《特警犬王[精校版]》来自www.aqtxt.net 书名:特警犬王 作者:冯骥 内容简介: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一段可歌可泣的中国犬王传奇,首次全景展现神秘的中国警犬部队作战实录,一只传奇般的“幽灵犬”,它的神话仍在继续,朔风猎猎,军号嘹亮…… 一队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特警官兵,与他们的警犬征服罪恶与黑暗,一群勇敢忠诚的警犬,用尊严和热血啸傲国际赛场。警犬是特警的刀刃,特警做不到的事情,由警犬来完成…… 共和国两代军人对犬的爱与情,纠缠成结;两代军犬警犬的生与死,交织成迷…… 一代犬王与中国特警的尊严与热血,忠诚与伟岸,刻骨铭心,风华绝代! 【幽灵犬的传说及秘密作战档案】 引子:“幽灵犬”的传说 “夜歌!回来!回来!”中国人民解放军K军区第863师侦察连长白正林趴在战壕前被炸得满是弹坑的草坡上,泪流满面地大叫: “回来啊!” 月光下,战壕外沿撒满了亮晶晶的弹壳、弹片,草地上散着数不清的手榴弹拉火环。白正林的军裤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的右手还死死抓着胸前的“光荣弹”。在敌人夜光弹发出的刺眼白光下,他清楚地看到,一个敏捷的犬影正向爬上草坡的敌人们飞快奔去。 “轰!”的一声巨响,前方掀起一片泥土,站在草坡上的几个敌人被炸上了天,白正林的头部突然被落下的石块重重的砸了一下,他顿时昏了过去…… 这场军事行动结束后,白正林苦苦央求打扫战场的战友寻找军犬夜歌的尸体,甚至找到被炸飞的皮毛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军犬夜歌就这样消失在了战场上。但在后来的战斗中,敌人的腹地总是受到骚扰:仓库莫名其妙起火、哨兵被犬齿类野兽咬断脖子,甚至敌人每次偷袭行动之前我军战士总是能得到暗示——阵地附近总会响起一只狗的吠叫声。 渐渐地,在我军和敌军中开始流传着一只“幽灵犬”的故事…… 机☆密 K军区边境军事行动机密档案摘要: 第0963号档案: 198X年7月11日18:00——21:00,晴,气温32°C,湿度75%,风力小于3级。 18:00时,敌坦克团攻击我云南麻粟坡地区,我防军奋勇还击,12次击退敌人进攻,21:00敌残军撤退。第863师侦察排长白正林及其军犬夜歌,互相配合,炸毁敌军坦克6辆。此役后,白正林获一等功,军犬夜歌获“爆破英雄犬”勋章。 ※※※ 第0971号档案: 198X年5月7日13:00——15:00,阴,气温37°C,湿度60%,风力3级。 13:00时,我军前沿部队收复668高地反攻开始。主攻路线遭敌碉堡重机枪火力反击及壕沟阻拦,军犬夜歌在第863师侦察连副连长白正林的指挥下,翻越壕沟,口叼炸药包,连续炸毁敌人4座碉堡,炸死炸伤敌人15人,为我军顺利进攻打开了突破口。此役后,白正林获二等功,军犬夜歌获特等功。 ※※※ 第0984号档案: 198X年11月1日22:00——次日5:00,小雨,气温24°C,湿度50%,风力5级。 22:00时,第863师侦察连长白正林率7人战斗小组,趁夜色偷袭麻粟坡后山敌军指挥所,歼敌24人,俘虏7人,其中团级军官4人,师级军官3人。敌师长XXX拒不受降,持枪顽抗,即将扣动扳机之时被军犬夜歌咬断颈部而死。此役后,白正林荣获“孤胆英雄”称号,军犬夜歌获“卫国英雄犬”称号。 ※※※ 第0996号档案: 198X年2月17日19:00——23:00,晴,气温29C,湿度65%,风力4级。 19:00时,敌人突然发动偷袭,连续占领我451、558高地,第863师侦察连长白正林在战友全部牺牲的情况下,孤身坚守796高地直到援兵救助。白正林连长腿部负重伤,趴在战壕前沿单臂举枪杀伤敌人26人,此役后,白正林获得特等功,被直接提拔为侦察营长。 (*备注*:是役当夜22:38分,敌军的一个炸药包落到白正林不远处,军犬夜歌迅速叼起炸药包,转身窜入敌群之中,炸死炸伤敌人5名。清理战场时我搜寻员未发现狗尸及皮骨,军犬夜歌认定为牺牲,被K军区追认为“特级英雄犬”。) 绝☆密 K军区边境战争绝密档案摘要: 198X年4月8日17:00时,第863师侦察营长白正林在巡逻途中抓获敌特工两名,其中一人身上携带敌军绝密会议文件一份,翻译大致内容如下: 《关于我战区内出现“幽灵犬”一事的调查报告》 XX军长、政委: 我驻麻粟坡325B师、326A师近一年内发生多起“幽灵犬”事件,经过周密调查,汇报情况如下: 1、哨兵站岗时建议由规定的单人哨改为双人或多人哨,每人携带匕首两支。据统计,去年一年,我哨兵被犬齿类野兽咬死9人,咬伤一人,伤者由于过度受惊,痊愈后精神失常。 2、隐藏在密林中的弹药库、油库、给养库发生失火案16起,损失弹药23吨、机油45吨、粮食51吨。 3、在组织突击敌人防线前,敌人屡次掌握我方动态,一年中组织袭击敌人哨所、薄弱防线20余次,无一得手。前方指挥员认为出现内部叛徒,后经肃查并无此事。经过实地调查,我方情报人员得知,每次突击前对方总能听到未知名的犬吠,位置飘忽不定,我方多次搜寻未果。 我师情报人员在调查中获悉,我军士兵中流传一个关于敌“幽灵犬”的传说。从搜集的材料看,90%以上的士兵认为以上事件的制造者是一只“幽灵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亲眼见过它,唯一被它咬伤的士兵精神失常,亦不能描述。 我指挥部领导认为,这是敌人的一种新式生物武器,至今无法捕获,请首长指示。 作战情报部XXX 198X年4月7日 【新的传说开始了……】 作者的话: 一个传说需要一个英雄,你们将要看到的英雄是一只犬。 “幽灵犬”夜歌虽然消失了,但它的魂还在祖国的疆土上徘徊,它的血还在奔腾,它不朽。 魂魄不散,吠出忠诚。 第1节 夜,是英雄的眼眸。 二十一世纪初的一天凌晨,云南麻粟坡县郊外的热带丛林中薄雾弥漫,树影嶙峋。 连绵不绝的大山像长蛇一样爬行在幽深夜色下,四数木、望天树、橡胶树、龙竹等树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山脉。猫头鹰的诡异叫声从林中深处传来,乳白色的月光穿过参天古木的茂盛枝叶撒在草地上,像撒了一地白花花的盐。 丛林中三棵40米高的望天树上传来轻微的“哗哗”声,六根长长的攀登绳缓缓地垂下来,七八个头戴黑色面罩的背枪军人从树梢无声地滑落到潮湿的地面上。他们弯着腰,小心地走进望天树旁的一片灌木丛中。草丛中猛地站起四只硕大的野兽身影,它们冲黑影们轻轻摆动着尾巴。 有人轻微地喊了几声“卧倒”、“卧”。 大大小小的黑影立刻俯下身体,消失在灌木丛中。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声,在群山中一波波荡开。虽是初秋,可云南潮湿闷热的天气丝毫不减,噬血的蚊虫像轰炸机一样对着黑影们俯冲下来。月光下,23岁的中尉白歌趴在草丛中,轻轻捏死两只盯在唇边的蚊子,沾了一手的血花。 “该死的蚊子!”他心里暗骂,“竟敢捋虎须。” 白歌的右臂上绣着一个臂章——两条橄榄枝缠绕一把利剑,这个臂章证明了官兵们的真实身份:他们隶属于中国人民武装警察特警部队。 白歌今年刚从警校毕业,一张国字脸上充满着年轻的朝气,乌黑的眼眸里闪着自信的光芒,他侧脸看了看草丛中的其他战士,参加行动的大多数是老兵,个个面定自若,尽管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迷彩服,但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却纹丝不动;“风翼”、“炽天使”、“利爪”、“咆哮”四只警犬乖乖地卧倒在训导员身边,专注地盯着前方;一期士官、警犬班班长莫少华甚至还叼了一根没点燃的烟。说他们是老兵,只是入伍时间比较长,其中年纪最大的莫少华今年才22岁。 “妈的,这个烟鬼。”白歌心里笑着骂了一句。不过一想起今天的任务,他就笑不出了。 一星期前,麻粟坡县特警中队接到上级指示,全力消灭隐藏在麻粟坡山林中的“黄魔鬼”。“黄魔鬼”是一只体形庞大,凶残健壮的黄豹子,危害当地人畜已久,它的口中已经吞了一个人、七只猪和九只羊。被吃掉的人是个7岁的女孩子。野兽不吃人的话百姓们还能容忍,可一旦吃了人,尝到了人肉的鲜味,这只野兽就变成一只食人兽了,见了人就会主动攻击,所以必须将它杀死。受领任务后,白歌心中义愤填膺,临行前,他对指导员徐跃国下了保证书,“不打死‘黄魔鬼’,誓不回营。” “警犬和战士一样重要,”徐指导员平静地对他说,“警犬班交给你,不能给我损一兵一犬。”白歌一个立正,“是!”现在想起指导员的指示,他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白歌正想着,忽然有人捅了下他的肋骨。他转过头,看见警犬班长莫少华已无声无息地趴到他的身边。莫少华给他打了打手势,意思是“敌人”出现了。白歌接过他手中的红外线望远镜,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忽闪着两盏小绿灯。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是“黄魔鬼”! 莫少华看了白歌一眼,心里好笑,毕竟是刚毕业的排长,一只豹子就吓出汗来了。他扭头看了看卧在草丛中的几只警犬,它们都发现了“黄魔鬼”。昆明犬“风翼”的耳朵竖得笔直,身子绷成一张弓,仿佛随时要射出,德国牧羊犬“炽天使”和“利爪”的腹部贴上了地面,双双龇出了锋利的犬齿,而藏獒“咆哮”却稳稳地卧着,眼睛半睁着假寐。 这只名叫“咆哮”的狮头藏獒刚一出生就被现任指导员徐跃国从老家青海高原抱回中队,今年7岁了,处于犬类的中老年阶段。藏獒天性凶猛孤独,徐跃国根本没想将它训练成警犬,只是养着玩玩罢了。开始时很多战士都以为在云南的水土养不活这来自高原的神犬,可没想到在训导员们的精心调养下,不但把藏獒养得结结实实,而且将它训练成一只屡历战功的优秀警犬,今年初还繁殖出了下一代。中队领导考虑到警犬在配种后体力和精力都会受到影响,去年底就让它退休了。但此次抓捕凶猛的豹子,白歌再三考虑后还是把藏獒又带上了战场。 人和犬保持高度安静。白歌举手示意,全体官兵悄悄打开了自动步枪的保险。 “黄魔鬼”好像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它在粗大的树枝上慢慢徘徊着,过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走下树干,它的前爪刚刚落地,忽然全身僵住,随后弓起身体,发出低沉的啸声。月光下,它脊背上的黄毛都竖了起来。白歌心里一惊,难道被它发现了?他回头看看莫少华,莫少华摇摇头,忽然,一直沉默的“咆哮”睁开了眼睛,微微张开肥厚的嘴唇,露出又长又利的牙。莫少华扔掉手中的烟,示意训导员赶快命令它卧下。“咆哮”眼睛里烧着怒火,极度不情愿地趴下了。 莫少华有些纳闷,“咆哮”虽然退役,但平日十分服从命令,怎么今天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绝不是为豹子,豹子不会引起它如此强烈的仇恨感,如果不是豹子,又会是什么?猛的,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难道是…… 豹子突然一声长啸,树叶哗啦啦地响着。突然,大树旁的灌木丛中蹿出一条黑影,这条黑影比“黄魔鬼”要小一圈,动作却很迅速,它猛地扑向“黄魔鬼”的腰。 豹子的腰是最脆弱的,“黄魔鬼”不敢怠慢,灵巧地一闪,避了过去。那条黑影扑了一个空,后腿猛蹬树干,立刻转身反扑。“黄魔鬼”不愧是敢吃人的豹子,比起一般的土豹有着更发达的四肢和头脑,它就地一滚,甩起铁棒似的尾巴“呼”的一声,对着黑影就抽了过去。黑影的反应也不慢,向侧面猛跳,躲开了凶猛的一击。 “黄魔鬼”与黑影都站在了圈外,一个回合下来,它们都明白对方不是好对付的。 白歌看呆了,怎么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这条黑影远远看去有犬一样的身型,双耳直立,拖着一条长尾巴。 莫少华贴在白歌耳边轻声说,“是狼。” 白歌眼睛一亮,他早就听说过森林野狼的凶残与狠毒,两只成年野狼就敢和身材庞大的熊单挑,看来这次“黄魔鬼”遇到对手了。 灰色的野狼在月光下半张着长嘴,口中插满了小匕首似的牙齿,它拖着尾巴转了几圈以后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豹子。野狼的身材比“黄魔鬼”要小,它不急不躁,胸前的鬃毛随风飘散,昂着头,两只黑眼睛闪闪发光,似乎在寻找“黄魔鬼”的破绽。 豹子看到野狼停下,慢慢移动脚步,开始围着野狼绕圈。 当它转到野狼侧面时忽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 野狼意识到了危险,立刻转身,谁知脚下一滑,减慢了速度。它的屁股就被“黄魔鬼”锋利的牙齿咬住,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就在血涌出来的刹那,野狼猛地转身,张开狭长的布满利刃的大口,向“黄魔鬼”的脖颈咬去。 野狼一口咬住豹子的脖子,“黄魔鬼”的颈血扑哧狂喷,它疼得松开口,气愤之下抬起前爪去拍野狼的脑袋。可它没想到野狼见血就收,一击得手后立刻松嘴,向后跳开,躲过了豹子的利爪。 要不是有任务在身,白歌就想叫好了。野狼的这招“丢屁股要脖子”和当年战国时代的“围魏救赵”有异曲同工之处,既伤害了敌人的元气,又避免始自己受到致命的伤害。他回头看看自己的警犬,像一只只锋利的上弦箭,只要下一个命令,豹子和野狼就会被撕成碎片。“警犬和战士一样重要。”徐指导员的话在白歌耳边响起,再等等看,他想,既然“黄魔鬼”正在和野狼搏斗,暂时先不让警犬上阵,他不想看到自己的犬受到任何伤害。 豹子“黄魔鬼”的血染红了脖颈周围的毛,月光下看去仿佛带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它遭受重创后疲惫地蜷缩在树下,一边扭头舔伤口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野狼的行动。野狼的屁股伤得也不轻,生生被豹子啃下一块巴掌大的肉,它每走一步身子就疼得颤一下,可它仍然昂着头,围着豹子慢慢转圈。 “黄魔鬼”渐渐躺了下去,它流的血实在太多了,野狼的全力一击是致命的,很可能已经伤及它的大动脉。为了避免伤口流更多的血,它不敢再轻举妄动。豹子低低地趴在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它的后腿靠在树干上,前腿耷拉下来,脑袋无力地靠在草地上。野狼在它面前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它在犹豫,豹子究竟是体力不支还是装模作样?野狼小心地试探着向前走,它伸出一条前腿,抬起来,在空中停留很久,才慢慢放下,接着迈出第二步。“黄魔鬼”就像快咽气了一样,躺在树下一动不动,只有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慢慢起伏。野狼花了一支烟的功夫,小心翼翼地走到离豹子近三米的地方。 野狼忽然看到树动了一下,意识到中了圈套。它想就地打滚闪开,可已经来不及了。“黄魔鬼”积蓄已久的力量爆发了出来,豹子的后腿狠狠蹬在树干上,像支黄色的箭扑了上去。豹子用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野狼的脖子,野狼呜呜叫着,拼命地用前爪撕扯着豹子的胸口,几下就挖出了两个血坑。豹子忍着疼,铁了心不松口,抖着脖子甩来甩去,野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无奈而迟缓地挣扎着。 忽然在旁边的草丛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啸。“还有一只狼!”白歌心里一紧。他看到又一只黑色的身影飞向“黄魔鬼”的腰,这一下撞得豹子几乎是飞了起来,狠狠地砸在树干上,堕在草地上动弹不得。脖子受伤的野狼被甩到一边,倒在地上无力地摆着尾巴。 “这是母狼。”莫少华小声对白歌说,“受伤的是公狼。” 那只母狼跑过去飞快地帮公狼舔伤口,它希望自己舌头上流淌出来的是医治百病的药水,希望公狼现在就站起来。可是公狼的尾巴越摆越低,一会渐渐不动了。而“黄魔鬼”自从挨了母狼一撞后就再也没站起来,不知是死是活。白歌心里奇怪,这只母狼应该和公狼埋伏在这里很久了,为什么没有和公狼一起进攻“黄魔鬼”呢?他看到莫少华也在低头琢磨着什么,低声说了句,“进攻吧。” 武警训导员们发出攻击的口令后,四条饱嗅狼血和豹血味道的警犬像四颗子弹一样从草丛中跃出,狂叫着向前冲去。“风翼”的速度最快,它一下就扑倒目瞪口呆的母狼,藏獒“咆哮”带着高原犬与生俱来对狼的仇恨心情,一口咬住母狼的后腿。另两只警犬分别扑向动弹不得的公狼和豹子,各自在它们身上咬了咬,又回头加入战团。可怜的母狼被四只训练有素的警犬围攻,小声哀叫着求饶。白歌和莫少华带着其他战士赶过来时,母狼已经被警犬们咬得奄奄一息了,警犬们的训导员喊“停”后,“咆哮”叼着母狼的小半截腿向主人跑去。浑身是血的母狼躺在地上,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光,一条断腿露出森森白骨。白歌他看着可怜的母狼,动了恻隐之心,又想想最近没有什么狼害的报告,就对莫少华说,“算了,让它自生自灭吧。” 莫少华笑了笑,说:“你是排长你说了算。” 公狼流血过多而死,而“黄魔鬼”的腰早让母狼撞断了,它是死不瞑目,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莫少华对白歌说,“咱们这回是‘巧借狼风’了。” 白歌笑笑,问,“我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两只狼一前一后进攻豹子呢?” 莫少华挠挠头皮,说道,“按理说,狼都是群攻性动物,遇到敌人时有几只上几只,怎么今天母狼等了这么久才出手……” “报告。”一个新兵打断了莫少华的话,“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了?”白歌问。 “发现一只狼,不,一只犬。” “到底是什么?别着急,说清楚。” “报告排长,在狼窝里发现一只犬。”新兵激动得满脸通红,手指着母狼蹿出的草丛说,“就在那里。” 白歌和莫少华赶到草丛中时正看见“风翼”和“咆哮”对峙着,那只小狼,不,小犬正被“风翼”拦在身后,怒视着叼狼腿的“咆哮”,张牙舞爪地不停狂叫,若不是“风翼”阻拦,恐怕早就扑上去和“咆哮”拼命了。 “咆哮”两只眼睛盯着“风翼”,甩掉口中的半截狼腿,生气地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意思很明显,一只小狼崽子,你干什么要护着它?“风翼”回头慈爱地舔舔小狗身上的毛,让它少安毋躁,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应“咆哮”,你看清楚了,这明明是只中国昆明犬的后代,怎么能说是狼?“炽天使”和“利爪”站在一边,看看“风翼”,又瞅瞅“咆哮”,不知该听谁的才对。 莫少华右手高举,手心向前,喊了声“定!”警犬们立刻不动不叫了,吐着舌头仰头看他,仿佛在等待一个裁判。 白歌蹲下,轻轻拍着手,从“风翼”身边抱起小野狗,小野狗在他怀里扑腾着,小爪子将白歌的手抓出一道血痕。“小家伙还挺厉害!”他把小野狗放在草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牛肉,“先堵住你的嘴。” 小野狗大约有半米长,耷拉着尾巴站在两人面前。它全身披着细细的绒毛,后背呈青黑色,淡黄色的四肢比一般幼犬略为粗壮,小黑鼻子又尖又长,耳朵笔挺挺地竖着。肉落下来,它的两只前爪瞬间牢牢按住牛肉,低头闻了闻,立刻龇出小牙,咬起牛肉,仰头吞进嘴里,大嚼起来,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却一闪一闪,警惕地盯着白歌。 “操,连吃肉都和狼一样。”莫少华仔细看了看,说,“才4、5个月大,的确像昆明黑背系的犬种,怎么会在狼窝里?” 白歌摇摇头,仔细端详着吃肉的小野狗,自言自语道,“小家伙怎么跑狼窝里来了?”他忽然发现小野狗的额头中间有一小撮长长的银毛,在黑暗中仿佛闪闪发光。“好像在哪见过。”白歌对这只犬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想了想,回头看莫少华,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看这缕银毛!”他指给莫少华看。 “恩,真是罕见。”莫少华说,“我还没见过额头上生银色毛发的犬。” “这犬有点意思,怎么处理?”白歌故意问莫少华。 “你是排长你说了算。”莫少华还是那句话。 “那就带回去了。”白歌冲莫少华一乐,“不要说,这犬算我的。” 莫少华没想到白歌出了这么一招,一只小野狗还能带回正规的警犬班?警犬班的规矩是绝对不收留任何野狗,怕血统不正、怕传染疾病,怕影响其他警犬训练,虽说这只小野狗从体态特征上看像是中国昆明犬的后代,但毕竟是在狼窝里发现的,被狼养大的犬还能说是犬吗?可排长话已出口,自己又不好顶撞,但又不能不说,莫少华犹豫了一下,提醒道,“白排,这样不太好吧?这是野狗啊。” “一条小狗而已,莫‘狗头儿’还怕什么狗?出了事我担着。”白歌开了个玩笑,拍拍莫少华的肩膀,旁边的几个检查草丛的新兵低头偷偷地笑。白歌不知道,他一句“莫‘狗头’儿”把莫少华的肺都快气炸了!这名字本是中队长段辉给起的,因为段辉当过莫少华的新兵连长,所以他觉得理所应当,可自段辉以下,谁也不敢叫他为“狗头儿”。莫少华觉得中队长叫他,那是“呢称”,是心腹人员的称呼,其他人谁也叫不得。白歌不知道,他听中队长叫过莫少华几次,没想到犯了他的忌讳。莫少华忍着气,心想,好你个小排叉子,这也是你叫的?等着吧,这口气一定找回来。 白歌和莫少华带着警犬走出草丛,受伤的母狼正在地上慢慢舔着断腿。它看到了白歌怀中的小狗,竟然一骨碌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四只警犬刚要冲上前,莫少华右手抬至迷彩服的第三纽扣,五指伸开,手心向左,喊了一声“坐!”,四只警犬憋着力气,立刻又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牛肉,奖励四只警犬。 警犬们一边嚼着牛肉,一边警惕地看着母狼。母狼晃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白歌身前,趴在草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白歌怀里的小野狗看见断腿的母狼和躺在血泊里的公狼,忽然变得狂暴起来,对着白歌又叫又咬,四肢乱蹬,拼命挣扎。 白歌紧紧地抱着小野狗,借着月光,他看到母狼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一只被血染红的尾巴讨好地摇着,似乎在对白歌说,我刚失去了丈夫,求求你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他恍然大悟,说,“原来母狼怕小家伙受到伤害,守着窝不肯走。” 莫少华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牛肉放到母狼身边,白歌对他说,“怪不得没和公狼一起进攻,不知道它们怎么会养一只幼犬?” 莫少华没理他,低着头把一块一块的牛肉放在母狼旁边,口里念叨着,“自己救自己吧。” 白歌莫名其妙地讨了个没趣,只好用手蒙住小野狗的眼睛,轻轻迈过母狼。 打扫完战场后,白歌站在一片空地上召集战士们列队集合,大家带着“黄魔鬼”和公狼的尸体踏上了返回中队的路。临行前白歌回头看了一眼母狼,他看到一双充满无奈和怨恨的狼眼,里面隐隐有闪光的液体滚动。在白歌看来,犬是一定不能被狼来养的。所以,尽管母狼凄惨绝望的哀号声在森林里响了很久很久,尽管小犬在他怀里又扑又叫又咬,他始终硬着心肠,带领战士们沿着森林中长满青苔和杂草的小路坚定地向前行进。 第2节 中秋节晚上,武警麻粟坡县特警中队和县政府的“庆中秋”警民联欢晚会在县政府大院里火热地进行着。一开场,漂亮的女主持人就在舞台上说“感谢武警官兵又为我们除了一害”,莫少华戴着大红花坐在前台,低头偷偷地怪笑,他觉得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杀了一只豹子嘛?还是被野狼给咬死的,值得这么表扬么?白歌坐在他旁边,听见莫少华发出怪笑心里直犯毛,觉得这帮老兵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不知道成天想什么。 那晚白歌在做战前部署时,以班长莫少华为首的老兵就开始对他的处心积虑表示不屑。“白排,不就是一只豹子嘛?”莫少华扬着脑袋问,“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把‘咆哮’放进林子,24小时内叼着豹子的脑袋来见你。”“咆哮”曾咬死过两只成年野猪,热带丛林中按“一猪二熊三豹”的说法,它对付一只豹子是绰绰有余了。 白歌看了莫少华一眼,继续指着地图,对豹子可能出现的区域、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部署说明。莫少华本来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新排长,为什么?因为莫少华自己也是大学生,还是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生物系的大学生。一想起自己保留学籍参军入伍的原因他就两眼冒光,因为什么?因为警犬!莫少华家在杭州,父母都是生意人,家产甚多,莫少华14岁时曾被坏人绑架,勒索巨额赎金,他清楚地记得两只威猛的警犬像飞将军一样破窗而入,将歹徒咬得不能动弹。从此他就发誓要报恩,结果大学上了一半,听说武警部队招警犬训导员,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同学老师的劝说就要参军,女友急了,问他“要狗还是要我?”,他反问“狗救过我的命,你救过吗?”,转身跑到招兵办,第一个报了名,部队首长求贤若渴,重点大学生物系的大学生,要了!当兵快四年了,莫少华天天和警犬摸爬滚打,携警犬执行了80多次解救人质、缉毒、搜救等任务,立过二等功,上过电视报纸,被誉为“边境犬王”。你说,面对一个新毕业的小排长,莫“犬王”能放在眼里吗? 可随着白歌的深入部署,莫少华心里暗暗吃惊,这小子实战经验没自己丰富,想得倒还真缜密,连天气变化对警犬情绪的影响都考虑到了。“果然是科班出身,有两把刷子!”可他还是装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低着头半睁着眼,却将白歌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白歌表面上胸有成竹,其实心里也没底,他时不时看看莫“犬王”的反映,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台上歌舞升平,白歌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莫少华,发现他正专心地看着舞台上的白族姑娘。莫少华,他心里念叨着,你是从当兵开始训犬,我是从娘胎里就开始训犬了。白歌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昆明警犬训练基地主任白正林,他可是跟军犬、警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啊…… 一个新兵打断了白歌的思路。他看到一个新兵急匆匆地跑到莫少华身边,对着他耳语几句,莫少华英俊的脸上顿时升起一团愁云。他侧身悄声对白歌说,“白排,‘小见’出事了。” 中队的营房在县政府大院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三面环青山,一面直通县城的大道。 白歌和莫少华赶回中队犬舍时,狼窝带来的小野狗身上血迹斑斑,它被麻绳捆了个结实,扔在墙角。另外几只幼犬已经被转移到旁边的幼犬舍,不时发出尖尖吠叫。两个新兵在给它们逐一检查伤口,一个叫王昆的上等兵训导员捂着流血的右手,蹲在犬舍前低声抽泣。 “哭什么哭,起来!”莫少华一声吼。王昆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反弹起来,“啪”的立正站好,对俩人敬礼。 “排长,那只野狗把‘小见’咬死了。”王昆红着眼睛说,“养一只藏獒不容易啊。”白歌心里一惊,又觉得不太对劲,“小见”是藏獒“咆哮”的后代,4个月零7天大,一般警犬是6个月大开始接受正规训练,而藏獒因为体形发育太快,通常是4个月便开始训练,“小见”的身体极为强壮,体形巨大,上星期已开始进行正规训练,怎么可能被一只体形比它小一半的昆明犬咬死? 白歌举手还礼,说,“不要哭,手怎么了?” “捆它时咬的。” “快去打针,我们来处理。”莫少华大手一挥,王昆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了中队医务室。 两个新兵拖出了藏獒“小见”的尸体,两人低头细看,越看越心惊,“小见”的脖子上有一道两尺长的致命伤口,凝结着黑色的血痂,四肢和躯干布满深深浅浅、触目惊心的咬痕和爪痕。 “妈的,真狠啊!”莫少华眼睛里转着泪水,心像刀割一样疼,这条小藏獒是自己喂的,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行,可现在却被那个小野狗给咬死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头问,“白排,这事怎么弄?”他想小野狗是你带回来的,把它放到幼犬舍也是你的主意,这次看看你怎么收场? 白歌没说话,走到小野狗跟前。小野狗立刻昂起头,眼睛里露出桀骜的凶光,端着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好象在对人示威,怎么了?是我咬死它的?你们想把我怎么样?白歌轻轻拨弄着它捆成粽子一样的身体,它伸长了脖子,还想咬白歌,可嘴巴也被绳子捆住,小黑鼻子顶着他的手,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声。 此时,白歌正在检查小野狗的身体。他发现它的背部有一排齿痕交错的伤口,颈部有两道爪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以付出如此小的代价就咬死一头同年龄的藏獒,实在是不可思议。小野狗脏兮兮的躺在地上,额头上的一缕银毛在风中微微摆动。他心中一动,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像在心中开始跳跃。 莫少华见白歌不说话,还以为他在寻思对策,凑上去恨恨地问,“白排,你说怎么办?要不咱们把这家伙杀了?也好对中队领导有个交代?” “其他幼犬怎么样?”白歌答非所问。 “其他幼犬身体良好,没有伤口。”一个新兵立刻回答。 “白排,到底杀不杀?”莫少华又问。 白歌微微一笑,弯腰抱起小野狗,转身向中队宿舍走去。 第3节 “白歌!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停了你的职!”队部办公室里,中队长段辉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缸震得嗡嗡作响。 “他奶奶的!反了你了!那只小藏獒是我带着‘咆哮’去昆明配的种!就这么给死了?中队的规矩你懂不懂?谁让你把野狗放进犬舍了?要是有传染病怎么办?你担得起责任吗?” 白歌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室里,任凭中队长段辉的批评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他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段中队长快调职了,希望“功德圆满”的心情可以理解。白歌侧脸望着窗外的蓝天,他觉得反正事已如此,只要能保住小野狗,什么都无所谓了。 父亲白正林养了一辈子的军、警犬,白歌小时候父亲就教给他一些训犬常识,还经常带他和犬一起玩,白歌上小学时就开始养犬,前前后后带过7、8只,都是父亲部队退役的犬,那些犬又威风又听话,他喜欢得入迷。考大学时,他毅然填报了北京武警特警学院,希望毕业可以成为一名和警犬并肩战斗的特警警官。按照规定,特警不能训犬,再说警犬班的莫“犬王”的手很紧,不肯让白歌接触幼犬,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排长将来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训犬不是浪费生命么?”。白歌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训出的犬一定会比莫“犬王”的犬强,别看他是什么生物系的大学生,得了二等功就谁也不尿了?所以,白歌特别想训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警犬,从分配到麻粟坡中队那天起,白歌盼训犬盼得眼珠子都蓝了,他经常去警犬班看那一大群警犬,可只能过干瘾,警犬们看他穿军装,又是干部,就随他折腾,白歌忙活半天,给警犬喂牛肉,带警犬散步,每只犬看他都点头哈腰的,可一到训练时却没有一只肯听他的。训导员一来,这帮警犬们又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了,把白歌气得在犬舍门口直转圈。当从狼窝里抱回小野狗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把这条犬训成警犬,该是什么样呢?他觉得这个主意太奇妙了,他觉得被狼养过的犬,一定具备其他犬没有的能力,若是好好训导,没准能成为一条优秀的警犬。 “警犬的名额是有编制的!他奶奶的!你说!死了一条藏獒,怎么向上面交代?”肩膀上扛着一杠三星的段中队长气得双手叉腰,呼哧呼哧直喘气。段辉今年28岁,山东潍坊人,性格刚烈耿直,黑红的脸蛋上挂在着两道浓眉,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铁塔,1991年参军入伍,因综合素质突出被直接提干。白歌和他接触虽然没多久,却觉得此人是条汉子,敢说敢做,敢骂敢笑,嘴边上正天挂着“他奶奶的”,训练起来却一点儿不含糊,战士做得他都做得,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样样精通,还有一手给警犬治病的绝活,自封为“兽医”。经常在中队对战士和警犬训话时说:“日他奶奶的,治不了你们我还叫兽医?”也不知道他是对人还是对狗。 坐在椅子上默默抽烟的指导员徐跃国开口了,“小白,能不能先从你父亲那弄一条犬?”白歌还没来得及回答,队部办公室的门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段辉怒气冲冲地喊,“日他奶奶的,谁啊!” “报告!”通信员小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警犬咬架了!” 犬舍在中队的后操场上,是一排错落有序的桐木屋,屋后有一大片开阔地,周围用木篱笆围起来,这就是警犬的活动场。三人跑近犬舍时就听见一片犬吠,等再跑到活动场前,白歌惊呆了。段辉和徐跃国当了十几年兵,两人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全中队十三条警犬和幼犬在活动场中央围成一个圈子,圈子里面站立着那只小牛一样巨大的藏獒“咆哮”,它的眼睛中闪烁着痛苦愤怒之光,却还保持着极度傲气的姿态,巨口边龇出锋利的长牙,胸前一块皮毛被撕裂,隐约露出血光。在“咆哮”的对面,是冷静凶猛的昆明犬“风翼”,它昂着脑袋,耳朵支愣愣地立着,口中吐着长长的红舌头,后背上有一排正在冒血的小窟窿,身子像钉在地面一样。看样子第一个回合已经结束了,两只警犬都挂了彩。 白歌知道,“风翼”站得越牢,接下来的动作就越迅速,它正在积蓄力量。白歌还看见,那只惹祸的小野狗,就站在“风翼”的旁边,一脸仇恨地盯着“咆哮”。 “莫‘狗头儿’!”段中队长冲着靠在木篱笆上看热闹的莫少华喊,“日他奶奶的!这帮狗崽子想干架,你还不去管?”莫少华把迷彩服的袖子挽到小臂,跑到段辉面前,立正敬礼,嬉皮笑脸地说,“队长,部队有部队的纪律,狗也有狗的规矩啊,‘咆哮’和‘风翼’为了那只小野狗单挑,”他看着白歌,故意把那个“野”字拖得长长的,“我们要是管,就是坏了警犬们的规矩啊!” 白歌站在旁边忍了忍,没有说话。 “日你奶奶的!什么警犬的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治不了你们我还叫兽医?你赶快……”中队长段辉的“快”字还没说完,就被活动场中央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吠叫给打断了。 活动场上的“咆哮”突然咆哮了! 这只藏獒的叫声像呼啸而过的风声,它是看在“风翼”和自己多年战友的情分下再次发出警告:它杀了我的孩子,你再护着那个凶手了,别怪我口下无情了。“风翼”昂起头,背上的毛簇簇竖起,警告地回应了两声,它要誓死保护中国昆明犬后代的安全。其他警犬一声不吭地围在旁边,它们知道,这已不仅仅是两只警犬的斗争,这是两个种族的斗争。另外三只昆明警犬在圈外转来转去,它们想上阵帮“风翼”,可这种一对一的单挑是警犬们的规矩,谁也不能破坏,不然其他警犬就会群起而攻之。 可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咆哮”声势浩大的怒吼刚刚停下,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停在了“风翼”那紧绷绷的身子上。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风翼”的后腿已经开始大幅度的收缩了。“咆哮”凭感觉知道它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可它没有想到,旁边一个小小的黑影忽然飞了过来。 它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顿时沉了起来,接着它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咆哮”顿时大叫起来,狂怒地摇动着脑袋。 段辉、徐跃国、白歌和莫少华看傻了,观望的战士和训导员傻了,围成圈的警犬傻了,三只在外围转悠的昆明警犬停下了脚步,伸长脖子瞅着圈内,连准备进攻的“风翼”也傻了,不知道是该扑上去还是呆在原地。 那只小野狗竟然抢在“风翼”之前开始攻击了。 此刻,小野狗在拼尽全力扒住“咆哮”的大脑袋,用小小的犬牙费力地刺着它额头上粗糙的皮肤。“咆哮”的眼睛被小野狗的肚子盖住了,头上又剧烈地疼痛,使得这只来自高原的警犬狂性大发。它本来是一只善于攻击人和大型野兽的警犬,结实的肌肉和发达的四肢让它成为警犬中的佼佼者,可面对这只速度奇快、敢于拼命的小野狗时,它却有点懵了。训导员从没教过面对小动物时的本领,也没有哪只小动物敢跃上它尊贵的头颅。它所经历过的大小战斗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它不知道该怎么甩掉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只好用两条强壮的后腿蹬住土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摇动脑袋,可小野狗就像一颗黄黑色的钉子,死死钉在“咆哮”的脑袋上,它的后半身在空中荡来荡去,口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在小野狗的脑海里,浮现出月光下母狼和公狼倒在血泊里的景象,它不知道是哪条狗伤害到了自己的养母,可它记得“咆哮”嘴里咬着半条狼腿,就认定这只巨大的藏獒是伤害母狼的凶手。报仇!小野狗对藏獒“咆哮”的仇恨从那一刻就深深埋在了心底,所以当它和藏獒“小见”同处一室时,“小见”长得太像“咆哮”了,小野狗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尽力气咬死了仇人的孩子。 前爪,还有前爪!“咆哮”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想起自己还有能击碎石头的前爪。它是一只自尊心极强的警犬,本不屑对小野狗这种晚辈下毒手,但这个小野种是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又当着警犬们的面戏弄自己,“咆哮”的心被仇恨和恼怒缠绕着,它后腿一撑,低头站了起来,抬起锋利的前爪向头上的小野狗拍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咆哮”的前爪挨了重重一下,一根“打狗棒”将他打得前肢落地。 “咆哮”刚想反扑,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定!”。 尽管小野狗还在它头上乱啃乱抓,但“咆哮”听到“定”后,立刻尾巴向下,原地站立纹丝不动了。因为口令是它的训导员赵楠下的,“咆哮”压抑着满腔怒火,忍着剧痛,咬着牙暗想,今天就算这个小家伙把自己眼睛抓出来,脑袋撕下来,自己也不能动一下了。它知道自己是一只警犬,必须服从命令。 白歌跑过去一点点扳开小野狗的身体,他看到“咆哮”一双愤怒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小野狗。小野狗依旧不屈不挠,对着“咆哮”狂吼。赵楠上前摸了摸“咆哮”的头,俯在它耳边嘀咕了几句,又低头看看看它的伤口,丢给它一大块熟牛肉。“咆哮”叼起牛肉,压抑下满腔怒火,跟在赵楠的脚步向狗舍走去。 其他警犬顺从地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咆哮”的脚步有些沉重,作为一条藏獒,它只是暂时将失子之恨埋在心里,但它绝不会忘却。“风翼”耸起肩膀,深沉地望着“咆哮”的背影,它试图理解“咆哮”此刻的心情,的确如此,这也是它为何不去主动攻击“咆哮”的原因。 “风翼”开口了。它冲着藏骜“咆哮”的背影,低沉地吼了几声,仿佛在说,算了吧,忘记仇恨吧。另外几只外围的昆明警犬跟着“风翼”叫了起来,它们叫得响亮狂暴,“风翼”转过头,脖颈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喉咙里低沉地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那几只不知好歹的昆明犬立刻安静了下来。 “咆哮”一路跟随主人走去,长长的背影映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几许悲壮,几许凄凉。 小野狗停止了吠叫,在白歌的臂弯里扬着脑袋,小黑鼻子一颤一颤着,像个胜利的将军。 第4节 “这狗崽子又把‘咆哮’给抓伤了,你说怎么办?”狗舍旁边,中队长段辉骂着,“操,等它长大了还得了?还不把咱们吃了?” 白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野狗趴在一间单独的狗舍里,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铁笼前的军人们。警犬班长莫少华马上接过话茬,“就是!段队,现在不杀它,等它长大了没准能吃人呢!”这话一出口指导员徐跃国和白歌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两种不同的目光下,莫少华暗暗后悔,白歌的目光他不在乎,一个新排长还能咋样?可他一看到徐跃国的怀疑眼神心里就不太自在了。莫少华立刻不说话了,他知道由于自己的多嘴,已经让指导员发觉他在有意针对白歌。在部队里,士兵给干部“下绊子”是绝对敏感的事情,就算有,也要憋在心里,烂在肚里。其实,莫少华满肚子都是气,自己的小藏獒被咬死了,“咆哮”又受了伤,他恨不得立刻宰了小野狗,以泄心头之恨。同时他还有一种担心,什么担心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隐隐约约觉得这只野狗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白歌说,“中队长,把它留下吧,它有很大的潜力!我来训它!” “你会训吗?训犬可不是养犬。”段辉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白歌,点上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娘的,这小家伙一直盯着我呢,真够倔的!” 徐跃国在旁边说,“这样吧,按照规定警犬班是不能饲养野狗的。这只犬有点意思,算个特殊情况,咱们明天开一个民主会,全体人员都参加,讨论后决定这只犬的去留。” 段辉点点头,说,“听你的,我没意见。” 四个人离开狗舍前白歌看到一个情景:莫少华瞥了一眼笼子里的小野狗。他发现莫少华的目光像子弹一样冰冷,似乎能击穿小野狗的身体。 白歌心里打了个转,他想干什么? 第5节 晚上10点30分,昆明警犬基地主任白正林大校穿着发白的制式衬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对着电脑屏幕五指飞舞,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几本外军训练警犬的资料书,一杯热茶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升起缕缕白烟。年近五十的他保养得很好,两鬓没有一丝白发,坚毅的国字脸上,一双沧桑睿智的眼睛炯炯有神,眼角微微布着皱纹。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白正林低头看了看座机的屏幕,立刻拿起电话。 “爸……”白歌刚在电话那端说了一个字就被白正林打断了。 “找我有事?” “没有……” “没有那我放电话了,现在忙。” “有!有!爸,你千万别放电话。”白歌想起来,自从军校毕业后,他这是第一次给父亲打电话,父子俩人已经冷战了三个多月了,起因是一个女孩,白歌的女友兼战友,现任云南武警总队女子特警队的中尉排长陆芳菲。 “又是你和小陆的事儿?再告诉你一次,你妈绝对不同意,一个女特警,整天风吹日晒打打杀杀的,能娶回家做老婆吗?再说你现在也是特警,将来结婚生孩子谁来照顾……”白歌在那边将电话举得离耳朵远远的,半分钟以后,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电话说,“爸,您说的我都明白了,这次不是为小陆,而是为小狗。” “什么?刚毕业没几天你又找了个小‘苟’?你小子动作够快啊,姑娘怎么样?哪的人?干什么的?得先过我这关才行啊!”白正林以为儿子另有新欢,顿时口气缓和下来。 白歌哭笑不得,忙说,“您误会了,不是人,是只小狗!” “小狗也比那个小陆……恩?是狗?”白正林忽然醒悟“狗”不是人,他马上刹车,改口问,“是什么犬?”训犬的人都有一个习惯,从来不将犬叫做狗,他们觉得这是对犬的贬义词,这一点上白正林也不例外。 白歌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把小野狗的故事讲了一遍。他最后对父亲强调,“我需要您的支持和帮助。” 白正林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只野犬嘛,在狼窝里长大也没什么希奇,喝过狼奶力气可能大了几分。不过你确实不应该将它带回警犬班,这是部队的条令条例,我帮不了你这个忙。” 白歌早预料到会父亲会这样拒绝自己,他也漫不经心地说,“恩,既然这样,那我现在问问小陆,不行把小犬转移到她那里。” “你别再和她接触了!”白正林几乎用命令的语气对儿子说,“你知道你妈在我面前哭了多少次?那姑娘晒得比你还黑,特警的工作又危险又辛苦,你自己非要当不说,还要娶个特警做老婆,你妈帮你介绍的哪个不比她强?你就不能找个看得过眼的?” 白歌将早已准备好的话拍了出来,“爸,我要是能养这条犬,我就答应你,不娶陆芳菲!” 白正林脑海里浮现出儿子英俊挺拔的样子,一口答应,“好!小歌,只要你不娶陆芳菲,十条犬我都让你养!但是有一点,得先给把犬送到我这里做身体检测!” 白歌高兴得大喊,“Thank you sir!” 第6节 第二天上午,尖锐的哨音像一只手,将特警中队的官兵们从各处拢进会议室。白歌心里一点压力也没有,如果中队真要驱逐小野狗,自己就把它送到警犬基地去养,基地的饲养条件比中队的好得多! 中队长段辉身着笔挺的夏常服,威严地坐在主席台上,他望着下面端坐着的特警官兵和警犬训导员,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会很特殊,咱们主要讨论一下那只野狗崽子……” 战士们露出各种奇怪的表情,有的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指导员徐跃国微笑地看着大家,说,“昨天那只小野狗,是白排长从狼窝里带回来的,先是咬死小藏獒,又把‘咆哮’咬伤了,对于这样一条性情粗暴来历不明却极具发展潜能的幼犬,大家说该怎么办?我们进行一下民主讨论,来,谁先说?” 莫少华从马扎上第一个站起来,“报告!我先说!” “讲!”段辉点点头,下了指示,“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如果收留这条野狗,它必将成为咱们中队的‘害群之狗’!”莫少华拍着胸脯说,“能被选用做警犬的狗都必须具备极其出色的自然品质和良好的服从性、可驯性。即使是优秀品种,如德国黑背牧羊犬一族,能被选中做警犬的也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挑选警犬不但要查三代的家庭健康、能力史,还要考察个体的能力和个性,即使出身于名门望族,如果个体的能力和个性不够格,也不会被选中或会在训练中被淘汰,而这条野狗有几分蛮力和狠劲,但我们并不了解它的来历,甚至不清楚它的血统,试图将一只被狼喂养过的犬训练成合格警犬几乎是异想天开,更何况它咬死了小藏獒,其他警犬也不会饶恕它的,迟早要出事情!” 莫少华刚讲完,白歌也喊了“报告”,他站起来说,“我不同意莫班长的看法,我认为这条狗经过培养,必定能成为一条优秀的警犬。我们挑选警犬时经常会把4、5只幼犬关在一个笼子里,先抓一些食给它们,如果有的犬能一口气吃到最后,这表示这只犬工作时比较执着。然后注意哪只犬比较‘霸道’,占有欲强,在它吃食时不让其它犬吃。经过几天观察,我发现那只小野狗不但每次一口气将食物吃光,而且吃食时其它幼犬都不敢跟它抢,‘霸道’的犬通常散发一种气味让其它犬怕它,这样的警犬后工作起来会更大胆。另外,检验警犬的注意力和勇气也很重要。勇气十足的警犬能更好地接受训练。这只小犬和敢于和‘咆哮’撕咬,说明它的勇气绝对超乎一般幼犬之上……” 莫少华听得有点呆,他没想到,白歌作为特警排长竟然了解这么多训犬知识,他暗暗想,“这小子估计以前训过犬,不行,我还得整点绝的。” 忽然,一声“报告”打断了白歌的“演讲”。 通信员小吴站在门口喊,“特警支队司令部电话!” 中队长段辉立刻站起来下达命令,“各排带走,回班待命!” 五分钟后,尖锐的哨声再次在中队的上空响起。“一排紧急集合,带武器子弹!”“警犬班带犬!”两道命令下后,一场血与火的考验拉开了帷幕。 一只只的警犬被训导员从犬舍里带出,小野狗看着忙碌的战士们,好奇地将头贴在铁栏杆上,睁大眼睛看着一切。 段辉和徐跃国头戴钢盔,身着迷彩服出现在中队广场上,白歌带领着一排早已就位,两辆迷彩运兵车停在大门前,引擎嗡嗡作响。 “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指导员徐跃国背着95式自动步枪,立正站在队伍前列,大声问着面前的官兵们。 “永远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二十多个头戴凯芙拉钢盔、面蒙黑色面罩、全副武装的魁梧军人仰天长啸。 “我们的誓言是什么?”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我们的战术是什么?” “一招制敌!一招制敌!” 白歌带领战士们大喊着,他们感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快爆了,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需要释放。白歌心里不由暗暗佩服指导员的干脆利索,战前动员只问了三句话,就将所有战士的血点燃了。 段辉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看白歌带领的一排,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莫少华带领的警犬班也在一排后严阵以待,每名训导员旁边都巍然坐立着一只精神抖擞的警犬,“风翼”、“咆哮”、“炽天使”…… 他环顾一周,站在队伍前面下达作战命令:“刚刚接到上级命令,今日上午9时,三名武装恐怖分子携带大量毒品冲破麻粟坡边检站,打死民警一人,正向境外逃窜,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们越过国境线之前将其捕歼。”他顿了顿,看到战士们的眼睛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又接着说,“三名恐怖分子均为男性,随身携带两支56式自动步枪,很可能还有手雷一类的爆炸物,同志们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保全自己,消灭敌人!明白吗?” “明白!”齐刷刷的一声怒吼。 “白歌!莫少华!还有什么问题?”段辉又问。 “报告!没有!”两人坚定地回答。 段辉大手一挥,“全体登车!” 第7节 空荡荡的训练馆里只有一个人。 留着齐耳短发、穿着迷彩T恤的陆芳菲心里发狠,一个侧踹将吊在半空的沙包踢飞了,不待沙包停稳,她又是一套干净利落的组合拳打上去,拳拳生风。 武警云南总队女子特警队的少校队长韩雪从休息室走进训练馆,她把白毛巾搭在肩膀上,湿漉漉的短发贴在额头,紧身迷彩训练服裹住168CM的标准身材,使她越发英姿飒爽。韩雪看到不远处陆芳菲的迷彩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抿嘴笑了笑,她走过去问,“小菲,怎么了?又跟白歌生气了?” 陆芳菲停了手,擦擦把额头的汗水,说,“队长,他一个星期没给我打电话了,上个星期在电话里说弄了只小狗,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男人嘛,应该以事业为重,何况白歌人在边防,每天任务很多,哪有时间啊?”韩雪安慰道,“走吧,下午基地放电影,八一厂出的《冲出亚马逊》噢。” “他见狗比见我都亲。”陆芳菲咬着嘴唇说,“当了特警天天还想着狗,跟他爸脾气一样倔!队长,我要和你长一样漂亮就好了,你怎么也晒不黑呢?皮肤那么白。” “哪有?你那叫小麦色,多健康!”韩雪红着脸小声问,“哎,他家里同意你俩的事儿了吗?” 陆芳菲低下头说,“还那样,他都快和家里断绝关系了。”说完眼圈就红了。 韩雪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这个同校毕业的小师妹,“慢慢来,这事急不得,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她走过去,轻轻搂住陆芳菲,“别难过,咱们是特警,流血流汗不流泪!” 陆芳菲的心瑟瑟地疼,她闭上眼睛,努力将夺眶欲出的泪水压回去。 “调整好心态吧,让他们知道,我们女人不依靠男人也能活,而且活得更精彩!”她听见韩雪的声音。 陆芳菲直起腰,惊讶地看到韩雪的脸颊上挂着泪珠,“雪姐,你怎么哭了?” 韩雪自知失态,连忙拭去泪水,转移话题说,“姐姐为你着急呢,走吧,一会电影要开始了。” 两人手挽着手走出训练馆。可陆芳菲心里还在疑虑,韩雪真是为自己而流泪吗?这个摔断一只胳膊都能抓住歹徒的女“霸王花”,怎么心理会如此脆弱?两人各怀着心事,慢慢走在器械场旁的小路上。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男声,“韩队长!陆排长!”韩雪回头看去,基地警犬中队队长,上尉邱鹰已经抱着一条米白色的拉卜拉多幼犬跑到她们眼前。 “你们刚训练完?午饭吃了没?”邱鹰热情地问。 “还没吃,不饿,邱中队长去哪?”陆芳菲说,“现在去训犬吗?呀,这小狗真可爱。”她弯下腰轻轻摸着幼犬的头。 “买这条犬花了三万美元,很有天赋,得好好训,现在先带它熟悉一下基地环境。” 陆芳菲细心地发现邱鹰的目光热烈而深情,一直盯在韩雪的脸。而韩雪却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路边随风摇曳的柳树,沉默不语。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向宿舍跑去。 阳光灿烂的午后,路上只剩下邱鹰和韩雪两人,拉卜拉多幼犬在韩雪的迷彩裤管上蹭来蹭去。 邱鹰放下手中的幼犬,双眼盯着韩雪,邱鹰来自北方的一个大城市,身高挺拔得像棵松树,浓眉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散发出一股逼人的英气。“队长,那叫剑眉虎目呢!”杨雪想起陆芳菲的话,“古代女子找郎君都找这种相貌的!” “一起走走?”邱鹰轻轻开口了,他期待地等待韩雪回答。 “不了,被人看见不好,前面就是我们大队,战士们看着呢。”韩雪低下头,“你先走吧。” “你先走。”邱鹰说,“你走前面我还能看见你。” 韩雪转身就走,邱鹰抱起幼犬,紧紧跟上。 “别跟我那么近。”韩雪头也不回地说,“看好你的犬!”邱鹰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放慢脚步,可他的目光,却一刻未曾离开过韩雪。 直到韩雪消失在女子大队的宿舍门中,邱鹰才叹了口气。 他怀里的拉卜拉多幼犬忽然叫了起来。 第8节 埋伏。 麻粟坡国境碑一侧的丛林中,绿色的草,绿色的人。 午风吹过丛林,树叶哗哗作响,趴在莫少华身边的警犬“风翼”顿时抬头,耳朵直愣愣地竖立,鼻孔微微张开,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各种味道。右前方有血腥味!它的身子立刻绷直,龇出锋利的犬齿。它旁边的“炽天使”、“利爪”等警犬生怕“风翼”抢了头功,纷纷耸起脊梁,准备好进攻姿态。已经退役的警犬“咆哮”也被莫少华带到了战场上,他说让它多参加一次战斗,也许会减少些刚刚丧子的悲痛,徐跃国同意了。 一戴上黑色面罩,白歌就有种莫名的兴奋。他参加实战时间不长,握枪的手还有些微微发抖,而段辉、徐跃国、莫少华这些长期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军人,早已习惯这种工作状态,他们像一只只猛虎,蛰伏在草丛中。段辉的目光从黑面罩中延伸出去,扎进丛林深处。徐跃国抬头看看树梢,又环顾左右,所有人和犬保持高度安静,莫少华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突然,几只警犬的耳朵不约而同地竖起来了。 右侧丛林中响起慌乱的脚步声,目标快要出现了。 三个神色慌张的中年男人手持步枪,跌跌撞撞地钻出丛林,他们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三人的衬衣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其中一人手提小蛇皮袋。 “行动!”段辉通过袖珍对讲机发布命令。 “刷!刷!”,三个犯罪分子身旁的大树上忽然落下两条攀登绳,两名特警战士顺着绳索,飞将军一样从天而降。 “不许动!”两声怒吼惊起了一群麻雀。 一名男子慌忙举枪,一个战士抢先一步,右腿抡开,一个弹踢击飞他的武器,接着左腿一收一缩,将他踹翻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名战士灵活地闪过罪犯的匕首,左手拦臂,右手抓刀,用力下拧去,使出“卷腕夺刀”将其按倒在地,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一般在几秒钟内结束。 剩下一个拿蛇皮袋的男子见势不好,拔腿便跑。 “放犬!” 一声令下。“风翼”、“咆哮”等警犬像出弦的箭一般射出,它们像一道道闪电,狂叫着越过树丛和岩石。白歌和莫少华带领着战士们持枪迅速跟上。 罪犯听到警犬的叫声,脚下明显慌乱起来,“风翼”一个猛扑,一口咬住罪犯的左小腿。 “啊”的一声惨叫,罪犯转身用蛇皮袋猛击“风翼”的头和脖子,“风翼”也不闪避,任凭他击打,死死咬住不放。罪犯扔掉袋子,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风翼”。 莫少华和白歌暗叫一声不好,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举起95式自动步枪就要射击。 在他们开枪前的刹那,一个庞然大物怒吼着,从侧面一口咬住罪犯的持枪手,“五四”式手枪被远远甩开。男人疼得满地打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白歌和几名战士赶上去,将枪口对准了罪犯。 莫少华喊“停”,“风翼”和“咆哮”才松了口,冲着罪犯狂吼。 白歌下令,“搜身!”两名战士给罪犯带上手铐,从他的腰里摸出了一颗手雷。“妈的,还带着这个?”莫少华摘掉面罩,仔细看看看罪犯血肉模糊的伤口,笑着说,“骨头差点断了,谁叫你跑的?” “谁知道你们放狗?”罪犯疼得打哆嗦,“我差点被咬死了。” 训导员赵楠掏出牛肉扔给“风翼”和“咆哮”,“炽天使”和“利爪”叼着蛇皮袋和手枪,也凑过来请功。白歌拉开蛇皮袋,里面露出了一块块的砖型毒品。 “风翼”一边嚼着牛肉,一边用鼻子感激地蹭着“咆哮”的脖子,它心里很清楚,如果刚才不是“咆哮”及时赶到,自己很可能就命丧黄泉了。谁知“咆哮”并不领情,它用前爪轻轻推开“风翼”的脑袋,叼起一大块牛肉闪到一旁,意思是我不用你感谢,我只是完成了任务。“风翼”知道它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低沉地安慰了几声,转身走开。“风翼”的态度很明确,感谢你救了我,但这与小野狗的事情要分开,我还是坚持原来的立场。 “咆哮”望着“风翼”英俊挺拔的身影,仰头吞下一大块牛肉。 第9节 警犬的基地,警犬的天下。 800多只警犬分布在基地的各个犬舍,800多只无言“战士”整装待发。 300多只幼犬随着训导员进行艰苦地训练,它们的未来是边疆,是海防,是高山,是大漠,是国家和军人最需要的地方! 锋利的犬齿,矫健的身躯,滴滴汗珠从舌尖滑落。 远处,一头头张着大嘴、瞪着圆眼、伸出长舌的警犬威风凛凛地立于训练场上,听到训导员发出的‘指令’后,或扑咬、追击‘敌人’,或嗅查违禁物品;几群出生20多天的小警犬在训导员带领下,在草地上嬉戏,像老师带着一群幼儿园的孩子。 “幼犬宿舍”的管理非常严格,无关人员一律禁止入内。 白正林穿着白大褂、脚上套着鞋套在长长的幼犬舍前徘徊,两个上等兵正在给犬舍打扫卫生,他们看到白正林迅速立正问好。 白正林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他慢慢走上宽阔的阳台,望着夕阳,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又一点一滴渐渐涌现。 “叮……”悠扬的电子钟声回荡在基地中,白正林的思绪被打乱,他低头看看手表,17:00分,该开饭了。 几只四个月大的中国昆明犬在训导员的带领下,从训练场蹦蹦跳跳地返回犬舍,一只蝴蝶停在其中一只幼犬的背上,它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奔跑。白正林在阳台上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饲养员们用编着号码的不锈钢‘饭盆’盛上犬饭,警犬们纷纷挤在铁栏前张望。他们将“饭盆”对号递进犬舍,顿时响起一片咀嚼声,警犬的“饭盆”是专用的,成年犬一头一个,幼犬一窝一个,以防疾病交叉感染。过了一会,饲养员们又依次收回“饭盆”,用自来水洗净。 一只成年的昆明犬被训导员带出散步,夕阳下,白正林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又酸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忘记,但是不能忘…… “汪汪、汪汪”,白正林的NOKIA手机发出“犬吠”,这是他从训练场上录制的特有铃声。他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号码,立刻放到耳边。 “爸,我明天去你们基地。”白歌的声音兴奋而急促。 “明天上午我有个会,你中午到吧,还是为了那条狗?”白正林漫不经心地问。 “对,今天上午执行任务,抓了三个罪犯,中队长一高兴,就答应收留它了,不过必须先送到你这里做健康检测。”白歌在电话那边笑,“要是没什么病,他们同意让我养这条狗呢……” “你今天还执行任务了?”白正林打断了儿子的话,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好着呢,您放心吧!”白歌满不在乎地说,“几个贩毒而已。” “你自己得多加小心,当初你妈就根本不同意你考特警学院……” “行了,爸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我明天到了再说啊!” 放下电话,白正林犹豫了一会,又给妻子——现任昆明军区总医院外科主任的曲慈打了电话。听说儿子明天要去昆明,她就跟丈夫说自己明天也要去警犬基地。 “你来凑什么热闹?儿子是来给狗做检测的。”白正林怕母子俩见面就吵,因为陆芳菲,儿子基本不给曲慈打电话。 “我去看儿子你管得着吗?”曲慈将一肚子的火都发在丈夫身上,“得和他好好谈谈。” “行了行了,儿子现在懂事了,你就让他自己拿主意吧。”白正林觉得自己担任的角色很尴尬,劝完儿子劝老婆,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站在谁一边了。 “你别给我添乱!我是白歌他妈!我不管他谁管他?他懂什么事?20刚出头的小伙子知道什么?” “好好,我不管,我不管。” 白正林放下电话,擦擦额头的汗水。他挥挥手,赶走了几只嗡嗡飞舞的花脚蚊子,他觉得胳膊上的旧伤疤又隐隐发痒。 第10节 邱鹰蹲在犬舍前给一只德国黑背牧羊犬,5岁的警犬“桀骜”洗澡。 他举着水管,用细细的温水将犬的全身淋湿,双手涂上浴液,不停地在“桀骜”身上揉搓。黑背很享受地四肢蜷缩,卧在地上,舒服地叫了两声。邱鹰耐心地梳理着它胸口的长毛,轻轻用水管冲掉犬身上的泡沫。 “桀骜”回头感激地看着邱鹰,用潮亮的黑鼻子哼哼着。 邱鹰用毛巾将黑背全身擦遍,他站起来,带着“桀骜”到基地训练场上晒太阳。 训练场的南草坪上,一群身穿迷彩服的特警姑娘们在进行倒功训练,陆芳菲和韩雪站在队伍的前面。 “侧倒!预备!”陆芳菲大喊,“倒!” “倒!”齐刷刷的回应声。 姑娘们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在空中灵巧地扭身,送腰,摆腿,双手一拍,落在草地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韩雪的眼睛里露出笑意。 “桀骜”在卧在邱鹰身旁,吐着长长的舌头,不时舔舔自己的爪子。邱鹰轻拍着它结实的后背,看着远处韩雪的身影,脑海里映出她的资料:18岁参军入伍,上高山下海岛,擒毒贩抓劫匪,参加了数不清的战斗,立过一等功一次,二等功3次,三等攻7次,嘉奖无数,曾受邀到M国特种部队执教两年,被誉为中国女子特警的“霸王花”。 他看看韩雪肩膀上的两杠一星,再看看自己肩膀上的一杠三星,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这是一场没有约定的暗恋。 那年他25岁,刚从军校毕业,肩膀上还扛着红牌,回到特警基地的第一天,就见到了韩雪训练的情景。他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皮肤雪白的女中尉将一人高的沙袋踢得满天飞,他还看见女中尉和战友笑着说话,她笑得真好看啊,邱鹰一下子呆了,一个女军人可以美丽,但怎么可以这么美丽? 那一年,韩雪刚刚过了26岁的生日。 邱鹰当时只是在心里欣赏着韩雪的美丽和本领。他忍着,不让自己多想,韩雪那时刚刚结婚,丈夫也是军人。可韩雪好象永远不会衰老,她今年究竟多大?邱鹰也不知道,他实在猜不出来,韩雪皮肤好,身材更好,永远保持青春不老的样子,从开始到现在。 幸好有犬。 邱鹰爱犬,从小就爱。在他心里,犬是他唯一的朋友,当兵时,他被分到警犬中队后,如鱼得水,勤奋工作,第一年就成了“优秀士兵”,第二年入党、考军校、专升本毕业后又回到基地,每天和犬在一起生活、训练。肩上有了星星之后,他才敢去幻想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韩雪身上有太多的优点,坚强、大气、宽容,可邱鹰却偶然发现了这个女人隐藏在心里的伤口…… “队长!队长!” 陆芳菲和其他女特警们的喊声将邱鹰的思绪拉回现实。 韩雪昏倒在训练场上。 第11节 坐落在昆明市北郊后山的昆明警犬基地掩映在苍山绿林中,昆明警犬基地为正师级单位,隶属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总部机关直接领导。 白歌抱着小野狗走进基地大楼,将军们的题词立即现入眼帘:“当人民卫士,充顽敌克星。”、“驯好警犬,为国防服务”、“坚持科学正规训练管理,努力建设一流警犬基地”……他走上二楼,推开父亲办公室的门。 “爸,妈。” 白正林点点头,曲慈早扑上去,抱着儿子宽大的肩膀。45岁的曲慈中等身材,梳着齐耳短发,容貌秀丽,看上去并没有年龄那么大。她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肩膀上扛着深绿色的陆军文职军官牌。 “想死我了,好儿子。”曲慈憋着一肚子的怨言,早被见到儿子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只要儿子平安无事,她觉得就是天下太平。 “妈,别把犬压坏了。”白歌挣脱母亲的怀抱,把小野狗放在地上。小野狗仰着脑袋,冲曲慈愤怒地叫了两声。 “呦,小家伙还挺厉害。”曲慈低头看着它,用脚尖轻轻碰碰小野狗的屁股,“去,去。” 小野狗受到外力攻击,忽然转身一口咬住曲慈的脚踝。然后嗖的一下窜到房间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哎!”曲慈疼得大叫。白歌忙扶着母亲坐到椅子上,曲慈的袜子已被咬破,几个犬齿痕迹深深印在皮肤上。 “你带的什么破狗?怎么咬人啊!”曲慈疼得直抽冷气。 白歌心里又急又气,帮母亲脱了袜子查看伤口,“妈,这犬不好惹,恩,还好,没出血。” “老白,快把狗赶出去!”曲慈生气地说,“你看什么呢你?” 小野狗靠在墙角,四腿紧绷,一缕银毛耷拉在左眼角,两只玻璃珠似的黄眼睛射出仇恨的光芒,嘴巴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白正林慢慢蹲了下来,呆呆地盯着小野狗,他仿佛没听到妻子的话,头也不回地问白歌。 “这狗是从哪弄到的?”白正林的声音在颤抖。 “麻粟坡旁边的丛林,从一个狼窝里发现的。”白歌如实回答。 “麻粟坡,麻粟坡……”白正林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两手齐上,左手托小野狗的胸部,右手托它的臀部,小野狗企图挣扎,却被他用两只胳膊紧紧夹在怀里。 “走,儿子,去检测中心!”白正林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喊。 白歌应声跟上,拉开房门,让父亲抱着小野狗先行。 “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曲慈气恼地说,“马上要吃饭了!你们爷俩是不是见了狗比见了我都亲?” “妈,您在这稍等会儿,我们一会就回来。”白歌嬉皮笑脸地对母亲说,“就一会儿!”说完关上门走了。 曲慈叹了一口气,她光着一只脚,一蹦一跳地走到丈夫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翻出针线,低头慢慢缝袜子上的洞。 第12节 白正林和白歌快步走进挂着“昆明警犬基地犬类技术检测中心”牌子的大楼,哨兵见到白正林,立刻敬礼问好。 白正林还礼,问,“姜教授在吗?” “报告主任,教授在办公室,还没下班。”哨兵回答。 白正林点点头,他带着白歌走进一楼的换衣室,两分钟后,他们身穿白色消毒服,提着一个小型消毒箱走上电梯。 五楼姜天宇的办公室里传来人语。 “昆明警犬基地犬类技术检测中心始建于1986年,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兽医研究所有关从事犬类技术研究的实验室的基础上建立的,并于1989年建成,向国内外开放。检测中心的研究目标是从分子水平揭示犬类物特性和DNA的免疫和记录过程,为犬类遗传后代和防治提供先进的生物技术手段和制剂。着重研究犬类疫病防治用的细胞工程和基因工程制剂及与其相关的分子生物学基础理论。” “填补了中国无警犬定型犬种空白的中国昆明犬便诞生在这里。咱们基地将1955年收集的20头优良狼种犬繁殖的后代———昆明犬列为犬源的主要品种,在多年培育警犬经验的基础上,继续进行优选繁殖,扩大犬群,并在训练、使用中不断选优弃劣,历经多年的努力,终于繁育了一万头性状相似、遗传性相对稳定的‘黑背’、‘草黄’、‘狼青’三个品系的中国第一个定型警犬品种。” “1989年昆明犬育成课题登上公安部科技进步一等奖榜首,1990年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昆明犬的育成,打破了进口犬种一统天下的局面,结束了我国单纯依靠进口种犬的历史,每年至少为国家节约2000万元人民币。” “现在上百头昆明犬活跃在缉毒前沿,创下了单犬年均查获海洛因三公斤以上的世界纪录,受到了联合国禁毒署、国家禁毒委和武警总部的高度赞扬。在公安部组织的多省市警犬破案评比中,29头警犬被评为功勋犬,其中昆明犬就占了15头。同时昆明警犬基地充分利用昆明犬的优良特性,将昆明犬用于城市治安巡逻,厂矿企事业单位的保卫,参与大型活动赛场及聚会的安检和保卫工作,参与监管系统内的管理工作,并推广到个体户和百姓家里。当1995年、1996年全国警犬事业普遍处于低谷之际,昆明警犬基地却热火朝天,取得了明显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姜天宇教授坐在办公桌前,细细说着基地的历史。 “您不愧是基地的元老之一。”对面的两个戴着红牌的实习生眼睛里露出崇敬的目光,一个实习生问,“教授,我还有个问题,就是……” “老姜!”白正林推门进屋,打断了实习生的话。 “老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姜教授扶了扶眼镜,站了起来,他看到白正林手里的消毒箱,开玩笑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我今天还真带了件礼物来!”白正林笑道,他拉过白歌,“来,叫姜伯伯。” “姜伯伯好!”白歌敬礼问好。 “啊,这是你们家小歌吧!都长这么大了!”姜天宇又惊又喜地拍着白歌的肩膀,“毕业了吧?上次看到你还上高中呢!”两名实习生见基地白主任来了,便一一告辞。姜天宇刚送走他们,白正林就说,“老姜,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要借你的‘法眼’看看了。” “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跟我还客气什么!”姜天宇给白正林父子倒上两杯纯净水。 白歌双手接过水杯,打开放在地上的消毒箱。小野狗从里面露出头来,抽着黑鼻子,东张西望地环顾左右。 “哦,一只昆明犬。”姜天宇说,“哪弄来的?” 白正林努力克制着激动心情,说,“老姜,你仔细看看,看看这犬……” 姜天宇慢慢蹲下身子,定睛细看,额头渐渐渗出汗水。小野狗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离他越来越近,恼怒地吼了起来,两只前爪不停在箱壁上抓挠,企图奋力跳出。 “这犬……”姜天宇扶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从哪里弄到的?” “麻粟坡!”白正林立刻回答,“老姜,你看它额头上的银毛,像不像当年的……” “像!太像了!”姜天宇猛地站起身,满面红光,他搓着双手说,“不过咱们先别高兴,还得检测一下,用科学来证明!” “那还犹豫什么?快做DNA检测!”白正林兴奋地说。 白歌低头瞅瞅呲牙咧嘴的小野狗,又抬头看看兴高采烈的父亲和姜天宇,如堕万里云雾。 第13节 特警基地医院320房间。 韩雪睁开眼睛,恍惚间,她看到雪白的墙壁和床单,滴着药液的吊针,还有两张焦急的脸。 陆芳菲发现韩雪醒了,立刻趴在床边,小声问,“队长,感觉好点了吗?”邱鹰靠在窗前,望着躺在病床上的韩雪,一言不发。 韩雪虚弱的点点头,问,“我怎么在医院?” “你在训练场上晕倒了,邱中队长背你到医院的。”陆芳菲微笑着说,“队长,等你病好了要请邱中队长吃饭啊。” 邱鹰慌忙摆摆手,走到病床边说,“不用不用,应该的,韩队长,你醒了就好,我回去看看犬。”说完转身推开房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哎,副队长……”陆芳菲刚要喊住他,韩雪轻轻捏了她的手背。 “不用叫他,让他走吧。”韩雪看着关上的房门说,“这家伙倔着呢。” 陆芳菲心里笑了一下,她看得出来,邱鹰喜欢韩雪,可喜欢又有什么用,韩雪早为人妻了,丈夫陈卫东为人精明能干,从部队转业后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几年的时间资产累积达1000多万,成了昆明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陈卫东什么时候来?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陆芳菲笑着问韩雪,“好久没看见姐夫了,人家天天忙着给你赚钱,小心累坏了。” “钱,钱是什么……”韩雪口中念念有词,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雪姐,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陆芳菲着急地问,“我去给姐夫打电话。” 她站起来,抽身抬腿,韩雪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死死拉住陆芳菲的军装袖子。 “别打!” “嘣”的一声,陆芳菲袖口的一枚纽扣骨碌碌地滚到床下。她捂着袖子,惊讶地望着韩雪。 “雪姐,你怎么了?” 韩雪坐在床上,泪流满面地说: “我和陈卫东离婚半年了……” 第14节 “其实人类的基因和犬的基因很相近。”姜天宇穿着消毒服,用防护夹将小野狗固定在医疗槽上说,“目前遗传学家们将绘制出来的人类、老鼠和猩猩的基因图进行了比较。研究发现人类拥有约30亿对DNA碱基对,仅比狗多6亿对,其中约有6.5亿个碱基对与狗部分相同。在1.93万个狗基因中,至少有18473个与已识别的人类基因相同,这说明人和狗不仅曾拥有共同祖先,而且两者的亲缘关系还比较近……” “老姜,咱们测试过后的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白正林打断姜教授的话,“我可一天都不想等了。” “得一天半天的,还得去血库里拿标本,才能对比。” “夜歌的血还有标本?” 姜天宇点点头,“它是第一代纯种昆明犬,当然留有备案。” 他轻轻将针头推入小野狗的颈部,抽出一管鲜血。白正林看着他将血注入试管中,忍不住又问,“你觉得几率有多大?” “不好说,外表特征有相似的巧合,但这小家伙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姜教授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试管说,“这缕银毛确实是太像它了。” 小野狗可怜兮兮地被固定在医疗槽上,两只眼睛上下左右转个不停。姜天宇慢慢将它解开,放进箱子,它抖了抖全身的毛,又抬头死盯着姜天宇,大声地叫了起来,它知道眼前的人从自己身体中抽了血,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它还想努力爬上消毒箱,白歌却将箱子盖关上了。 “这小家伙叫得真响,”姜天宇微笑着说,“真是它的后代就好了。” “普通犬的寿命在10到16年之间,军犬、警犬因为训练强度大,他们的寿命一般要比普通犬少3到5年。”白正林一声长叹,背过身去说,“老姜,你说夜歌若活着,能活多久?” “它是最优秀的军犬,是中国军犬的骄傲,是我们第一代中国昆明犬,是中国人自己培养的犬王!它死了,魂还在!”姜天宇微驼的腰板忽然挺得笔直,铿锵有力地说,“老白,你还记得咱们在国旗下的誓言吗?” “记得!”白正林的双眼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他用立正的姿势站好,“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姜天宇重复他的话,掷地有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歌开口了,“爸,姜伯伯,你们说的犬王是不是……” 时间凝固在一刻。 两位老军人同时开口说出一个响亮的名字: “夜歌!” 第15节 一声紧急的哨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女子特警大队长韩雪条件反射似的从病床上弹了起来,一个纵跨,光着双脚迈到窗口。 从基地医院3层的高度望下去,女子特警大楼前的广场上灯光雪亮,人影闪烁,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三分钟后,全副武装的韩雪出现在广场上。副大队长刘微中尉正在组织部队,她看到身穿迷彩服的韩雪出现在队伍前,立刻跑过去。 “队长,你怎么来了?” “部队有任务,我能不来吗?”韩雪说,“把作战命令给我。” “队长,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参加任务,今天上级命令我指挥部队。”刘微焦急地说,“你快回医院休息吧,陆排长,把队长送回医院。” 陆芳菲应了一声,从队伍前跑到两人面前,看到韩雪,她愣了一下,说,“队长,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 韩雪严肃地说,“回去!我是队长,听我的!” “队长……”刘微和陆芳菲还想争辩。 “回去!”韩雪皱起眉头,生气地说,“这是命令!” 刘微和陆芳菲谁也没移动脚步,女战士们整齐列队,十几双眼睛在月光下悄悄湿润了。 警犬中队副中队长邱鹰带着几名训导员和警犬赶到广场,看到三人正在僵持,快步走上前说: “韩队长,你的病还没好,不能参加任务。” “这没你说话的份!”韩雪冷冷地瞪了一眼邱鹰,“带好你自己的队伍和犬!站回队列里去!” 邱鹰咽了口唾沫,又说,“韩队长,你现在在休病假……” “住口!”韩雪大声呵斥三人,“回队列!” 无奈之下,刘微只好将作战命令交给韩雪。 一辆“猎豹”越野车和两辆装甲运兵车闪着氮光灯,从基地南侧疾驰到广场上。越野车停在三人旁边,特警训练基地参谋长王世虎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走下来。 “参谋长好!”三人同时敬礼问好。 王世虎大约五十岁上下,留着花白的平头,脸上两道剑眉虎气逼人,高耸的鼻梁状如鹰嘴,浑身上下散发着职业军人的豪迈气质,肩膀上的金色将星在车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举手还礼,随后问韩雪: “小韩,你病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报告参谋长,我身体很好,一切正常,”韩雪干脆地回答,“我希望同我的战士们在一起!” “胡闹!”王世虎有些生气,“身体不好还上战场?你这是给你的兵拖后腿!马上回去休息!” 韩雪委屈地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握着95式自动步枪的手微微颤抖。 “小陆,缴了她的枪!”王世虎下命令,“其他人,听我命令,登车!” 第16节 昆明市10月的早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辆公交车在昆明市南郊的高速路上行驶,路两边的海棠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一眼望去,像一片无垠的花瓣海洋。 公交车在南郊的一片宽阔的围墙外停下,车门吱的开了,一身戎装的武警中尉白歌挎着背包,提着一个纸箱子走下车。 公交车很快开走了,白歌望了望围墙大门前的门牌:云南武警总队特警训练基地。他下意识地拍拍身上的尘土,提起箱子向前走去。 韩雪正在宿舍独自生闷气。她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盯着墙上的战略地图发呆。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她急忙拿起电话。 “韩队长您好,我是基地大门哨兵,有一名叫白歌的中尉找女子特警大队的陆排长。” “我知道了,你让他到我办公室。”韩雪放下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五分钟以后,一声响亮的“报告”在办公室门外响起。 韩雪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白歌立正敬礼,“韩队长你好!” “白歌呀,快进来。”韩雪忙把白歌请进房间,她有点奇怪,“哎,怎么还带了个箱子?” 白歌笑了笑,说,“带了条小犬,想给小菲看看。” “哦,在培养犬的感情吧。”韩雪细细打量着英气逼人的白歌,欣慰地说,“上次见你还是小菲来报道的那天,怎么样?部队和学院的生活不一样吧?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适应了就好。我请了几天假去给狗做检测,顺便过来看看。”白歌把箱子放在墙角,打开半个盖子,小野狗的脑袋从箱子里面探了出来,它仰着头,使劲地打了几个响鼻。 “小东西还挺漂亮。”韩雪低头看着小野狗,心中忽然想起了邱鹰,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带着警犬追捕罪犯还是走在完成任务的归途上? “韩队长,小菲在吗?”白歌的声音打断了韩雪的思绪。 “昨天晚上有紧急任务,小菲带着一中队和警犬中队去执行任务了。”韩雪假装轻松地说,“你放心,这次是基地王参谋长带队,不会有事的。” 白歌心里一沉,他很清楚,一般任务基地参谋长根本不会亲自带队。但他并没有将感情流露在脸上,作为一名特警,随时处置突发任务是天职,随时打击犯罪分子是使命,白歌默默祝福自己的女朋友“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别着急,咱们一起等她们凯旋吧。”韩雪端给白歌一杯水,“我一会安排人带你去休息。” “韩队长,你脸色不太好,身体没事吧?”白歌注意到韩雪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没事,就是有点贫血,没能去执行任务了。”她抱歉地笑笑,“别叫我韩队长了,她们平时都叫我雪姐,咱们不用客气。” 白歌点点头。 明媚柔和的阳光,水杯中升起的袅袅热气,小野狗两只玻璃珠似的眼睛,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构成了一副安静祥和的画面。 韩雪和白歌陷入默默的等待中。 第17节 检测中心的会议室里,白正林和姜天宇也在等待。 他们等待的是结果,DNA检测和对比结果。 白正林披着军装,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缸里堆满了烟灰和烟蒂。姜天宇站在窗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回头说,“老白。” “干吗?”白正林两眼一瞪,他以为姜天宇要阻止他抽烟。 姜天宇走过来,伸出手说,“给我一根。” “你不是不抽烟吗?”白正林惊讶地说,“战场上你都不抽,怎么现在想抽了?” “现在的心情比上战场还紧张。”姜天宇笑笑,“咱们和犬打了一辈子交道,忘不掉那些牺牲的英雄啊。” 白正林叹了一口气,拧灭手中的烟蒂,说了声“但愿老天有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玉溪”,扔给姜天宇。 姜天宇点上烟,深吸一口,感慨地说,“现在想起当年的事情觉得真不可思议,你说,‘夜歌’咋就那么通人性,它自己就知道叼着炸药包扎进敌人堆里?” “那是我训练的好。”白正林得意地笑着,“我总觉得‘夜歌’没死,小鬼子们在报告里把它叫‘幽灵犬’,以为是咱们研制的生物武器!哈哈!” “有些事总是超乎自然,你说夜歌死了吧,可小鬼子那边莫名其妙地出怪事;你说没死吧,为什么不回到咱们这边来?” “‘夜歌’是咱打进敌人内部的尖刀,为了胜利,它哪能两边兼顾啊!”白正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它肯定没死!它是中国军犬的灵魂!” “它若死了,魂一定还在!”白正林大声重申道。 第18节 “队长!雪姐!” 陆芳菲焦急的声音从走廊里响起,白歌猛地站起来,拉开房门,走到楼梯口。陆芳菲刚跑上三楼,看到白歌不禁大吃一惊。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白歌刚想开玩笑,忽然看到陆芳菲的迷彩服上染着斑斑血迹,紧张地问,“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陆芳菲来不及说完,她推开白歌,四处张望着地大喊,“雪姐!你在哪?” 韩雪端着一杯水从办公室向外走,笑着说,“瞧你的急性子,先喝点水吧,白歌来了也不……”她看到陆芳菲身上的血迹,立刻问,“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不是我,是……”陆芳菲急得满脸通红,说话结巴,“是……是邱中队长。三名歹徒劫持了人质,邱中队长带着警犬从屋后强攻,被枪打伤了……” “咣当”的一声,韩雪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玻璃粉碎,水花四溅。 特警基地参谋长王世虎在昆明军区总医院手术室外大口地抽着烟,他背后的上方,“手术中”的红灯还在亮着。 一个上尉参谋上前轻声说,“参谋长,您一夜没睡,休息会吧。” 王世虎摆了摆手,“你们休息吧,我得等手术做完。” 一辆带着伪装网的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进医院大门,绕了两个弯后停在了医院主楼前。两个留着短发的女警官和一个抱着纸箱子的男警官跳下车,冲上楼来。王世虎把手里的烟掐灭,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你们来又有什么用呢?” “报告!”半分钟后,一个焦急的女声在王世虎响起。 王世虎转身,看到韩雪和陆芳菲站在面前,她们身后,还有一名陌生的年轻男中尉。 “参谋长。”韩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敬礼,问道,“邱鹰怎么样了?” 王世虎叹了一口气,“三个歹徒被小陆她们击毙两个,生擒一个,人质完好无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但强突时邱鹰被手枪子弹打中大腿动脉,正在抢救。” “这位是?”王世虎看到白歌抱着纸箱子站在后面。 陆芳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红着脸说,“参谋长,他是我……” “报告首长,麻粟坡县特警中队一排排长白歌。”白歌放下箱子,立正敬礼。 “哦。”王世虎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强笑着说了句,“好,好。”便转过身去,凝神望着窗外。 陆芳菲发现韩雪不见了,转身问白歌,“看到雪姐了吗?” 白歌摇摇头。 医院洗手间里,韩雪对着镜子,用手用力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镜子中的容颜泪流满面,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坚强女子啊,面对感情却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起邱鹰和自己的故事,第一次见到他,就像面对自己的弟弟。 她记得在自己的脑海里有一幅幅图画。 邱鹰带着一只凶猛威武的警犬在长满青草的训练场上奔跑。阳光撒下来,照在他带着孩子气的脸上,他跑累了,坐下来,给警犬梳毛,任凭警犬舔着自己的手…… 夏天,她带着战士们训练后坐在草地上休息,一身泥水一身汗,邱鹰悄悄走过来,把一瓶冰镇的绿豆汤和一条湿手巾无声地放在她的身边…… 她和陈卫东办离婚手续时,哭得梨花带雨,从民政局走出来刚好碰见上街购物的邱鹰。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孔,她的伤口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他的面前,邱鹰不停地安慰她,可自己在他的眼中却发现一丝亮光…… 夜幕下,邱鹰约她出来喝咖啡,他说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她气得柳眉倒竖,这个家伙,怎么敢趁虚而入?她一顿狂风暴雨的批评过后,对面的英俊上尉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管你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 她出差,邱鹰每次都悄悄地在车站等她,手里总拿着一瓶饮料,她一下车就递过去,然后接过行李。她每次都能发现,饮料的盖子总是被悄悄拧开过的,轻轻一转就打开了…… 她只是把他当弟弟,当战友,一次邱鹰和她开玩笑,她生气了,说,出去站着去,别理我,烦死你了,有本事你就在外面站一夜。把他轰出门去,第二天早晨一开门,邱鹰竟还站在门外,警犬中队也打来电话,说中队长一夜未归…… 唉,韩雪不愿意再想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冤家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第19节 小野狗终于得到了自由。 它偷偷用爪子在纸箱的一侧挖了一个洞,透过洞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它支楞着毛茸茸的小耳朵,静静听外面的响动。 寂静无声,漆黑一片。 小野狗岂能放过大好机会,它在判断外面的确没有危险后,立刻牙爪并用,对着小洞拼命撕咬起来。纸屑簇簇下落,半分钟后,小野狗的大半个脑袋已经露出了箱子。经过一番挣扎,整个身躯终于钻了出来。 小野狗发泄般地用后腿用力一蹬,将偌大的纸箱踹到一边。它疯狂地抖着身上的毛,小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它又将前爪按在地上,低下脖子和腰,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吐出长长的红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房间,小野狗习惯性地仰起头,刚想对月亮叫几声,又怕被别人发现,只好低头作罢。这两天将它压抑坏了,它对白歌心存疑惑,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它懒得再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开始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两只圆眼睛在夜里灼灼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这是一间10平米的小屋子,房间的一边放着一张床,另一边凌乱摆放着几只铁柜子。门没锁,露出一条半尺多宽缝,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小野狗伸着舌头,悄悄走过去,它用嘴巴挤开门,将鼻子伸出去,用力地抽了抽,努力分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 恩,白歌的味道,两个女警官的味道,很多陌生人的味道,还有许多奇怪的味道,消毒水、各种药类、鲜血……小野狗本来打算去找白歌,在它心中,白歌是始终保护它的人,它刚想迈动脚步,却迟疑了一下。 它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犬的本能。小野狗在千百种味道中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那应该是一只犬身上才具有的味道,有些咸有些腥。小野狗屏住呼吸,这股极淡的味道被它牢牢控制在嗅觉范围之内。 它决定先去寻找这只犬。 小野狗轻轻钻出房门,一盏壁灯在走廊上散发着柔和的黄光。它踮起脚掌上的肉垫,垂着尾巴,静静地走在大理石地板上。它追随着那股同类的味道,沿走廊拐了一个弯走下楼梯。 一名陆军哨兵正在一楼门口站岗。 小野狗在二楼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他。它放慢脚步,俯下身子,藏在楼梯扶手的阴影里,一点一点的向下爬。 哨兵两只眼睛注视着前方,并没有发现楼梯上的小野狗。 小野狗悄悄爬下楼梯,保持静止地姿态躲在楼梯阴影里,半睁着眼睛,一声不吭。 它在等待时机。其实它还不知道,它所做的一切,是同年龄犬所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森林狼的冷静与坚韧,在它的身上得到完美体现。这些动作的体现出自习惯,在它和野狼养父母外出打猎时早已将一套潜伏出击的本领学得有模有样。 半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小野狗趴在地上似乎睡着了,忽然,它的耳朵动了动。 它知道机会来了。 一名换岗的哨兵从远处齐步走来,他走到哨位前,立定站稳,向左转。 两名哨兵互相敬礼。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刷地掠过。 一个哨兵抬头望了望,紧张地说,“我好象看见什么东西跑过去。” 另一个哨兵不屑地回答,“你站岗站晕了吧?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下哨位的哨兵四处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挠着头皮向宿舍走去。 门口的树丛中,一双小犬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第20节 监护病房内,邱鹰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睛在日光灯下显得分外空洞无神,没有一丝生气。 韩雪、陆芳菲、白歌等人站在病床周围,沉默不语。 病房的门被推开,参谋长王世虎和一位年过半百的军医走了进来。王世虎走到病床前。 “小邱,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邱鹰似乎没听见,眼睛依旧死死盯住天花板。 韩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说,“参谋长和你说话呢。” 邱鹰毫无反映。 那位军医走上前,摸了摸邱鹰的脉搏,说,“他右腿的弹头已经取出了,头部没有受到伤害,大脑不会有问题,造成这种失神现象多数是心里受到强烈的刺激,但目前我们对这种现象没有药物治疗的有效方法。” “他多久才能恢复正常?”王世虎问。 “这个不好说,也许明天,也许一两年。”军医回答。 韩雪身体一软,靠在墙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邱鹰身上,没有人注意她的失态。她深呼了一口气,又立刻挺胸站起。 陆芳菲问军医,“他看着自己的警犬被罪犯用枪射死,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那只犬和他在一起有4年多了。” “关系很大。”军医说,“犬死亡的情景会使他的中枢神经受到过度刺激,从而导致视觉和听觉神经系统地暂时性崩溃。” “那我们做什么才能让他恢复正常?”王世虎问。 “必须给他找到一个发泄口,让他将心里的伤痛抒发出来,我们也在努力寻找一些刺激方法,希望对他有帮助,但是这种方式存在一定风险。” 王世虎点点头,说,“谢谢你,辛苦你了。”韩雪和陆芳菲面面相噱,现在上哪找刺激邱鹰的东西去? 送走军医,王世虎看了看大家,说,“都忙活一天了,你们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睡觉,现在都去休息。” “参谋长,我在留在这里就行了,让他们走吧。”韩雪低着头说。 “都走,我派基地的李参谋在这里守着,咱们是特警,随时有任务,不保持好体力怎么行?”王参谋长说得斩钉截铁,“一起走,车就在外面等着。” “我想到一个办法。” 站在一旁的白歌忽然开口了,“也许能让邱中队长好起来。” 三个人都愣住了。陆芳菲责怪道,“你别瞎添乱了,医生都看不好的病你能……” “首长,那只牺牲的警犬尸体在哪?”白歌打断陆芳菲的话,望着王世虎。 王世虎眼睛一亮,略带欣喜地说,“你的意思是……” 白歌点了点头,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王世虎立刻问陆芳菲,“‘桀骜’的尸体呢?怎么处理的?” “放在医院的太平间了,准备带回去埋在英雄犬墓地。”陆芳菲有点奇怪,“要犬的尸体做什么?” 韩雪明白过来了,担心地问,“要是这样做,会不会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军医刚才说存在一定的风险” 王世虎犹豫了一下,说,“试试看吧,若有问题立刻中止。” 第21节 犬的味道就是从这扇厚重的铁门后传出的。 小野狗站在一排平房的铁门前,用小脑袋使劲顶着门,前爪爬在门上用力推着,铁门稳丝不动。它又后退了两步,猛地扑到门上,又被自己的冲力反弹了回来。 小野狗趴在水泥地上,脑袋有点蒙。它不明白怎么这扇门如此结实。在此之前,它连躲带藏地绕过了三座楼,避开了四个岗哨和两个巡逻士兵。从大门里窜出来的时候,它心里也没有把握,生怕自己的速度不够快被哨兵发现。可牛刀小试的成功,极大地激励了小野狗的自信心,它踌躇满志地开始搜寻着同类,却被这扇破门挡住了去路。童年时代艰苦卓绝的丛林生活将它的性格磨练得像牛皮一样坚韧,像冰水一般冷静,像野狼一样凶狠,在它的性格里,绝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它保持高度的警觉,耳朵竖立着,趴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休息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观察四周的情况。 大门左侧堆着一些木箱子,小野狗的目光顺着箱子向上看去,一个带着网罩的小洞出现在它的视野中。小野狗心中一阵狂喜,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毛,蹿上了一个箱子。 当它蹿上第三个箱子后,那个小洞已经完全出现在它的面前了。小野狗悄悄嗅了嗅洞口的味道,按照它的丛林狩猎经验,每个洞口里都会住着一些野兽。但这个洞口却没有其他的味道,反而是同类的味道越发浓重地从中飘出。 其实这只是一个通风口。 罩在洞口的网罩有块破损的地方,小野狗不管三七二十一,咬开再说,它连撕带拽将网罩拉开一个大洞,微微猫下腰,哧溜一跃,钻了进去。 黑暗和寒冷。 黑暗是小野狗非常适应的环境,但是寒冷的滋味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 这是什么感觉啊!空气冷得仿佛凝固一般,小野狗感到似乎有一把把刀子扎着自己的全身皮肤,它呼出的热气变成阵阵白气。小野狗不敢再伸出舌头,它微微抽动鼻子,每吸一口,它感到胸口就一阵麻木。 小野狗打起精神,在房间内的洞口微微蜷缩后腿,纵身跃到一排金属柜子上,它的脚掌碰到金属柜面上,浑身冷得打了个寒战。它睁大瞳孔,两只圆眼睛闪着淡黄色的光,仔细观察着四周情况。 没有一点声音,这是一间非常大的房子,到处是冰冷高大的金属柜。 凭借嗅觉,小野狗踮起脚尖,在柜子上慢慢行走。 当走到柜顶尽头的时候,它伸长脖子向下看。 一辆担架停在下面,担架上用白布包裹着一大团物体,同类的气味就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小野狗用目光测量了一下柜顶到担架的距离,张开小嘴猛吸一口寒气,随即张开四肢,向担架上跃去。 “砰”的一声闷响,它稳稳地落在担架的一端。小野狗抖了抖身上的毛,额头上的一缕银毛在黑暗中烨烨生光,它停顿了三秒钟,感觉身体没有受伤,便低下头,迫不及待地叼起白布的一角,脖子用力一甩。 “哗啦啦”,一大半白布耷拉到担架下面。 小野狗的眼睛像两朵黄火花一样噗地爆燃起来,它吐着小红舌头,向后退了两步,两只前腿微微发抖。 白布下面,躺着一只浑身是血的成年德国牧羊犬。 它正圆睁着双眼,怒目而视。 第22节 韩雪、陆芳菲和白歌三人在一名卫生员的带领下来到医院太平间的门口。 卫生员从怀里掏出钥匙,将太平间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三人不禁打了个冷颤。陆芳菲小声问白歌,“你来过这地方吗?” 白歌摇摇头,回答道,“你害怕?” “我是特警我怕什么?”陆芳菲小嘴一撇,说,“我是担心你害怕。” “好啊你。”白歌胳膊一伸,抓住了陆芳菲的手,吓唬她说,“今天我把你关这里。” 韩雪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去。陆芳菲吐吐舌头,挣脱了白歌的胳膊。三人一起随着卫生员走进太平间。 卫生员打开灯,强烈的日光灯下,一排排阴森森的大金属柜子错落有致。正对门口的甬道里,停着一辆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只警犬的尸体,裹尸体的白布大部分都耷拉在地上,只剩下一少半裹住犬的后腿。 “这布怎么掉下来了?”卫生员自言自语道,“我把它裹得很结实啊。” 白歌叹了口气,惋惜地说,“这么好的犬,真是可惜了,看看这腿上的肉,多结实!” “是啊,邱中队长养了它四年多,没想到……”陆芳菲没再说下去。 韩雪对卫生员说,“咱们先把尸体推走吧,我们等着用。” 卫生员将白布重新裹好后纳闷地看了韩雪一眼,他暗想这几个武警脑子有病吧?要犬的尸体干什么?难不成晚上想吃狗肉? 白歌和陆芳菲推着担架车走了出去。 韩雪慢慢跟在后面。 她暗暗祈祷,邱鹰,你一定要挺住! 第23节 电梯停在三楼。 白歌正准备推着担架向外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陆芳菲关切地问,“谁啊?” 白歌掏出手机,看着屏幕迟疑了一下,说,“我爸。” “那你先接吧,我和雪姐推。”陆芳菲说,“马上就到了。” 白歌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陆芳菲,走出了电梯。他生怕父亲知道自己和陆芳菲在一起,故意在窗户前磨蹭了一会儿,等陆芳菲和韩雪走远后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白正林激动的声音,“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臭小子!你在哪呢?真有你的!” “爸,怎么了?”白歌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激动。 “是它的后代!它们的DNA检测结果完全吻合!你拣的那小家伙真是夜歌的后代!” “您看清楚了吗?这结果准确吗?”白歌不禁也激动起来。 “废话!我和你姜伯伯都在这呢,怎么可能看错!”白正林大声说,“你听着,你得把它训练成中国第一的警犬!它是一代犬王的延续!” “是!您放心!”白歌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夜歌,这个名字在他的童年时代就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经常和自己说。 “我的命是夜歌救回来的,没夜歌就没我,没我就没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字叫白歌吧?就是为了纪念失踪的夜歌!”白正林激动地说。 白歌童年时得知自己名字的来历后心里很不高兴,凭什么给我起一只军犬的名字?后来父亲给他讲了夜歌的故事,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犬的感情如此深厚,他甚至经常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幻想夜歌当年纵横边境,随父亲一起抵抗敌人的英姿雄风。 那是一只中国犬王,第一代昆明黑背系雄犬——夜歌。从80年代开始,中国军队开始培养自己的军警犬,经过昆明基地科研人员的不懈努力,一个全新的犬种——中国昆明犬诞生了。昆明犬的体型适中,外形匀称,略呈方形。头部呈楔形,轮廓清晰,鼻梁平直,两耳直立,背腰平直,体高与肩高接近,胸深小于体高的一半,腹部收缩,腹围较小,剑状或钩状尾,皮薄毛短,毛色为狼青色、黑色、黑色带黄褐色斑纹。公犬体高61~70cm,体长66~76cm,体重28~40昆明g;母犬体高58~66cm,体长65~74cm,体重26~36昆明g。中国昆明犬的嗅觉灵敏,胆大勇敢,攻击性强,衔取兴奋,服从性好,体质良好…… “喂!喂!说话啊!”父亲催促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打断了白歌的思绪。 “哎,我在呢。” “你把小家伙给我看好了,明天带回来!”白正林高兴地说,“英雄总算是有后了!” 白歌猛然想起小野狗还被自己放在四楼的储藏室里,暗叫不好,匆匆和父亲说了两句,挂断电话向楼梯冲去。 当他打开储藏室的门时,发现纸箱子摊在墙角,箱子一侧被咬开一个大洞,小野狗不知去向。 白歌的心脏快跳出嗓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来不及后悔,立刻冲出门去,嘴里反复念叨着: “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 第24节 韩雪和陆芳菲推开邱鹰的病房门。 参谋长王世虎和一个参谋站在里面,见两人推着担架车,立刻走过来帮忙。 王世虎问,“牺牲的警犬叫什么名字?” “桀骜。”韩雪回答。 陆芳菲忽然说,“快看,邱中队长的眼睛转了一下。” 大家的目光齐向邱鹰望去,他依然平躺在病床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刚才明明是转了一下的。”陆芳菲失望地说,“怎么又不转了?” 韩雪看着邱鹰,心头酸楚,转身对王世虎说,“参谋长,我们把他扶起来吧。” 王世虎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韩雪和陆芳菲一左一右并排坐在床上,她俩挽住邱鹰的两只胳膊,将他从床上扶起。王世虎挥挥手,示意那名参谋站在担架前。韩雪将嘴贴在邱鹰耳边轻声说,“邱鹰,你一定要坚持住,你必须明白,你的犬——‘桀骜’已经牺牲了。” 邱鹰的身体微微颤抖。韩雪发现他听到“桀骜”的名字后,潜意识中会出现一些反映。她想趁热打铁,看了一眼王世虎。 王世虎脸色凝重,说,“揭吧。” 参谋站在担架前,他的右手刚伸到白布里面,猛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他身体向后退去,迅速抽出手掌。 “叫什么……”王世虎刚想发火,却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看到参谋右手掌上印着一排小小的牙印,正汩汩淌着鲜血。韩雪和陆芳菲也愣住了。 “参谋长,有什么东西咬我……”参谋疼得直冒冷汗。他还没说完,只见大块白布忽然飞了起来,向着邱鹰扑去,“桀骜”血迹斑斑的尸体露在众人面前。 韩雪和陆芳菲反映奇快,同时出掌,将白布挡落。 白布落在地面上。 一只四肢黄褐、脊梁乌黑的小犬飞快钻出白布,出现在众人面前。小犬跳上墙角的暖气,纵身跃上窗台,占领制高点后,它弓起四肢,背靠敞开的窗户,张开小口,瞪着两只琥珀色的圆眼睛,鼻孔张开,额头上的一缕银毛随着夜风飞舞,威风凛凛地站着,冲一屋子的人狂叫不止。 它的叫声异常响亮,韩雪感到邱鹰的手臂在叫声中颤抖。 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住院区每个房间的灯纷纷亮起。 “这只狗哪来的?”王世虎皱着眉头问大家。众人摇头。 韩雪扶着邱鹰的胳膊说,“这好像是白歌带来的小狗。” 陆芳菲恍然说,“他说要给我看什么狗,难道就是这个小家伙?” 门忽然开了。 白歌满脸是汗地冲进来,对王世虎敬礼,说,“报告首长,那是我的犬。” “看好你的犬,别让它再跑了。”王世虎纳闷地说,“它怎么钻到担架上了?” 小野狗看到白歌进来才停止了吠叫,后背上的毛簇簇立起,咬着小牙,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白歌走进去,眼中闪着点点星光,轻轻抱起小野狗,小野狗闻到熟悉的味道,顺从地钻到他的怀里。 “在楼下就听见你的叫声了。”白歌眼含热泪,摸了摸小野狗的脑袋,转身对众人说,“它是一代犬王的后代啊。” 韩雪刚想说话,忽然觉得手背一热。 她低头看看手背,又抬头看看邱鹰,立刻喊了起来。 “你们看!他哭了!他哭了!” 两行像蛇一样蜿蜒的热泪出现在邱鹰的脸颊上,他盯着“桀骜”的尸体,满是泪水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生气。 大泪无声。 第25节 松树林山坡,英雄犬墓地。 山坡上倾斜而下,树立着一排洁白的大理石墓碑,周围种满高大笔直的松树,山风吹来,松涛翻滚,好似阵阵犬吠。 警犬“桀骜”的死亡报告已由云南省武警总队上报到武警总部,按照总部批示,将“桀骜”葬进英雄犬墓地并立碑。 警犬的坟墓,英灵的大阵。 一名参谋拿着武警总部的明传电报和命令在墓地前大声宣布: “武警云南总队特警基地警犬中队现役警犬‘桀骜’,犬龄5岁,耳号FB8937,在执行任务中光荣牺牲,被追授为‘一级英雄犬’。” 此刻,“桀骜”被医护人员清洁得干干净净,它穿着一件崭新的带国徽的警犬马夹,身上披着五星红旗,静静地躺在棺木中。 并不是每只警犬死后都能葬进这块墓地立碑。每只警犬死后会按“功勋”论功考虑是否葬进英雄犬墓地立碑。葬进这块墓地的警犬必须建功卓绝,成绩优秀,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牺牲才能葬进墓地并立碑。 暮色中,两名武警战士将新土填进一个一米多深的坟穴之中,坟前的石碑上镶嵌着“桀骜”的照片,旁边用大号宋体清晰地刻着“英雄犬‘桀骜’之墓”,碑的下方刻着‘桀骜’的生平事迹。几名身穿橄榄绿军装的武警警官拥着一位坐着轮椅的警官站在坟前。 最后一锹黄土盖在了“桀骜”的坟前。 突然撕心裂肺般的一声大喊,坐在轮椅上的上尉警官“扑通”一声,从轮椅上栽下,跪倒在墓碑前。 长歌当哭,泪雨磅礴。 邱鹰哭得浑身发抖,他说不出一句话,一只手抚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只手深深插入黄土,军装上的“特警”臂章不停摇晃。 韩雪狠狠咬着嘴唇,刚刚弯下的腰又直起。两名战士伸出手想扶起邱鹰,韩雪拦住他们,说道: “让他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你们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参谋带两名战士离开后,韩雪飞快地用手心接住滚落的一大滴泪。 白歌和陆芳菲站在后面,小野狗在一旁东张西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芳菲的眼圈红了,她轻轻揽住白歌的手臂,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白歌不敢凝视眼前的场景,他转过头,望着远方,努力收回眼中的泪水。 训犬人的心灵是相通的,哀莫大于犬死。 邱鹰跪在地上,他哭成了泪人,一只受伤的腿斜斜伸长。从他口中发出的哭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每个人的胸口。 邱鹰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得腰都疼了,他一边抽泣一边嘶哑地自言自语: “你才6个月大时多瘦啊,还得了皮肤病,我带你去北京看病,每天给你三次涂抹药膏,晚上和你睡在一个被窝里,我每天多掏一元钱,让食堂给你加两个鸡蛋……” “遇到高难度板墙跳,别的警犬有时吆喝拉着也不跳,可你从来不用我叫,你自己就会跑到板墙前,给别的警犬做表率。每次你在训练场上的突出表现,都让我感到骄傲。别的警犬只能对50米以内发出的指令进行服从,但是你在百米远的距离也一样听我的话……” “去年6月在警犬基地时,每天咱们从早上8点训练到12点。训练完后,我累得一点都不想动了,就坐在草地上休息。你多懂事啊!你不和别的警犬一起玩,却走到我面前,把头放在我腿上,躺在我身边陪我一起休息。看着你眼皮耷拉着的样子,摸着你脖子上的毛,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你牺牲后咱们中队来人来看我,送了很多营养品,我特意叮嘱一班长给你带回去一些,后来在一班长提醒下我才反应过来,你已经吃不上我开的小灶了。我不相信你已经走了,甚至我都不敢去看你的宿舍……” 韩雪、白歌和陆芳菲无不被邱鹰的话所感动。 韩雪蹲下,柔声对邱鹰说,“你的腿还没好,别弄坏了伤口,起来吧。” 白歌忙上前,两人搀扶着邱鹰坐到轮椅上。 白歌望着长长一排的英雄犬墓地,默默地说,“犬死了,它的魂还在。” 陆芳菲站在后面,她看到邱鹰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小野狗似乎受到了悲伤气氛的感染,趴在新坟前,一动不动。 第26节 小野狗将头伸进消毒食桶里大口大口地舔着牛奶、微生物B1、钙片、鱼肝油和骨粉等营养品混合成稀粥,啧啧有声。 白正林父子和姜天宇教授蹲在旁边专注地看着小野狗,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越看越像夜歌小时候……”白正林从军装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他打开本子中的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儿子,记得这张照片吗?这是我和夜歌在阵地上照的,也是我和它唯一的一张合影。”白正林的声音颤抖,“照片送给你,希望你能把它训练得和夜歌一样,不,要超过夜歌!” 白正林说完后扭过头去,用手背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这个老白,该高兴才对!”姜天宇笑呵呵地说,“这小家伙底子不错,身体检测结果显示很健康,就是有点瘦,得好好补补!” 白歌接过照片,看到黑白的相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军装站在一片黏土掩体旁,身边是一只威武矫健的成年昆明犬,吐着舌头,怒目圆睁,额头前的一缕银毛飘在风中。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经常看着照片流泪,父亲曾指着夜歌对他说,这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白歌把照片揣进怀里,说,“爸,给它起个名字吧,总不能叫它‘小家伙’吧。” “一般来讲,警犬都用它母亲名字最后的一个字当作姓,咱又不知道小家伙的母亲叫什么……”姜天宇说,“老白,夜歌的名字是也你起的,你想想吧!” “它是夜歌的后代,应该和夜歌有相近之处。”白正林站起身,走到窗前,背手望着远方。 窗外,一群新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他们一边走一边高声唱着战斗的歌曲: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白正林眼睛一亮,转身说,“‘战歌’这个名字怎么样?” “战歌!”白歌叫起来,“好名字!战斗的歌声!它会像战场上的歌曲激动人心!” “恩,战歌,不错!”姜天宇说,“白歌和战歌,特警和警犬,有意思!” 白歌轻轻拍了拍小野狗的脑袋,它直起腰板,用舌头飞快地舔着嘴边的残粥,看着三人。 “以后你就叫战歌了!听见清楚没有?战歌!”白歌捧起它的小脑袋,笑吟吟地说。 小警犬战歌用一双清澈干净的黄眼睛望着他。 白歌发现它的眸子像黄水晶一般纯净透明。 第27节 云南一年四季如春,即使是初冬,依然会下雨。 白歌回到麻粟坡中队时天正好下雨。今天恰巧是老兵退伍的第二天,大部分老兵在第一天已经离队了。 阴雨连绵,给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悲怆之感。 中队门口,警犬班的三个老兵已经登上了解放运兵车,他们穿着摘去帽徽和领花的军装,挥手和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告别。 毕业才半年的白歌对这三个老兵并不熟悉,由于不在一个排,平时见面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没有过多的接触,可此时他也被这种气氛吸引,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到送行的人群中,对老兵们挥手。 老兵们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中队长段辉和指导员徐跃国站在人群的前面。 “回去好好干!”、“别给部队丢脸!”、“找个漂亮嫂子,给爸妈问好!”人群中响起各种各样的祝福声。 忽然,后面的人群自动闪开一条路。白歌抱着装战歌的盒子,被其他战士们挤了一下,他踮着脚尖,用力向前面看去。 段辉和徐跃国同时转身向后看去。两人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 三只飞奔的黑影穿过层层人群,跑到距离解放车三米的地方,猛地腾空跃起。 白歌终于看清楚了,在空中飞行的,是三只眼含热泪、口带鲜血的警犬。 白歌想起来了,这三只警犬是被三个警犬班的老兵一手带大的。正在值班的莫少华带着几名训导员从后面匆匆赶来了。 “中队长,指导员,几条犬互相咬断了铁链子,把它们的牙都崩断了……”莫少华气喘吁吁地报告,手里握着两枚长长的断齿,“它们跑得像疯了一样,怎么叫也不听。” 段辉头都没回,徐跃国摆摆手,示意莫少华保持安静。 “扑通”、“扑通”、“扑通”三声。车厢上,三位老兵几乎是同时跪下了。 刚才他们流泪,只是默默的哭泣;而现在,三个人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眼泪汹涌而出。 三个汉子紧紧拉着三只犬的前肢,大哭,哭得车厢嗡嗡作响。 三只犬玩命地扒住车厢的铁护栏,爪子在生铁上挠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血沫从它们的口边冒出,蹭在老兵们的手上和胳膊上。 一个老兵终于忍不住了。纵身跳下已经缓缓启动的汽车,跪在地上,和自己的爱犬紧紧抱在一起。 解放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剩下的两只警犬猛蹬后腿,窜上了车,哀鸣着扑到自己主人的怀里。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官兵们个个眼含热泪,有的已经开始小声抽泣。 开车的司机跳下车来,前一刻他还想帮老兵们轰走警犬。可当他看到这副场景,自己差点掉下了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两盒烟分给在场的老兵,又躲回了驾驶室。 “几点走听你们的!我随时听命!”司机甩下一句话。 这句话刚说完,又是一片哭声。白歌知道退伍的时候越哭越难受,他忍着即将落下来的眼泪,抱着装战歌的纸箱子,一路小跑钻进中队队部。他想起战歌大半天还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队长段辉和指导员徐跃国红着眼睛回来了。 “白排回来了!”段辉扯着大嗓门喊,“日他奶奶的,晚上多加几个菜,跟老哥几个聚聚!” 徐跃国给白歌倒了一杯水,“快喝水,路上辛苦了。” 白歌应了一声,把箱子放在地上,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这次去警犬基地有什么收获?这小家伙怎么样了?”段辉用脚碰碰纸箱子,“检测结果呢?” “老段。”徐跃国说,“白歌刚回来一会儿,你就让他先歇歇。” 段辉拍拍脑袋,“对,对,我忘了这茬了,唉,每年退伍哭得心里真不是滋味,人都哭傻了。”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桶茶叶,“来,白排,这是你嫂子从老家带来的,先冲一杯尝尝!” 白歌笑笑,“没事,中队长,我不累。”他从怀里掏出战歌的健康检测报告和DNA对比报告,分别递给段辉和徐跃国。 “它的名字叫战歌。”白歌介绍说,他打开箱子,战歌从里面探出头来,狠狠打了两个响鼻。 “这拣来的小野狗还是功臣之后呐!”段辉看着DNA对比结果乐了,“好!不错!不过我问你,你是从特警学院毕业的,训犬你行吗?” “我爸从小就教我训练警犬的方法,绝对没问题。”白歌十分肯定地说,“战歌是名犬的后代,它的素质非常好,将来一定会成为一条优秀的警犬。” 段挥看看徐跃国,问,“你的意思呢?老徐?” “让小白试试,我看没啥不行的。” “谢谢队长,谢谢指导员!”白歌激动得向二人敬礼。 警犬班班长莫少华拿着警犬训练计划刚好走到队部办公室门口,他侧耳细听,将三人对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 莫少华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第28节 陆芳菲正在宿舍里呆呆地看白歌的照片。她嘴里小声骂着,“死人,话也没说成就抱着狗从医院跑回去了,你以后跟狗过日子去吧!” 韩雪和刘微正在走廊里巡查。她们路过陆芳菲的房间,透过玻璃看到她正低着头念叨什么,两人互相会心一笑,刘微推门走了进去。 “小菲,看什么呢?嘴里还念叨着?”刘微的两只大眼睛弯成了月亮,“给我看看吧?” 韩雪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哎呀!”陆芳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快把白歌照片掖到枕头后面,“微姐你又嘲笑我!” “我敢嘲笑你吗?你家那个帅哥特警还不放警犬把我给吃了?” 陆芳菲笑着就要抓刘微的胳膊。刘微灵活地闪开,躲到韩雪身后,嘴里嚷嚷着,“我可打不过你们双剑合璧啊!饶命啊!” 陆芳菲还要抓,韩雪伸手拦住她的手臂,笑着说,“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闹。” 陆芳菲假装愤怒地向刘微做了个鬼脸。 韩雪拉着陆芳菲的手坐下,说,“小菲,怎么了?我刚才和你微姐路过,看你似乎有心事?” “是不是那臭小子欺负你了?”刘微凑上来问。 陆芳菲低着头说,“他那天来都没顾得上和我说话就走了……” “女人喜欢的男人嘛,总是要把事业放在第一位。”韩雪颇为大度地说,“你看邱鹰,腿还裹着绷带呢,还天天在病床上写养犬经验呢……”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好啊!”陆芳菲叫了起来,“雪姐你接受邱鹰了?是不是啊!” “没有,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韩雪站起来想跑。 “不许走不许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刘微笑嘻嘻地攥住韩雪的手腕,“不然晚上罚你做三百个俯卧撑!” “那我就做俯卧撑好了。”韩雪红着脸低声说,“你们不能小点儿声啊,战士们就在隔壁。” “那咱们去找副中队长!”陆芳菲笑着说,“让他陪你做俯卧撑。” 韩雪羞恼地刮了一下陆芳菲的鼻子。 “小坏蛋!” 第29节 吃过午饭,细雨初停,阳光从厚实的云层缝隙中撒下金色光芒。 白歌牵着战歌来到中队旁边一处平坦广阔的草地上。 套着牵引带的小战歌分外兴奋,这是它久违的野外生活。它撒开四肢,疯了一样在草地上奔跑。白歌握着牵引带在后面紧紧跟随。 战歌跑得太快了,白歌不得不用全部力量跟上他。它绕着圈子跑了十分钟后,又饶有兴趣地玩起了折返跑,通常是加速二三十米后突然回头,四只爪子翻起块块带着青草的泥土,露水四溅,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草香。白歌跑得痛快,跟在它后面高兴得大喊: “战歌,咱们玩玩吧!” 战歌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跑得更起劲了。不久,白歌身上的迷彩T恤就有了汗水的痕迹。幸亏他是特警,在特警学院的四年间受过异常艰苦的训练,尚能应付战歌充沛的体力。若是一般人被战歌带着如此疯狂的跑动,恐怕早累成一摊泥了。 战歌跑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慢了下来。白歌微抖牵引带,战歌停下脚步,回过头仰望白歌,两只圆眼睛神采奕奕,吐着小红舌头“哈哈”的喘气,额上银毛在风中招展。 白歌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他扔给了战歌两块熟牛肉。看着战歌低头吃肉的憨态,心中又惊又喜,按照年他的估算,战歌至少跑了15公里,这对成年犬来说不算什么,可它只有6、7个月大啊!真是天生当警犬的料。 在带回中队犬舍的路上,战歌也不闲着,一会儿扑扑蝴蝶,一会儿抓抓蜻蜓。 到了犬舍门口,战歌两只耳朵如刀削一般立起,它停下脚步,转身。 训导员赵楠正带着退役警犬“咆哮”向犬舍走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咆哮”也停下了脚步。 赵楠向白歌敬礼,“排长好!” 白歌还礼,说,“小赵,训练去了?” “是,刚回来。” “快休息去吧。”白歌摆摆手。 “咆哮”和战歌擦身而过,四目相对。 战歌看到“咆哮”眼中深深的仇恨,它故意昂起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像个小流氓似的抖抖身上的毛,打了两个响鼻。 “咆哮”的巨口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它头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意思是你小子等着吧,杀子之仇焉能不报?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战歌‘狗’仗人势,对着“咆哮”怒吼起来,你杀了我养母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咬死你儿子怎么了,急了我连你一起咬! 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两只犬互不相让,若没有主人在场恐怕已经撕咬起来了。 赵楠弯腰拍了拍“咆哮”的头,牵着它离开了。 战歌对着它的背影继续大吼。 白歌又好气又好笑,打开犬舍的门,轻轻打了它屁股一下,骂道: “你这小家伙,真是野性不改!” 第30节 晚上白正林打来电话,询问战歌的情况。 “爸,战歌太能跑了,我险些跟不上他。”白歌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它越跑越精神。” “那当然,他是夜歌的后代。”白正林认真地说,“你得首先和它建立亲和关系,才能开展下一步的训练。好在你是把它从狼窝里抱回来的,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是你也要小心,它身上还有狼性。” “战歌对我一直很友好。”白歌说,“您就放心吧。”放下电话,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打开门走了出去。 白歌还是不放心。下午战歌和“咆哮”的对峙,他不由担心战歌的安全。夜长梦多,他想连夜将战歌转移到一个僻静的犬舍,不让它和其他的警犬生活在一起,避免发生冲突。 犬舍静悄悄。 当白歌刚走进犬院,一侧犬舍里纷纷传来轻微的金属声响,这些训练有素的警犬们听觉异常灵敏,它们将脑袋贴在铁栅栏前,警惕地望着黑暗中的夜色。 当它们看到白歌时,才放松身体,重新趴在地上。 白歌径直来到最左侧的一间犬舍,战歌就住在里面。 白歌拿出钥匙,打开犬舍的门。 战歌正蜷缩在墙角内,眯缝着眼睛,没有睡觉。它不敢有一刻的松懈,心里充满了紧张。犬舍对于它来说是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从“咆哮”犬舍内传来的气味令它不安,它无限地怀念起那个温暖而安全的狼窝。 有人动门。它抽抽鼻子,是白歌的味道,它睁大瞳孔,看见一个人正在缓缓打开门。是白歌吧?它心里犹豫了一下,白歌怎么可能现在到这里?他应该早睡了!不管了,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先抢得先机再说!心随意动,战歌猛蹬后腿。 墙角内,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战歌一口咬住白歌推门的右手。 血立刻涌了出来。 白歌忍住痛,没有挣扎,反而是蹲下来,轻轻抚摩战歌毛茸茸的脊背。他明白被犬咬住后越是挣扎,犬咬得越狠。 果然,战歌认出是白歌,慢慢地松开了口。 白歌掏出牛肉喂给它,“你怎么咬我啊?你这么淘气啊!”白歌像训孩子一样小声数落着战歌。“看看,都咬出血了。”白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排牙印,冒着血丝。 战歌吞下牛肉,趴在白歌身边,伸出小红舌头舔着他手背的伤口。 它的两只眼睛闪着黄光,惭愧地低声哼哼着,好象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白歌宽厚地抚摩着它的后背。 “知道你在狼窝里长大,刚到陌生的环境中肯定不适应。”白歌亲亲它生着银毛的额头,“这里很安全,不要太紧张了。” 战歌仰起头,用舌头讨好地舔着白歌的下巴。 第31节 邱鹰正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外国警犬资料。 病房门开了,韩雪提着一把硕大的香蕉走了进来。 “看书呢?”韩雪笑着问,“这么刻苦啊,歇会吧,吃点儿水果。” 邱鹰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韩雪,笑了,问: “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上次说至少要三个月,你安心养病吧,别着急。” “我现在一点也不着急,‘桀骜’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急的?”邱鹰的眼圈又红了,仰天长叹一口气,声音发颤,“多好的犬啊,从小就跟着我,我一直当它是自己的孩子,白歌那天说的没错,犬死了,它的魂还在!” “犬可以再训,身体最重要。”韩雪剥开了一个香蕉,递给邱鹰。 “遇到这么好的犬不容易了,那只小昆明的底子不错,叫得真响,身形也好,是白歌的犬吧?”邱鹰问,“我那天迷糊着听见犬叫,感觉脑子一热,渐渐能看见和听见了。” “对,小菲男朋友白歌的犬。听小菲说那只犬还是名犬之后呢!”韩雪又给邱鹰倒了一杯水。 “名犬之后?”邱鹰奇怪地问,“什么名犬之后?” “它是曾经参加过战争的英雄犬的后代,那英雄犬好像叫什么夜歌。”韩雪说,“你快吃香蕉啊,举了半天了。” “夜歌?”邱鹰睁大了眼睛,声音提高了八度,“真的是夜歌的后代?” “对,是叫这个名字。”韩雪说,“你知道啊?” 邱鹰兴奋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我当然知道!‘幽灵犬’夜歌在军警犬的圈子里是一个神话!我在学校上学时老师经常提到这条犬,说它是中国军犬之王!” “可它最后失踪了,活不见犬,死不见尸。”邱鹰无不伤感地说,“那条犬要真是它的后代就好了。” 韩雪不解地问,“为什么叫它‘幽灵犬’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邱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要从80年代说起……” 第32节 在中队犬舍后面的小树林旁,有一间废弃两年的10平方米的犬舍。犬舍原住着一只叫“雷电”的退役警犬,“雷电”老死后,这间犬舍就一直空着。白歌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把这里打扫干净。 “咱哥俩今天就住这儿了,这多安静。”白歌把自己的被褥扔到犬舍,“天太热都睡不着。”他掏出蚊香,点燃,一缕白烟袅袅升起,顷刻,犬舍里布满了清香,轰炸机一般的蚊子纷纷溃逃。 战歌摆着尾巴,好奇地看着白歌的举动。 “来,过来。”白歌对战歌招招手。 战歌颠颠地从墙角跑了过来,白歌用手指轻轻抚摩它额头上的银毛。 “卧。”白歌穿着背心和裤头,顺势躺在了褥子上,“咱们一起‘卧’。” 战歌顺从地趴下,用嘴巴蹭着白歌的脸,弄得白歌痒痒的。 “别闹,好孩子。”白歌笑着说,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说,“看看,这是什么!” 借着星光,战歌伸着小脑袋,凑到白歌手前,看到黑白照片上站着一个人和一条犬。它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看白歌。 “人是我爸爸,犬是你爸爸!”白歌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有意思吧?” 战歌用舌头舔了舔嘴巴,好像明白照片上的犬和自己有些关系,低声呜咽着。 白歌抚摩着战歌的小脑袋,照片上父亲年轻的面孔,夜歌矫健的身体在他眼中渐渐模糊。 “你的父亲夜歌是十年前名震全军的中国犬王,曾经连续夺得三届全国军警犬比赛冠军,在一场边境军事行动中,夜歌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为了救我父亲而失踪了,下落不明。” 白歌咽了口唾沫。战歌趴在他身边,歪着小脑袋,饶有兴趣地听主人讲故事。 “不久,敌人的后方出了乱子,先是弹药库莫名起火,又有好几名哨兵被犬齿类动物咬死,敌军胆怯地叫夜歌‘幽灵犬’。后来当敌人每次偷袭我们防线的时候,我父亲和其他战士总是能提前听见犬吠,我父亲心里明白,那是夜歌在提醒他们要多加小心……” “这是轮回吗?”白歌将战歌搂在怀里,幽幽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战歌顺着主人的目光看去,犬舍窗外,繁星满天。 一颗银子弹似的流星划破夜空。 第33节 早晨四点三十分,窗外天色大白。白歌起床了,战歌偷偷睁开一只圆眼睛,好奇地盯自己的主人。白歌穿好军装,发现战歌还趴在褥子上,笑着说了声:“小懒虫,起床了,你的军旅生涯开始了。”伸手要拍它的屁股。 没想到战歌哧溜一下窜到门口,它转过身,得意地冲白歌吐舌头示威,兴奋地摇着尾巴,意思是没想到吧,我早醒啦! 白歌给战歌套上牵引带,带着它走出犬舍。 中队的警犬训练场旁边有一片空旷的草地,训导员们把那里当作警犬的散放场。白歌牵着战歌来到散放场,战歌一路上东张西望,对中队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 散放场上,几只成年警犬已经在训导员的带领下溜圈。 矫健的昆明犬“风翼”远远地望见战歌,回头看看自己的训导员莫少华,征得他的同意后,一路小跑来到战歌面前,眼睛里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轻轻叫了两声,意思是你也来啦,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它慈祥地看着战歌,低头用舌头舔着它头顶上的银毛。 战歌对这位同族“叔叔”心存感激,立刻回应了两声,我来了,我很好。它用鼻子撒娇地蹭着“风翼”的胸口,对它表示感谢。 白歌摸摸“风翼”的后背,莫少华跑来说,“白排,这么早就出来溜犬啊?” “啊,莫班长,你好啊!”白歌笑着回答他,“是啊,这小家伙得好好训训。你们全部人马都拉过来了?正好我有点事说一下。” “好的,我先整队!” 莫少华喊了声集合,将训导员和警犬带到散放场中央,一个标准的立正站好,开始整队: “前后间隔一米,向右看齐!” 训导员们带着各自的犬立刻排正横队站好,犬站右人站左。 “稍息,立正!” “刷!”的一下整齐的靠脚声。 “下面请白排长讲话。”莫少华半面向左转,跑回队伍的前列站好。 白歌牵着战歌,齐步走到队伍面前,对大家敬礼。 “同志们,这条从狼窝拣回来的小野狗经过昆明警犬基地的专家测试,查明它的DNA结构和一代犬王夜歌的DNA完全符合,也就是说,这条小野狗是夜歌的后代!它的名字叫做‘战歌’。” 白歌看到莫少华和几个老兵脸上显露出惊讶的神色,几名新兵还不知道“夜歌”的名字,一脸迷茫。 警犬们呆在自己的主人身旁一动不动,“风翼”、“炽天使”、“利爪”……都用疼爱的目光看着战歌,藏獒“咆哮”蹲在训导员赵楠的身旁,面无表情。 “既然是名犬后代,我们就应该好好训导。中队领导已经把战歌交给我带,虽然我从小就和犬接触,但毕竟不如你们专业,也不如你们有经验,在以后的训练中还请大家多多帮助!多多指点!多多照顾!完毕!” 白歌敬礼,队伍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队伍解散后,莫少华找到白歌,说,“白排,你的‘战歌’得学会在这里排便。不然拉得到处都是,太影响卫生。” 白歌看到散放场上的警犬们都在排出体内的废物,说,“好,让它在这里拉。”白歌拉着战歌走向一棵树下,战歌看见一只蜻蜓从它鼻尖上飞过,猛地撒欢地跑了起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更别说排便了。 白歌拉着它,用力想让它停下。战歌的倔脾气上来了,用尽全力地向前跑,四条腿把地面刨出四个小坑,白歌怕伤了犬爪,只好松劲,由着它的性子跑。 于是散放场上出现了动人的一幕。 训导员和警犬们悠闲地溜达着,有的警犬在进行口令训练。几个新兵训导员向白歌问好,白歌来不及回答,“刷”的一声被战歌带着从他们面前跑过,没过多久,又“刷”的一声从他们面前跑回。训导员们和警犬们纷纷抬头,向这边观望。 莫少华在旁边大喊,“看啊,还是排长不愧是特警,体力这么好!”几个老兵在旁边窃笑着看白歌和战歌这对正在狂奔的“组合”。 白歌心里又羞又恼,却不好发作,苦笑着回答,“是啊,和犬一起锻炼才能超越自己……” 第34节 早上6点50左右,警犬班的训导员们带着各自的犬回到犬舍。 白歌汗流浃背地拉战歌回到住处,战歌喘着粗气,极不情愿地钻进了犬舍。白歌一边叠被子一边训斥趴在褥子上打滚的战歌。 “‘小伙儿’你可以啊,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啊!你今儿可是给我挣足了面子,那么多战士看着,我被你拉得像只风筝一样,你没看见他们都在笑我?你愿意让他们笑我?” 战歌还躺在褥子上耍赖,抱着褥子一角啃来啃去。 “去去,一边站着去。”白歌一把将褥子拉过来,举着手背说,“你有功了是吧?还有脸闹?看看这儿,昨晚让你咬的,还没和你算账!” 战歌舔舔自己的小鼻子,它看见白歌手上的一排牙印,心里便难受起来。别人笑话白歌,它倒没有往心里去,可这排清晰的牙印,却着实让它心里突突的疼。 白歌打了一脸盆水,蘸湿抹布,慢慢地擦着水泥地面。正擦着,白歌感到有个硬硬的东西在捅自己的屁股。 他扭头一看,战歌叼着一把小扫把,垂头丧气地站在他的身后。战歌看见主人回头,就把扫把轻轻放在白歌的脚边,自己走到他的面前,摇着小尾巴,背对白歌。 白歌猛然明白了。小家伙是让自己用扫把惩罚它。 战歌等了一会儿,扫把还没落到自己身上。它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白歌,眼神里尽是懊悔,仿佛在说对不起,我昨天咬你了,你打我撒撒气吧。 白歌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扫把说,“你这家伙还学会负荆请罪了?”他抱起战歌,举过头顶,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 战歌眼睛里恢复了光彩,它张张嘴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抖抖后腿。 “啪”的一声,一块热腾腾臭烘烘的犬粪落在了白歌大腿上。 “好啊!”白歌扔下战歌,迅速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找卫生纸,“我刚洗过的军装!你怎么不拉在外面!你这小野狗!” 战歌跑到门口,回头看着胡乱撕扯卫生纸的白歌,偷偷伸着舌头笑了。 第35节 白歌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不丢下特警的功夫。 关于白歌训犬的事,徐跃国专门和段辉商量过,两个中队主官的意见一致,训犬可以,但是办不能耽误你自己的正常训练。否则后果就是多了一条警犬,少了一名特警。 白歌在办公室里和两位主官写下军令状,“我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特警部队的一员,我绝对不会辱没我头顶的国徽和肩膀上的利剑臂章,每个月的特警素质考核我都会参加,假如有一项考试不合格,立刻换其他训导员训练‘战歌’!” 所有的新警犬与它的训导员建立了稳固的亲和关系后,必须要经过基础科目和使用科目两个层次的训练。这有些类似于大学校园中的基础课和专业课,先要学好基础,再延伸开学习专业,直到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警犬。基础科目主要包括坐、立、行、卧、延缓、前来、前进、衔取、吠叫与安静、游泳、拒食等,使用科目主要指追踪、鉴别、搜毒、搜爆等。白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希望战歌能够精通所有的科目,成为一名真正的警犬之王。 白歌不敢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别人眼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早晨8点半,警犬在训导员们的带领下开始正常操课,特警战士们在另一块训练场上也开始进行训练。白歌牵着小战歌来到两个场地之间的一块狭长的草坪上。 白歌一放松牵引带,战歌又迫不及待地狂奔了起来。它像一道黑黄相间的小闪电,穿梭在草丛中。白歌有点生气,用力拉住牵引带,猛地将它抱起。 “好,今天让你跑个够!”白歌在战歌“汪汪”的抗议声中,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牵引带。 白歌按目测草地的纵向距离大约100米。他住战歌脊梁,“咱们今天比一比,看谁跑得快。”他紧了紧迷彩作训鞋的鞋带,扭扭脚腕,说,“听我口令。”他低下身子,战歌旁边边摆摆尾巴。 “前进!”白歌大吼一声,飞快地向草地另一端跑去。 白歌迅速地摆动双臂,迈开大步,也就是过了一秒钟,他听到一阵风响,“呜”的一声,战歌的身影像道黄黑相间的闪电,远远的将他甩在后面。 战歌到达百米外草地的另一端,白歌只跑了大约50米。它转过身,摇着尾巴,笑吟吟地看着白歌,小圆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 “好小子!”白歌的好胜心被激发了。 “再来!”白歌冲着战歌招手,“再来一次!” 战歌带着胜利者的脚步,慢悠悠地走过白歌旁边。白歌看着它在自己身后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它的目光里满是不屑,雄赳赳地站在那里,等待白歌发出命令。 “你让我二十米?好,可别后悔!”白歌再好强,也知道人是不可能赶上犬的。二十米,他应该能超过一只出生7个月大的小犬。 “前进!”白歌大喊一声,撒腿就跑。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只用前半只脚掌点地,躬身猛冲。 还是不到一秒,白歌听到身后“嗖”的一声。 白歌跑到一半时再抬头,战歌正在草地尽头处舔着爪子,它抬头看看白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上写满傲气。 “妈的,你才7个月大呀……”白歌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他看看手表,估算了一下,战歌的百米速度大概是四到五秒之间。 这是一个对人类而言多么可怕的数字。 白歌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战歌’,回来!”他对远处的小犬招手,“咱们再比比别的!” 战歌得意洋洋地跑了回来,伸着舌头,眼巴巴地望着白歌。 白歌知道这“小子”在要奖赏,他摸摸口袋,才想起训练前太过匆忙,忘记在口袋里放牛肉干和其他零食。 “今天没带,一会回去吃吧。”白歌冲战歌摇摇手。 战歌看到白歌手里空空如也,立刻趴在草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任凭白歌蹲下百般安慰,它就是耍赖不起。白歌气得直想揍它的屁股,它却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同一只惊慌失措的蝴蝶斗了起来。 白歌没办法,翻遍了所有的口袋,终于在上衣口袋里找到能吃的东西,一块德芙牛奶巧克力。上次去特警基地时韩雪塞给他了一大把,这是最后一颗。 “来来,好孩子,起来,给你吃这个!”白歌摇着手里的奶糖,剥开糖纸,一股浓郁的奶香钻进战歌的鼻孔。 闻到香味,它一骨碌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张开小嘴,兴奋地望着白歌。 白歌把巧克力塞到战歌布满小牙的嘴中,它晃晃脑袋,砸巴砸巴嘴,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 “走吧,咱们再比比别的。”白歌摸摸战歌的小脑袋,问,“游泳你行不行?” 战歌抖了抖身上的毛,额头上的银毛逆风飞扬。 第36节 K9。 一个字母和一个数字组合成的大号黑体标志,请清楚楚地印在白正林面前的信纸上。 与军、警犬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白正林,对这个标志早已烂熟于胸。 K9,这个标志在世界范围内拥有近百年的传奇色彩。白正林慢慢整理脑海中有关K9的记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当局发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军犬在战场上发挥的巨大作用,于是也开始组建自己的拥有2万只军犬的特种部队,用于执行侦察、放哨、探测地雷、警卫等军事任务。在给这支部队编号时,有位军官建议使用犬的英文单词Canine的谐音K9。这个编号深受官方和公众的欢迎,很快就风靡开来。战后,美国的K9军、警犬编制不断扩建,它们多次出现在反恐和局部战争中,赢得无数荣誉,成为世界军警犬的典范。如今在美国,负责各种安全任务的K9警犬身上会被挂上一块臂章,臂章上刻着两段英文,意思分别是:“美国安全紧急事务部门,现役警犬搜救大队。” 现在美国K9警犬特别行动大队的来访信就放在白正林的办公桌上。信中,这支神秘而悠久的外军警犬部队的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提出两周后携犬到中国昆明警犬基地参观交流的要求,并一再强调,只是友好参观见学,促进两国警犬发展,并无其他任何目的。 白正林点上一根“中华”,紧锁眉头,双肘拄桌,陷入沉思。他在收到来信的第一时间内,已经将信笺内容电传给武警总部,K9大队来访首先要有总部的批示才能成行。 白正林只是在想,倘若K9成行,我们又该做什么呢?他凭借军人的职业敏感性断定,K9来访,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参观见学,而是有更深的内涵贯穿其中。 电话铃忽然响了,白正林拿起电话,听筒中传来正在北京进修学习的基地政委李长海的声音。 “美国佬来者不善!老白,你心里有底吗?”李长海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说,“这可是名动世界的K9啊!你要是应付不了我就去给你搬救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什么?”白正林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倒是你这个当政委的,可别让美国佬的犬给吓出尿来。” 电话那端传来李长海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老白,我说不过你,我投降了!” “哪有这么快投降的?当年在边境军事行动中的孤胆英雄只剩耍嘴皮子了?”白正林哈哈一笑,言归正传,“长海,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得年底。”李长海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你多舒服啊,在北京又能学习又能放松。”白正林苦笑着说,“今年总部下达的任务最重,全压我一个人身上了。” “能者多劳嘛!”李长海开玩笑说,“等我周末抽空飞回去请你喝酒!” “算了吧,没你我还安静几天呢!”白正林说,“K9的事儿我刚向总部汇报过了,看看情况再说吧。” “老白,咱们和K9一直没什么来往,这次参观,他们的目的很难确定。”李长海说,“两个星期的时间够不够咱准备的?” “咱们时刻都在准备着,就是K9现在来,想看什么,想练什么,绝不含糊!”白正林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宽大的手掌拍着桌子,“我绝不会让他们小看了中国警犬!” “好,老白,到时候我多派几个精兵强将去,助你一臂之力!”李长海的声音激动起来。“咱们要拿出中国警犬的威风!” 白正林压低声音,两人在电话中细细商量。 窗外的夜色茫茫,传来几声犬吠。 第37节 晚上8点半,白歌和战歌在犬舍内四目怒视相对。 白歌下发口令“坐”,战歌开始还能规矩的坐下,时间一长,它就觉得腻了,开始自己咬尾巴玩。白歌使劲拉牵引带,并喂它吃了三次牛肉,战歌还是集中不了精神,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你想干什么?”白歌压着怒气说,“叫你练个‘延缓’项目都不成,你还能干什么?” 战歌很不服气地瞪着白歌,梗着小脖子,歪着嘴巴一声不吭,它想这么简单的东西还用你教吗?不就是坐吗?谁不会啊?有这功夫上外面跑几圈透透气不好吗? “你现在练的都是基础科目,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白歌没好气地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野性难改!睡觉!” 白歌关上灯,躺在褥子上转过身去。战歌摇摇尾巴,赌气背着白歌趴在地上。 忽然,它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战歌轻轻扬起脑袋,在空气中捕捉味道的来源。黑暗中,它将目光所定在放在板凳上的白歌的裤子口袋。 战歌闭眼假寐。半个小时过去了,它听见白歌的呼吸逐渐平稳绵长,于是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爬到板凳前,把长嘴伸进裤袋,叼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一块德芙巧克力。 这是白歌特意上中队超市买的,想明天在训练时作为战歌的奖品。 战歌第一次吃巧克力时就觉得又甜又香,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它用力嗅了嗅巧克力的真空包装纸,好象香味没有上午那么浓,它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在地铺上熟睡的白歌,张开嘴巴,一口咬住巧克力。 “忽”的一声风响,战歌后背发凉,它反映奇快,丢下巧克力,侧身向左方打了一个滚。 “啪”的一声,一只迷彩作训鞋把板凳打翻,灯也亮了。 战歌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白歌靠着墙,双手叉腰,生气地瞪着它。 它很随意地抖了抖身上的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褥子上,卧下,小脑袋贴在褥子上,闭上眼睛睡觉。 “还有脸睡觉?”白歌指着它训斥道,“训练不行,偷东西倒是很在行!” 战歌装做没听见,转转耳朵,呼呼大睡。 第38节 没上特警学院前,白歌训过五六只犬,见过的犬无数。 他不得不承认,战歌在他所接触的犬中,是一个特例。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白歌心里明白,不是战歌不能做好,只是它不想做。 战歌的聪明和个性,让他无法适从,似乎普通的训练方式对这只从狼窝中拣回的名犬后代毫无作用。 白歌发现,战歌只对剧烈运动感兴趣,比如跑步、游泳这些项目,对一些技巧性的项目并不“感冒”,而7个月大的战歌在剧烈运动方面表现出惊人的耐力和爆发力,特别在跑步时它越跑越兴奋,似乎从不知疲倦为何物。 一只合格警犬,在生活的任何方面和一般宠物犬有很大不同。白歌记得父亲教自己训犬时说过,训导员的口令和手势必须清楚有力,固定统一,绝不能随意下达,更不能下达命令后犬不执行也不在意,时间一长,警犬就对训导员的命令产生失效性。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给犬下达命令时的手势或口令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经常更换下达命令的方式,再聪明的犬也会感到迷茫,无从适应。 战歌太过聪明,很多动作如坐,走,卧、随行,游散等科目教上两三遍就会。当白歌再让它巩固基础的时,它就会表现出非常不耐烦的情绪。 白歌只好用巧克力安慰它,才能使训练继续进行,战歌似乎对这些基础科目的训练非常不屑,训练也打不起精神。 该训练“不动”这个科目了。不动,顾名思义,就是在原地保持原来位置和状态,目的是培养犬的坚强忍耐性,使犬训练后能闻令不动并经得住一般引诱。 白歌按照教科书上的要求,分“正面定”和“侧面定”来训练战歌。他先让战歌坐在左侧草地上,左手持牵引带,右手五指并拢,轻向犬鼻前撇下,小而有力地喊道,“定!” 战歌乖乖地坐下了。 白歌心里很高兴,他转身后退了三步,回头再看战歌,还在原地老实地坐着。他重复下达口令并做手势,又退了几步。 战歌还在后面老实地坐着,纹丝不动。 白歌心中大喜,他走过来,摸摸战歌的小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干扔给它。 战歌低头嗅了嗅,没有动,抬头盯着白歌的裤子口袋。 白歌只好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巧克力,战歌双眼顿时冒光,摇着尾巴,扒着白歌的腿站了起来。 “看把你馋的!”白歌笑着说,“就这半块啊,别再吃了!” 战歌吞下巧克力,砸巴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继续训练啊!别总想着吃巧克力!”白歌又下口令,“定!” 战歌瞪着小圆眼睛,一动不动。 “不错!”白歌表扬它,“继续努力啊!”他向后走了几十米,面对远处的战歌又下达了“定”的口令,战歌表现得很好,一动不动。 白歌觉得时机成熟了,他悄悄绕到草地边上的高板障碍物后藏了起来,暗中监视战歌的行动。 眼前的一幕令他大为恼火。 战歌一见主人走了,立刻舒服地卧在草地上,打了个滚,伸出红舌头,闭上圆眼睛。 “妈的,你倒挺舒服,睡上了!”白歌心里骂了一句,从水井后站起来,大声喊着“非!非!” “非”是训练警犬的常用语,用来阻止警犬做错误的举动。 战歌很不情愿地爬起来,重新坐好。它心想我早看见你藏水井后面了,你能偷懒我就不能偷懒了?真不公平。 “不动”的训练进行了一个下午,战歌逐渐适应白歌消失“休息”的不公平性,为此,白歌又掏出了两块巧克力。 晚上,战歌在犬舍里吃了半盆牛肉。白歌暗暗高兴,这小家伙食量越来越大。 他打来水,正准备洗脸,刚把脸用水浸湿。 背后的战歌突然嗷嗷狂吼起来。 第39节 今天陆芳菲得到轮休假,一个星期的夜间训练使她疲惫不堪。她举着酸痛的手腕给白歌发了四条短信,白歌却没有回信。陆芳菲想打电话,又怕他有任务,气得把手机扔在床铺上。 “死人,到底在干什么啊?”陆芳菲不免焦急起来。她看了看手表,晚上十点半。陆芳菲睡不着,又习惯地穿好作训鞋和迷彩服,腿上系了两个十斤重的绑腿,一个人走下楼。 她绕着基地的大路跑步,两圈过后,身体微微出汗,心里舒服很多。基地的演习下个月就开始了,陆芳菲觉得自己要认真一些,不能再为儿女情长分心了。 “风也女儿行,雨也女儿行……”陆芳菲一边跑步一边哼着电视剧《女子特警队》的主题歌。 今夜的星空格外晴朗,基地大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槐树,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槐树花香。陆芳菲暂时把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迈开修长结实的双腿,大步向前跑去。 陆芳菲跑过露天训练场,看到一片灯火辉煌。 “目标前方50米,低姿匍匐———前进。” 照明灯下,随着副队长刘微的一声令下,数十名女特警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趴下,胸腹紧贴满是碎石的水泥地,迅速爬向目标。一轮下来,女战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已无法与正值妙龄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了。 警犬中队的三名训导员带着三只警犬在场地的另一侧进行夜间搜索训练。他们在没膝深的草丛中追踪“可疑人员”的气味。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陆芳菲又想起了白歌,这个“死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天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了几个闷雷。 接下来女战士们开始进行搏击训练,大家穿上防护背心,戴上拳套互相实战,头、胸、腹、膝都是攻击目标,稍躲闪不及就会被连串的拳脚打倒。倒下爬起,再倒下再爬起…… 大学生新战士杨琼今年19岁,去年底从北京某重点大学入伍。她刚被班长的两记重拳打翻,坐在草地上用手背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咬紧牙关,又翻身站起,重新投入训练。 刘微正和搏击高手,一级士官班长郭丹打得难解难分。几个照面下来,双方陷入僵持阶段,刘微猛地右手使出一个“黑虎掏心”,直抓郭丹心窝,她连忙一闪,右小腿猛击对方膝盖,刘微连忙后撤,没想到郭丹这招是虚招,电光火石间,郭丹左腿忽然一个前蹬,将刘微踢翻在地。 郭丹刚要上前,刘微在地上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她冲郭丹喊: “我没事!接着再来!”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脸,洁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 短发,迷彩服,红色贝蕾帽,一股美丽的浪漫风暴。 呐喊和打斗声盘旋在特警基地训练场的天空中,久久不散。 “下一个科目,五公里越野!”刘微穿着沾满泥土的迷彩服站在队伍前,“三分钟时间,整理着装!” 雨越下越大,“泥人”似的姑娘们开始抖落衣服上的泥块,鞋子里的石子。 杨琼用双手掌心朝天,接了一小股冰冷的雨水,泼在满是泥痕的脸上。 郭丹把不慎划破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却没注意自己的嘴角也流血了,粘到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她烦了,用迷彩服的下摆擦了擦手完事。 陆芳菲站在一旁看着,心在燃烧。 “预备,跑!”刘微下达口令,姑娘们齐喊一声,跃上基地的大路,像一群年轻的野兽开始奔腾。陆芳菲再也忍不住,纵身跃进她们的队伍,和刘微并排跑在队伍最前列。 “我们不用减肥!”队伍里有人开玩笑喊道。 “我们才是‘超级女生’!”有人接着喊,换来一片笑声。 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基地后的小山上跑去。 山脚下,一条10米多宽的污水沟拦住去路,水沟上漂浮着树枝、塑料饭盒、矿泉水瓶子……甚至还有一只死猫的尸体,散发着阵阵臭气。 刘微和陆芳菲互相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沟。 “哗哗”,水花四溅,冰冷的污水淹到陆芳菲的胸口,她觉得身体瞬间被万支钢针刺中。陆芳菲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 “特警只有军人!没有女人!” 女战士们纷纷跃下水沟,争先恐后地向对岸游去,她们用嘶哑的嗓子喊着: “冲啊!” 第40节 战歌在白歌背后大吼。 白歌用毛巾擦了擦脸,闻到一丝腥气,他刚想回头,突然头顶一阵风声,只觉得肩膀一沉,脖子上一阵冰凉,一根粗大的“绳子”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白歌低头一看,一条闪着斑斓光芒的大蛇盘在了自己的颈部,鹅蛋大小的三角蛇头高高昂起,两颗黑宝石样的小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蛇口大张,四颗钢针似的毒牙寒芒逼人,火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银环蛇!”白歌脑海中冒出这个让人胆寒的名字。他立刻保持静止状态,屏住呼吸。在特警学院学习野外生存科目时,教员曾讲过,被毒蛇缠身后,必须冷静处理,使身体放松,静止,伺机打蛇七寸。 银环蛇的信子就快碰到白歌的鼻尖了,它似乎在考验他的耐力。白歌缓缓闭上眼睛,闭气凝神。 那是剧毒的蛇啊!战歌仰着小脑袋浑身颤抖着,脊背上的毛纷纷竖起。在它的记忆中,这种冰冷滑腻的生物是热带丛林中最阴险的敌人,自己曾跟在母狼身后,亲眼见到一条毒蛇轻轻咬了一只野猪,没有三分钟,野猪就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自己还傻乎乎地向野猪身上扑,想捡个便宜,结果被母狼一巴掌扇到一边。战歌才明白,被毒蛇咬过的动物,身体里的血也有毒了。 公狼曾抓过几只无毒的菜花蛇来戏弄,它教给战歌咬蛇的弱点,咬蛇就要咬七寸,“七寸”是蛇心脏的所在处,受到致命重伤自然必死无疑。战歌学着公狼的样子,一口咬住蛇的“七寸”,甩了几下,菜花蛇就一命呜呼了。 可现在白歌脖子上缠着的是条银环蛇,白歌随时有生命危险。 一声怒吼伴着风声。 白歌只觉得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他顿时感到脖子热辣辣的疼,以为被蛇咬中,心说不好,定睛一看,蛇不见了,脖子上留下了一条勒过的红印。 战歌的眼中闪着杀气,下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正死咬着蛇的七寸,用力地向地面甩着。蛇头一下下重重砸在水泥地板上,蛇的身体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像一条失去弹性的橡皮筋。 顷刻,蛇头血肉模糊,四颗毒牙龇出口外。 白歌立刻拿起床边的军用匕首,一刀割下银环蛇的脑袋战歌意犹未尽地甩着丢掉脑袋的蛇,前爪用力扭着蛇的身体。蛇的七寸早被它锋利的牙齿咬得稀烂,蛇血从断头出喷出,它浑身上下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怒呵声。 白歌急忙轻轻抚摩战歌的脑袋,让它逐渐安静下来,战歌眼中的凶光渐渐消散。它抖抖身体,扔下了蛇的尸体。 “当”的一声,匕首掉在地板上。 白歌猛地抱住战歌,将它紧紧贴在胸前。 第41节 10月的麻粟坡,雪白的白苏花落满了中队后山,远远望去,像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个山麓。 白歌刚刚参加完体能测试,成绩全部达到优秀。他坐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身体并没有感到疲劳。每天和战歌一起跑步,使他的体力越来越充沛。 战歌趴在石头旁边,懒洋洋地露出肚皮,晒着太阳。 为了防止毒蛇事件的再次发生,白歌特意弄了一些硫磺粉和消毒粉撒在犬舍周围。经过这次危险后,白歌觉得自己和战歌之间的感情又近了一层,战歌平时再调皮,关键时刻却不掉“链子”。若不是它,自己现在可能看不到太阳了。而战歌也渐渐适应了部队的环境和规律,每天按时训练,虽然偶尔偷懒,但训练质量却是一流的。在基本的指令训练中,如行、走、坐、卧、吠叫、衔取的训练上,战歌进展顺利,一路绿灯。可它的毛病也很明显,凡是掌握了的动作和科目,它都不愿意多做几遍,白歌担心时间长了会遗忘,只好拿德芙巧克力来诱惑它。最多一次,战歌一天吃了五块巧克力。 经过近两个月的基础科目训练,战歌身体渐渐发育起来,肩膀越来越宽,胸肌逐渐成形,虽然偶有顽皮,但小圆眼睛中的稚气和野气却悄悄消散。 它的叫声也变得更加粗壮响亮。上“吠叫”科目时,响彻云霄的声音让其他警犬对它刮目相看,从战歌喉腔中传出的声音,浑厚有力地盘旋在中队上空,久久不散。中队长段辉对白歌说,“这犬快长成了,得好生照看。” 可白歌心里清楚,战歌离警犬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特别是在忍耐力和服从力上,战歌趴下两分钟就想活动活动,看见好吃的就想吃,偶尔耍脾气不听话,离警犬的要求还差得远呢。 按照大纲的训练计划,新训警犬们还没有进入敏捷性训练,白歌决定先带战歌挑战一下。他从大石头上站起,牵着战歌来到训练场。下午的阳光分外明媚,战歌吐着舌头,悠闲地走在白歌前面。 几只成年警犬在训导员的指导下,正在训练场中心进行扑咬训练。 白歌径直带战歌走向障碍场。 敏捷性训练,即是训练警犬克服障碍物,如墙体或隧道等在实际执行任务时可能遇到的障碍物。在训练初期,有的新警犬听到训导员的口令后却举步不前,有的在训导员口令的催促下无奈地向障碍物冲去,但跑到障碍物前却来了一个急刹车,停下不动或从物体的侧面跑过。天性勇敢的新警犬会一跃而过,但再训练时若障碍物高度或宽度稍有增加,也开始举步维艰。白歌上大学前曾见过白正林所在基地中的一条综合能力突出的新警犬,即使面对难度渐渐增高的障碍,也是勇敢跑去,一跃而就。但有一次不慎撞伤了后腿,在以后的训练中它就有畏惧感。白正林花了半年功夫训练,才使它恢复如初。 白歌知道战歌天性好勇斗狠,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中下级难度的障碍物——一块高1.4米左右的木板。这对“风翼”、“炽天使”这些成年警犬们是举手之劳,但对战歌这类未满一岁的新警犬们来说,就是一个挑战了。 战歌精神抖擞地站在跑道上,额头上的银毛被风吹起,显得英武无比。白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它跳?这个小家伙极具天赋,体能惊人,但容易激动浮躁,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 训练场上的成年警犬们还在凶猛地向穿着防护服的训导员进攻,不时传来阵阵怒吼。警犬班长莫少华带着几只和战歌年龄相仿的新警犬走过障碍场,他向白歌敬礼,问,“白排,已经开始敏捷性训练了?”战歌扭头看看白歌,又看看莫少华和新警犬们,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没有,就是来适应适应场地……”白歌的脸红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战歌,发现它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失落。 战歌被主人的不信任激怒了。 白歌的话还没说完,听见它“嗷”的一声响亮的吠叫。 战歌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它在零点几秒钟内就发动了自己的身体,后腿扬起一片黄色的尘土,像一股旋风迅速接近障碍物。 白歌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抓准时机大喊了一声,“跃!”他明白自己必须这样做,为的是给战歌下达指令暗示。 战歌的脊梁微微一弓,四肢蹬地,身体忽的弹起,凌空跃过障碍,它前腿刚一落地,立刻,又向前扑去,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白歌脸色铁青,一颗心被生生揪了起来,下一个障碍10米外的1.6米木板墙,这是“风翼”等“老兵”经常翻越的高度,战歌这个“新兵蛋子”能行吗? 莫少华在旁边笑着说,“白排,你的犬要做高难度动作了。” 白歌没空理会莫少华,他双眼紧盯着狂奔的战歌,他必须在战歌跳跃障碍物之前下口令,否则它会也许会因为没听到口令而绕过障碍物,或者即使跃过障碍物,但缺少有效的口令刺激,达不到训练目的。 白歌高喊一声“跃!” 战歌凌空飞起,四肢优美地伸展开,像一道耀眼的闪电,结实的腿部肌肉让它平稳地落在地面。它落地后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猛冲。 白歌急了,大喊“前来!前来!” 他必须让战歌回来,因为下一个障碍是1.8米的水泥墩子,需要经过人工训导才能进行练习。 战歌对指令充耳不闻,疯了一样腾空跃起。两只前爪死死抓在水泥台的边缘上,后腿猛蹬台身,忽地蹿了上去,又一个虎跃,从台上落到地面,整个动作干净漂亮,比老警犬们完成的还利落。 白歌呆了,忘了喊口令。 莫少华傻了。 新警犬们愣头楞脑地看着战歌表演,个个张着小嘴吐着舌头,眼中溢满羡慕之情。 战歌还在跑,修长的四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银色的毛发在风中飘散,下一个目标,1.8米的高板墙。它心中充满了愤怒,它的斗志来源于白歌的不信任,在它眼中,是没有什么不能征服的。可白歌眼神中的怀疑,举止上的迟疑,极大地伤害了它的自尊。 战歌要用实力说明一切,粉碎一切。 等白歌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战歌像长了翅膀一样高高弹射起,飞过高板墙。 战歌继续向前跑去。 白歌害怕了,大喊着“‘战歌’!前来!”,飞快地跑过去。 莫少华在后面喊,“白排,不能让它再跑了,前面是3级跳台,还没灌沙子!” 警犬3级跳考试使用的3米多高的跳台,是分成三块连在一起的高板和两个平台,这是警犬训练中最难的一个项目——3级跳障碍跨越,要求警犬连续跳上3个高度递增的障碍物,顺利到达最高点,再从3米高的台子上跳入沙坑。这一关使许多新警犬望而生畏,训练这个科目必须进行协同作业,训导员重点保护犬的安全。 可战歌不怕,它活到现在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它很快蹿了第一块高板和第一块平台,高板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爪痕,接着它又马不停蹄地蹿上第二块高板,它来不及喘息,立刻紧绷四肢,跃上第三块高板时,前爪按在高板的边缘,后腿刚要发力,在这一秒的瞬间内,战歌发现第三块板上没有平台了。 3米多高的板顶,它低头望去,下面是一个沙坑。 可沙坑里并没有沙子,硬邦邦的水泥地面露在外面,一些石头、砖头凌乱地摊在地面。 战歌看了一眼地面,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空中,它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睁大双眼寻找最佳落地点,四肢已经做好落地的准备。 忽然,一个矫健的黑影从障碍物旁突然跃出,扑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战歌猝不及防,它再想改变落脚点已经不可能了,前爪重重地落在黑影上,它感到自己触摸到一个温暖结实的肉体,紧接着又是后腿降落。 一声闷哼。 白歌的头被地面的一块砖头磕得血流不止,几块锋利的石头深深压在身下。 莫少华远远地大喊,“快来人,白排受伤了!” 第42节 “新警犬从三米台上往下跳时,因为害怕,犬站在高处,通常会本能地向后退,并用委屈的眼神向训导员求情,但你们不能手软。因为在将来的实战中,比这更残酷的环境还有很多,如果因为心疼自己的犬放弃训练,那么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这个时候,你们必须忍着心痛来完成训练。即使前面是火坑,是急流,只要你下达命令,你的警犬就要往前冲。还要注意一点,新警犬在训练中很容易受伤的,一旦受伤,它们就想往窝里钻,任你在外面怎样哄,它就是不肯出来。该训练时,你就得硬将犬拖出来。”白正林正说到兴头上,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你们继续练吧!”白正林对面前的几个刚从大学毕业的训导员说,“记住我刚才的话。”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走出训练场。 白正林看到号码,是妻子曲慈的办公室电话。 “就你让儿子养狗,养什么破狗!”白正林刚接通电话,妻子的怒斥声就传了过来,“你自己养狗还不算,还让儿子养,你安的什么心?” “又怎么了?儿子养犬是他自己愿意,子承父业嘛!”白正林忍着气,强笑着说,心里骂着这老婆子又发什么疯了? “别废话了,赶快上我这来,儿子受伤住院了!快点!” “什么?儿子怎么了?”白正林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出了一身汗,“儿子情况怎么样?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就是训狗受的伤!训吧!儿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曲慈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 白正林稍稍放心,他知道,妻子有心情发火,儿子的伤就不严重。他不敢怠慢,立刻坐上吉普车,奔向军区总医院。 第43节 邱鹰的腿缠着绷带,拄着单拐,在韩雪的搀扶下楼活动。 走到一楼时,他看见几个武警士兵拥着一个脑袋流血的年轻中尉跑进急诊室。 “没事!我没事!”中尉不断回头对战士们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邱鹰愣了一下,觉得这个中尉的侧脸很面熟,说,“好像是白歌。” 正低头看路的韩雪抬起头看,望着兵们的背影问,“看清楚了吗?” “我觉得像他,咱们过去看看。”邱鹰一瘸一拐地蹦下楼梯,韩雪紧紧扶着他的胳膊。 急诊室里,曲慈气冲冲地挂断了白正林的电话。看着头上裂开一道5厘米长伤口的白歌,她冷静了一下,开始仔细地用酒精给儿子的伤口消毒。值班医生端着消毒盘走过去说,“曲主任,我来吧?” “没事,我自己来吧。”曲慈接过医生手中的针线,说,“小歌,给你局部麻醉。” “不行。”白歌忍着疼说,“头部麻醉会对神经产生影响。” “可你让我……”曲慈看着儿子苍白的脸,眼圈红了。 “妈你放心吧,直接缝吧。”白歌笑笑说,“关云长刮骨疗毒,眉毛都不皱一下,我这点伤算什么?” 曲慈也知道头部麻醉可能会对儿子的神经系统产生影响,可她实在不忍心生生地给儿子缝伤口,“小歌,你再考虑考虑,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不用考虑了,我是特警,妈你快缝吧,我没问题!” 曲慈的手微微颤抖,从医30年,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手术,她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心慌意乱。她像一个刚毕业的小护士一样不敢下针,在白歌的催促下,她手中的针刚刚穿过儿子血肉模糊的皮肉,心就像刀扎一样疼。这是自己的儿子,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白歌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一声不吭,嘴唇却咬出血来。 曲慈心里说,儿子你叫啊,你喊啊,你有点反映好不好。她又后悔让儿子去当兵,要是当初让儿子考地方大学,现在可能天天都陪在自己身边了。她怕影响白歌的情绪,不敢说出来,只能任凭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曲慈手指飞舞,白歌的伤口被细细地缝了7针。 韩雪捅了捅站在门口观望的邱鹰,“走吧,先让人家休息,我去告诉小菲,让她过来。” 邱鹰点点头。 韩雪和邱鹰刚走到医院门口,一辆猎豹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嘎”的一声停在医院门口,从车上急匆匆跳下一个大校,直奔医院门口。 韩雪不认识他,邱鹰却停下脚步,向他敬礼问好,“白主任,您好!” 白正林愣了一下,“哦,小邱啊,你怎么在这里?住院了?” “是,受了点小伤,现在快好了。”邱鹰回答。 “好,改个时间我再去看你,今天我有事。”白正林对他打了个招呼,快步走进医院大楼。 韩雪在旁边问,“他是谁啊?” 邱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说道,“白正林,昆明警犬基地主任。” “曾经是一代犬王夜歌的主人。” 第44节 陆芳菲正带领着女战士们在训练场上做俯卧撑。 “51,52,53……”陆芳菲趴在地上,大声喊着口号。 一个女兵从远处跑来,站在训练场边上喊,“陆排长,韩队长电话!” “知道了。”陆芳菲喊,“郭丹!” “到!”一班长郭丹留着短短的齐耳发,起立回答。 “组织训练!” “是!”郭丹跑到队伍前趴在地上,继续带领大家做俯卧撑。陆芳菲甩甩双臂,满意地看了看战士们,转身跑向宿舍楼。 昆明军区总医院的病房内,白正林看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儿子,心里一片酸楚。但他不愿显露出任何心情,大度地摆摆手,“儿子,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我在前线上……” “别提你的英雄往事了,现在是和平年代!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的兵!受了伤再做思想工作有什么用?”穿着白大褂的曲慈在一边瞪着白正林,揣着双手,阴沉着脸。白正林刚想解释什么,却被妻子冷冰冰的表情给噎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白歌对母亲挤挤眼睛,转移话题,将受伤的经过对父亲讲述了一遍。白歌讲完后,沮丧地对父亲说,“爸,我怕我带不好它了,它经常不听我的话,我担心它对我排斥心理。” 白正林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训犬要分析警犬的性格,是人去适应警犬,相互之间真诚相待,才能带出真正有战斗力的警犬,你摸透‘战歌’的性格了吗?” 白歌摇摇头,说,“它的性格太古怪了,有时候像个调皮的孩子,有时候却像个勇敢的战士,它常常能做出一些恶作剧,却从来不知道后退和害怕,三米台啊,多少成年警犬都胆怯的科目,它想都不想就向上冲,我拼命地喊它,它理也不理,像发了疯似的。” “‘战歌’的出身和别的警犬不同,它身上是有狼性的,而且它非常聪明敏感,当它受到外界的刺激,身体的潜能就会最大限度的被激发出来。这是它的优势也是劣势,我们训练的目的就是要将它身上瞬间爆发的狼性转化为平稳持续的犬性。”白正林说,“它和夜歌不同,夜歌是出生在明亮宽敞的犬舍里,而它是在危机四伏的森林狼窝中长大的。” “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白正林握着儿子的手说,“它会成为一只最优秀的警犬,要看你怎么去训练它了,这需要时间,人和犬要互相信任,互相了解,别着急,慢慢来。” 白歌感到一股暖流从手掌传遍全身,渐渐恢复了自信,他想了想,说,“爸,你放心,我肯定会坚持下去。” “好儿子!”白正林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脸。 曲慈没好气地对丈夫说,“行了,你别在这碍事了,干点正经事去,给儿子买点好吃的!” “是,遵命遵命。”白正林讨好地向老婆笑笑,回头问白歌,“儿子,想吃什么?” “我想吃昆明FC。”白歌拍拍肚子,“还真饿了。” “昆明FC?什么昆明FC?”白正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看妻子。 “真是训狗都训傻了!”曲慈看着丈夫一脸迷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昆明FC就是肯德基,医院对面就有一家,快买去吧。” “好咧!就是洋快餐嘛!老婆放心!”白正林笑呵呵地打开病房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白正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愣住了。 曲慈也愣住了。 白歌看着白正林站在门口没动,以为有中队的人来看他,就在喊,“爸!怎么了?谁来了?” 白正林宽容地笑着,慢慢移开身体。 白歌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姑娘,她的军装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泥水。 女子特警队中尉排长陆芳菲抱着一大盒昆明FC快餐,泪流满面地站在病房门口。 第45节 战歌孤零零地躺在犬舍的角落里,眯缝着眼睛。 它心中隐隐感到疼痛,白歌受伤与自己的一意孤行密不可分。这种矛盾的感受使战歌觉得自己确实太冲动了,冲动得像一只疯狗。到部队后的日子里,白歌每天照顾自己,带着自己训练,陪自己睡觉,一刻不曾分离。现在他忽然暂时离开,战歌感到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孤独和寂寞一起涌上心头。 当它看到白歌从地上慢慢爬起时,鲜红的血水从额头上汩汩冒出,它突然有了一种窒息感。这种感觉还不同于它看到母狼受伤、公狼死去时的悲愤。 关于公狼和母狼的故事,它永远不会忘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自己受到一只小野猪的追逐。野猪年龄虽小,却身材庞大,足足比年幼的它大了3倍。当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两只森林狼突然出现,赶走了野猪。它曾鼓起最后的力气,准备与两只狼决一死战,虽然它明明知道后果,但是它还是耸起肩膀,露出未发育完全的乳牙。两只狼却露出慈祥温和的眼神,母狼舔舔它的头,公狼轻轻叼起它,带它回到温暖干燥的狼窝。在狼窝里,它看到一只小狼的尸体,它猛然醒悟,原来,它们是把自己当作孩子了。渐渐的,两只狼对它的好,一点一滴汇聚成亲情,它也承认了这对“养父母”的身份,一心一意过着自由自在又刺激危险的丛林生活。所以,当“养父母”出事后,它心里又愤怒又悲伤,它曾以为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和亲人,到部队后,除了白歌和“风翼”,它曾痛恨一切人和犬。因为它清楚地记得,它在狼窝里不知所措的时候,白歌第一个向它伸出双手,“风翼”拼命地保护着它。白歌和“风翼”对它的好,一点点瓦解了它的戒备心。在它心中,逐渐将白歌视为自己的主人,将“风翼”当作自己的叔辈。可今天白歌为了自己出事,战歌却有了另样感受。 这是一种全新的痛苦感,是一种丢失了一大块肥美牛肉而拼命想将牛肉找回的急切心情。 战歌不是人类,它并不知道,在人类的字典里,这种感受叫做“后悔”。 晚饭是莫少华送来的,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扔下饭盆就走了。战歌没有胃口,半盆牛肉摆在面前连碰都不想碰。它开始怀念白歌在的生活了,要是平时,白歌不仅会给自己牛肉吃,还会给自己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牛奶啊,鱼肝油啊,骨粉啊,还有几片圆圆的维生素片,说不定还有一块巧克力,想到这里,战歌的嘴里都是口水。它还不知道,这些额外的美味,都是白歌从每月1000多块的工资中掏出一大部分买来的。 战歌想,白歌在的时候,自己现在肯定正一边享用美食,一边看他打扫犬舍。白歌每天晚上都要将犬舍用清水冲洗一遍,还要用苦艾草和蚊香把蚊子都熏跑,睡觉时又凉快又干净,多舒服啊,比在丛林里生活舒服一百倍。战歌不敢再想下去,它怕自己会心疼。 后腿有些疼,战歌神情沮丧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体,伸直后腿,还是隐隐作疼,可能是今天翻障碍时用力过猛的原因吧。它慢慢走到白歌睡的褥子上,闻着白歌的味道,用小脑袋蹭着枕头,呜呜地低咽着。 它的耳朵抖了一下,有人。 有人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脚步声太熟悉了,这气味太熟悉了!战歌立刻扑到门口,恩,不对,有生人的味道,它立刻对着犬舍木门大声吠叫。 犬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战歌的腰身,它看到一张苍白温暖的英俊面孔,头部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正对它微笑,“小赖皮,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战歌全身颤抖着,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变成快乐和惊喜,它腾的一下抬起前爪,扒住主人的腿,兴奋地扑在主人的怀里。 白歌回来了!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皮肤微黑的女警官陆芳菲。 第46节 白歌带着陆芳菲回到犬舍,着实让战歌又惊又喜。它趴在白歌怀里,不一会就呼呼大睡。白歌轻轻抚摩着它颈上的毛,疼爱地说,“这小家伙多乖啊!像孩子一样。” “一点也不乖。”陆芳菲撇了撇嘴,“它都不听你的话,你知道你头缝了几针吗?七针啊!” “嘘,小点声,不就破了个口子嘛。”白歌笑着说,“干咱们这行的流点血算什么啊!” “是啊,我们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这又当特警又当训导员的使命是什么?‘平时多流血,战时不要命’?你重要还是犬重要啊!”陆芳菲越说声音越大。 “犬重要!”白歌开玩笑说,“犬比我重要,警犬每个月的伙食费是500多块钱,我是300多块钱。” “你……”陆芳菲气得说不出话来,噘着小嘴瞪着白歌。 “小菲,这只犬是一代英雄犬的后代,我有责任将它训练成一只最优秀的警犬。‘战歌’面对障碍物那种大气凛然,毫不畏惧的神态让我吃惊,它在飞越三米板的雄姿简直是一种英雄的美,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退缩和畏惧!它只知道冲锋冲锋再冲锋……”白歌见陆芳菲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笑着说,“哎,今天看见你抱着昆明FC出现在门口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可不是有意给你买的,我是自己想吃,顺便给你带了点儿。”陆芳菲忿忿地说,“甭想太美了。” “嘿嘿,我没高兴,就是觉得你倒挺会儿办事的,你没见我妈对你态度好点了吗?” “没有。”陆芳菲哼了一声,“你妈不嫌我黑吗?” “没有没有,她可从来没说过你黑,那是我说的。”白歌将责任都拉到自己身上,“真的,我妈还说你漂亮呢,功夫又好,办事又利索,还这么疼我。” “去,谁疼你了!”陆芳菲被白歌说得心花怒放,又问,“你妈真这么说的?” “那是当然了,你没看刚才送咱们走时候嘴巴都合不拢了!” “恩,想想你妈其实人也挺好的,她说的对,你应该在医院观察几天再说。天气这么热,有空调的房间你不住,非要回来住狗窝。”陆芳菲抬头环顾犬舍,干燥结实的木板墙壁上有规则的分布着通风孔,犬窝里铺着柔软厚实的棉絮垫子,外加白歌的被褥及生活用品,倒也别致温馨,只是总有一股淡淡的动物体味若有似无漂浮在空气中。长年的特警生涯将陆芳菲锻炼成一个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的军人,她觉得在这里生活还不错,比单兵野外生存的状态强多了。若是换了城市里的女孩子进了犬舍,可能不到5分钟就掩鼻而逃了。 “不行啊,‘战歌’还小,我必须让它对我产生依赖性,这样它才能听从我的命令。”白歌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顽皮的语气,说,“怎么?今天还真要陪我在犬舍里过夜了?” 陆芳菲脸红了,“去你的!谁陪你了?你照顾狗,我照顾你,明天我就走,基地随时会有任务的,今天要不雪姐告诉我你受伤了,我才不来呢!” “小菲,委屈你了。”白歌有点感动,“真的,我欠你太多了。” “我们是军人呀,只要你能为国家做贡献,我会一直支持你的。”陆芳菲的语气也温婉起来,一副小女儿的情态,两只亮晶晶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楚楚动人。 “谢谢你,小菲,选择你真是我的幸福。”白歌伸出结实强壮的臂膀,将羞得满脸通红的陆芳菲揽在怀里,战歌还靠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 白歌将嘴贴在陆芳菲耳边小声说,“我这是‘女友、警犬,一个都不能少!’” 第47节 第二天早晨,白歌送走陆芳菲,不顾头上的伤口,又带着战歌走上训练场。 这一天头缠白纱布的白歌成了训练场上的焦点,训导员们纷纷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带伤上阵,嘿,白排是条汉子!” “听说那拣回来的小狗更猛,昨天都上三米台了!” “那是!那小家伙是犬王夜歌的后代啊!” 警犬班长莫少华带着几条新警犬走了过来,冲着几个聊天的训导员喊,“说什么呢?还不去训犬?全国警犬技能选拔赛就快开始了,还在这儿偷懒?”几名战士看到班长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各自牵着自己的犬练习科目去了。 莫少华远远的看着白歌和战歌,带着犬走了过去。 白歌解掉战歌脖子上的牵引带,发出指令,战歌开始进行障碍训练。每到一个障碍前,白歌就高喊一声,“过!”一连跑了四五个来回,战歌轻轻松松地完成训练,没有一个障碍能够难住它。能者多劳,白歌打消了让它省力气的念头,跑吧,他心里念叨,能有多大能量就使多大能量,我再也不会压抑你了。 白歌又带着战歌去爬高板墙。高板墙属于敏捷性训练的另一种科目,不仅仅要考警犬的弹跳力,而且还能锻炼攀爬能力。 战歌是天生的战士。2米多高的高板墙,在它面前如同一堆土坷垃,它刷的一下爬上顶端,又哧溜一下爬到低端,玩得兴高采烈。 “白排,这犬还真不赖,真有天赋!”莫少华走过来问白歌,关心地问,“你的伤口没事儿吧?” “没事,看见它我就高兴了!”白歌笑呵呵地指指精神抖擞的战歌,“看它额前的那缕银毛,多威风!” “是啊,一犬难求啊,这样的犬太少了。”莫少华低头看看自己的犬,说,“看我这几条,没一条能和它比。” “再过三天就是总队派人来考核新警犬的基础科目,咱们得抓紧时间了。”白歌对莫少华说,“今年咱们有5只新犬吧?” “对,我和赵楠带四只,你带‘战歌’,这小家伙快长成了,还是你培育有方啊。” “我现在觉得我们和犬之间信心和理解的给予是相互的。我们只认为自己在训犬,是一种片面的看法。大多数时候犬也在训练着人,比如‘战歌’,它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影响了我的一些认识,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是啊,我们这些天天和犬打交道的人,是应该好好学学犬身上的优点,很多人与人之间失去的情感只有在犬身上能找回来。” 白歌和莫少华聊得起劲,训导员赵楠牵着几只成年警犬走下训练场。战歌看到高大英俊的“风翼”,渐渐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叫了两声打招呼,“风翼”扭过头,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以示回应,浑厚的嗓音里充满欣慰之情。战歌能听懂它的意思,“好好练习吧,看你的了!” 白歌对战歌招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喂给它。 莫少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巧克力,塞给白歌,说,“多给它吃点,补充体力呢。” 白歌想都没想就接过,感激地说,“谢谢你,莫班长。” 第48节 夜色深沉,而昆明警犬基地办公楼里却灯火通明。 一名机要参谋拿着一个红色文件夹,急匆匆地走到基地主任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 白正林翻开红色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武警总部的明传电报。 白正林将电报看了两遍,沉吟了一下,用黑色钢笔在电报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参谋。 参谋敬礼,转身出门。 白正林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灯火点点的基地大院,无限豪情从心中喷薄而出,脑海中涌现出一副世界各国军警犬的规划蓝图,德国建有警犬学校、军犬学校、海关犬学校等,培养巡逻犬、守卫犬、通讯犬、战地救护犬、携弹犬等十几种专业犬;美国军警犬机构达250O多个,仅加利福尼亚洲就有军、警犬机构180多个;泰国建有庞大的警犬训练中心,属师级单位,下设警犬医院、警犬学校……十多个国家的警犬发展状况从他的眼前一一闪过。 “娘的,来就来,还怕了你们!”白正林大笑了几声,披起两杠四星的军装走出门去。 他刚刚签阅的电报,正是武警总部的通知,美国K9警犬大队将于下个月到基地进行友好访问。白正林快步走在基地大院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犬!犬!犬!他不由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大喊起来。 犬在这个老兵的心中如同生命一般重要,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白正林带领的警犬基地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世界最著名的警犬大队“亲密接触”了。 他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高兴? 白正林走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手机铃声大作,他看号码,是儿子白歌的。 白歌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喊,“爸!爸!” “怎么了?”白正林纳闷地问,“别着急,慢慢说。” “‘战歌’快死了!” 第49节 深夜,通往昆明市的高速公路上静悄悄的。 一辆草绿色的北京212吉普车从西面呼啸而过,车灯狂闪。 白歌坐中队的吉普车上,他向中队长段辉和指导员徐跃国请示后,连夜带战歌赶往警犬基地。 战歌歪歪地躺在他的怀里,精神沉郁,两只眼睛半睁半合,眸子失去了原有的神采,浑身的毛色暗淡。白歌的手不断抚摩着它的后背,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到了基地打一针就好了。” 战歌小声地哼哼了两声,轻轻摇了摇尾巴。 白歌一个劲催促驾驶员小王,“王班长,能不能再快点儿?” “白排,已经120M了,咱们可是走夜路啊。”小王两眼专注地看着路况,精神高度集中。 白歌不好再说什么,拿出一根火腿肠,剥开,送到战歌嘴边。 战歌的眼睛都没睁,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啊?昨天还好好的!”白歌紧紧搂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心疼得快哭出来了。 战歌只是眯缝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两个小时的急速行驶后,吉普车终于来到昆明警犬基地的大门口。大门哨兵接到通知,立刻放行,在白歌的指点下,司机小王将车停在警犬综合中心大楼门口。 早已等候多时的白正林和姜天宇教授穿着白大褂,带着两名兽医站在大楼门口。车刚停稳,白正林一步上前,打开车门。白歌抱着奄奄一息的战歌,看到父亲,他像见了救星一样,激动地喊了一声“爸!”白正林摆摆手,双手接过战歌,转身和其他人跑进大楼。 警犬综合中心共有8层高,外表是透明的玻璃钢,在夜色下晶莹透明,分外好看。白歌无心欣赏景色,停好车后,和司机小王快步走进电梯,直奔二层的警犬疾病防治研究室。 二楼的走廊里一片灯火通明。 警犬疾病防治研究室主任陈疆北戴着口罩和乳胶手套,正在监护室内给战歌做详细的身体检查,两名兽医在旁边给它准备吊瓶。 白歌站在门外,透过玻璃望进去。白正林脸色铁青,姜天宇若有所思,陈疆北仔细认真,三人表情各不相同。他看不到战歌的全部身体,只能看见它的一条后腿耷拉在病床的外侧。 白歌的心被生生揪了起来。 五分钟后,陈疆北走了出来,白正林和姜天宇跟在后面。白正林拉过白歌,对陈疆北说,“老陈,这是我儿子白歌,他带的犬。” 陈疆北摘下口罩和手套,和白歌握了握手,随后面色凝重地问,“讲讲犬的情况吧?” “3天前‘战歌’的食欲开始减损,并且出现了轻度的腹泻、呕吐,我以为是感冒,喂给它一些消炎药,但情况一直不见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今天晚上开始血便,无精打采,体况明显的没有平时好,也不能正常训练。”白歌焦急地说,“刚才又拉了血,躺在犬舍里动也不动。” 陈疆北点点头,说,“刚才我给它做了全面检查,它的结膜、牙龈苍白,很显然失血严重;皮肤失去弹性,精神沉郁,脱水严重,应该是急性肠炎,可能会有生命的危险,我已经让助手给他吊300CC的抗生素和葡萄糖,先给犬补补水,一会再看血液检测的结果。” 白歌急得快哭了,“您一定要救救它啊!它是最好的警犬!” 陈疆北点点头,低头沉思着。 白歌求助地望着父亲,白正林的脸上虽然风平浪静,却掩饰不住眸子中的焦急。姜天宇安慰白歌,“别着急,小歌,陈主任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你放心吧,‘战歌’不会有事的。” 陈疆北突然问,“它吃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它天天和我在一起,虽然嘴有点馋,却没吃过什么变质的东西。”白歌回忆着,“恩,对了,前几天我们的一个班长给我一些巧克力,它吃了不少。” “你给犬吃巧克力?吃了多少?”陈疆北的语气立即严厉起来。 “十几块吧,那巧克力没什么问题,我自己也吃了。”白歌回答。 “胡闹!真是胡闹!怎么能给犬吃这么多巧克力?”白正林忽然插话,“你小子真该打。” “吃巧克力不行吗?”白歌一脸迷茫,“可以补充体力啊!” 白正林气得刚要开口,姜天宇拉住他的胳膊,打圆场说,“小歌毕竟不是正规警犬专业毕业的干部,不知者不怪,事已至此还是听听陈主任的意见。” 陈疆北苦笑地摇摇头,转身开门,对房间内的助手说了几句,两名助手立刻依照他的吩咐给战歌打针用药。看着一管药剂随着针管缓缓推入战歌的体内,陈疆北才回过头来,拍拍白歌的肩膀说,“小伙子,放心吧,它很快就会好的。” “能好?您确定吗?”白歌高兴地眼睛冒光,“什么时候能好?” “大概一个星期吧,这也要看它的体质了,不过以后一定不能给它吃这么多巧克力了” “为什么呢?”白歌还是搞不懂。 “犬的消化系统与别的动物有其特殊的地方,盲目的宠爱和不科学的饲喂都是很危险的。我简单地讲一点犬消化系统特别的地方,犬的消化系统不能分泌分解双糖,比如蔗糖。一旦食入大量的蔗糖或果糖,在消化道内就会形成高渗环境,使体液大量的进入肠腔,从而导致腹泻。一旦出现腹泻,肌体很快脱水,抵抗力下降,肠道的常在菌群和致病菌、病毒此时乘虚而入,迅速大量的繁殖,导致胃肠炎的发生。此时许多导致犬传染病的许多细菌和病毒也容易在此时猖獗,致使犬传染病的发生。因此,你这些巧克力导致大问题的出现也就并不奇怪了!” 陈疆北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另外,由于犬的消化系统对于乳糖的消化能力也是很低的,喂养幼犬时,如果使用的牛奶过多、过浓同样容易引起幼犬腹泻的出现和传染病的发生。因此在犬的饲养中,一定要注意这些细节,你有时间要多学学这方面的知识啊。” 白歌听得眼睛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50节 邱鹰的腿伤渐渐愈合,再过三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每个夜晚,他都在怀念死去的警犬“桀骜”。他默默祈祷,“桀骜”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所有警犬们健康茁壮的成长,出色安全地完成每次任务。 医院有规定,不允许将犬带进病房,半年多没见到犬的邱鹰,像个孩子一样心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警犬中队。 好在韩雪经常在紧张的训练之余前来看望他,使他的神经能到深度舒解。韩雪无微不至地照顾和关心,让他的心情一天天如沐阳光春雨。 出院这天,警犬中队副队长陈明中尉带着战士们一起来接他,见到韩雪,陈明顽皮地叫了声,“嫂子!”年轻的战士们轰的一下都笑了起来。 韩雪的脸羞成了一块红布,扭捏地拉着邱鹰的胳膊。邱鹰穿着崭新的橄榄绿警服,哈哈一笑,说,“兄弟们就这么叫吧,反正是迟早的事儿!” 几个小护士调侃邱鹰,“邱中队长,这次受伤值得啊,拣了个漂亮媳妇儿!” 众人簇拥着邱鹰和韩雪走出医院。 一辆猎豹吉普车停在医院门口,特警训练基地参谋长王世虎从车上笑吟吟地走下,邱鹰忙立正,敬礼。 “参谋长好!” “好!好!小邱!腿怎么样了?” “没问题!”邱鹰快步走下台阶,用力抬抬腿,做了一个侧踹的动作,说道,“全好了,谢谢参谋长!” 王世虎高兴地拍拍邱鹰结实的肩膀,“恩,不错!祝贺你双喜临门啊!” “双喜临门?”邱鹰被说得迷糊了,“参谋长,我不明白。” “一是身体恢复健康,二是你和小韩的事嘛,我也听说了!”王世虎笑着说,“准备什么时间办事啊?” 这次轮到邱鹰脸红了,“参谋长,您,您咋都知道了呢?这,这事……”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往人群里钻的韩雪,继续说,“这事还得问问她呢,我一人也做不了主不是?” “哈哈,你小子!”王世虎仰天大笑,“走!上车!回家了!” 第51节 一个星期之后,痊愈归队的战歌潇洒英勇地出现在训练场上。 整整一个星期,白歌每天陪在战歌身边,寸步不离,战歌像个孩子一样被他照顾着,小圆眼睛中感激的神色越来越浓。白正林说这是个好现象,犬天性知恩图报,它会用实际行动来说明的。而战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白歌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听他的话,好好报答他。 战歌生病耽误了基础科目的考试,只能再等待总队半个月后的补考。但白歌发现,战歌恢复健康后的战斗力和兴奋度似乎又有上升,体能充沛,动作敏捷迅速,食量也大有增长,连平时的习惯性偷懒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卖力的训练。 白歌再也不敢给它吃巧克力了。 莫少华和白歌接触时却表现得不太自然,目光躲闪,言语支吾,好像欠白歌什么似的。 但白歌对送战歌巧克力的莫少华热情依旧,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知道冤家易结不易解的道理,更明白自己是一名干部,应该有一颗宽容的心。 在这期间,中队警犬班又出了件事。 警犬“炽天使”的训导员李小明回家探亲。“炽天使”每天历来只吃主人递过的食物,其他人喂的东西,它理也不理。李小明刚走,它就拒绝吃东西。后来,它竟然失踪了。中队的战士们找来找去,后来发现“炽天使”竟然溜进了警犬班的寝室,躺在李小明的床上一动不动。指导员徐跃国担心它会饿死,只好把等了两年才轮到假期的李小明从家里召回。“炽天使”一见到主人,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胃口大开,吃了三斤牛肉。 中队的战士们谈起此事来都是一笑了之。可白歌并不这样想,他觉得这件事情说明两点问题,第一点说明李小明和“炽天使”的亲和关系非常深,第二点说明,警犬若只吃主人喂给的食物,也有很多不便之处。因此,白歌向中队警犬班提出一个建议,“不主张自己训练的警犬拒绝其他训导员的喂食,而是要做到犬不偷独食”,中队训导员和饲养员的正常喂食,或者中队其他战士的正常喂食,提倡警犬能够接受。 根据白歌提的意见,中队警犬班的训导员们开始训练警犬们不偷吃食物的科目,主要是训练它们不吃路上或来历不明的食物。 白歌特意买了一大块德芙牛奶巧克力,作为训练战歌的食物。白歌将巧克力放在训练场的中央,又回到犬舍带出战歌。 为了扩大战歌的活动范围,白歌专门换了一条比较长的牵引带拴住它。 战歌立刻发现了巧克力,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离巧克力只有一米左右距离时,它转身望望白歌,心想这是你给我吃的吗?白歌早就知道它会看他,假装望着别处。战歌想肯定是你扔的,不然你带我来做什么?它安心地用小黑鼻子闻了闻巧克力,弯下腰,准备动口。 其实白歌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它的举动,看到战歌要张嘴,他急忙甩动牵引带,大喊,“非!”战歌吓了一跳,呆几秒钟,转身纳闷地看着白歌的表情。什么意思啊,它想,这不是你扔的吗?白歌缓缓把牵引带放开,又将脸转向别处。战歌再聪明,也猜不透白歌的心思,它想这是干什么啊,有吃的不让我吃?你下错口令了吧?它这样想着,又转过身,慢慢低下头去。事实证明,巧克力对战歌的吸引力是非常大的,白歌又大喊“非!”猛地拉了一下牵引带。 战歌有点懵了。它回身颠颠地跑到白歌身边,白歌看看它,牵着它在训练场上转了一圈,又绕到训练场的中央,那块巧克力就在战歌的身边,它仔细看了看巧克力,抬头盯着白歌。白歌指着巧克力,高喊着“非”。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牛肉干喂给战歌。 战歌终于明白了。它没有看见那块巧克力是白歌扔的,所以不能吃,此刻的指令刺激深深印在它的脑海中,战歌张嘴咬住牛肉干,大口嚼了起来。白歌觉得时机成熟了,就解下它的牵引带,自己向前走去。 战歌没再向地上的巧克力多看一眼,跟着白歌的脚步,快速向前走去。 第52节 基础科目考核很快就到来了。 四只新警犬在训练场中站好,两只德国牧羊犬“黑豹”和“黑鹰”,一只拉布拉多犬“冰箭”,还有一只犬,是它们当中最耀眼的一只,额头上生着一缕银毛,威风凛凛地站在犬队的中间,一代犬王夜歌的后代,中国警犬未来的骄傲,战歌。 战歌此时比其他新警犬略高大些,站立时和白歌跨部同高,大约80到90CM。结实的身体上覆盖着密而短的毛发,两只长耳朵高高立起,它微微张开大嘴,露出猩红的舌头。 这些新警犬都未满一岁,白歌、莫少华和几名训导员列队站在犬的对面。 负责考核的张参谋经验丰富,任何细节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白歌的心怦怦跳着,他心里惴惴地,担心战歌的临场发挥状态。 事实证明白歌的担心纯属多余。战歌的表现令所有人吃惊。它的临场表现,甚至超过了前期训练的最高水准,除了越障表现得让考官们心服口服外,其他方面均让人兴奋不已,特别是最基本的内容:坐、立、行、卧、拒食、衔取、吠叫、延缓。白歌发出口令后,它反应迅速而积极,动作干净利落,像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浑身上下充满着自信骄傲的气质。 “这犬叫什么名字?”张参谋满面红光地问,“真是神了!连三米台都能上!” “战歌!”白歌响亮地回答。 “战歌。”张参谋重复着他的话,在笔记本上做着详细的记录,“基础科目都是满分,已经创造了咱们总队的记录了!我看现在就可以让它加入实战了。” 白歌忍住笑,高兴地看了看远处的战歌,战歌像知道主人心思似的,神气地摇摇尾巴。 相比之下,莫少华他们的犬成绩就远远不如战歌了,虽然也通过了基础科目的考核,但是得分都不高,除了那只叫“冰箭”的拉布拉多犬稍好之外,其他的犬成绩将将及格。 经过大半年的军营生活,战歌身上终于有了警犬的影子。 现在,战歌飞跃障碍的勇猛,服从指令动作的迅速,深深地刻在了其他新警犬的脑海中,它像一把追风的利刃,强大而凶悍。和别的动物不一样,警犬间王者的诞生不一定是一对一决一胜负的结果,特别是在新警犬的训练生涯中,在共同面对一个训练科目前,在相同的任务前,哪条警犬是最具智慧的,最勇敢的,所有新警犬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再加上训导员白歌身份的不同——一名中尉警官,新警犬们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战歌俯首称臣了。 走下训练场时,战歌昂着头,其他的新警犬服服帖帖地跟在后面,战歌俨然成了新警犬中的国王。甚至“冰箭”还友好地上前蹭了蹭战歌的鼻子。 战歌没有拒绝,它高昂着头颅,浑身散发着威严之气,高高地跃起,接住白歌扔给它的一大块牛肉。 莫少华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战歌,看着一天天强壮勇猛的昆明犬王的后代,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轻轻向地上啐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莫犬王”的称号岌岌可危了。 他不知道,白歌将他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 第53节 顺利通过基础科目的考核,新警犬们开始了正规化的专业训练。 战歌在白歌的带领下,从最重要的一项扑咬训练开始学习。这项科目必须得有助训员的配合,助训员穿上70斤重的防护服,引导犬任意扑咬。 扑咬科目分为集体扑咬和单犬扑咬。所谓集体扑咬,就是将胆大凶猛和胆小的犬混编成组,目的在于用胆大的警犬带动胆小的警犬。因为在最初扑咬时,不少警犬都会产生畏惧或“不在乎”的表现,用“集体训练法”能够收到良好的效果。 第一天训练时四只新警犬被白歌和莫少华等人带到训练场上,由一名二级士官老陈担任助训员,老陈站在距犬二十至三十米处。白歌和莫少华同时向自己的警犬发出攻击的口令,白歌伸长手臂,用手指向助训员方向,战歌立刻兴奋起来,身体紧绷,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匕首。此刻老陈装出鬼鬼祟祟的样子,逐步地接近警犬,当“冰刃”等警犬对助训员表现大声吠叫示威时,莫少华立刻用“好”的口令奖励。 白歌正准备表扬战歌,不料它一甩尾巴,像一支脱鞘的利剑,直接向“敌人”猛扑了过去。 战歌速度太快,一个虎跃将助训员老陈扑翻在地,接着张开布满利齿的嘴巴,大口撕咬着老陈的胳膊。白歌见势不好,急忙喊停,战歌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止扑咬,悻悻地跑回白歌身边。其他警犬呆呆地看着勇猛无比的战歌,眼睛中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事后老陈惊魂未定地回味说,“快!太快了!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就已经被扑倒在地了。”他揉着发红的胳膊说,“这犬力量太大了,我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我训犬8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犬。” 莫少华插嘴,“我的犬刚刚在叫,这家伙已经扑上去了,它连叫都不叫,直接就扑上去咬,跟狼一样。” 白歌皱着眉毛,发愁地说,“它上了训练场就露出野性了,下次训练大家得小心点儿。” 由于战歌太过凶猛的缘故,警犬班的训导员们纷纷说吃不消了。而且出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现象:训练时新警犬们一见自己的“首领”战歌向助训员扑去,它们也跟着一窝蜂地涌上去撕咬,不听见口令绝不松口。这个科目进行的训练因为有了战歌的领导力和征服力而分外顺利。 半个月过去了,集体扑咬圆满结束,单犬扑咬开始。 这个时候,警犬班的训导员们没有一个愿意再被战歌“咬”的了。经过扑咬训练后的战歌神色间更加充满自信,它一天天在长大,个头已经快赶上一只小牛犊了,毛色油亮油亮的,看上去格外威武雄壮。 白歌天天忙着求人做助训员。结果这个战士揉着青淤的胳膊说,“白排,你给我处分都行,我是不让它再碰我了,让我多活两天吧。”那个战士趴在床上一边贴止痛膏一边说,“白排,你带那犬就不叫犬,那就是只老虎,是只狮子,我都快被撕碎了,真顶不住了。”好几天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当战歌的助训员。 无奈之下,白歌只好将此事汇报给中队长段辉。 段辉摸摸脑袋,说,“有这样的事?” “是啊,大家都被咬怕了。”白歌无奈地说。 段辉跺了下脚说,“日他奶奶的!一只一岁的犬就这么厉害,这可是件好事,让警犬班的小子们轮着当助训员!一天换一个!” 第54节 12月3日凌晨,昆明市郊的特警训练基地女子特警队宿舍楼内的警铃声骤起。 三分钟后,女子特警队所有官兵全副武装在基地广场上列队完毕。 警犬中队在中队长邱鹰的带领下,牵着警犬迅速在特警队后面列队待命。 广场灯光大亮,基地参谋长王世虎面色凝重地站在队伍前面,他身边站着一位两鬓斑白的高级警督,韩雪眼尖,认出那人是市公安局的卢局长。四辆公安牌照的警车和“WJ”的装甲运兵车、吉普车在不远处停留,发动机的声响清晰可闻。 韩雪跑出队列,想向王世虎报告,他却摆摆手,说,“算了,时间紧迫,我来说。” 原来,当日晚上11时左右,昆明市发生一起重大持枪杀人抢劫案件,被害人钟某,任某被四名男子用手枪、冲锋枪射杀在昆明市街头。四名犯罪嫌疑人已驾车向西逃窜。我公安机关在驾车追赶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牺牲两人,伤一人。四名罪犯凶残狠毒,枪法准确,并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省公安厅特地向特警基地求援。 王世虎说完案情,看了一眼队伍,继续说,“我们这次行动主要是配合公安机关捕歼罪犯,既要保护自己安全,又要圆满完成任务,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震天响的一声齐吼。 王世虎高声说,“任何时候都要牢记我们的使命!” “永远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队伍又爆发出巨大的喊声。 “好!”王世虎说,“韩雪,你带一中队;邱鹰,你带警犬一班,互相配合参与这次行动,现在登车!” “是!”韩雪和邱鹰异口同声地回答。 五分钟后,三辆警灯闪耀的警车开道,随后是王世虎的猎豹吉普,而后是两辆迷彩装甲运兵车,最后还有一辆东风运输车。车队飞快地驶出基地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韩雪和邱鹰都坐在王世虎的吉普车上。王世虎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目沉思,邱鹰坐后面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斑斓的夜色,韩雪在他旁边低头检查子弹夹。 凭借直觉,邱鹰知道这次任务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四名罪犯胆敢在市中心的繁华街道上开枪杀人,不一定是莽撞的表现,很有可能是向警方示威,或是“艺高胆大”,有恃无恐……他正想着,车载卫星电台里传来紧急呼叫声。 “呼叫01!呼叫01!” 王世虎拿起步话器,“我是01,请讲。” “四名犯罪嫌疑人驾车突破我公安封锁线,正向麻粟坡边境逃窜。” 韩雪和邱鹰心里一惊,麻粟坡。 白歌所在的特警中队正驻扎在麻粟坡。 第55节 与此同时,深夜的麻粟坡特警中队营区上空骤然响起尖锐的警铃。 白歌一骨碌从地铺上爬了起来,迅速穿好迷彩服,看了战歌一眼,推开犬舍的门跑了出去。战歌警惕地抬起头,望着白歌飞奔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白歌走得太匆忙,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锁上犬舍的门。 战歌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它用脑袋悄悄地挤开门,探出半个结实的身子向外张望。它觉得白歌走的时候也没给它下达任何命令,自己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算犯错吧。它这么想着,哧溜一下窜出门去,嗅着白歌身上的味道向黑暗中冲去。 战歌撒开四腿,像一道无声的闪电,转瞬就来到了中队办公楼的拐角,办公楼是一座两层高的水泥小楼,坐落在中队大门前不远处。 此刻的战歌,已经不是当初野蛮顽劣的小野狗了,更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它看到前面灯光一片,立刻将身体后撤,靠在办公楼的墙壁上,竖起尖尖的耳朵,屏住呼吸,聆听周围的一切。 周围尽是草丛,只有虫鸣。 确定没有人发现它后,战歌这才慢慢伸出脑袋,探出拐角,向灯火阑珊处望去。 远处,一队穿着迷彩服的特警战士整装待发,一名上尉警官正在队伍前讲话,队伍的后面,停着一辆解放运兵车和一辆212吉普车。 战歌将身体压得很低,几乎要贴上地面,它十分焦急,白歌呢?白歌在哪里?它分不清队伍中哪个人是白歌,那些头蒙黑色面罩和头盔的特警战士们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分得清?但是空气中飘来白歌的味道,它紧紧抓住了这股味道,断定白歌就在队伍之中。 战歌的目光向队伍前面扫去,它的焦急又转变成了几许妒忌。什么意思啊?它想,你不带我走,怎么我那同族的叔叔“风翼”和其他几只大犬都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前面啊?它们的主人都带它们走,你怎么把我丢下不管?战歌心里又气又急,你想丢下我一个人走?没门! 战歌目测了一下,它的位置离东风运兵车的位置大概有50米。趁着战士们检查枪支的功夫,它贴着墙根,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几秒钟的功夫,战歌化做一道黄黑相间的闪电,扑到了解放车后轮胎的阴影下隐藏起来。 战士们都在检查枪支和子弹,没人注意这道无声的闪电。 “风翼”敏锐地看见了墙根下有道黑影一掠而过,隐约是战歌的影子。它心中奇怪,小家伙,晚上不睡觉,你来凑什么热闹?但它的纪律性很强,一声不吭。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训导员没有给它下命令,它是什么都不会做的。 战歌哈哈地吐着猩红的舌头,抬头打量着东风车。还没等它想清楚下一步要怎么找白歌,只听见一声大喊。 “全体登车!” 两块长长的登车木从车厢内滑出,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飞快地登上运兵车,两辆汽车同时发动,突突的响声让战歌吃了一惊。接着,莫少华等训导员带着警犬也登上了运兵车。 战歌努力的从强烈的汽油味中分辨出白歌的味道,就在运兵车上。 在汽车开动的一刹那,战歌心里充满了悲伤,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它想问白歌,你就这样走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这种思想占据了战歌的大脑,一不做二不休,它使出跳三米台的本事,纵身一跃,前爪死死抓住油箱,后腿蹬在车用蓄电池上,它想得很清楚,除非是死,否则绝不放爪。 吉普车和运兵车一前一后的开出中队大门。 没人发现运兵车的油箱上还挂着一只犬。 一只因悲痛和气愤而狠狠攥着爪子的新警犬战歌。 第56节 一辆经过改装的丰田吉普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后是幽远宽广的热带山地和丛林,在通往丛林的泥泞小路上留着几串凌乱的脚印。公安和武警的车辆在公路上一字排开,警灯闪烁,马达轰鸣,大型探照灯纷纷被架设在了车头,十几道刺眼的光束直直地向丛林深处打去,几只夜睡的鸟扑拉拉惊恐地从橡胶树上飞起,众人照了半天,却没发现一点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王世虎没想到罪犯的车还能防弹。 公安局卢局长快步下车,说,“王参谋长,你看这车,改装后能防步枪子弹。” 王世虎盯着车看了一会,说,“卢局长,这是一次精心预谋的犯罪。” “何以见得?” “吉普车的车门关得好好的,只有留下几个无关紧要的脚印向丛林深处延伸而去,我认为罪犯是故意这样做的,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是一次有预谋和组织的重大犯罪。” “恩,有道理,如果罪犯心里惊慌失措,根本不会关好车门而仓皇逃窜。”卢局长诚恳地说,“参谋长,我们需要你们的支持。” 王世虎转身,看到女子特警队和警犬中队已经整齐地列队在公路一侧。他的目光一闪,发现在队伍的对面还有一支作战分队,十几名战士们手持95式突击步枪,头蒙黑色面罩和头盔,脚蹬黑色作战靴,胳膊上绣着利剑臂章,分明是武警特警部队。 站在队伍前的一名武警上尉向王世虎跑来,立正敬礼,“首长同志,麻粟坡县特警中队受总队指示前来报道,请您指示!中队长段辉!” 王世虎还礼,说,“谢谢兄弟单位的支持,请稍息。” 队列中,队列中白歌和陆芳菲都看见了对方,心中同时一紧,虽然白歌蒙着黑色面罩,陆芳菲脸上涂着油彩、带着凯夫拉作战头盔,但两人太过熟悉,只看身型就能互相辨别。 王世虎召集韩雪、段辉和邱鹰三人到吉普车前,分别下达命令。段辉带特警中队由丛林左翼搜索,韩雪带女子特警队由丛林右翼搜索,邱鹰的警犬中队一分为二,配合两队人马向前突进,慢慢将“口袋”扎紧。 段辉提醒王世虎,“首长,我们有自己的警犬班。” “哦,那最好,你们指挥你们的警犬班追踪罪犯,这边邱鹰全力配合韩雪。”王世虎问,“你们有几只警犬,用不用警犬中队协助?警犬可是追踪罪犯的最好帮手。” “我们带了三只警犬,足够了。”段辉指向警犬班,“风翼”、“炽天使”、“利爪”三只彪悍威猛的警犬站在莫少华等训导员的身边。 “恩,不错……”王世虎满意地看着三只警犬,“恩?怎么是四只?邱鹰,那是不是你的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白歌的身后多了一只身材略小的昆明犬,额头上还有一缕扎眼的银色毛发。 “白歌!”段辉大声问,“你带犬来了?” 站得笔直的白歌一回头,看见战歌正憨憨地抬头望着他。白歌一下子傻了,感觉好像在做梦,连忙弯下腰去,拍拍它的脊梁,没错,是自己的战歌。 “报告!我不知道……它怎么跟来的。”白歌支吾着回答,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摆着出中队长的丑嘛。 “跟就跟来了。”王世虎说,“多一份力量更好!开始行动!” 段辉跑回队伍前,低头小声对白歌说了句,“真有你小子的!” 白歌心里一凉,他看看战歌,“你又害得我要挨骂了。” 训导员们纷纷带着警犬去罪犯的吉普车里辨别气味。特警中队和女子特警队互相穿插时陆芳菲悄悄捏了白歌的手一下,白歌感到手里多了张纸条,他偷偷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小心点”三个字。白歌再抬头时,陆芳菲的分队已从公路右侧的小路钻进了丛林。 白歌望着女特警队员们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第57节 凌晨2点15分,一只幽灵般的队伍静悄悄地进入麻粟坡丛林地带,队伍前面,两只四足兽无声地慢跑着。 最前面带路的是警犬“风翼”和“炽天使”,两名训导员赵楠和王昆紧紧跟在它们身后。 丛林中的地面软软的,堆积着厚厚的橡胶树叶,上面的是刚落下的叶子,下面的却已经腐烂成泥,和一些小动物小昆虫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很快,白歌用指北针找到了中队方位,段辉在GPS电子地图上标出了方向,电子地图的液晶屏幕上清楚地显示,前面500米处有一个淡水湖,湖泊的南侧还有一条宽1公里的沼泽地带。 “风翼”和“炽天使”在训导员的指挥下寻着气味继续向前行走,白歌带着战歌,和中队长段辉一起走在他们身后。 战歌吐着舌头,黑暗中两只眼睛黄油油的,几次试图超越“风翼”都被白歌阻止了。 队伍很快走到湖边。 月光下的湖水泛起微微的波澜,“风翼”和“炽天使”站在岸边努力搜索罪犯的味道,但浓重的水汽洗净了一切,两只犬失望地对训导员摇着尾巴。 段辉果断地打着手语,示意队伍过河。战歌在河边跃跃欲试,它抖了抖毛,熟练地跳下水,轻车熟路地耍起了“狗刨”。 河水不深,只漫过白歌的腰部。“风翼”和“炽天使”游在最前面,第一个登上对岸。此刻,它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气味源,无可奈何地望着训导员。 段辉看了看荧光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他通过无线电耳脉联络韩雪,得知她们已经从右翼纵深入丛林三公里,邱鹰的警犬还在搜索罪犯的踪迹。 这个时候,战歌却显得异常兴奋。它跑到“风翼”身边,用嘴巴蹭蹭它的下巴,示意向前继续前进。 “风翼”犹豫了一下,望望训导员。 赵楠立刻向白歌汇报,“白排,‘风翼’和‘炽天使’失去了目标,但你的犬可能发现了情况。” 白歌和段辉互相对视一眼。 “跟它走。”段辉当机立断,“相信它一次。” 白歌给战歌做出追踪的手势,战歌立刻低下头,向着丛林深处跑去。 它跑得并不快,那股极淡的味道若有似无,它在空气中努力辨别着气味的方向。但此刻战歌的心中无比快乐,白歌终于被他追了回来,而且还给它下达了任务。 前进,前进战歌跑在最前面,另外两只警犬紧随其后。 半个小时后,战歌停下脚步,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呜”声,白歌立刻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安静。特警们就地隐藏在茂盛的灌木丛中,风沙沙的吹过,人和植物融为一体。 “注意安全,最快速度包围罪犯!”王世虎在耳脉中下达了命令。 战歌抖抖身上的毛,像箭一样窜出去。 第58节 公路上,一辆迷彩指挥车停在路中央,周围停着十几辆警车,甚至还有一辆救火车和两辆120救护车严阵以待。 公安警察在公路外围拉开长长的黄色警戒线,几十名持枪核弹的公安民警在外围设下密致的大包围圈。指挥车内,两名武警少校参谋在收发着两支作战分队的最新状况,公安局卢局长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地图,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王世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这苍茫的夜呦。王世虎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他的思绪飞到了30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名边防团的战士,部队就驻扎在这片崇山峻岭之中…… 桌子上的卫星呼叫器嘟嘟作响,一名参谋马上拿起话筒。 “01!01!我是03!我是03!我已发现罪犯!我已经发现罪犯!是否实施捕歼?请指示!”韩雪急促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传出。 卢局长忙对王世虎说,“参谋长,最好要活的,这几个小子身上有重大线索。” 王世虎点点头,下达命令,“尽量生擒罪犯,若罪犯顽固反抗,可以击毙,注意他们手中有重武器!” 这个时候,白歌中队也慢慢从左侧接近了四名占据小山坡的罪犯。 战歌一路狂奔,将中队人马带到瘴树林后不远处有一长满灌木的小山坡前,山坡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望天树。白歌通过夜视仪看到几条人影在灌木中穿行,战歌圆眼怒睁,呲着锋利的犬齿,要不是白歌及时下命延缓,恐怕早就冲上山坡和罪犯搏斗了。 白歌悄悄喂给它一块牛肉,摸摸它的脊梁,让它少安毋躁。段辉指挥全队就地潜伏,观察山坡情况。 白歌趴在潮湿的草丛中,回头对身后的两名狙击手打手语,用食指指了指旁边的两颗高大的橡树,两名狙击手心领神会,慢慢起身,弯腰绕到树的背后,抛出两条长长的攀登绳,绳索的一端准确地套在树梢上,两人背着88式狙击步枪,像两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到树上。皎洁的月光下,两支装了红外线夜视瞄准镜的狙击枪管从树叶的缝隙中探出。 白歌眼中夜视仪的人影消失在几棵树后。 “鹰眼1号呼叫鹰王,罪犯藏匿在对面山坡12点钟位置的三棵树后,已进入射程。”白歌和段辉的耳脉中传来一名狙击手的报告。 “收到,注意观察,没有命令不要射击。”段辉低声对白歌说,“要不是他们要活的,多简单,几枪就收队了,日他奶奶的。” “队长,咱们还得配合韩队长她们。”白歌轻轻打开小型GPS地图定位器,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小亮点在山坡的另一侧,那是放在韩雪和陆芳菲等人身上的卫星感应器,女子特警队已从另一侧包围了罪犯所在的山坡。 “韩队长就在右侧300米处。”白歌向段辉报告。 “好,等我向首长汇报。” 段辉的话音刚落,从山坡上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爆豆般的枪声。 第59节 王世虎和卢局长同时接到上级情报部门电传到的罪犯嫌疑人资料。 四名罪犯中的首犯叫魏伟,卫星接受的资料照片有些模糊,但仍能清楚地看到他生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他早年曾在南美洲当过雇佣军,有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另外三人擅长搏击和跆拳道。四名罪犯均有杀人和贩毒的前科,被公安部门明令通缉的重大嫌疑人,上级情报部门经过调查,发现此起枪案的受害人是某黑社会团伙的重要头目,枪案的背景错综复杂,怀疑和两个黑社会团伙之间的恩怨有关,不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 王世虎立刻命令参谋将罪犯的资料电传给段辉和韩雪。 参谋刚和韩雪接通联系,就听到耳脉中传来一阵枪声。韩雪反馈报告,“我们正在潜伏中,罪犯的疑心很重,在向周围树木胡乱打枪。” 战歌趴在地面上,听到枪声,它一下子坐了起来,两只耳朵像被刀削过一般,直愣愣地竖起。 “卧!”白歌急忙挥了挥手,战歌只好乖乖卧倒。 枪声持续了一会就消失了,黑暗的丛林又归于沉寂。 一个小山坡,正面被隐藏的特警们包围得密不透风,后面,是绵长的国境线。 凌晨三点十五分,月亮渐渐沉下山坡,五辆越野车顺着崎岖的林路行驶到密林深处,一字列队排开,车头直对种满橡胶树的小山坡。韩雪轻轻挥手,赶走在耳边飞舞的蚊子,和邱鹰一前一后从大树后钻出,向王世虎和卢局长敬礼。 另一侧的树林内,段辉和莫少华跑步来到王世虎的面前,白歌留下指挥行动。 一队刑警和救护人员迅速借助车辆隐蔽。天空中发出阵阵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两架武装侦察直升飞机打着明晃晃的探照灯,像两只巨大的萤火虫从西边盘旋而来。丛林中的特警和警犬们,纷纷睁圆了双眼,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天上,地下,织起一张无形的网,特警,警犬,组成一支锐利的剑。 “绝不能让罪犯逃出国境线。”首长们下了决心。 卢局长拿起高音脉冲喇叭,向后摇摇手,顿时,五辆越野车的氦光灯齐射,配合直升飞机的探照灯,将整个小土坡映得分毫毕现,却不见一个罪犯的影子。“难道他们已经越过边境?”卢局长站在一块略高的草地上,拿起喇叭对着山坡喊: “对面山坡上的人听着,我是公安局长,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突然,卢局长的喇叭在手中炸开了花,一股烧焦了的塑料味道弥漫开来。 “狙击手!”这三个字在王世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一个前扑,将卢局长按倒在草地上。 还没等王世虎喊“卧倒”,突然“啊!”的一声,第二颗7.62毫米子弹飞快地打在卢局长身后的一名刑警的肩膀上,刑警应声倒地,两名医护人员迅速将他抬到安全地带进行急救。 “关灯!”王世虎大喊。所有车灯瞬间熄灭了。 卢局长趴在地愤怒地说,“参谋长,下命令进攻吧,罪犯太嚣张了!” 王世虎没有说话,心里暗暗吃惊,罪犯枪法之准,利用地形地物隐蔽的老练程度,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对面山坡上黑漆漆的,两次开枪,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和火光。 罪犯一定在枪口上装了消音器和消光器,还会有红外线瞄准镜。 他隐隐感觉这次碰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第60节 女子特警队和特警中队都接到了王世虎的命令,先观察,再行动,少安毋躁。 白歌透过夜视仪仔细观察对面山坡上的动态。 令人吃惊的事,他在夜视仪的绿色液晶屏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橡胶树随着晚风抖动着哗啦啦响的树叶。几个孤零零的小坟包在山坡上交错隆起。 直升机驾驶员第三次反馈信息,空中观察未发现罪犯的行踪。 王世虎心中纳闷,这帮亡命徒难道长翅膀飞了?不会,绝不会,他们敢向武警和警察开枪,证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一定是隐藏在一个秘密的角落,等待机会还击或者突围。 但是他们究竟躲在哪里呢? 王世虎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历史资料中仔细读过一个战例:l942年7月,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朱可夫元帅运用军警犬学校提供的50O条“携弹犬”,组成了4个反坦克军犬连,每连有l26条受过特殊训练的犬。作战时,“携弹犬”带上炸药去同敌人坦克拼命,共炸毁德军坦克300多辆,约占整个斯大林格勒防御战役击毁德军坦克总数的三分之一,对战役的胜利起到重要作用。 他心中明白,面对这种我明敌暗的战斗,警犬的作用仍是特警们的智力和其它仪器所无法取代。 王世虎的嘴唇颤抖着,三秒钟后,吐出三个字,“用警犬!” 接到命令后,邱鹰和莫少华开始各自指挥训导员解开警犬们脖子上的牵引带。 两人的手都有些发抖,这些和他们朝夕相伴的战友们,马上就要投身危险残酷的战场了。莫少华用力摸了摸每只犬的脑袋,低声嘀咕,“‘风翼’、‘炽天使’、‘利爪’……你们都给我活着回来,我喂你们好吃的!” 两泓泪水在邱鹰的眼眶中打转,有了一次失去爱犬的伤口,此情此景,又掀起了他的旧伤疤。 警犬准备完毕,王世虎刚要下放警犬搜捕罪犯的命令,邱鹰忽然一步跨到他的面前,用力地敬了一个军礼,“参谋长,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王世虎问。 “我要和警犬一起参加搜捕!”邱鹰哗啦一声,将95式自动步枪的枪栓拉上,打开保险,“请您批准!” “胡闹!下去!”王世虎有点生气,怒斥道,“要是知道他们藏在哪里,早让你去了!” “参谋长,我求您!”邱鹰热泪盈眶,心中焦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王世虎面前。 韩雪的身子晃了晃,她看看跪在地上的邱鹰,又看看眉头紧锁的王世虎。 自古以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而军人,更是男儿中的男儿,军人膝下,又该有什么?那些胜过黄金的精神啊! “它们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去独自冒险!”邱鹰身边,一排高大威猛的警犬吐着舌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它们从未见过主人这个陌生的动作。 “你……”王世虎的手停在半空中,剧烈地抖动着,“给我站起来!” “您不答应,我就不站,您没养过犬,没训过犬,您不知道犬死后我们的痛苦,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养犬训犬的兵把它们当作什么!”两行热泪顺着邱鹰脸颊蜿蜒曲折的流了下来。 “首长,我们把犬当作自己的生命!”“扑通”一声,又一个男儿跪下了。“求求您,也让我去吧!” 莫少华跪倒在邱鹰的身后。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第61节 昆明犬战歌此时无所事事地趴在草丛中,心中很是郁闷。 它不服气,为什么那些成年警犬就能去被主人带走,解下牵引带去执行任务,为什么我就不行? 可这一片土地是它再熟悉不过的天堂。它曾经在这里生活,曾经在这里目睹一场又一场的厮杀。当混杂着芳香的泥土、潮湿的水汽和各种腐败动植物味道的空气不断钻入它的鼻孔时,它就兴奋地想要在黑暗的森林中撒野,它觉得自己回家了。 但它清楚,它现在要完成更重要的事情。一些不速之客打扰了所有人的心情,他们陌生的味道隐隐遗留在这片广阔的森林中。这种汗液的臭味,使它的心情分外烦躁,它的愤怒像是汹涌的血,一点一点穿过心脏。 他们是入侵者。 战歌正兀自想着,7、8道黑影从草坡上越进灌木丛。它睁大了眼睛,看清楚带头的正是自己同族的警犬“风翼”。 战歌顿时焦急不安,它慢慢爬到白歌身边,用脑袋蹭着白歌的小腿,它想乞求白歌,我能不能和它们一起去战斗? 白歌摸摸它的脊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 战歌气急败坏地伸出爪子,把牛肉扒拉到草丛中,挺着胸脯直沟沟地盯着白歌。 白歌哪有心思顾上它,他举起自动步枪,全神贯注地盯着山坡。耳脉中忽然传来王世虎的声音。 “全体注意!收缩包围圈,向山坡靠拢,掩护警犬和训导员。” “训导员?”白歌愣了一下,抬头向前看去,两个弯腰提枪的人影正在飞快地带领警犬向小山坡靠近。 “是邱鹰,还有莫少华。”段辉拍了一下白歌的肩膀,“上!我们掩护他们。” 从直升机的角度向下望去,草丛中忽然多了十几条绿色的人影,他们紧盯着前方山坡,平举着自动步枪,趟着齐腰深的灌木向前靠拢。 白歌带领战士们向前逼近了十几米才发现战歌不见了。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伙又跑哪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白歌轻轻咬了下舌头,短暂的疼痛让他集中起百分之百的精神,继续向前快速前进。 第62节 谁也不会想到,当所有警犬都在邱鹰和莫少华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土坡时,战歌已经绕到土坡侧面,飞快爬上土坡顶端,钻进一片灌木丛中。 它长长舒了口气,终于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战歌比它们所有的犬都能干,我不但要比你们提前爬上土坡,我还要抓到那些入侵森林的外来者。 它趴在一小堆灰褐色的灌木叶上,仰起头,用力地抽抽鼻子,在各种气体中分辨出几股陌生人体的味道,这种气味越来越浓,它警惕地看着四周,断定这些入侵者就在附近。战歌瞪大眼睛,锐利的目光像雷达一般扫过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树林、坟头、灌木丛,它甚至仰起头,认真观察每一棵树梢,生怕那里躲藏着敌人。 结果令它失望,没有任何发现。 敌人上不了天,难道还能入地了? 此刻,特警们慢慢逼近了山坡,“风翼”和“利爪”已经快登上山坡的顶端。 “哧”,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颗罪恶的子弹穿破空气的阻力,和邱鹰的肩膀擦肩而过。迷彩军装立刻撕裂出一道口子,鲜血渐渐渗出。 邱鹰本能地就地一滚,避开了后面接踵而来的一束子弹。“小心!卧倒!”他高喊一声,甩出两枚烟雾弹落在山坡上。烟雾弹立刻喷出白色的雾气,掩盖了特警和警犬们的身影。 “发现敌人没有?”王世虎在步话机内大声询问。 “报告!没有!”邱鹰以匍匐地姿势回答道,韩雪一个侧滚翻,来到他的身旁,焦急地问,“怎么?受伤了?” 邱鹰摇摇头,“没事。”两人借着烟雾弹的掩护冲上了山坡的一侧,爬到一处灌木丛中。 月光明晃晃地撒满山坡,一个罪犯的影子也没有。 烟雾弹的雾气渐渐消散,丛林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一阵犬吠打碎了这片宁静。 月光下,一只矫健的犬影站在山坡上,对着月亮仰天长啸,接着又绕着山坡,风一般地奔跑。 “是‘战歌’!”白歌心中暗叫不好,顾不得隐藏,猛地起身向山坡上冲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战歌身上,只见它跑到一个坟头前,弯下脊梁,瞬间消失了。 几秒钟后,一个陌生男人的惨叫声回荡在丛林上空。 第63节 “报告!罪犯躲藏在坟包中!”邱鹰冷静地向王世虎报告。 “全体进攻!目标山坡坟包!”所有特警的无线电耳脉传来王世虎果断的命令声。 “扑!”莫少华右臂向着坟包一挥,所有警犬飞快地向山坡冲去。 特警们紧紧跟着警犬,迅速冲上山坡。山坡并不陡,只是有些崎岖。段辉扔出几枚照明弹,瞬间,坟包前的用杂草和树枝遮掩的洞口在照明弹的光芒下清晰可见。 “风翼”飞一样冲了进去。 “炽天使”怒吼着扑了进去。 邱鹰中队的两条犬也钻了进去。 邱鹰翻身爬了起来,韩雪拉了他一下,被他挣脱了。韩雪手里握着一块迷彩碎布,她只得端起枪,跟着邱鹰冲到洞口前。 洞里传来人的喊声,犬的吠叫,乱做一团。 白歌和莫少华不约而同地冲到坟包的洞口前,双双抽出军用匕首和手枪,刚要冲下洞去。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跄跄地爬出洞口,他们身上的衣服被警犬们撕咬成一片一片的布状物。一个刚爬出洞口就昏倒在地,另一个身材略胖的男人身体爬出了一半,又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双手死死扒住洞口,短粗的手指深深陷入湿润的土壤之中,洞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拖。 白歌上前一步,缴下罪犯腰间的手枪。“停!停!”莫少华和邱鹰两人拉住罪犯的胳膊,同时向洞内发出口令。立刻,洞内的力量消失了,伤痕累累的男人被拉出了洞口,脚上的鞋子不见了,小腿上留下一道警犬咬下的锯齿状伤口。 两名罪犯被拖出洞外,特警们迅速包围了坟包,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洞口。几只警犬精神抖擞地钻出洞来,“风翼”、“利爪”、“炽天使”……警犬们对着洞口大叫,惟独少了战歌,白歌心中焦急,拿着一把五四式手枪钻进洞去。 洞里漆黑一片,空间十分狭小,仅能容3到4人隐藏,地上有不少弹壳和摔碎的枪械,白歌慢慢向前摸索,突然身后一道橘黄色的光束打来,整个洞顿时亮了起来。 陆芳菲拿着照明手电蹲在他身后。 白歌对她点点头,感激地一笑,借着灯光看见一名男子躺在潮湿的土地上,紧闭双眼昏迷不醒,战歌拱起脊梁,正死死咬住他握着手枪的手臂。 男人的身下的泥土被大片鲜血浸湿。 白歌下达停止的口令,战歌看到主人来了,这才悻悻松开口,冲着白歌响亮地叫了两声,不停摇着尾巴。 白歌和陆芳菲两人一前一后,将昏迷不醒的罪犯拖出洞口,战歌紧紧跟在主人的身后。 空中武装直升机的探照灯将整个山坡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还有吗?”站在洞口的段辉问。 “洞里没了。”白歌话音刚落,忽然坟包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只警犬迅速转过身,一个人影从坟包后窜出,向山坡后的边境线逃去。邱鹰和韩雪听到响动连忙跑过去,邱鹰大喊,“站住,不然就开枪了!” 战歌没等白歌下命令,猛地向逃跑的罪犯冲去。白歌大喊一声,“回来!”,但战歌求功心切,狠着心向着罪犯扑了过去。白歌暗道不好,提枪便追。 月光下,穿着黑色T恤的中年男人突然转身,他生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小眼睛里闪着邪光,正是公安部通缉的黑社会头目魏伟。魏伟看见特警和警犬围了上来,狰狞地大笑一声,猛地从腰间拔出一个冒着白烟的铁家伙,使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手雷!”韩雪喊了一声,“卧倒!” 她拉着邱鹰,顺势向草丛中一滚,在落地的一瞬间,她猛按扳机,手中的自动步枪响了,这种腰部射击完全是靠平时练习的感觉,千百发子弹锤炼出的射击反映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魏伟的身体向后高高仰起,“扑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山坡上。 手雷在草地上骨碌碌滚着,哧哧地冒着白烟。 战歌从来没见过手雷,好奇心大起,竟然跑过去,低头,用嘴巴碰了碰即将爆炸的手雷。 “不要碰!”白歌双眼血红,一声大吼,从地上跃了起来。 他知道,即使自己跑到战歌前,也不能阻止手雷的爆炸。 一切都晚了。 一个黑影从旁边草垛中高高飞起,在月光下划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用力地撞向战歌。 瞬间,战歌被巨大的冲力撞下山坡,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震彻云霄,白色的硝烟伴着血腥味道,在山坡上弥漫开来。 时间凝固在三秒钟内,所有人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十几双眼睛愣愣地望着手雷爆炸的地方。 “哇”的一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宁静,所有人同时叫着,不顾满身的泥土,跑向手雷爆炸的地方。 白歌冲在最前面,他以为他是最快的,可有一个人比他还快。 第一个人是韩雪。女子特警队队长韩雪连滚带爬地扑向了手雷爆炸后留下的弹坑。 弹坑边,一个上尉警官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宛如熟睡。 “邱鹰!” “邱队长!” 第64节 两架武装直升机像龙卷风一样划破城市的夜空,降落在高高耸立的军区总医院顶楼的停机坪上。 第一辆直升机刚刚落地,机舱的门立刻打开了,白歌跳下飞机,飞机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呜呜作响。 总医院的几名医生和护士提着担架跑向飞机,从飞机抬下四名罪犯,其中一张担架已经被白布蒙上,匆匆向电梯跑去。 韩雪的那一枪正中罪犯魏伟的心脏,罪恶的生命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二架直升机还没落地,医护人员们就围了上去。王世虎提前给军区总医院李院长打了电话,请求“一定要救活他!” 血染军装的邱鹰紧锁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医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手术室,韩雪泪流满面,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抓着担架。 “请你不要妨碍我们。”一名大夫回头对她说。 陆芳菲跑上来,拉住韩雪的胳膊。“雪姐!你冷静点。” 韩雪也不说话,兀自抓着担架跑。跑到电梯口,医生急了,“你再跟着,我们就救不活他了!” 韩雪一呆,陆芳菲趁机抱住了她,医生和护士们抬着担架钻进电梯,等韩雪反应过来,电梯已经开动了。 “邱鹰!”韩雪张大嘴巴,热泪夺眶而出,她的喉咙瞬间失声,双手胡乱地抓着电梯厚重的不锈钢门上,身体紧贴着钢门慢慢滑落。 她即将晕倒在地的时候,陆芳菲从背后抱住了她,“快来人啊!有人昏倒了。”陆芳菲咬着嘴唇,额头上挂满晶莹的汗珠。 白歌和两名护士从远处跑来,将韩雪放到一张担架上,四人匆匆跑下楼梯。 王世虎从飞机上走下来,望了一眼东方的天空,长叹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两名参谋跟在后面。 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第65节 K军区总医院外科主任曲慈接到李院长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她的回答是“明白!” 儿子白歌对她说,“妈您一定要尽全力!”她的回答是“废话!” 脸上满是绿色油彩的女少校韩雪挣扎着从监护室的病床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突然腿一软,倒向她面前,被众人急忙拉起。刚刚过去的这一幕像过电影般在曲慈的脑海中回放,她在手术室里飞快地洗手,戴上消毒手套,和助手们一起走进了手术室的门。 望着白晃晃的无影灯和一排排冰冷的金属器械,还有戴着呼吸器的邱鹰,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她知道,手术台就是自己的战场!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站满了人,一位将军对着窗户大口吸着香烟,一位默默流泪的女少校身体无力地靠在墙角,另一位女中尉紧紧拉住她的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还有几名男军人倚墙而立,迷彩服上尽是血迹和泥土,似乎刚刚走下战场。 王世虎身后门上“手术中”的灯箱烨烨生光,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又是邱鹰?三个月前,他也是在这个地方抽烟,也是在焦虑而恐惧地等待手术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小护士拿着手术通知单冲出手术室,“谁是病人家属?需要签字!” 韩雪抹了抹通红的眼睛,撇下陆芳菲,立刻走上去,镇定地说,“我签。” “你……”小护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名梳着短发、一脸油彩的女少校。“你是他什么人?” “对!”韩雪平静地回答,“我是他妻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补充说道,“未婚妻。” 第66节 昆明警犬基地大楼前的红色横幅高高挂起。 “欢迎来昆明警犬基地!”横幅的下面是英文翻译的句子——“Welcome to KUNMING army policedog''s center!” 白正林和基地的其他领导站在门口,等待K9大队的到来。 上午九点,由四辆WJ牌号的奥迪A6轿车和一辆运输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昆明市区的公路上。白正林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心中不免涌起一丝兴奋。 “来吧!”他心想,“我倒要看看K9究竟是何方神圣!” 车队渐渐靠近基地大门,白正林整整身上的军装,自信的笑容漫上脸颊。 第一辆车停在大门口,一名上尉参谋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走下车,拉开后车厢的门。 武警总部后勤部的陈志海大校和一位身着美式灰色军服,金发碧眼的高大中年军人走下车。白正林快步走上前,向陈志海敬礼,陈志海在武警总部主管警犬工作,和白正林也是老相识了。 白正林郑重地说,“欢迎总部领导和K9大队来昆明警犬基地!” 陈志海今年50岁,圆脸,身材因发福而变得略胖,他对白正林憨厚地一笑,立刻还礼,走上去握住白正林的手,“老白,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美国K9警犬大队的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约翰·克林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40岁左右,身高1.9米,体态匀称,强壮有力。 “上校你好!”白正林礼貌地伸出手去。 约翰·克林上校对着白正林微笑,伸出结实的大手,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你好,白主任,久仰大名。”他抬头,用蔚蓝色的眸子看着红色的横幅,兴奋地说,“Good!Good!我喜欢红色!红色代表胜利!” “白主任,我带了几个部下,还有几只犬,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哪里哪里,就算上校把你的整个队伍拉过来,我们也能招待!请将车辆开进基地吧,我给上校接风洗尘!”白正林笑着说。 陈志海和白正林坐上基地的轿车在前面带路。白正林小声说,“老陈,这洋鬼子还会说中国话?我白准备翻译了。” “他曾经在中国留学2年,精通汉语,对中国警犬也比较熟悉。”陈志海说,“老白,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带着几只厉害的警犬,想和你比试比试呢!” 白正林自信地笑了,“好啊,求之不得!” “你可别小瞧他,他的犬个个都是精英。” “咱们的犬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白正林开了一个玩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吧!” 第67节 手术室门上的灯光终于灭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手术室大门上。几秒钟后,门开了,曲慈摘下口罩,和几名助手走出来。 “妈!”白歌跑过去,“怎么样?” 王世虎和李院长快步走到曲慈面前,李院长问,“曲主任,怎么样了?” “我已经尽力了,但他……”曲慈的脸色很难看,脸颊上沁出一层汗。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咣”的一声,王世虎身后的韩雪倒在地上,陆芳菲连忙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大叫着,“雪姐!雪姐!” 王世虎和曲慈同时弯下腰,一个掐着她的“人中”,一个捏她的“虎口”,王世虎高喊,“来人!来人!”李院长马上叫来几名医生,七手八脚地把韩雪抬上担架,拉进急救室抢救。 等韩雪被抬走后,众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李院长说,“曲主任,你继续说吧,他怎么样了?” “但他的情况很糟糕,身体上的伤口取出了十几块弹片,已经缝合好了,可他的大脑受到严重的冲击,也许……” “也许什么?”王世虎大声问。 “也许永远醒不了了……” “那就是死了吗?”白歌焦急地问。 “也不是,可能……”曲慈咬了咬嘴唇,“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什么!”王世虎傻了,“植物人?植物人。”他反复念叨着,“他,他才29岁啊……” 李院长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能用的都用上了,可他的脑干和小脑受到严重冲击和损伤,目前大脑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生命活动现象。”曲慈低下头,“而且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 王世虎虎目含泪,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咬了下嘴唇,说道:“好了,谢谢你,曲主任,你辛苦了,我代表我们基地所有人员向你表示感谢。”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曲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这个受伤的小伙子我见过,还认识我丈夫,他也是训犬的吧?” “对,我们基地警犬中队的中队长。”王世虎黯然神伤,轻轻回答,“多好的小伙子啊!” 李院长对曲慈说,“曲主任你去休息吧,正好小歌也来了,白歌啊,好好陪陪你妈!”他转过身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白歌眼圈发红,点了点头。 曲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头发花白,神色暗淡的将军,又看了看红着眼圈,低头不语的儿子,微微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悄悄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 第68节 战歌爬在犬舍墙角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两只小圆眼睛泪水盈盈。 战歌模糊的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当时,它愤怒地从山坡下爬起,大叫着,想去咬推开自己的人,却看到白歌和一名女警官抱着血糊糊的一个人疯狂地跑着。战歌奔过去时发现主人白歌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凶巴巴的目光直刺入心脏,让它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更可怕的是,白歌竟然狠狠踹了它屁股一脚,头也不回上了一只会飞的大鸟。 战歌的心差点碎成了八瓣,为什么白歌要这样对自己?它觉得自己快要伤心死了,被白歌踹过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它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和其他警犬们回到中队后,看着犬们和自己主人撒欢,享受胜利喜悦的情景,战歌的心里生生的疼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挤,就能流出温暖湿润的液体。晚饭是个陌生的训导员送到犬舍的,战歌心里烦躁,大叫了几声,吼走了训导员,也不吃饭,独自趴在墙角苦思冥想。 白歌为什么要打我呢?白歌去了哪里呢?他怎么还不回来?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又是谁呢? 从不远处的犬舍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长啸,是某只犬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吠叫。 “呜……汪、汪……”在寂静宁静的月夜中愈显温暖亲切,叫声中战歌微微抬起头。 它听得出,那是同族叔叔“风翼”的叫声。 “孩子,你怎么了?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风翼”的关切之情伴着一波波的啸声,温暖地梳理着战歌的毛发。 战歌觉得全身的毛孔纷纷张开,慢慢淌出一股悲怨。在这月色朦胧的安宁夜晚,战歌孤零零地怀念以前的日子,以往的夜晚,白歌用手把牛肉撕成一块一块的,喂到自己的嘴里,睡觉前他还会用温暖的手掌抚摩它的脊背。战歌像个失恋的女孩子,不停伸出舌头,舔着白歌的被子和枕头,它嗅到那上面浸满了他的味道。是一种怀念吧,战歌并不清楚,它只是想白歌对它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他的命令,已经成了它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可现在白歌变了,他竟然踹了自己,踹得自己屁股生疼。战歌觉得主人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他当着所有人和犬的面竟然踢了它,一想起这无情的事实,战歌连动都懒得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战歌窝在墙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仿佛它又回到了丛林,那一片生它养它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开了,战歌刷地抬起头,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白歌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走进犬舍。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绕来绕去的战歌,轻轻推开它。白歌一言不发,“咣”的一声,倒在了墙边的地铺上,缓缓闭上眼睛。 战歌满怀希望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脸上写满失望,两只小圆眼睛中星星点点,盈盈欲坠。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重新卧下了。 第69节 三天后,麻粟坡县特警中队召开军人大会。 白歌刚刚当着全中队官兵的面做完深刻的思想检查,说到邱鹰负伤时,白歌哽咽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可坐在下面有的战士已经开始偷偷地用手抹眼睛了。 白歌检查完毕走下前台,中队长段辉和徐庆国端坐在主席台上,段辉手里握着一纸命令,庄严地宣布: “支队处分决定:排长白歌严重违反养犬规定,导致警犬出逃,在执行任务中造成严重伤人事故,特记行政警告处分一次。” 白歌坐在马扎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预备警犬战歌擅自逃出营区,记警告处分一次。” 段辉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支队立功命令:在执行任务中,预备警犬战歌首先发现目标,作战勇猛,作风顽强,特此给战歌记三等功一次。” 段辉宣布完立功和处分命令后,放下手中的命令,严肃地看着战士们。 下面坐着的战士们有点蒙了,哪开过又给处分又立功的大会啊?到底该不该鼓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举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会议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境地。 前台坐着的指导员徐跃国忙开口圆场,“好的地方继续发扬,错误的地方坚决改正,散会!” 战士在班长的指挥下,整齐地拿起马扎走出会议室。徐跃国临出门的时候小声对白歌说,“一会儿到队部来一趟。”白歌心里又咯噔一下,心想战歌还没喂呢。其实,不管是处分还是立功,只要战歌平安无事,他觉得都没什么,他本身是一个大气随意的人,对大多数事抱着宽容的态度去处理。可一想起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邱鹰,白歌的心又像撕裂般难受起来,他和战歌的共同失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耳边又响起陆芳菲的话,“要不是‘战歌’发现狡猾的罪犯,我们的人可能还会流血呢!那倒下的可能就不仅仅是邱中队长了,邱中队长是为了战歌受伤的,是为了保护警犬的生命而流血的,他是英雄!” 这次任务让白歌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给后果下一个刚性的定论。 段辉和徐跃国坐在队部里面对面的抽烟。 这次行动对中队而言是圆满的,未伤一人一犬,支队领导表扬了他们关键时刻能拉得出,顶得上,但邱鹰受伤一事却使中队和特警基地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邱鹰是为了掩护中队的警犬而受伤,而且还是重伤,支队领导顺藤摸瓜,在弄清战歌是只预备警犬后严肃地批评了中队对警犬的管理制度,特意做出了“表扬与批评要同时进行”的指示。两名主官犹豫再三,决定召开军人大会,给白歌来了个“双管齐下”。按理说,军人大会召开完此事就告一段落,但一个最新的内部消息使段辉和徐跃国又想到了白歌,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就要开始了。 还是按老规矩,段辉唱“红脸”,徐跃国唱“白脸”。两位主官对白歌到中队后的工作还是非常认可的,觉得这小伙子各方面素质都不错,是块好钢,可越是好钢,越得淬炼,短暂的半批评半表扬的谈心过后,两人嘱咐白歌: “一定好好训练‘战歌’,这犬潜力很大,以后能为中队争光!” 白歌当然不含糊,“保证把它训练成一只最优秀的警犬!”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好!下个月总队新警犬考核,你得给我拿出成绩来!”段辉给白歌下了死命令。 “是!” 看着白歌离去的背影,两位主官相视一笑。 第70节 韩雪此刻完全明白了一个成语的含义:欲哭无泪。 没有泪水了,真的没有了。韩雪的眼睛生涩酸痛,她早把眼泪流干了。 邱鹰静静地躺在她面前的病床上,白色的消毒绷带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头上。邱鹰的口和鼻被呼吸器牢牢束缚着,面色灰白,双眼紧闭。只有“滴答滴答”的心电仪的提示声才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却是一场苦思冥想的咫尺天涯。 邱鹰每天只能靠液体和维生素维持生命,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整整三十斤。 疼。 韩雪的心在疼。心都碎了,可每片碎片还在心房中微微颤抖。 碎了还在疼。 “他也许明天会醒来,也许永远不会醒来。”这是军区总医院给邱鹰下的定论。韩雪忍不住在心里骂总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没用,除了能给病人按时打针吃药外遇到大的手术就“冒泡”。 韩雪坐在病床旁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缕了缕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军装,开门之前对门旁的镜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瞬间的事,韩雪的心却重重地缩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眼角边已露出了细细的皱纹。 三十岁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十岁了。 前夫抛她而去,也没有孩子,终于走出那段阴影后遇到邱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却又躺在了病床上。 除了部队,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冰冷的钢枪,她如何再相信情比金坚? 她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忘记了女人的温柔和软弱。 人只能靠自己的腿走路,她除了选择坚强,别无选择。 瞬间之中,韩雪的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擦干眼泪,下意识地又照了照镜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她向来是素面朝天,从不化妆。 别的女人会把妆哭花了,她只会静静等待眼泪的蒸发。 她把门打开了半扇,门外站着两名陆军少校军官,一男一女,女军官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数码相机,男军官背着手提电脑和几件她不认识的设备。 “您好,您是韩雪队长吧?我们是解放军报的记者,听说邱中队长为救警犬而负伤的事情,想采访一下你,顺便给邱中队长拍几张照片。” 韩雪愣了一下,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女记者还想解释什么。韩雪打断她的话,说,“真的不用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别打扰了,谢谢。” 说完,她不顾女记者的劝说,执意关上了门。 韩雪靠在门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下滑。 她不想让熟睡的邱鹰受到任何打扰。只有在她与他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发现自己温柔的一面。 过了一会,韩雪刚拿起毛巾,准备给邱鹰擦脸,门又响了。 她有点生气,这两个不识时务的记者,怎么没完没了了?她走过去打开门,“不是说不接受……” 门外,陆芳菲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正默默地看着她。 几秒钟的宁静,韩雪突然抱住了陆芳菲的肩膀,痛哭起来。 “好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陆芳菲没说话,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她的短发。 她知道,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 第71节 训练重新归于正常。 但是战歌的表现十分不正常。 战歌最失常的表现发生在口令指挥这个科目上。口令指挥就是训导员对犬发出坐立行卧等基本指令,让犬依照口令完成动作。基础训练科目中,战歌学习得很快,短短一天就掌握了大部分内容。但是现在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接触过一样。但更令白歌生气的是当战歌站在自己身边时,却能完全按照指令行事,如果让它离开一段距离,在远距离指挥上,它就不知白歌所下达的口令为何物了。 下个月的总队警犬考核关系到战歌的命运,若不能通过这次考核,它很可能就被淘汰,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警犬。白歌除了抓紧一切时间训练,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烦躁和郁闷的情绪不知不觉地传染给了战歌,它变得越来越缓慢,连擅长的“翻越障碍”都很难顺利完成。 白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带着战歌吃过午饭后又回到了训练场,接着进行口令训练。战歌的表现差强人意。在白歌发出口令后,它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白歌大喊着口令,可战歌还是毫无起色,呆呆地望着他,无动于衷地摆摆尾巴。白歌尽量使心态保持平静,他想可能从最开始的训练进行会好一些,给它一点进入状态的时间。当白歌发出“卧”的口令时,战歌终于懒洋洋地倒在了草地上,吐着舌头瘫做一团。当白歌再下达“坐”的口令后,它却怎么也不起来了,躺草地上睁着双眼,傻傻地看着白歌,打了个嘹亮的响鼻。 白歌终于爆发了,大吼一声,“坐!” 战歌盯了白歌一会儿,露出复杂迷茫的表情,躺在草地上仰着头。 白歌的心熊熊燃烧了起来,跑到战歌旁边,大吼“坐!”战歌吐着舌头,仰起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依旧不动。白歌忍不住了,继续大喊: “坐起来!知道吗?” 战歌被白歌喊呆了,慢慢直起腰身,眼神暗淡无光。 白歌又大喊:“‘战歌’!坐!坐!听见没有!” 战歌仍然保持着半卧半坐地姿势,圆圆的鼻孔一张一合。 白歌气得眉毛倒竖,憋着一肚子怒火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心里酸疼起来,回头,看到战歌坐了起来,坐在原地,呆呆地坐着,眼睛闪着困惑失落的光芒。 白歌看到它这副样子,气又上来了,骂了一句“笨狗,就知道耍小聪明!”,转身向宿舍走去。 白歌在万般无奈之下,他拨通了父亲办公室的电话。 白正林正准备和K9大队的军官们一同吃饭,他换上一件新的制式衬衣,刚要走出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白正林犹豫了一秒,转身,接通了电话。 白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父亲大概讲述了一遍。儿子低沉的语气中流露着一种失落无助的情绪,白正林听说战歌还在训练场上,连忙说,“你先去把‘战歌’从训练场上带回去,别出什么差错,我现在有事,晚上回来给你打电话,记住,不论犬怎么样,第一不能打犬,第二不能骂犬。” “知道了。”白歌的声音死气沉沉。 白正林的声音缓和下来,“小伙子,你要有耐心,晚上我详细给你讲讲,放心吧,‘战歌’没问题的!” 听完父亲的话,白歌感到浑身轻松了一些,久违的自信又渐渐在内心膨胀。他自己知道,巨大压力转化成急躁情绪的突然爆发,是一个长期心理压抑的结果。他的梦想和追求已经和战歌融为一体。 他是太想把战歌训好了啊! 第72节 西南傍晚的空气异常潮湿,天边低垂着浓浓淡淡的云层,夕阳西下,半个脸藏在山顶,余晖将整个麻粟坡山脉整个中队营区整个犬舍整个训练场晒成一层层向日葵般灿烂的金黄色。白歌踏上通往训练场的草路,远远的看见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光芒中。 白歌的眼泪几乎涌出眼眶,立刻向战歌跑去。 战歌依旧坐在原地,一个多小时了,它一动不动,任凭热辣辣的阳光撒在身上,长长的牵引带盘在它的脚下。白歌的脚步忽然放慢了,难过,羞愧,自责……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的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 战歌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耳朵向后转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因为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天天听夜夜听,训练的时候听,睡觉的时候听,生病的时候听,作战的时候听…… 它一动不动地保持在原地,黄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额头上的银色毛发被风吹起。 白歌走得越来越近,心中不禁一阵寒冷,换成平日,战歌早就激动地向自己扑过来了。 白歌被这个念头击中了,疾步走到它的面前,叫了它的名字,“战歌!” 战歌继续端坐在草地上,一点动作也没有。 白歌又接着叫它的名字,战歌依然没有反映,只是抬头望了主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白歌仿佛被子弹打中了,浑身一颤,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战歌的态度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连亲和力都下降得如此之快。白歌稳定了一下情绪,又从口袋里掏出熟牛肉,撕成一小块,送到它的嘴边。战歌连看都没看,双眼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白歌情急之中又喊了一声“叫!” 战歌低沉地叫了起来,一声声的吼着。一时间白歌忘了喊停,这叫声和以前训练时的叫声完全不同,这更像是一种悲鸣,如泣如诉,冷沁人骨。白歌听得泪花盈盈,他知道,这是战歌心中的委屈与悲伤,化做吠声,发泄着长时间的痛苦与孤独。 那吠叫声仿佛包含了深刻的含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踹我啊?我做错了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批评我,为什么要用那么粗暴的手段啊? 叫声中,白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用手背擦去眼泪,大喊了“停”。 战歌停下了,眼睛还是看着地面,头也不抬。白歌又发出了几个口令,战歌很利索地全部执行,没有一丝懈怠,但动作僵硬,似乎只是为了执行命令而做动作。白歌看得胆战心惊,热带丛林10月的黄昏中他突然觉得冷。 白歌不再发出任何命令。 战歌还是保持坐姿,一声不吭地坐着,眼睛依旧看着草地。白歌试着又下了一次“立”的口令,战歌抬起前腿,腾地一下站起,足足有一人多高,它的小圆眼睛平视着白歌。 顿时,人与犬四目相对。白歌看见战歌眸子里的伤痛中化作一把柔软的绳子,在这片经历无数次汗水的训练场上,他听见它伤心欲绝的喘息。 短暂而冷淡的对视后,白歌轻轻说了声,“坐。” 战歌照旧执行,缩身,坐下,低头,看地。 白歌明白,战歌真的被他伤害了。 第73节 警犬基地食堂的“昆明厅”包间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约翰·克林上校带着几个身穿灰色美军制服的参谋坐在红木桌子的一侧,另外半边是穿着橄榄绿军装的武警总部和警犬基地的领导,陈志海代表武警总部,白正林代表警犬基地,两人商量半天,挑了几个能喝的参谋干事,狼一样的围住美军K9大队灌酒。 K9大队的军官们也不含糊,个个来着不拒,一个劲伸着大拇指,连声说“GOOD!GOOD!”,说中国的茅台酒比我们的“XO”好喝! 白正林在接风宴会上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约翰·克林,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西部男人,身上流淌着奔放豪迈的游牧血液,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斤茅台下肚后神采飞扬,大笑着用美国式的礼仪和中国警官们碰杯,丝毫未显露醉态。英文翻译说,约翰·克林在美军中享有“白狼”的称号,带犬参加过几次重大的国际局部战争,实战经验相当丰富。 还有一个人引起了白正林的注意。在约翰·克林的左手边坐着一名不太爱讲话的中年人,身材强壮,比其他军官看上去都结实,一头棕色卷发下,深陷的眼窝里面两只灰色眸子炯炯有神,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棱角分明的美利坚人种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贯穿了左眼,一直延伸到额发间才消失,显得极为狰狞。 白正林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家伙左手小拇指不见了,只剩下四个手指。他右手端着酒杯,低头一口一口喝着酒,除非是有人来敬酒,他才会下意识地抬抬头,很长时间中,由于过度低调和沉默,他被频频敬酒的中国警官们忽视了。 白正林总以为,非常人会有非常人的举动,这位老兄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约翰·克林在介绍他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说了句K9大队参谋乔·诺曼,并无过多介绍。别看这位参谋不说话,约翰·克林却经常和他用眼神交流,时不时还“过过电”,这一切哪瞒得住侦察兵出身的白正林。 白正林的心中隐隐涌现出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美国军官冷静沉默得令人恐惧,从他身上散出一种无形的力量,很多年前白正林在战场上曾感到过这种力量的存在。 这种力量的名字叫杀气。 他的存在,让白正林有了威胁感,尽管这是一次友好的国际访问,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知己知彼,百胜不殆的古训。 利用宴会的空挡,白正林悄悄把还在和美军拼酒的机要科赵参谋拉到一边说,去查查那个脸上有疤的军官底细。赵参谋心领神会,得令后立刻借口去洗手间的机会从宴会上消失了。 等赵参谋回到“昆明厅”时宴会已经散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向办公大楼,结果在林荫路上遇到了正在打电话的白正林。 白正林刚刚安顿好陈志海和K9大队的住处,刚接到儿子的电话,他摆摆手,示意赵参谋先回办公室。看到赵参谋渐渐远去的身影,他问白歌,“你详细说说经过吧?” 白歌将战歌的变化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白正林的眉毛越皱越紧,问,“你有没有打过犬?” “没有打它啊。” “没打它?你只是骂它它也听不懂啊?”白正林有些恼怒,“我听说你们执行任务那次的事了,特警基地的邱鹰是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呢?那小伙子以前是我的学生,就这么躺下了?” 白歌沉默了,出于对父亲的畏惧,他一直没有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白正林越说越来气,“养犬的把犬给养跑了,还迷迷糊糊地撞到战场上,犬看见手雷以为是骨头!你是干什么吃的?” “连条犬都带不好,你还能干好什么事?”白正林从兜里掏出烟来点燃。 “爸。”白歌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起来了,我踹过它一脚,当邱中队长受伤后,我心中着急就踹了它一脚。” 白正林猛吸一口烟,“你啊!你犯了原则性错误了!‘战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起因就是你那一脚!” 第74节 听完父亲的话,白歌开始重新调节和战歌的关系。 白歌借着月光,给战歌轻轻系上牵引带,牵着它在中队里转圈。他想着父亲的话,“它要是没把你当成主人,早上去咬你了,它的性格你应该了解,它在包容你。”、“犬再聪明,也只是犬,它不能完全理解人的思想,你得学会去理解它,学会读懂它的心,知道它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绝对不能打犬、骂犬,特别是‘战歌’,它的自尊心比一般犬要强得多,要多鼓励,多表扬!”父亲的话在白歌耳边回响,他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不停向战歌道歉,尽管他知道它听不懂。 人和犬走走停停,白歌不断抚摩着战歌的脊梁,过了一个多小时,战歌的眼睛才恢复了些生气。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带它去看看邱鹰,也许对他们都有好处。”白歌从口袋里掏出牛肉,送到战歌嘴边,它犹豫了一下,大口吃了下去。 战歌一定是饿了。白歌连忙跑到饲养员那里,要了半盆温热的排骨汤和半只熟鸡,回到了犬舍。战歌大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白歌,眼中隐隐露着感激的目光。 白歌有些放心了,他想还是赶快按照父亲的说法做吧。 第二天一早,白歌向中队请了假,带着战歌坐上中队的吉普车,一路奔驰来到军区总医院。 战歌被白歌牵着走进总医院住院部大楼的时候分外引人注目。此时的战歌长得又高又壮,昂着脑袋,皮毛油光水滑,结实的身躯上没有一丝赘肉,它吐着长长的红舌头,紧紧跟在白歌身旁。 几个小护士看到威风凛凛的战歌,瞪大了双眼,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几个值勤的陆军哨兵跑过来,拦住白歌,死活不让他进去。无奈之下白歌给母亲打了电话,曲慈急匆匆地下楼,看到白歌还在和哨兵们僵持。 她连忙上前和哨兵解释,哨兵们一看是外科的曲主任,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师级干部,也不好多说什么,扔下句“既然有曲主任担着责任,我们当然没意见”的话纷纷散去。 曲慈也埋怨着儿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还带着警犬,医院是禁止动物入内的,你这不是让我带头违反规定吗?白歌连连认错,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老妈您要有事情您就忙去吧,我去看看邱中队长。曲慈想起一会还有一个手术要做,就对白歌说: “中午过来陪妈一起吃饭,还有,一定看好了犬,千万别让它咬人!” 白歌连声答应,和母亲分开后,他不敢坐电梯,怕战歌吓到病人,径直从僻静的楼梯走上7楼。碰巧今天值班的护士长是曲慈的学生,白歌向她说明来意后,她痛快地答应了,带着白歌进了716号病房。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金灿灿地撒满洁白的房间。邱鹰身上插着6、7根管子,戴着呼吸面罩静静躺在床上。白歌见了,眼泪差点落下来。护士长说白歌你看看他吧,我还得去查房,小心别让犬伤了人。 白歌说好的,您放心。等护士长走后他牵着战歌靠近病床。白歌强忍住泪水,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浸上温水,掀开被子,给邱鹰擦身体。 战歌低头在床脚嗅来嗅去,哈哈地吐着舌头。白歌一边给邱鹰擦着身体一边下了口令,“立!” 战歌的前爪马上扒住床沿,站了起来。 “好好看看这位老哥!”白歌回头看了一眼战歌,“还认识不?就是为了救你,人家伤成了这样!知道我为什么当时踹你了吧?你差点害死人家!” 邱鹰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战歌想,这人的气味很熟悉啊。虽然它听不懂白歌讲什么,但是依稀记得邱鹰的面孔和气味。它的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脑袋靠在床沿上,一条又黑又粗的大尾巴不停地摆动。 “你说说你,愣是把手雷当骨头了?”白歌叹了口气,伤感地说,“也怪我,还没带你开始专业科目的训练。” 战歌隐约想起,是床上的人将自己推下山坡的。它脑海中印着一片红色,它记得在滚下山坡的一瞬间,它曾回头望去,十几米外站立的地方被烟雾和火光包围了。泥沙飞溅到战歌的身上,它抖抖身上的毛,再跑回去,这个人已经浑身是血地倒下了。 是他救了我?战歌心里逐渐清楚起来,一场地震轰轰烈烈地发生了,是他为我受了伤?我根本不应该碰那个硬邦邦的铁家伙? 门忽然开了,韩雪肿着眼睛走了进来,见到白歌,不禁一愣,嘴半张开,欲说还休。 白歌站起,毛巾在手里微微颤抖。 战歌看了看韩雪,又看了看白歌,渐渐把头低了下去。 琥珀色的眸子里隐隐转动着泪光。 第75节 K9大队参谋乔·诺曼的资料第二次摆在白正林面前。 赵参谋第一次取得的资料只是简单的出生日期和入伍时间,并没有详细的履历表。白正林在失望之余批评了他几句,赵参谋委屈地说能找到的只有这些,对方是外军军官,再想找就得去问中央情报局了。白正林想想也是,打发走了赵参谋,拿起电话给自己在情报局档案部的老同学打了电话,寒暄了几句,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同学很痛快地答应了,半天时间,一份秘密传真就到了白正林的手上。 白正林翻开档案,刚看了第一行就吃了一惊。K9警犬大队名单中根本没有乔·诺曼这个人的存在,原来K9大队参谋的身份只是他的一个幌子。情报局倒是在美国海军SEAL部队中查到一个相同名字的人,职务是副队长。 白正林看到SEAL的缩写后,大吃一惊,急忙仔细核实传过来的军官身份照片,没错,是他。 SEAL部队的名字由缩写字母组成,是英文中的海(Sea)、空(Air)、陆(Land)的缩写,其全称为美国海军三栖部队。 这支部队还有一个名震世界的外号:海豹突击队。 白正林继续向下看去,乔·诺曼年轻时曾是长跑和冲浪运动员,得过两次全美冠军,21岁入伍,第二年加入“海豹”,圆满完成了1989年12月阻击巴拿马前政府首脑兼国防军司令诺列加外逃、1991年9月营救海地前总统阿里斯蒂德、海湾“沙漠风暴”等重大行动,在伊拉克战场上,这位副队长表现同样出色,他带领6人一组的战斗小组凭借黑夜的掩护深入到伊拉克领土的纵深,把伊兵力部署和防空武器的位置摸得—清二楚,干净利落地摧毁了伊重要的预警雷达设施,还用直升机盗走了一套SA-8地空导弹系统。乔·诺曼还在无法炸毁也不能搬走的26个“飞毛腿”导弹发射系统上安装了激光引导器。美英轰炸机在这些引导器的指引下,轻而易举地将“飞毛腿”导弹全部炸毁,为此他获得了美国级别最高、历史最久的军功勋章——美军国会荣誉勋章。 看完简历,白正林抽着烟琢磨,这么一个特种部队的军官,怎么打着K9大队的幌子来参观见学呢? 故意隐瞒身份,白正林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秘密,只是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到。 第76节 战歌的性情大变。 从医院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内,白歌惊喜地发现,它的训练状态甚至超过从前。从眸子中流露出来的调皮和稚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认真。 那天韩雪哭了,白歌也哭了,两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邱鹰默默流泪。白歌欣慰地想,可能是这种悲怆的气氛感染了战歌,唤醒了它心底的意识,使它明白了这是一个血的教训。 而在战歌心里,邱鹰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的情景,已经成为它心中的一道伤口。它觉得自己要做很多事情来弥补这一切,给活着的和受伤的人最大的安慰。 最重要的是,它从邱鹰身上体会到了关爱、职责和使命。 白歌也想通了一个问题,自己没有理由把所有的责任、烦恼、不快,转嫁到战歌的身上。在任何情况下,自己必须以轻松的姿态面对它,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白歌决心给战歌的只是笑脸和友谊。 想通了这一点,白歌的心情顿时放开了。他有意识的减少战歌的训练量,人与犬的嬉戏增多。白歌带着战歌轻松训练,每天在中队附近的山坡上玩耍,非常惬意。 战歌像一个失意的英雄,经历低谷后再次崛起。 专业训练进行得很顺利,无论是搜索还是扑咬,战歌进步神速,白歌知道,它已将使命与荣誉当作生命了。 两个星期后,战歌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专业考核。 钉耳号的那天,通过考核的“冰箭”等新警犬们都微微露出畏惧的神态。而战歌却高高的昂起头,一副骄傲的神情,像个国王似的支棱着耳朵,等待工作人员手中的钉耳机。 钉耳机冰冷。 血热。 耳号1126。 细细的血顺着战歌的耳朵涓涓流下,白歌拿着酒精棉球刚想擦,它猛地晃晃脑袋,血珠四溅,甩到额头的银毛上。 战歌忽然仰天大叫了一声,“汪!” 1126号警犬战歌的职业生涯从此拉开。 此时的战歌骨龄为一岁零五个月。 第77节 昆明警犬基地的早晨阳光明媚,白正林和约翰·克林上校走在基地大路上,后面跟着几名中美军官。 一路上约翰·克林不停地夸警犬基地风景优美,白正林笑了笑,没答腔,他还在琢磨即将开始的中美警犬交流会的细节,他不想有任何疏忽和遗漏的地方,在此刻他明白,在基地进行的每件事情都代表中国。 中美警犬交流会的现场设在警犬基地的主训练场上。训练场主席台上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中美警犬交流会”,跑道上整齐地站着一列中国武警训导员,每名训导员旁边都站着一只精神抖擞的警犬。哨兵们各就各位,纷纷笔直地守卫在训练场的门口及其他角落,他们用最饱满的姿态迎接美军挑剔的目光。 白正林和约翰·克林上校在主席台上就坐,陪同参观的还有几位基地副职领导、K9大队的军官和翻译,白正林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那位来自“海豹”的乔·诺曼也置身其中。 一辆军用卡车缓缓开进场地。卡车门打开,几名高大的K9训导员牵着几只德国黑背牧羊犬走下来。约翰·克林看到自己的警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对白正林说,“白主任,您看我们的警犬怎么样?” “很好。”白正林淡定地说。 约翰·克林哈哈大笑,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好眼光,白主任,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警犬!” 白正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简单的开场白后,白正林宣布此次交流会的活动安排。首先检阅基地警犬方队,而后两国警犬进行科目表演,最后又白正林和约翰·克林进行讲评和总结。 阅兵式上,警犬基地的训导员带着一只只威猛的警犬组成方队,精神抖擞地走过主席台。约翰·克林啧啧称赞,对白正林小声说。 “主任先生,我以为你们训练可以把战士训练成‘铁人’,没想到也可以把警犬训练成‘铁犬’,它们的步伐都是一直的,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白正林谦虚地说,“这是战士们的功劳,他们平时比较注意犬的集体意识和服从意识。” 约翰·克林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阅兵式结束后,警犬科目演练开始了。 首先出场的是中国警犬基地的两只3岁大的昆明犬。 一名持刀“歹徒”气势汹汹地跑到训练场,手里挥舞着尖刀。两只警犬猛地窜出,一左一右,咬住他戴着护具的腿和胳膊,仅仅用了三秒钟就将“歹徒”掀翻在地,训导员迅速上前将“歹徒”制服。 第二个上场的是一只米色的拉布拉多警犬。七辆吉普车缓缓开进场地,停稳。警犬抽着鼻子,一辆车一辆车的细细嗅过,三分钟后,卧在3号车的后轮胎前。训导员拍拍犬的脑袋,从后轮胎与挡泥板的夹缝间取出一袋爆炸物。搜爆表演取得成功。 最后一个是鉴别表演,6个形状颜色相同的易拉罐摆在场地中间,训导员从其中一个罐子中取出一块纱布,拿给场外的一只德国牧羊犬嗅了嗅,而后下达命令。这只警犬立即进入状态,跑到场内依次嗅过易拉罐,一分钟后叼着一只易拉罐跑到训导员面前坐好,鉴别表演同样顺利地完成了。 基地的一名参谋向白正林报告表演结束,白正林对若有所思的约翰·克林说,“上校先生,下面请您开始吧。” 约翰·克林恍然说,“是的是的,您的警犬表演得很精彩,我都忘记了轮到该我们上场了。”他站起身,走到乔·诺曼身边,俯耳低头说了几句话,乔·诺曼点点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白正林,信步走下主席台。 乔·诺曼绕到卡车上,几秒钟后,他牵着一只身材较矮的警犬走出车厢。 这只警犬外表平平,和高大威猛的中国昆明犬比较甚至有些丑陋,略圆的头,鼻孔朝天,两只眼睛闪着黄光,四肢较短却异常结实,大块肌肉凹凸起伏,棕色的皮肤水亮水亮,胸前有一道白色的短毛。 白正林心里不由一凛,脱口而出,“比特犬!” 坐在旁边的约翰·克林微笑着说,“白主任好眼力,这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警犬之一,被上帝遗弃的孩子——比特犬卡隆。” 第78节 白正林心存疑惑,因为将一只比特犬训练成警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比特犬是一种及优美的体型,发达的肌肉,绝顶聪明的头脑,顽强的意志,惊人的耐力,良好的卫生习惯于一身的伟大犬种。被美国联邦犬会认为是世界第一犬种,据说一只25公斤上下的比特犬可以战胜世界上的任何犬种,甚至敢和野牛,狮子,熊这样的超重量级动物单挑。一条完美的比特让人又爱又恨,爱的是优美的曲线,健康的体魄,顽强的意志,绝对聪明的头脑,对人的依赖和信任。恨的是惹是生非,好勇斗狠,誓死不休。面对这样天赋极高的犬种,K9大队是如何训练的? 这只叫卡隆的比特犬在乔·诺曼的带领下,向一名穿着护具的美国训导员发起进攻。训导员的戴着厚重的头具和颈部护具,和比特犬刚一照面就被掀翻在地,令白正林吃惊的是,比特犬撕咬的部分不是训导员的四肢,而是人类最致命的部位,脖子。 比特犬的速度和力量都是一流的,白正林不得不承认,这只犬的攻击力超过了基地内的任何一只警犬。 接下来乔·诺曼又演示了追捕和搜救两个科目,卡隆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任务,它微微平视,冷冷的目光扫过训练场上每条警犬。乔·诺曼喂给它一块牛肉,将它牵回队伍。 全场一片寂静,约翰·克林侧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正林。 白正林后背流汗了。 他的脑子在飞快运转着。一只比特犬完成了三个专业科目?他确实没有想到K9大队的警犬能够一专多能,他也明白,这肯定是最基础的科目,约翰·克林是绝对不会将看家本领展露给他们看的。可仅此一项,就将中国的专业警犬们比了下去。 交流会本来是不用分出胜负的,可现在胜负已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K9大队的军人们个个喜形于色,警犬基地的战士们有些丧气,连站岗哨兵的脊梁似乎都没刚才那么笔直了。 当白正林用高音喇叭高度表扬了K9大队的警犬后,约翰·克林在讲评中也表达了对中国警犬的敬意,可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傲慢。白正林没说什么,因为他的确无话可说,K9大队的警犬的确比自己的强。 交流会过后的第二天,K9大队在约翰·克林的带领下结束访问。 军人在离别时不需要表达更多的话语,有酒便好。 中午的饯行会上,美国军官都喝多了,夸中国的人好,酒也好。约翰·克林上校满身酒气,得意地对白正林说,“白主任,等你到了美国,我请你喝最好的酒!比我的特种警犬还好!” 白正林也喝了不少,但是头脑尚还清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特种警犬”这四个字映入脑海后他就再也挥之不去。电光火石间,他隐约明白为什么K9警犬大队中会出现一名美国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的副队长了。 临上车前,约翰·克林对白正林挥手,大喊,“白主任!希望我们两年后在纽约见!” “主任,他说‘纽约见’是什么意思?”赵参谋望着远去的车队,不解地问白正林。 “两年后在纽约举行……”白正林眨了眨眼睛,咳嗽了一声,有些憧憬地说,“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 第79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歌像雨后的竹笋渐渐成长。 它身上的毛发越来越浓密,油光水滑的,看着就惹人喜爱。每天刻苦的训练使它全身没有半丝肥肉,结实的肌肉牢固的镶嵌在每块骨骼之上,像一枚坚硬的子弹,可它的身材又是那么修长健美,最耀眼的是那一缕额头前的银色长毛,让人在众多警犬中总是能第一眼注意到它,那只最英气最帅气最威武的昆明犬战歌。 西南大地一年四季不分春秋冬夏。气温总是二十摄氏度,天空总是晴朗的,朵朵白云像缀在蓝丝绒上的棉絮,随风飘动。西南大地的山是柔美而刚强的,有的山骨温柔蜿蜒,有的山骨严肃险峻,那一片片茂盛湿润的橡胶树和像雪一样的白苏花就郁郁葱葱地生长在其中。一队身着迷彩服的特警官兵们正沿着倾斜的山路快速前进,几只身材硕大的警犬在队伍的最前端开路,将阵阵尘土留在曲折的山路上空,给宁静柔媚的西南初夏注入了一股躁动的风。一项紧急的军事任务正在进行中。 麻粟坡县特警中队排长白歌脸上涂满绿色油彩,脚登结实的黑色作战靴,牵着一条健壮威武的昆明黑背系警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那只警犬忽然停下,抽了下鼻子,转身面对山路右侧树林,四腿紧绷,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白歌见状,立刻解开它的牵引带,右手指向树林,发出搜捕口令,那只警犬像离膛的子弹窜进树林。 这种任务,根本不用特警们亲自出手。白歌信心十足地看着爱犬战歌化成一道黑黄闪电。 站在他身后的警犬班训导员们也纷纷放开牵引带,命令自己的警犬扑向树林。 几秒钟后,树林中传来了人的叫声和犬的吠声,白歌和战士们进入树林后,看到战歌咬住一名罪犯的小腿,正用力地向林子外拖,“风翼”叼着罪犯手中的木棒,向警犬班长莫少华跑来。 罪犯倒在草地上拼命地挣扎,双手沾满泥土,死死抓住一根树干,消瘦的脸上滚满大粒汗珠,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冲白歌高呼“救命!”白歌急忙喊停,战歌立刻松了口,几名战士立刻给罪犯戴上手铐。 其他几只警犬围攻另外一名持刀男子,白歌悄悄绕到侧面,猛地高高跃起,凌空踢出一个飞踹,正中对方下巴,罪犯闷哼一声,当场昏迷,瞬间解决战斗。 被战歌咬伤的中年男子已然神志不清,小腿还在汩汩流血,操着云贵的方言大声嚷嚷。简单包扎后,白歌命令战士们将两人架出树林,交给后援的公安民警处理。 县公安刑侦大队长张富民用力握了握白歌的手,笑着说,“白排,真有你的,这两个家伙在边境线上流窜三年了,上星期又犯了杀人抢劫的案子,没想到你们一出手就给解决了。” 白歌笑笑,“没什么,还是警犬的鼻子灵,不然哪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就是就是。”张富民弯下腰拍拍战歌的脑袋,“这家伙真厉害,壮得像个牛犊子似的。”战歌很是友好地舔了舔张富民的手背,站在白歌身边纹丝不动。白歌心里挺高兴,小家伙越来越有规矩了,换了以前,不把张富民的手咬下来才怪呢,那种“野狗屁股摸不得”的作风基本上消失了。 “晚上到我们队里吃饭,白排,把这几只劳苦功高的警犬也带上!”张富民大声地说,“今天老哥陪你喝个痛快酒了。” “谢谢老哥了,我们是全天战备部队,不能喝酒,而且中队领导的命令是执行完任务后就回去,不麻烦张队长了。” “走吧!走吧!”张富民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吃顿饭嘛!” “谢谢了,我们真不去了,部队还有任务,再见了!”白歌笑着摇摇头,说完冲张富民摆摆手,带着战士和警犬,一路跑向树林深处,消失了。 一名年轻的民警凑过来问,“队长,为啥让他们吃顿饭都不答应?咱们可是一片好意啊!” 张富民望着在丛林中消失的一个个绿色背影,长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军人啊,想当初我也是一个武警战士……” 第80节 天空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妩媚。 晚饭后,白歌洗去一身的征尘,顺便也给战歌洗了个燥,然后他带着战歌爬到营区后的山坡上散步。看着战歌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身边,白歌心中充满了喜悦。上岗仅仅半年的时间,战歌已经成为特警中队不可缺少的力量,每次执行任务,都和“风翼”、“炽天使”等老警犬们并肩作战,它仿佛不知道退缩,只要白歌发出口令,哪怕是刀山火海,它也敢向里面闯。 而战歌,也在一次次的任务中,逐渐变得成熟,深沉,少了许多暴戾和急躁。白歌想,也许是邱鹰受伤的事情深深触动了它,让它明白了作为一只警犬的真正职责。 令行禁止,而不是随心所欲。 战歌的两只眼睛又大又圆,里面闪着水样的黄光。平时休息时,它就静静地坐在白歌身边,时不时用舌头舔舔白歌的手掌和胳膊,以往任性和抗命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战歌真的是长大了,强壮,凶悍,成熟,精明。 白歌现在觉得它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无法分割。 白歌带着战歌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坐下,战歌乖巧地卧在他的身边。白歌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寄信人的署名是陆芳菲。 这是一封陆芳菲写给白歌的情书。 也只有在黄昏的宁静时光中,白歌才能将心灵从紧张的训练和艰巨的任务中拔出,去享受一份年轻人拥有的浪漫与快乐。他打开信笺,一行行清秀的小字映入眼帘。“亲爱的歌,你还好吗?我很想你……” 刚看了一行字,白歌只觉得身体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战歌将前腿抬起,把厚实的爪掌搭在自己的左肩上,伸出脑袋瞪着信纸。 “看得懂吗?”白歌明知道战歌看不懂,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近似光头的脑袋,又抚摩着战歌额头上的那一缕银毛,“小子,你越来越沉了,再这样下去比我都重了!” 战歌贼精贼精的,忽然直立起身体,伸出舌头想舔主人的脸,白歌灵活地一个后滚翻,闪开了。 “嘿嘿,碰到了算你本事!”白歌喊着,“来啊!” 战歌毫不示弱,后腿猛蹬,吐着舌头扑了上去。 柔软湿润的草地上,人和犬滚成一团,尽情嬉戏,享受着格外珍贵的情谊。 中队营区中,一声集合哨音钻入云霄。 瞬间,白歌和战歌像听到了命令,立刻从草地上骨碌起来。 白歌看了看荧光表,“6点45分”,他又疼爱地看看自己的犬。 战歌听到哨音,一脸兴奋之色,不停摇着尾巴。 “又有任务了,走吧,兄弟!” 夕阳渐渐暗淡的山坡上,一人一犬向山腰中的绿色营区狂奔而去。 第81节 “五一节”放假七天,在祖国各个地域辛勤工作的军人们也迎来了难得的轮休机会。 陆芳菲半年没有上过街了。 女子特警大队三个中队轮流值班,副队长刘微值班的日子是5月3日。这天一大清早,陆芳菲就钻进队长办公室,非要拉着韩雪上街,韩雪不同意。 “我今天得照顾邱鹰。”韩雪故意板起面孔,“小丫头,你自己玩去吧。” “邱中队长用你照顾吗?人家医院也是有护士的,还有白歌他妈在那盯着,肯定没事。”陆芳菲央求着韩雪,“好姐姐,求你了,就出去逛半天吧!” 在陆芳菲的苦苦哀求下,韩雪终于答应了。她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要去昆明市区离军区总医院较近的地域。第二,中午吃完饭后,自己去总医院,陆芳菲按时归队。 陆芳菲想都没想,痛快地答应了。她急忙跑回宿舍,拉开床头柜,把自己“压箱底”的便装呼噜呼噜地全倒在床上。 看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她却犯了愁,“该穿哪件好呢?” “算了,还是问问他吧。”陆芳菲拿起电话,拨通军线。 “喂,你好,请找一下白排长。” 白歌穿着短裤和迷彩背心,正坐在障碍场的三米跳台上喂战歌吃牛肉,中队通信员小吴气喘吁吁地从办公楼前跑来,激动万分地喊: “白排!电话!是个女的!” 白歌一纵身从三米台上跳下,战歌一见主人跳了下来,立即跟了上去。 “你喊什么啊!”白歌心里好笑,“怕全世界不知道啊?” “是!”小吴满脸通红,立正站好,悄悄说,“报告排长,一位姑娘打电话找你。” 白歌忍不住笑了,一拍他的肩膀,说,“行了,走吧。” “你放假也这么忙啊?这么半天不接电话?”陆芳菲在电话那端恼怒地说。 “息怒息怒。我刚才喂犬去了。”白歌说,“请问陆排长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呀?我现在是请示,白排长今天有时间吗?” “指导员孩子生病,请了几天假,一个排长去南京上学了,一个到总队作训处帮忙了。现在干部只剩下我和队长,外出名额都让给新兵了,估计是出不去。” “哼,我就知道你出不来!”陆芳菲噘着小嘴,“给点意见吧,我半年才出去一回,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啊?” “你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这还用问我?” “废话!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去问别的男人!” “哎!别,别问,恩,我想想啊,恩,那件黄色的无袖衫挺好的,那件橘黄色的衬衣也不错……” “到底穿什么?你给个准话!雪姐还等我呢!” 白歌磨蹭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陆芳菲急了,问,“你就说你觉得我穿哪件衣服最好看吧!” 白歌眼睛一亮,“军装,我觉得你还是穿军装最好看。” “呸!”陆芳菲在电话中啐了他一口,“不问你了,我问雪姐去!” “行了行了,你赶快外出吧,不然一会归队时间都到了。”白歌叮嘱她,“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当心坏人。” “真够婆婆妈妈的。”陆芳菲扑哧笑了,“你以为坏人能打得过你女朋友?” 第82节 陆芳菲穿着带着流苏的白衬衣和深蓝色棉布裤,背着一个粉红色的背包,跑到韩雪办公室前,正巧韩雪开门,两人打了个照面。 “呀,雪姐,你还穿军装?”陆芳菲诧异地说,“咱们可是去逛街。” “我都这么老了,还打扮什么?”韩雪笑着说,“让我看看,恩,够漂亮!简直是朵‘军中绿花’!” “你才不老呢!你照照镜子,比我皮肤好多了。咱俩站一起,人家可能觉得你比我还小呢!”陆芳菲做了个鬼脸,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两人坐上基地专门为军人外出设置的巴士。陆芳菲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抬头看着天空。阳光从窗外洒进车厢,西面半个天空晴空万里,瓦蓝瓦蓝的,东面半个天边却升起一片红彤彤的朝霞,彩云叠加显得分外壮观。 “你看,多漂亮。”陆芳菲用手指着窗外。 “恩,是不错。”韩雪整了整军装,侧脸看着外面,“这就叫‘东边日出西边雨。’” 车厢里回荡着电视剧《女子特警队》的主题曲《女儿行》,陆芳菲不禁轻声吟唱着,韩雪扭过头,看着她一张青春荡漾的脸和兴高采烈的神态,心中感慨万分,她默默祈祷: “小丫头,但愿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么快乐。” 半个小时后,巴士停到昆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陆芳菲拉着韩雪下了车,直奔路边的服装店。 在黄金假期的时间内,商业街上到处是人,韩雪穿着一身橄榄绿戎装,英姿飒爽,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韩雪看着陆芳菲钻在服装店里左挑右选,忍不住提醒她,“小菲,可别把一个月的工资都买衣服了。” “哎呀,姐姐,你放心吧,你看我刚才买那件,才50块,又便宜又好看。”陆芳菲嬉皮笑脸地说,“我跟我妈学的砍价,跟我买东西准没错!” 韩雪莞尔一笑,不再说什么了。她低头看看手表,9点50分,时间还早,军区总医院离得也不远,中午之前肯定能赶到。 “雪姐,进这里看看。”陆芳菲拽着韩雪的手,走进一家时装专卖店。 专卖店里开着冷气,白色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金属栏杆上的衣服在灯光的照耀下烨烨生辉,两位画着烟熏眼的年轻售货员微笑地打量着韩雪和陆芳菲。 “呀,雪姐,这的衣服好贵啊!”陆芳菲轻轻拿起一件薄若蝉纱的衣服,小声说,“你看,两千多块。” 韩雪笑了笑,没说话。 忽然,她听到身后试衣间旁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宝贝儿,你穿这衣服肯定好看!还有刚才那套,咱一起买了!” “是他?”韩雪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真的是他?为什么怎么巧?” 她手心出汗,不敢回头,连忙拉起陆芳菲,说,“小菲,咱们走吧。” “怎么了?雪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怎么不好看?” “我有点不舒服,咱们出去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刚要走出店门,一个穿着灰色西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从门口的交款台前回过头,三个人对视,都愣住了。 这个男人正是韩雪的前夫,现任昆明某国际贸易公司的董事长陈卫东。 “小雪……”陈卫东嚅动着嘴唇,呆呆地望着韩雪,“你怎么也在这儿?” 韩雪的目光向大玻璃窗外看去,没有回答。 陆芳菲在一旁忍不住了,尖着嗓子说,“呦,这不是陈董事长吗?好久不见,又发财了吧?” “哦,你是小菲吧?”陈卫东尴尬地强笑着,“才半年没见,又长高了。” “陈董事长真会说笑话,我都22岁了,还能再长吗?估计您见的小姑娘太多了,记混了吧?”陆芳菲的一句话把陈卫东说得额头冒汗。他刚想解释什么,忽然,一个妩媚的女人声音从试衣间中传出: “卫东你跟谁说话呢?快进来,帮我拉一下拉链!” 陈卫东慌了,一边答应,“好的!”,一边看着韩雪,不知道该顾哪边。 陆芳菲狠狠瞪着他,开口刚说了“陈董事长真是……”,胳膊上就被韩雪掐了一下。韩雪咬着嘴唇,拉着陆芳菲的胳膊跑出了专卖店。 陈卫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小雪……” 韩雪没有迟疑,一口气拉着陆芳菲跑了过了两条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的人还说,这位女警官跑得真快啊。 一个十字路口前,陆芳菲拼命抱住韩雪,嘶哑着嗓子喊,“雪姐,别跑了,这是红灯。” 韩雪踉跄地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她以45度角的姿态,静静地仰望深蓝色天空,泪流满面。 第83节 “警犬是反恐部队的尖刀!” 在武警部队警犬工作会议上,白正林作为昆明警犬基地的代表,第一次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为了使警犬能更好的为特警服务,使其成为“反恐”、“处突”的强势个体作战单位,我们应努力训练出在各种恶劣条件下执行任务的“特种警犬”,并请求科研单位大力开发和警犬配套使用的各种装备器材。 总部领导对白正林提出的观点给予大力肯定,要求各警犬基地、警犬大队强抓警犬训练工作不放松,努力提高警犬的综合素质。同时总部领导单独嘱咐白正林,抓紧训练警犬,选出精英,参加明年的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 结束了三天的会议,白正林本来想立即返回昆明,不料在京学习的基地政委李长海打来电话: “我说老白啊!你小子可太不够意思了!来北京也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怕我给你灌酒啊!” “老李你现在可是学生,怎么了?国防大学还容不下你了?竟敢随便喝酒?我同学可是教务处处长,小心我告发你!”白正林笑着回答。 “别来这套!我准备拉着他一起灌你酒呢!总部的会开完没有?开完了就到老哥这儿来,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明年初就开始了,有什么新情况也给我透露透露,我当学生都快当傻了!” “行!那我就晚走两天,有些事情还得和你详细谈。” “好啊!我不问你就不谈!真拿我当外人了!” “不是怕你因为工作耽误学习吗?这片好意还领不了?” 李长海在电话那边哈哈一笑,嚷嚷着,“领得了领得了,快过来吧,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俩来个秉烛夜谈!” 第84节 麻粟坡县的东面山脚下有一个叫七星的小村庄,大约有300多户人家,村里的男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留下的人大多数是妇孺,每天勤勤恳恳地下地务农,回家洗衣,过着平淡安详的生活。 5月6日凌晨1:00,一声裂帛似的惨叫响彻全村,一幕血案发生了。 村里的一户黎姓人家四口人被在外打工潜伏回家的邻居刘南用宰猪刀和自制土枪杀死在院子里,黎家剩下的两个11岁的女孩被刘南劫持到黎家二楼的厢房中。公安机关接到报案后,觉得案情重大,立刻请示上级,要求武警部队的协助。 1:10分,武警麻粟坡特警中队作战室。 作战室内挂着一张巨大的背头屏幕,一张犯罪嫌疑人刘南的免冠头像打在投影机的宽屏上,屏幕下方用大号黑体字写着刘南的基本资料。黑暗中,十几名官兵坐在椅子上,凝重地看着屏幕,现场鸦雀无声。 刘南,男,38岁,身高178cm,体重75Kg,云南省麻粟坡县七星庄人,此人长年在外打工,离异无子女,两年前因争抢耕地而与黎家发生冲突,被黎家人打伤,曾扬言要杀了黎家人报仇。 徐跃国关掉了投影机,打开日光灯。 一张放大的黎家立体结构楼型挂在雪白的墙壁上,徐跃国用红笔标出几个重点位置。 “第一狙击手和第二狙击手的位置要选择好,黎家对面的房子和屋后的木制平台可以作为重点狙击点……” “在攻心战术无效的情况下,突击组特别要注意楼房南面的窗户,必要时可以直接破窗而入,但有一点,谨慎使用武器,犯罪嫌疑人劫持了两名儿童……” “警犬班带‘战歌’和‘风翼’,协队行动,见机行事……” 1:20分,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装甲运兵车急驰向七星庄。 白歌头戴黑色面罩,身穿迷彩服,把95式自动步枪放在双腿上,将通讯耳脉的声音调到最佳,身旁的莫少华带领战士们最后一次调整了手表时间。 两只硕大的昆明犬沉默地卧在车厢门口,战歌和“风翼”吐着长长的舌头,透过玻璃钢制成的玻璃望着天空。 1:30分,黎家大院。 黎家大院已经被公安民警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盏强光照明灯的光柱在二楼的楼体上扫来扫去。外围的民警们看到“WJ”标志的车,立刻让开了一条路,指导员徐跃国从领头的吉普车上跳下,县刑警大队大队长张富民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 “指导员,你们可算来了。” “情况怎么样?”徐跃国问。 “情况很危机,犯罪嫌疑人刘南提出的条件太苛刻,要一百万的现金和一辆直升飞机,我们根本无法满足他。” “人质的情况呢?” “开始还能听见小孩的哭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张富民焦急地说,“离罪犯要求的时间只剩下20分钟了。” “做政治攻心了吗?” “做了,这家伙是个疯子,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们怎么说都没效果,他自称就没想着活着出去,趁我们不注意还用土枪打伤了一个民警。” 徐跃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转身,白歌他们早就站成一列,静静等待命令。战歌和“风翼”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脖子上的牵引带已经被解开。 徐跃国把情况向官兵们通报了一遍,做出了准备强攻的决定。 “孩子太小,时间再拖延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必须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四张蒙着白布的担架匆匆走过突击组,白布浸着斑斑血迹,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一张满是血迹和皱纹的脸露了出来,血染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连老人也杀?”突击组里有人情不自禁地骂道,“真是畜生!” 担架队走过后,徐跃国用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孔,大声问,“记得我们的职责吗?” “永远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突击组由12名战士组成,在白歌的带领下高喊着口号。 顿时,所有人的血都烧了起来。 战歌和“风翼”也吼了起来,混杂在口号声中,分外响亮。 第85节 白正林端着一小盅“五粮液”,半卷着军装衬衣袖子,微带醺意地笑着。 “来!老李,干了这杯!” “干就干!”警犬基地政委李长海盘腿坐在宿舍的床铺上,一仰脖,将一盅酒倒进了喉咙。 “好!”白正林大笑一声,也把酒干了。酒入肠胃,暖洋洋地直冲四肢,白正林喝得兴起,三下五除二把衬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纯棉背心。 “漂亮啊,老白!”李长海指着他胳膊和肩膀上的几块大伤疤说,“漂亮!这才是勋章呢!”说着,他也脱了掉衬衣,露出胸膛和锁骨上的疤痕,“不过你别牛,咱也有勋章!” “快拉倒吧!”白正林指着他的伤疤说,“就你这几块狗咬的训练伤,顶个屁用!看看咱的,块块都是硬仗留下来的!” “你他妈的还真别小瞧人!”李长海的脸一下子红了,瞪着眼珠子嚷嚷,“你当兵那会老子都当班长了!新兵蛋子吊个什么啊!” “对,老子提干当排长了,你还当班长呢!”白正林哈哈大笑,“老子在前线打仗,你还在军区后勤部喂犬呢!这才是本事!” 两人对骂着把酒倒上,一仰脖子,又干了。半个小时不到,一瓶“五粮液”所剩无几。 “拿酒!拿酒!”白正林叫着,“把你藏的酒都拿出来!” 李长海哆哆嗦嗦地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两个白花花的瓷瓶。 “茅台!”白正林往嘴里填了块酱牛肉,眼睛一亮,“你小子可以啊!还真有货!” “那是!”李长海说,“到我这儿来,还能少得了你小子酒喝?” 又一杯酒下肚,李长海抹了抹鬓角的汗水,一根白发飘然而落,他无奈地笑笑,说了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又往嘴里塞了两粒花生米,眯着眼睛问白正林,“明年的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咱们基地怎么搞?你小子心里有数没?” “你来上学可真是时候,自己当了甩手掌柜不说,还咄咄逼我啊?”白正林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你老小子等着坐享其成吧!” “哦?怎么着?心里有底了?”李长海知道,白正林敢这样说,绝对不是仗着酒劲,他喝多了的时候是从来不多说话的,何况这点酒,对于两个身经百战的老军人来说,还没上头呢。 “不过我听说这次K9来访后,总部对咱们的评价可不高!” “废话!”白正林心里憋着的火被点燃了,砰的一声,拍桌而起,“他妈的K9是什么级别的队伍?人家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咱们呢?根本不具备可比性,总部那帮人只知道吆喝,具体事情谁来管?有什么困难谁来解决?我一提这些要求的时候,这帮孙子们躲到哪喝酒吃肉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慢慢坐下说,“别的不提,单说K9军官们的思想意识,绝对是世界第一流的,这一点,我心服口服。” “但最重要的是,”白正林补充道,“是我们怎么样学习K9以及其他外军警犬部队的先进思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缩短和他们的差距!” “你拿什么缩短差距?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还有几个月就开始了。”李长海小心翼翼地问,他心里也不踏实,自己离岗学习了一年多,基地的事情大大小小全是白正林一个人抓的,凭这点,他觉得自己说话都底气不足。 白正林挺了挺胸脯,喝了一大口酒,盯着李长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挑选优秀警犬,打造中国特种警犬!” 第86节 黑夜。 黑夜的诱惑来源于它的神秘。在夜色之下黑暗之中,你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有些特殊的人,他们融入黑暗后,就化成了夜的颜色。 正如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刷的一声,围在黎家大院门口的探照灯齐齐熄灭,只剩下几个拿着手电筒的民警,依旧在向黎家二楼的窗户喊话。 犯罪嫌疑人刘南光着脊梁,穿着一条花短裤,打着赤脚,紧张地靠在墙壁上,左手抓着一柄三尺多长的宰猪刀,右手握着一支自制的土枪,睁大双眼,不停地喘着粗气。月光下,两个11岁大的女孩被浸了油的麻绳捆住手脚,互相依偎着躺在地上,麻绳深深地勒入肉里。两个孩子惊恐万分地张大双眼,眼神里尽是恐怖畏惧之色,两道长长的泪痕延至耳垂。 她们不能喊叫,她们的嘴已经被两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堵上了。 刘南的胸脯逐渐平稳,他冲着两个女孩干笑了一声,将冰冷的刀锋轻轻贴在其中一个女孩的脸上,在女孩娇嫩的皮肤上蹭来蹭去。 女孩立刻吓得昏了过去,另一个女孩子则泪流满面。 刘南神经质地喃喃自语道,“老子杀了你们家四个人,还要杀你们俩,老子赚够本啦!” 想到这里,他便开心起来,双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从短裤的口袋中掏出烟,叼在嘴里,随手划了根火柴,点烟,吐雾。 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在百米之外院子前面的大槐树和院子后面的小断崖上,一东一西两名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武警特警战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更不知道,两名戴着黑色面罩的特警战士只要轻轻扣动扳机,他的脑袋就会像节日里的爆竹一样绽放出璀璨的血肉之花。 “黑鹰,我是夜鹰一号,风向东南,风力3级,目标已经出现,是否击毙,请指示。” “黑鹰,我是夜鹰二号,目标正在抽烟,是否攻击,请指示。” 徐跃国的高频通讯耳脉中同时收到两名狙击手的报告声,他立刻询问,“有没有发现人质?” “目前还没有,只看到犯罪嫌疑人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注意观察,发现人质后立刻汇报。” “是!” 两只狭长而冰冷的88式狙击步枪带着迷彩枪套,从槐树树梢和断崖上悄然伸出,7.62mm的枪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两名狙击手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渐渐松开,但红外线高清晰瞄准镜的十字光标却稳稳跟随着刘南的身影。 刘南一连抽了三根烟,慢慢在浑身发抖的女孩身边坐下,狞笑着说,“他妈的,能和老子一起死,两个小羊羔子还不高兴吗?” 狙击手立刻向徐跃国报告,“报告,目标蹲下,已观察不到其方位。” 徐跃国立刻发出指令,“白鹰,我是黑鹰,准备进攻!” “白鹰”是白歌的代号,此时,白歌和莫少华早已带着突击组的四名战士埋伏在二楼厢房的门口,四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房门,两条健硕的警犬正安静地在地面上保持匍匐姿态。 白歌收到指令后,摆了摆手,伸出食指,向上一指,示意两名战士爬上屋顶,另两名战士守住门口。 两名战士立刻放出绳索,像两只猿猴一样攀绳而上,几秒钟内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又对莫少华做了一个迂回的手势,莫少华心领神会,带着“风翼”抄侧路而去。白歌拍了一下战歌的脊梁,食指向前挥动,下达“随行”的命令。战歌立刻跟着他绕到厢房正面的窗户下。 刘南用刀尖慢慢挑断了女孩子脖颈上的衣服。 女孩露出白净的皮肤,暗红色的动脉在皮肤下突突地跳动。 刀柄一闪,一只粗壮的胳膊高高举了起来,锋利的宰猪刀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在月色下发出森森白光。 狙击手从窗口看到一只握刀的手,立刻汇报,“报告!罪犯要杀害人质!” 徐跃国大喊,“各小组行动!”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土地上,溅起一朵尘花。 “砰”的一声,两名狙击手同时开枪,枪声却汇成了一股。 第87节 “啊!” 韩雪从梦中惊醒,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立起来。 乌黑的短发汗津津地贴在她的额前,她用手背无力地梳了下头发,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用力地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才恍惚明白刚才的情景是个噩梦。 窗外,柔美的月光穿过米黄色窗帘,像水一样泼溅地满屋都是。韩雪穿着迷彩T恤和短裤,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像个小姑娘一样叹了口气。 自从邱鹰受伤后,她做噩梦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有邱鹰受伤的情景,也有前夫陈卫东诀别时的情景,她经常浑浑噩噩地度过夜晚,陪伴她的多了一个小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大粒的白色安定片。 头疼如潮水一般向韩雪袭来,她起身,赤脚下床,弯身倒水,吞下两片药片,喝了一大口水,听着安定片骨碌骨碌滚下喉咙的声音,她觉得才稍稍安心,长出一口气,愣愣地坐在了床沿上,舔了舔湿润的嘴唇。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浓,她很是高兴,这就是部队的月光啊,从18岁那年看到现在,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人变物变,惟独这洁白纯净的月光一点都没变。 韩雪不愿意再多想什么,缓了一会精神,困意终于来了,她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于是躺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韩雪干脆穿上衣服,翻身起床,想去外面走走。穿衣服的时候她还在兀自想着,多么甜美的夜,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失眠呢? 突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韩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一下,那敲门声又响起了。 她一个箭步迈到门边,将门拉开,看到门外的人,韩雪的心幽幽地疼了起来。 门外,昏黄的廊灯下,陆芳菲红着眼睛,披着件肥大的迷彩服站在外面瑟瑟发抖。 “雪姐,我做噩梦了。” 第88节 刘南的手腕,手中的刀柄被两颗狙击步枪的子弹同时击中。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从手腕上汩汩涌出。 “嘭、嘭”的两声巨响,东西两扇窗户的玻璃同时粉碎,两只黑色的野兽咆哮着从两侧窗外同时跃入。 像风,像雷,像电,像火。 其中一只化作一团黑黄色的烈焰,雪白的犬齿在月光的照射下光芒四射,一缕银色的毛发飘在坚硬的兽头上,两只圆眼睛睁得很大,喷出血色的怒火,四只结实宽厚的脚爪仿佛撕裂了空气,卷起一身油亮的皮毛,整个时间似乎被它瞬间抽干了。 刘南吓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只庞大的野兽已经压住了他的身体,他刚想拔出裤带上的土枪,脖子一凉,又一热,他觉得自己的手便僵在了枪把上。 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这两种温度的差异。 那种凉,是锋利的犬齿刺入咽喉的温度,那种热,是灼灼的鲜血涌出咽喉的温度。 瞬间,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飞出了躯体,飞向了天空。 随后“咣!”的一声,与此同时,房门和天窗同时被撞开,屋顶和门口闪烁着四、五道强光。两条绳索从屋顶垂下,两名特警战士顺着绳索飞快滑下,落在地面上。门口两名特警战士固定在95式自动步枪上的战术手电早就锁定了躺在地板上,四肢抽搐的罪犯刘南。 白歌和莫少华持枪从窗户越进屋,看到这副情景,两人不禁一呆。 “风翼”松开了嘴,将刘南的胳膊甩到一边。 战歌依旧死死咬住罪犯的脖子,不时用力甩着脑袋。 一名特警战士走上前,低头摸了摸罪犯刘南的鼻息,转身对白歌报告: “报告排长,警犬把罪犯咬死了。” 第89节 白正林回到云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搜集全省境内武警部队警犬的作战记录,为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选拔参赛犬。他向省武警总队、武警支队和武警中队传达的命令很简练:现役警犬,雄性,年龄要求在5岁以下,作战经验丰富,技术优势强,能适应各种条件下的协警任务。令人奇怪的是,白正林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同等条件下,我国培养的纯种昆明犬黑背、狼青、草黄三个系列犬种优先。 历来警犬大赛对警犬的品种并无过多限制,白正林这条命令的公布,令不少基层警犬训导员都感到费解,警犬素质过硬就可以了,为什么昆明犬优先呢? 警犬基地的胡秘书把小道议论向白正林报告,白正林微微一笑,并不说明。 白正林当然有他的考虑,这次选拔全省警犬参加全国比赛并不是最终目的,他的最终目的是为将在纽约举办的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选拔尖子。 参加国际比赛,中国当然要派出自己培养的警犬,而中国昆明犬是目前综合素质最好,用途最广,服役数量最多的中国土生警犬,所以他特别看中对昆明犬三个品系警犬的选拔。 当然,也有战歌的原因。白正林有一个梦想,在和平年代,他希望夜歌的后代能够代表中国警犬出战世界大赛,为国争光。 一个星期之内,云南省境内所有武警部队的警犬部门送来了100多只现役警犬的资料。白正林坐在办公室里,和秘书小胡从十几叠厚厚的资料中进行紧张的挑选工作。 几轮筛选过后,秘书小胡把挑选出的四只警犬资料递给白正林,白正林用眼睛又扫了一遍,轻轻放在桌子上。 “战绩不错,可以考虑。”白正林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看着窗外说,“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主任,这四只是最优秀的了。” 白正林掐灭烟蒂,不满地问,“两条德牧一只拉布拉多,只有一只昆明犬,我说要求他们都当耳旁风了?” “可能今年没有出色的昆明犬吧?”胡秘书小心地解释着,“其他的昆明犬战绩平平,这只是已经服役三年的警犬,立过四次功,很有特点。” “叫什么?哪个单位选送的?” “叫‘风翼’,特警支队麻粟坡中队选送的。” 白正林听了之后觉得耳朵一热,心里不由暗骂儿子白歌,这浑小子把战歌弄哪去了?怎么不上报。他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对胡秘书说,“小胡你再去搜集搜集资料,看看有没有漏报缺报的,给他们三天时间补集。” 胡秘书得令去了。白正林立刻拨通了警犬中队的电话,对通讯员说请找白歌。 通讯员问,“您是他什么人?” 白正林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实说了,“我是他父亲。” 通讯员回答说,“您好,白排长不在中队,他现在在支队机关。” “他去那里做什么?” “他被关禁闭了。” 第90节 白歌躺在禁闭室的木板床上呼呼大睡。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警觉地从床上跃起,忽然想起自己是在禁闭室,抹了抹眼睛,又倒在床上。 门开了,一个上等兵端着打好的饭菜走进来,小声说,“排长,该吃饭了。” 白歌把身子拧过去,面对墙壁,装做呼呼大睡的样子,一声不吭。 上等兵叹了口气,把饭菜放在木桌上,关门而去。 等上等兵走了,白歌立刻翻身下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真好,天天睡觉,还有人伺候,我就当休假了。白歌越想越开心,只是不知道战歌现在怎么样了。白歌闷哼一声,捂着嘴巴拿起茶杯喝了几大口水,脑子一走神,他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吸冷气。 战歌,好样的!白歌心里默默念叨,你没做错什么。 此时战歌正躺在特警支队油料仓库旁的一个废弃犬舍里。 它的眼角堆着眼屎,浑身上下卷着尘土,昔日油亮的毛发已经肮脏不堪。两只的肥大苍蝇和几只蚊子正围着它的屁股不停地嗡嗡飞舞,它颓废地耷拉下脑袋,用尾巴轻轻驱赶着苍这些令人厌恶的昆虫。 它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白歌分开,为什么会被送到这样一个地方。只有白歌明白他的心,对待一切罪犯,它不仅是敌视的、愤怒的、仇恨的,更是有意杀戮的。杀戮的根源是复仇,是由邱鹰中队长昏迷不醒后深埋在战歌骨血中意识里的滔滔复仇之情。而白歌所带给它的,却是绝对的安全和体贴,是万分的理解和支持。 但是战歌咬死罪犯刘南一事,在特警支队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特警支队是麻粟坡中队的上级机关,对此事分外重视。 按照规定,警犬攻击罪犯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四肢。而战歌直接咬向喉咙的举动令支队党委们震惊,警犬应协助特警制服并抓获罪犯,战歌直接把人给弄死了,这倒没什么,反正刘南也是死罪,政治处主任还开玩笑说给我们省了一颗子弹。重要的是在党委们潜意识中,战歌是多么大的一个安全隐患啊。倘若战歌扑向的不是重大罪犯,而是小偷小盗或是了解重大案情的罪犯呢?也直接执行“死刑”?倘若战歌在训练中也扑向训导员的喉咙呢?难道白歌平时只训练它扑咬敌人的要害吗?常委们不敢想下去,支队长赵红剑提出先把这只警犬关一段时间,磨磨它的性子,实在不行就弄走。白歌发现战歌被关后,死活不承认自己有意教导警犬扑咬敌人要害,最后和七个常委吵了起来,“领导们,我养的犬我有分寸,但你们必须把它放出来,就是关,也要把我和它关在一起,更不能把它弄走。”赵红剑一怒之下,白歌也被关了禁闭。 段辉和徐跃国前来求情。支队长赵红剑回答很简单很干脆,先关他一个星期再说。 两人去禁闭室看白歌的时候把支队长的话告诉了他,白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担,没‘战歌’的事情。” 徐跃国又说,“警犬基地选拔优秀警犬,准备参加明年的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我们把‘风翼’报上去了。” “那‘战歌’呢?” 段辉为难地说,“支队党委给我们下了指使,他们说这条犬不能报,它太具攻击力,怕伤人。” 白歌苦涩的一笑,摇了摇头。 徐跃国小声说,“小白,要不和你父亲联系一下?让他想想办法?‘战歌’不上,可惜了。” “指导员,队长,你们放心。”白歌坚定地看着两人,“他不会挑选一只素质差的警犬,也绝对不会漏掉一只优秀的警犬。” 第91节 一辆猎豹吉普车缓缓驶入位于昆明市的云南总队特警支队机关的大门。 远远的,白正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就看见肩膀上挂着两杠三星的支队长赵红剑的健壮身影,他一个人笔直地站在支队机关楼门口,背着手走来走去。 白正林心里冷笑了一声,把战歌的作战资料塞进公文包,回头递给秘书小胡,嘱咐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一会见机行事。” 胡秘书认真地回答,“明白。” 车还没停稳,赵支队长一只粗壮的大手就拉住了车厢把手。 这张成熟坚毅的军人面孔是白正林再熟悉不过的,白正林和赵红剑早就认识。 80年代末,两人以前还在一个团里任过职。赵红剑比白正林小五岁,白正林在侦察营当营长的时候,他还是炮连的指导员。一次晚饭后,炮连的几个新战士吃饱了没事儿干,竟然去挑逗侦察营的几只军犬,这帮战士大都是参军入伍不久,以为军犬像家里的土狗一样好欺负,军犬们被炮连的兵砸急眼了,冲上去咬伤了两名肇事者的胳膊。事后赵红剑去找白正林讨说法,被刚刚失去军犬夜歌的白正林骂了回去,从此两人便结下了点小恩怨。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营长和指导员都扛上了大校和上校的肩章,90年代初从陆军部队隶转武警部队后,彼此也都知道还在一个省的总队工作,离得也不远,却谁也不服谁,除了因公开会和重大活动见面点个头打个招呼之外,两人从不互相拜访,大有“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白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一听说你要大驾光临,马上就让人准备晚饭,来来,今天一定要在我这儿好好喝几杯!”赵红剑上前一步,笑着拉住白正林的手,就要往机关楼旁边的食堂里拉。 白正林心里暗骂这小子又给我来这套,以为我是吃软饭的。他挣脱住赵红剑的手,微笑着说,“赵支队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还是先上楼谈正事吧。” “走吧,我的白大主任,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谈。”赵红剑的手又伸了过来。 白正林一把挡开了他的手,“赵支队长。”他咳了一下,“还是先去你的办公室吧。” 赵红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两秒钟以后,他的嘴又咧开了,“好,好,白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去我办公室。” 白正林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露声色,点点头,看了一眼胡秘书,两人跟着赵红剑走上支队机关大楼。 赵红剑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楼梯正面的房间。房间朝东,阳光正好,屋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图,办公桌上摆着一盆文竹,一些文件凌乱的堆在桌面上。房间内出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和两把待客的椅子外,别无他物。白正林不由暗暗称赞,好你个老赵,当上支队长这么久,作风还是这么简朴,是条汉子。 赵红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世纪红塔”,抽出一根扔给白正林,又拿出一根给胡秘书,胡秘书连说谢谢支队长,我不会。他略迟疑,转回手放到自己嘴里,从桌上抓起打火机,点燃,递到白正林面前。 白正林心里略感舒服,坐在沙发上,深深吸了一口,说,“老赵,这次来,我是有事找你。” 赵红剑点点头,吐出一个又圆又大的烟圈,说,“为了白歌吧?好说,禁闭室就在一楼,我立刻解除他的禁闭。”说完,他拿起电话就要给干部股打电话。 “慢着。”白正林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看着赵红剑说,“我儿子是你的兵,你愿意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管不着。” 白正林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是为了那只警犬而来的。” 第92节 傍晚,曲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白天,她完成了三台手术。 家里冷冷清清。曲慈累得连做饭的力气也没有,脱了鞋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忽然想起上星期还有白正林回家换下的几件脏军装没洗,咬咬牙,又爬起来,把军装放进洗衣机,灌上自来水,转动开关。 曲慈擦干手,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将身子斜靠在沙发上。 对面墙壁上,是一张放大的全家福。相片上,丈夫和自己拥着儿子站在警犬基地的门口,三人穿着军装,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可是在阳光的背后,仅仅只是阳光吗? 曲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中,她穿着一身旧式陆军军装,胳膊上缠着印着红十字的白布,来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草地两旁是陡峭的峭壁,不远处还有望不到边的茂盛树林,隐约从峭壁的另一侧传来轰隆炮声和枪声。 “小曲军医!快来!又有一个伤员!”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曲慈愣了一下,转身,看到身后的空旷草地上扎着七八个绿色的野战帐篷,每个帐篷上都醒目印着巨大的红十字,帐篷内人影憧憧,抬担架的士兵和护士们进进出出,穿梭于各个帐篷之间。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正在冲她招手,“快来搭把手!” 曲慈立刻跑进帐篷。 “夜歌!夜歌!” 帐篷内,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躺在手术台上轻轻地喊,他的脸上满是炮灰和泥土,身上的军装被弹片划得破碎不堪,一条受了重创的大腿耷拉在手术台边缘。曲慈忙跑过去,把他的腿抬上手术台。 “小曲,快,伤员需要紧急输血!”军医对曲慈喊道。 军医和另外一名男卫生员正用剪刀飞快地将他的衣服撕开,曲慈脸微微发红,手下却不停,她翻看着伤员的衣领,衣领上的字迹已经被汗水和血水冲得模糊不清。曲慈弯下腰仔细辨认,终于看清楚了这几个字。 “姓名白正林,血型B。” 她迅速拿起一瓶血浆,吊在支架上,将静脉针头插进伤员胳膊上的血管。 “夜歌!回来啊!夜歌!”男人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话,但曲慈却只听清楚夜歌这两个字。她当时在想,“夜歌是他什么人?战友?亲人?还是爱人?” 曲慈一边调整血浆流速一边细细打量这名伤员,高耸的鼻梁,锋利的唇线,宽阔的额头,极具雄性气质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就是天生的一张军人面孔。这人有点儿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军医给男人打了麻药,他在念了几十遍“夜歌”后终于沉沉睡去。 两个小时后,手术完毕。 军医从男人体内取出了19块大大小小的弹片。曲慈想,他可真是条硬汉子,19块弹片啊。她不禁多看了还在昏迷中的男人两眼。恩,这个男人叫白正林,24岁的曲慈悄悄记下了。 军医摘下口罩,松了一口气,说,“小曲,出去喝点水吧,伤员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曲慈舔舔干燥的嘴唇,走到帐篷外。 帐篷外站着K军区第863师的6位军官。 曲慈愣住了,师长、政委、副师长、副政委、作训科长、宣传科长全站在草地上,六个人静静地站着,小心翼翼地向帐篷里张望,好像怕惊动了伤员。 这个叫白正林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曲慈惊呆了。领导们都来了,那他的战友们怎么不来? 宣传科长把她拉到一边,嘱咐道,“师长特别要求一定要将这名伤员治好,不能让他牺牲,他是英雄!”又补充了一句,“太惨了,在侦察连全打光了,就剩他和一只犬了,他带着犬把776高地守了6个小时。” 曲慈一听,脑袋顿时蒙了。一个人,一只犬,守了六个小时的高地?这是神话啊? 宣传科长又补充了一句,“那只叫夜歌的军犬也是英雄。” 突然,一声沉闷的响动从帐篷中传来。 曲慈一下子被惊醒了,她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刚才在做梦。 那声沉闷的响动来自厨房,原来是自动洗衣机停止转动的提示声。 第93节 “啪”的一声,白歌的左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瞬间,鲜红的五指印浮现在他的脸颊上。白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白正林抡开胳膊,还要再打第二下,站在后面的赵红剑急忙抱住他的双臂,大喊道: “老白,你干嘛呢?怎么能随便打人!” “我打我儿子,跟你没关系!”白正林气呼呼地指着白歌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敢在常委会上发脾气!你长本事了你?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军人吗?” 白歌穿着一套脏兮兮的迷彩服,用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委屈地望着父亲。 “爸……” “你给我闭嘴!”白歌刚开口,就让白正林的话给堵了回去,“臭小子,我还管不了你了?”说着又举起手要打白歌。赵红剑从身后死死抱住白正林的腰。 “老白!白歌是我的兵!这是我们支队!不准你打人!”赵红剑看白正林动了真怒,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出禁闭室。门口的哨兵看见这副情景,心中不由纳闷,暗自寻思这两位领导玩什么游戏呢? “我非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白正林站在办公楼大厅里气呼呼地说,“老赵,不要拦着我,我非打断他的腿!” “何必呢,他还是孩子。”赵红剑笑吟吟地递给白正林一根烟,他低头看看手表,说,“老白,晚上千万别走了,在我这里吃吧,白歌也参加!” “不行!不能给那臭小子吃好的,先饿他三天再说!”白正林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畜生就是欠揍!一点规矩没有!” 赵红剑刚把烟放到嘴里,忽然想起点什么,问,“哎,老白,你带来的那个小兄弟呢?” “哦?对呀,胡秘书呢?”白正林站在走廊里左顾右盼,大喊,“胡秘书!胡秘书!” “可能是上厕所了吧!这小子,呵呵,肾亏!”白正林尴尬地笑笑。 赵红剑也笑了,“老白,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解除白歌的禁闭,但是那只警犬,我可真不敢让它参加什么比赛,它属于我们支队的编制,万一出点什么事故,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老白,希望你理解我。”赵红剑把嘴凑到白正林的耳边,低声说道,“今年我正团满五年了,也想动到总队机关去,我老婆还在昆明市,孩子要高考,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恩,理解!理解!”白正林宽厚地笑着,“云南武警部队那么多条警犬,也不用死盯着你们支队这条,我从别处再找找。” “好!”赵红剑拍了拍白正林的肩膀。刚好干部股长从大厅里经过,赵红剑叫住他,下达了解除白歌禁闭的命令,然后拉着白正林直奔食堂而去。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 赵红剑解除白歌禁闭的命令传达后,几分钟后,白歌就从禁闭室里晃悠地走出来,他揉着肿起的脸颊,抬头看着走廊里的阳光,觉得分外刺眼,心中涌起无限凄凉。 他走过洗手间的门口,忽听耳后一阵风声,下意识地低头,飞快地后撤一步,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的秘书上尉小胡,他正站在洗手间门口,对白歌招手。 胡秘书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白歌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四周无人,立刻和他一起钻进了洗手间。 “白歌。”胡秘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你那条犬我找到了,但是我搞不定,还得你来!” 白歌大喜过望,脱口而出,“真的吗?” “当然!白主任用一招打你的‘苦肉计’吸引赵红剑的注意力,派我去找犬了!” 第94节 支队食堂的单间里,冷气飕飕地开着,赵红剑带着两个参谋,和白正林围着火锅,吃得大汗淋漓。这顿酒喝得赵红剑的脑袋晕晕乎乎,拉着白正林的手不肯放。都说酒后吐真言,赵红剑完全忘了自己支队长的身份,在两个陪酒参谋的面前甩开面子吆喝开了,大有讨伐白正林之势,他的舌头像风车一样打着转,一股脑喷出了一堆陈年往事。 “白主任!恩,不对!是白老哥!白老哥!当初你的犬把我的兄弟给咬伤了,我赵红剑是爷们吧!自己兄弟让犬咬了,手底下那么多弟兄看着,我这当大哥的不能袖手旁观吧?” 白正林的胃里也是七荤八素,吃下的涮羊肉正借着酒劲上下翻腾。可他的头脑还清楚,摆摆手说,“小赵啊!当年我叫你小赵,现在我还叫你小赵!你看看你!成什么体统!说的话和土匪一样,什么大哥兄弟的,都是革命军人!” 赵红剑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杯啤酒,“老哥教训的是,这杯我干了!”说完仰起脖子,一口见底。 “好!那我陪半个!”白正林站起来,也干了半杯啤酒。 “老哥!”赵红剑对白正林胡乱挥舞着手臂,一个参谋走上去想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赵红剑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红光满面地喊,“出去!谁让你们两个进来的?我和我老哥说话,你们在旁边干什么!都给我出去!” 两个参谋眼见支队长喝多了,心里暗自着急,可又不敢违抗军令,站在桌子边上犹豫起来。白正林拍拍两人的肩膀,说,“你们出去吧,这有我呢,没事!” “出去!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赵红剑对两个参谋大吼着,俩人对视了一眼,悻悻地推门走了。 “来,来!老哥,咱们继续喝!”赵红剑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到白正林身旁,端着一杯酒说,“当年我们炮连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们侦察营吧,老哥,你得说句良心话,那次你当着战士们的面训了我一顿,我服从你的命令,一句话没说,拍屁股走人了吧?” 白正林点点头。 “兄弟今天也和你交个底儿,兄弟是爱面子的人。男人嘛!活就活一个面子!这些年心里还惦记着这个事儿,有什么得罪老哥的地方,老哥多海涵了!”赵红剑从桌上摸了杯酒,一口气干了。白正林用餐巾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劝道,“小赵,别这么喝了,再喝对身体不好!” “没事儿!今天我高兴!”赵红剑嚷嚷着,“想当初,咱们那年代,那口号怎么叫的来着?” “即使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会永远守护着祖国的疆土!”白正林的脑子依旧清醒。 “对了!我们死了,魂永远守护着祖国的疆土!老哥啊!你的记性真好啊!看看我,都快变成狗脑子了!呦!你瞧,我又说错话了,老哥别生兄弟的气啊!我知道!我都知道!”赵红剑摸了摸自己的胸脯,似乎想抓住一枚生硬刚猛的“光荣弹”。赵红剑把一只左手搭在白正林的肩膀上,大口喘着酒气,“犬是老哥你的命根子!不过说起当年老哥你养的那条脑袋上有银毛的犬,那可是真他妈的神啊!还能叼着炸药包去炸坦克!炸碉堡!简直是一门会跑的‘迫击炮’啊!对了,那犬叫什么名字来着?” “夜歌!”白正林点上根烟,透过淡淡蓝雾看着赵红剑兴奋得像孩子一样的脸。 “对!夜歌!就是它”赵红剑大叫了一声,“好狗啊!对了!白歌养的那条犬,脑袋上好像也有银毛!” 白正林举起酒杯,微微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这顿酒喝到月上中天,喝完啤酒喝白酒,喝到最后白正林舌头也大了,临走时站在支队大门口,指着赵红剑就骂,“你小子今天敢请我喝酒,他妈的,支队长带头喝酒,要是上面查下来,我看你的乌纱帽也别保了!”一辆涂着迷彩的猎豹吉普车从两人身前慢慢驶过,稳稳停在白正林身前,胡秘书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跳下来,搀扶住白正林的胳膊。 “今儿我轮休,政委值班,上面查也查不到我,老哥你就甭担心了!”赵红剑得意洋洋地说,“还有个要求,时间太晚了,老哥和你的这个小兄弟今儿就住我这儿吧!” “你没人查,我有人查啊!”白正林叹了一口气,“忙了大半辈子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白歌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教育。”他用余光瞟着小胡,他看到小胡垂下的手臂,看到他攥着拳头的手竖起了大拇指,心中便十分安稳踏实。 白正林长出一口气,对着几步外的赵红剑喊,“过几天去我那里玩啊!” 警犬基地的猎豹车刚开走没十分钟,晚上10点的熄灯号就像潮水一样吹遍了整个支队大院。赵红剑步履蹒跚地回到办公室,猫在沙发里里抽着香烟,喝着浓茶醒酒,他哚了一大口琥珀色的热茶,脑袋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浮现在战场上的一片片火红的云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轻轻说了声,“进来!” 查勤的干事跑了进来,满头大汗地说,“支队长,出事了!” 赵红剑直起了腰板,训斥道,“急什么,慢慢说!” “警犬不见了。” “哪只警犬?”赵红剑皱起了眉头。 “麻粟坡县中队的那只又大又凶的犬,吃晚饭前我还见它趴在后院的窝里,刚才再去,就不见了。”干事沮丧地低着头。 赵红剑表情凝固,低头缓缓抽了一口烟,从侧面看去像座暗色调的雕像。干事看了心里直发毛,“支队长我……”赵红剑突然抬头,神色古怪地笑了笑,他对干事轻轻摆手,以一种极其轻松和无奈的语气说道: “没你的事,休息去吧!” 第95节 昆明春天的天气很怪,有时候雷声打得满天响,可就是不下雨,往往要等得人心头焦急,凉风满天的时候,才淅淅沥沥地落下害羞的雨滴。就像陆芳菲等白歌的电话一样,从晚上7点半看完新闻后到晚上9点20分,陆芳菲在宿舍里喝完了一瓶酸奶,吃了一个苹果,看了十几页爱情小说,洗了三件衣服后,宿舍里的电话终于响了。 那个时候陆芳菲正躺在被窝里看小说,其实她哪里有心思看小说了,胡乱翻了几页,把书盖在脸上,心中暗骂白歌,这个臭小子中午匆匆在电话里聊了几句就挂了,说好晚上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又去哪疯了。陆芳菲是清清楚楚的特警,怎么能不清楚白歌的工作,她心里倒默默希望白歌是真的上外面“疯”去了,而不是去执行突然到来的危险任务。 所以,当宿舍电话突然响起的时候,陆芳菲只穿着内衣,一个鲤鱼打挺,腾的从床跃起,像抓枪柄一样抓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白歌熟悉的声音。 “小菲,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下个星期我就去警犬基地报到了。哦,不是,不是调过去,只是借调而已。恩,时间,时间估计要大半年吧。这事是我爸运作的,他向总部打了报告,借调我带着‘战歌’参加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对,已经批下来了。锦标赛是明年初在北京举行,我可是要代表咱们云南的武警部队参赛。什么?你来?你来我也没时间陪你啊。你不让我陪我心里也说不过去,恩,行,要来就周末来吧,但周末我也不能全天陪你,还得训练呢。哈,知道知道,你比我还忙,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任务?没有就最好了,多注意休息,训练时小心点别受伤,韩队长怎么样?哦,那还不错,咱们找时间再去看看邱中队长吧,他目前怎么样?恩,那也没办法,只好进行长期治疗了。我妈?我妈挺好的,还念叨你呢,说你特别懂事,特别乖。不信?不信你去问她。抽我?抽我干什么啊,让我妈看见了你还想进门吗?嘿嘿,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了啊,恩,我知道。亲你?这……这就算了吧,我在支队机关值班室,周围还有人呢……偷偷的?什么偷偷的,要亲还不光明正大的,亲就亲,来,嘴呢……” 陆芳菲放下电话,看了看幽蓝色的座机显示屏,五分三十七秒,以往白歌的电话基本上都是在一分钟之内解决“战斗”。陆芳菲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傻笑了起来,心想哎呀真不容易,通话时间终于过五分钟了,下次争取聊到六分钟。 一阵夜风把绿纱窗吹开一条缝,天蓝色窗帘如同一个怀孕妇女的肚子,涨得又高又胖。陆芳菲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她红着脸,顺手披上迷彩服,蹑手蹑脚地关上窗户,拉紧窗帘。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那只印着“雀巢”咖啡标志的大玻璃杯子,杯子口的边缘缺了一个三角形状的小块玻璃,缺口已经钝化。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缺口,半张开嘴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水。 哧溜一下,陆芳菲像条鱼似的钻进了薄薄的棉布被窝。 屋子里的灯瞬间熄灭了。 第96节 特警支队长赵红剑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却没再找白正林的麻烦,毕竟那顿酒把憋了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自己劝自己,“白老哥”喊得那么亲还较什么劲?可不能官当得越大心胸越狭窄。战歌被白正林带走训练,他正好省心。接到白歌的借调令时他也没犹豫,直接写上“听从指挥,服从安排”的批语,痛快地放白歌走了。 到警犬基地后,白歌在每天训练时恍然觉得自己和战歌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战歌像风一样奔跑在警犬基地的椭圆形训练场上,这条绳索也松松紧紧地牵着。犬跑外圈,人跑里圈,人和犬交汇时互相用眼神瞥着。白歌看到四只腾空的犬爪,看到清晰而遥远的犬眼,战歌眼睛里的那种模糊神彩在一瞬间变得异常突兀,它吐出长长的鲜红舌头立刻湿润了白歌的心,它让白歌想到邱鹰,邱鹰躺在病床上一起一伏的胸脯,只有这一种迹象才证明他是个活体。韩雪汗津津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她拿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不厌其烦地擦拭着邱鹰裸露的身体。白歌无端揣测着,邱鹰那时一定非常舒服,仿佛站在警犬中队的门口,站在一排威武雄壮的警犬面前,让山里的风吹过身体,他一定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轻松和满足。对此,在曾经的岁月中,白歌是一点点逐渐体会到的。 一阵狂暴的犬吠像雨点一样敲在白歌心头,他从短暂的思维迷失中醒来,回顾左右。 五个人盯着各自的警犬,五只警犬飞快地跑在塑胶跑道上,还有一位穿着迷彩服的大校警官白正林站在烈日下,督促警犬们训练体能。 白正林从云南境内的武警部队共挑选了五只警犬,麻粟坡中队的另一只警犬风翼由于骨龄过大而落选。白歌打电话回中队时听说莫少华因此事而沮丧了好长一段时间。 入选的警犬素质在云南境内是一流的,它们将由各自的训导员在警犬基地内强化训练半年,准备参加明年年初的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战歌的身躯越来越健硕,结实的肌肉上生着一片片锦簇样的细毛,后腿直立站起时几乎和白歌一样高。 但是,从全天战备的基层作战生活到生活极度规律的训练生活,人和犬不免都觉得乏味。 之所以乏味,是因为重复。在重复各种科目的训练中,白歌发现不论是人还是犬,都是必须面对一些困境的,困境一旦消失,只会带来短暂的轻松和快乐,但乏味便随之而来。刚开始带战歌训练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期待与紧张,所以快乐因此而产生。战歌小时候调皮顽劣,霸道蛮横,白歌经常会为此痛苦,但经过种种痛苦之后,战歌从一只游手好闲的小野狗变成了一只合格的优秀警犬后,那么白歌的快乐便随它而生。它不听从指挥,经常擅自行动,白歌觉得无可救药,但邱鹰受伤令它的服从性大增,这种痛苦后的欣喜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和战歌相处以来,白歌的心情始终处于波澜起伏的状态,直到现在进了警犬基地训练后,才渐趋安稳,可是新的问题随之产生,安稳带来的,也就是枯燥乏味。 现在,战歌已经把一些技巧性科目,比如翻越障碍、钻火圈等科目当做每天的热身运动一样,轻描淡写地就交出了满分成绩。白歌时常想起那个下午,白歌因为恼怒战歌的服从性太差,打电话给父亲,几乎要放弃它。但现在想起,白歌觉得那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而在他带着战歌去看舍身救它的邱鹰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其实想一想,战歌性格上的缺陷只有一个,就是随意性太大,不能完全接受主人的命令,这和它童年时代自由自在的丛林生活有很大关系。而其他项目,战歌都表现得让白歌出乎意料地顺利,特别是在执行任务中,战歌的勇气、霸气和狠气,是其他警犬无法比拟的。白歌不得不相信,做任何事情,必须坚持,必须忍受那种因看不见前景而产生的巨大恐惧感,失落感。庆幸的是,现在看来,战歌走过来了,用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从被狼喂养的小野狗到为人民除暴安良的优秀警犬。 第97节 半年的时间像水一样静静流走了。期间陆芳菲一个月来看一次白歌,她来了以后只谈感情,不谈工作,白歌一问她执行什么任务,她总是淡淡地回答没什么事。白歌心里暗暗感激,他知道她是怕自己因担心而分心。 曲慈倒是经常来。她又当老婆又当妈,每个星期都带着一大堆好吃的,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基地看白正林爷俩。白正林喝着老婆煲的鸡汤,激动得对儿子说自己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 每天傍晚黄昏时,白歌总喜欢带着战歌在基地的马路上散步。战歌现在的步伐比从前沉稳很多,每一步都迈得很踏实。 掐指一算,战歌已经两岁多了。 它已经成长为一只雄性十足的成年昆明犬,身高达到白歌的臀部,像一头小牛似的强壮。它额头上的银毛也越来越长,白歌嫌那缕毛碍事,想把它剪掉,白正林却阻止了,说: “你懂什么?那是救命毛!孙悟空有三根救命毫毛,战歌比他的多多了。当年夜歌的毛还要长!” 年底,两年一届的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的流程公布了。白正林去北京开会,带回了参赛科目表。这次比赛分为服从科目和使用科目两个大项。其中,服从科目包括随行、坐延缓、卧、站立、坐、吠叫、前来、前进、衔取、拒食、通过障碍和扑咬。使用科目分为追踪、鉴别、搜捕、搜毒和搜爆几个单项科目。 武警总部和总参谋部的领导专门会见了白正林和武警总部的陈志海,告诉两人要在比赛中好好观察,挖掘有实力的警犬,有个熟识的领导对白正林开玩笑说,“听说K9大队去你们那里了?” “是的,他们的水平很高。”白正林诚恳地回答,“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改进。” 领导点点头,“不能只是自己改进,要带动全武警部队改进嘛!一个人富裕不算富,大家都有钱才叫富裕!一定尽快赶上国际水平!” 领导看着白正林,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白啊,你干得不错,准备准备去和高手们过招吧。” 领导话说完,白正林心里有底了,他明白领导的醉翁之意了。所以当陈志海问他是否了解领导意图的时候,白正林很干脆地回答道,“你多想想搞好到外国比赛的后勤保障工作,其他的别管了。” 陈志海疑惑地问,“到外国比赛?我跟你啊?” 白正林嘿嘿一笑,“老陈啊,你真是大智若愚还是糊涂透顶啊!只有咱俩去,不把老骨头扔在外面才怪!”不等陈志海再发问,他转身哼着小曲走了。 但从现在开始,白正林心里就开始想着一年之后的国际警犬锦标赛,见识过K9大队的警犬,他知道战歌离它们还有一段距离,如何在实战中缩短距离,如何摸索出适合中国警犬训练的方法,白正林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当作是一次对战歌等优秀警犬的练兵,而真正的目标还是瞄准了一年之后的国际警犬锦标赛。 一过完年白正林就带着云南省武警警犬代表队就乘飞机进京。比赛地点设在北京远郊的警犬基地,比赛时间共三天,全国武警部队共有16支警犬代表队参加本届比赛,这16支代表队来自16个省市,包括云南、北京、天津、山东、江苏、广东、黑龙江这些警犬大省和直辖市,16支警犬代表队在各省市精心挑选出五只优秀现役警犬参加比赛。 成绩优异的警犬和训导员将获得由武警总部颁发的奖杯和奖章。三年前,第五届云南省武警总队警犬队获得了第四名的成绩,白正林决心在本届比赛中取得突破,给自己增添资本,给战歌积累经验。 白歌仔细浏览了比赛项目表,心中渐渐踏实了,这半年来,他着重训练战歌的全面素质,这些科目虽然烦琐,但却比较基础,对战歌而言,只要临场状态调整好,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上届冠军北京总队代表队这次派出了王牌警犬——4岁的昆明犬“光芒”,由一名少尉训导员带领参赛。另外山东总队和黑龙江总队的警犬代表队是由新生代警犬和老牌警犬搭档出战,以老带新,互相弥补。 比赛当天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圆型场地上彩旗招展,扩音喇叭中传来大赛主持人浑厚有力的声音。 看台上坐着来自总参谋部、总后勤部和武警总部的十几位将军,明媚的阳光下,一排金色的将星肩章闪烁夺目。16支代表队依次进场后,武警总部的陈志海大校发表了开幕式词,之后,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正式开始。 久未经战的战歌和其他几条警犬非常兴奋,白正林作为代表队队长,为昆明代表队参加抽取参赛号码,战歌的号码是337。 比赛紧张地进行着。 第一天的服从科目比赛用了半天就结束了,主持人宣布服从科目的单项成绩,战歌总分89分,暂时列在第三位,两只来自武警北京总队的警犬双双排在了它的前面。 第二天比赛开始前白歌有点着急,一个劲地鼓励战歌。白正林却稳坐在场外的训导员席上,悠闲地抽着烟,白歌牵着战歌走到父亲身边。白正林看了他们一眼,扔出一句话,“让它自己跑,你跟着就行。” 首先进行的是追踪比赛。 在圆形场地内的草地上,一条500米长的人为轨线蜿蜒辗转,轨线在中途和终点的某个地域隐藏一特制木棒,在警犬锦标赛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布设迹线三小时后,战歌在白歌的带领下第一个开始追踪,组委会没有给出任何条件,要求20分钟内完成。 白歌认真地看了组委会的比赛要求:警犬在起点处嗅认仔细,自动辨别迹线方向;作业兴奋,嗅认积极;反应明显,把线较稳;顺利发现中途和终点物品,独立完成追踪。训导员距警犬8m以外,可使用追踪绳或去绳追踪。 白歌狠了狠心,按照父亲的话,解开白歌的牵引带,带着战歌站在出发线上。 一声哨响,337号警犬战歌出发了。 当它叼着第二根木棒飞快地顺着轨线跑到终点时,裁判看了一下表,5分20秒。裁判以为自己的表坏了,又去求证副裁判,得到的结果是一致的,5分20秒。比全国记录提前了整整两分钟。 其他代表队的训导员们看到这个成绩全呆了。 白歌高兴地抱住战歌,白正林踌躇满志地说,高兴得太早了,等着后几个项目吧,它的表现还会更好的。 果然,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战歌越来越兴奋,表现也越来越好,一口气夺得鉴别、搜捕和搜毒三个单项第一和搜爆第二名的成绩,除了打破全国追踪项目记录外,还打破了由它父亲“夜歌”保持的搜捕全国记录。 337号昆明犬战歌以486分的总成绩在100多只参赛警犬中名列第一,昆明代表队在大赛中获得团体总分第一的优异成绩。 颁奖这天,白歌带着战歌站上了个人单项第一的领奖台,上届冠军“光芒”获得了第二名。战歌脖子上套着艳丽的花环,胸前挂着三块金光闪闪的奖牌。总参谋部的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将在陈志海大校的陪同下,亲手给白歌颁发了奖杯和证书,勉励他要再接再厉,创建新功。当这位中将知道白歌还是一名特警的时候,惊讶地竖立起大拇指。 “好!好!没想到你还是特警!”中将回头对陈志海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合嘛!在反恐作战中特警需要警犬的协助,很多特警完成不了的事情警犬却可以完成!人与犬的高度协同和统一,值得鼓励和借鉴!”他拍拍白歌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 中将低头看看白歌身边巍然端坐的战歌,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它额头上的银毛,夸奖道,“这犬真不错!很有灵气!好好培养!” “是!”白歌庄严地举起右手,用标准的军礼回答将军的赞誉。这一瞬间,被解放军报的记者抓住,快门一按,两代军人的威武形象跃然报纸之上。 白正林看着站在领奖台上的儿子和战歌,看着眼角涌出泪花的儿子和周围闪耀的镁光灯,心中泛起一丝幸福,但是他并不兴奋,因为他清楚,全国冠军只是一个很小的目标。摆在战歌的面前,还有很多很多的目标需要超越。 它必须超越! 第98节 陆芳菲拿到最新的解放军报不禁眼前一亮。 军报头条的标题是“武警部队第六届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在京圆满结束”,而压题的彩色照片正是总参谋部领导和站在领奖台上的白歌握手的情景,白歌的脚边,坐着一只额头上生着银毛的昆明犬。 陆芳菲看到文章中写着“获得单项总成绩第一的是昆明代表队的警犬战歌、训导员白歌。”这行字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推开宿舍的门跑了出去。 曲慈刚刚结束了一场手术,她摘下湿漉漉的口罩,站在消毒台前慢慢地洗手。 消毒室的门开了,一个小护士拿着军报走了进来,她把报纸折起,将头版递到曲慈面前,激动地说,“主任,您看,是您儿子!” 曲慈愣了一下,接过报纸,淌着水的手立刻把报纸的边缘浸出深色水痕。 “这孩子,这孩子……”曲慈嘴里念念有词,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水。 韩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握着军报,一字一句的念给深度昏迷的邱鹰听。念着念着,她的眼泪就滴到了邱鹰的被角上。 “你看看啊,这就是你救的那只警犬,它现在是全国第一了,是武警部队警犬的骄傲!” 邱鹰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韩雪轻轻地说,“白歌这孩子真争气!警犬也争气!可就是苦了你……” 赵红剑在麻粟坡特警中队蹲点,他刚吃过晚饭,正在营区里来回溜达。中队长段辉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报。段辉的脸颊涨得通红,大声说: “支队长!您看!是白歌!” 赵红剑接过军报,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小子,真有两下子!”他继续看着军报,“哦!那条警犬还得了第一!”赵红剑头也不抬地说,“好!好!这次没什么说的!给人和犬立功!明天上报支队党委!” 第99节 西南地区常年的天气是暖和而湿润的,像快乐的眼泪一样亲切。 昆明北郊,群山深处一座很不起眼的训练基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武警部队昆明警犬训练基地”。进了大门口,会看到迎面的墙上刻着一行大字,“当人民卫士,充顽敌克星”。再沿着基地的主道向里走,沿途能看到一座座洁白的办公楼和一排排高大的松柏。路的尽头,就是一座大得惊人的训练场地。 西南风呼呼地掀起一阵阵风沙,让整个训练场的人睁不开眼睛,惟一能够听清楚的,是训练场上响亮的警犬叫声。对警犬叫声再熟悉不过的白正林知道,他的警犬们又开始对目标发起攻击了。白正林坐在场边的观望台上,放下手中的《全年警犬训练计划表》,凝视前方的训练动态。 “轰”的一声巨响,伴随冲天的火光和飞溅的瓦砾,训练场上瞬间地动山摇,烟雾弥漫。 白歌和另外四名训导员正在进行一场实战演习。 几分钟后,白歌接到上级下达的“紧急命令”:一栋楼房被“恐怖分子”用炸药炸毁,里面困有多名“人质”,命令你部迅速派出反恐小组,赶赴爆炸现场营救人质。 白歌接到命令,立刻集合所有队员。战歌站在队伍的前面,兴奋得上蹿下跳。白歌沉稳地将凯芙拉头盔戴好,取出一条湿漉漉的毛巾,放到随身的背囊中,最后一次命令队员们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武器,下达搜索的命令后,他带着战歌冲向爆炸现场。 这是一栋4层楼的水泥建筑物。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使这栋楼房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白歌和战歌顾不上这么多,冲进楼房搜救幸存者。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到处都是滚滚浓烟和灰尘,白歌的眼中开始流出泪水,他用毛巾捂住口鼻,和战歌冲进废墟,开始寻找困在里面的“人质”。 浓烟像黑幕一般蔓延,能见度非常低,战歌抽动着鼻子,在砖缝和断壁间低头猛嗅。忽然,它冲进一间未燃烧的洗手间,大声吠叫起来,白歌随后跟进,一眼就看到了被捆在柱子上的两名“人质”。白歌手指“人质”身上的绳索,对战歌大喊,“咬!”战歌立刻冲上前去,龇出锋利的犬齿,瞬间就把一名“人质”手上的绳索用牙齿咬断白歌也把另一名“人质”安全解救出来。 刚放下“人质”,战歌突然大叫起来。白歌觉得自己脑后生风,立刻就地一滚,躲过了背后的尖刀。他回头一看,一名隐藏在暗处的“恐怖分子”从角落里蹿了出来,手握尖刀扑了过来。不等白歌下命令,战歌怒吼着一跃而起,用庞大的身体挡住了“恐怖分子”的去路。四肢猛地蹬地,高高跳起,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死死咬住“恐怖分子”持刀的手臂,一甩脖子,将“恐怖分子”掀翻在地。“恐怖分子”大声惨叫,疼得扔掉手中的尖刀,随着战歌的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 “小白,赶快叫你的犬松口,再不松我的胳膊就废了!”“恐怖分子”在地上大声嚷嚷着。白歌笑了笑,喝令战歌松口,掏出手铐,将“恐怖分子”抓获。他调侃地问,“老张,是你的犬厉害还是我的犬厉害啊?” 老张不停揉着胳膊,抱怨着,“你厉害!你比犬还厉害!真倒霉,遇到这么条恶狗。” 战歌似乎知道冲被白歌叫做老张的训导员骂自己是“恶狗”,冲他大吼了几声,吓得老张不敢说话了。 白歌刚准备带战歌撤离,它却不走了,死死咬住白歌的迷彩裤角不放。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上,战歌一头扎进瓦砾之中,低头用力吸着黑鼻子,两只鼻孔一张一合,终于在一处满是断砖的弹坑一角了下来。“这里还有爆炸物!”白歌心里一惊,连忙附下身去仔细排查,他用嘴吹去废墟上的灰尘,双手轻轻搬开表面的砖头。一颗酷似钟表的正方形物体露了出来,物体上的显示屏不停地跳动蓝色数字。“定时炸弹!”,白歌卧在地上长出一口气,掏出野战匕首,小心地将炸弹上的一根红色引线割断,顿时,数字停止跳动。 白歌笑呵呵地拿起炸弹,对老张说,“你的计划又失败了吧?” 老张沮丧地摇摇头,“你的这犬真是全能型的!什么都能干,比我那只会搜救的‘公主’强多了!” 白歌做了个鬼脸,一声呼哨,带着战歌跑出废墟。 白正林在废墟外面等着儿子,看见他手中拿着一颗炸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战歌’发现的?” “是啊。要不是它,我都准备收兵了。”白歌得意地拍拍战歌的大脑袋,扔给它一块牛肉。战歌一口咬住,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两只眼睛射出锐气,直勾勾地看着白正林。 “不错!”白正林蹲下身,摸摸战歌生着银毛的额头,万分感慨地说,“小子,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战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伸出舌头,撒娇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明天你就归队了,有什么打算?”白正林站起来,轻轻拍打着儿子身上的土。 “好好工作,努力训练。”白歌干脆地回答。 “恩,”白正林放下手,盯着白歌说,“我的要求是,你现在开始给‘战歌’加量。” “怎么加?” “所有警犬的专业科目全给它上,我也再给它琢磨几个新科目。” “啊?”白歌惊讶地说,“爸,它是警犬,又不是二郎神的哮天犬,所有专业科目都上?那不是要把它累死?” 白正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要把它变成二郎神的哮天犬!” 第100节 陆芳菲爬过了一座小山坡,走进了一片稀疏的白杨树林。白杨树干上长着很多只眼睛,陆芳菲觉得它们都在盯着自己,她很不自然地抖了抖齐耳的短发,抬头看着树梢。最高最大的那棵白杨树上有几只黄嘴乌鸦喳喳叫唤,她看得很清楚,乌鸦脚踝上露着红黄相间的胶原皮肤,忽然这些乌鸦们不约而同地振动翅膀,哗的飞了起来。 她再低头,就看见树林外的羊肠小路上,远远跑来一队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一条四肢微黄,脊梁乌黑的大狼狗像一阵平地拔起的旋风,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白歌提着一支95式自动步枪,迷彩服上的肩章已经换成了一杠三星,紧紧跑在警犬的后面,他一边跑一边喊: “跟上!快!” 陆芳菲深吸一口气,紧紧腰带,抖了抖手腕和脚踝,沿着小路跃下山坡,跑上羊肠小路。 队伍中的战士们跑得气喘吁吁,突然路边飞出个身手敏捷的女中尉,众人眼前一亮,小声在队伍里嘀咕: “这是谁啊?” “不知道,还挺漂亮。” “好像是白副队长的女朋友,我见过照片。” 白歌正跑得兴起,听到队伍里有人小声说话,回头刚想发火,却看到陆芳菲正大步跑在他的身后,训斥的话生生从嘴边咽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陆芳菲瞪了他一眼,脚下毫不放松,撅着嘴巴说,“我就不能来?你还没当中队长就搞起独裁来了?” “我正在带着战士们训练呢,你来不是捣乱嘛。” 战歌听见主人说话,回头看到陆芳菲,立刻停在路边,冲着她讨好地叫了起来。白歌摆摆手,指着前方下达命令,“冲!”战歌这才回头,又向前冲去。 “我来就是捣乱?我跟你一起训练不行啊?你牛什么啊?刚调职就看不起人了?”陆芳菲没好气地说,“你不去我那,过周末我还不能到你这儿来看看?”陆芳菲边跑边质问白歌,声音又大又尖,队伍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白歌回头看了看队伍,低声对陆芳菲说,“我的姑奶奶,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怎么了?我还……” 陆芳菲没说完,忽然从中队营区中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白歌眼睛一亮,“好啊!又有活干了!”他回头大喊,“冲刺回营,有紧急任务。”他猛地加速,甩开大步,向山坡后的中队大门冲去。 队伍顿时加快了速度,战士们嗷嗷叫着,纷纷从陆芳菲的身边冲过。 陆芳菲一声不吭,卷起袖口,跟着队伍向前冲去。 第101节 刚刚升任副中队长的白歌接到支队的作战命令,召集尖刀班和警犬班的战士在会议室布置任务。警犬班班长莫少华正代理排长,他的提干命令已经报上支队,顺利的话,再过几个月,7月初干部重新调整时他就能扛上一杠一星的少尉肩章了。 两张通缉罪犯的彩色照片打在了洁白的投影仪屏幕上,白歌站在作战室的讲台上一边用金属棒指着墙上挂的防区地图,一边向官兵们讲解,“云南籍逃犯赵德兴、赵德海双胞胎兄弟,36岁,去年8月9日晚23时,因在麻粟坡地区杀人抢劫而遭到公安机关的追捕,拒捕时开枪打死一级英模、麻粟坡县公安局副局长张镇,抢得一只‘五四’式手枪、30发子弹后潜逃。云南省公安厅经过近一年的调查,今天下午15时终于发现了罪犯的藏身之处,恩,就是在这个地域。”白歌用金属棒在地图上做了标志,他沉稳地看着大家,说,“这次任务很艰巨,赵家兄弟从小在山中长大,以前是当地很有名气的猎人,他们会武功,熟悉山中地形,随身带着枪械和炸药,情报反馈他们的藏身之处是深山中的一个隐匿洞穴,我们的安排是……。” 中队长段辉去指挥学院进修去了,中队的大小事情都是徐跃国做主。白歌被提拔为副中队长后,支队党委考虑到他毕竟太年轻,才满24岁,安排他正连职代副连职的位置,等于高职低配。徐跃国有意锻炼白歌的个人综合能力,坐在台下一言不发,任凭白歌处置这次突发事件。 白歌将一切布置妥当后,再次请示徐跃国有什么意见。徐跃国清清嗓子,对大家说,“今天的行动一切按照白副中队长的要求做!大家明白吗!” “明白!”齐刷刷的一声吼。 晚上22:00时,白歌从犬舍中牵出战歌。 它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毛,两只前爪扒住地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白歌拍拍它,告诫道,“今天的任务不一般,要多小心了。” 战歌伸出舌头,舔着白歌的手背,顺从地卧在白歌面前。白歌给它系牢牵引带,牵着它钻上吉普车,然后通过无线耳麦向全体行动人员下达命令,“全速开进!” “突突突”一阵响亮的汽车启动声在中队营区内响起,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装甲运兵车快速驶出中队大门。 陆芳菲站在白歌宿舍的窗前,看着汽车逐渐隐没在丛林中,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她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 第102节 白歌在车厢里看着电子地图测算了一下,“嗯,赵家兄弟的洞穴在山中穿插的纵深有二十多里,这还是直线距离,实际上三十里也不止,你看这里,等高线密密麻麻的,山岳、丛林、峭壁、河流都齐全了,莫班长,咱们就带了两只警犬吧?” “对!”莫少华在后车厢回答,“‘战歌’和‘风翼’!” 白歌点点头,又微微皱起了眉毛,陷入沉默。几秒钟后,他又开口,“公安把外围的口子都堵住了,咱们必须深入要地。” 莫少华点上根烟,宽慰白歌,“白副队,你放心吧,咱们这次出动的都是精兵,虽然人少,可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地雷!”白歌的话一出,莫少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地雷!”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是一片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地形很复杂,这倒没什么,但是这片生长在边境线上的丛林中埋有大量地雷,罪犯是本地人,对地形比较熟悉,很可能根据雷区情况选择藏身之处。”白歌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并没有明确的雷区图,所以,这次任务危险性很大,我想公安之所以不敢贸然前进捕歼罪犯,也有这个原因。” 莫少华沉思道,“咱们虽然都受过专业排爆训练,但是在夜间行动,地雷实在是不好发现。” “只要能发现地雷,咱们就能拆除。”白歌若有所思地说,“到时候,还要借助警犬鼻子的本事。”他掏出腿上的丛林匕首,用拇指轻轻按压着刀刃,自言自语道,“警犬是特警部队的刀刃。” “这话说得真对!谁说的?”莫少华问。 “我爸爸。” 赵红剑接到武警总部作战部的作战命令后,深感此事重大,他不敢怠慢,带着几个作训参谋驾车来到麻粟坡县边境的丛林边上,同当地公安机关会合,仔细研究协同作战计划。他和省公安厅的张副厅长站在丛林边上抽着烟,小声地嘀咕着,十几名持枪的公安民警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 晚上23:00,丛林边上整齐地停放着公安和武警部队的车辆。一辆标着WJ符号的装甲运兵车内,三个特警战士正在往自动步枪的弹夹里压子弹,警犬班长莫少华打开迷彩背囊,把绳索,勾链一类的器材装进背囊。白歌走上车,开始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战歌和“风翼”站在车前,平静地看着这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景象。 车窗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白副队长,装备检查好了吗?” 白歌跳下车,看到是赵红剑,敬礼。他利落地回答,“支队长,全准备好了!” 赵红剑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在这个丛林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些地雷埋设了十几年了,这么长时间天气变化,谁也不知道这些地雷在哪里。” 白歌轻轻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是,只要走进这边丛林,就等于进了雷场,我们迈出的每一脚,都有可能踩到地雷。” 赵红剑凝重地点了点头,缓缓背过身去,说,“白歌,你过来一下。” 两人走到一棵大橡胶树下。赵红剑穿着迷彩作战服,背着手,望着不远处警灯闪烁的车辆,拉得又长又直的黄色警戒线和一个个或静或动的人影,长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对白歌说,“白歌,我和你父亲很早就认识了。” “是。”白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不到支队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和你父亲是战友,一起当兵的时候就是战友,他是班长,我是新兵,后来他提了干,我也提了干,他当营长,我当指导员,他当团长,我当参谋长,现在他当了基地主任,我也当了团长,这一年一年呀,过得真快……想当年,我和你父亲还为了军犬差点打起来,你父亲骂了我一顿,从此两人见面也没以前亲了,要不是这次因为你和你的犬,我们俩可能还暗自赌气呢!”赵红剑哈哈一笑,话锋一转,回过身用一种父辈的怜爱目光看着白歌,“我当兵这一辈子,敢对天对地说是两袖清风,没做过味自己良心的事情,可是今天,我犹豫了,我知道,你们白家只有你一个独子……” “支队长你……”白歌隐约猜想到赵红剑要对自己说什么。 赵红剑举起手,不让白歌说话,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希望安排其他人执行这次任务,因为这次任务非常危险,我不希望我老战友、老上级的孩子出现任何意外,否则,我没有办法向你父母交代!” 赵红剑一口气说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因气愤和恼怒而涨红了的面孔,或是一副欣喜和庆幸的表情,可站在他面前的白歌却气定神闲,稳丝不乱。 “支队长,我不会退出任务的。”白歌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是为你好?我当了一辈子的兵,唯一你给开了这个后门!” “汪!汪!”突然,白歌身后响起两声嘹亮的犬吠,战歌发现主人不见了,顺着气味找了过来,它一个猛子蹿到白歌的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赵红剑。 “支队长,我觉得你的这个‘后门’,是你对我包括对我父母的侮辱。”白歌摸了摸战歌的脑袋,“它要是听见了,都会感到惭愧的。” 白歌静静蹲下身去,像是吟唱一般地说道,“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疆土!” 战歌的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它昂起头颅,额上一缕银色的毛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那道声音仿佛和风汇聚成了一首悲怆的歌声,飘洒在这个曾染满无数烈士鲜血的边境丛林中。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疆土!”赵红剑喃喃自语,“这句话,是听你父亲说的吧?他当班长时也对我说过。” 白歌站起身,点点头。“是的,他说军人就应该随时准备牺牲,哪怕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倘若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死,那也是无上的光荣,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赵红剑觉得鼻腔一阵酸楚,连忙仰起头,看着漫天的浩瀚星海。 “我父亲当年当侦察营长时还说过一句话。”白歌狡猾地笑了,“支队长,这句话估计他也对你说过。” “什么话?” “要死鸟朝天,不死又过年!” 第103节 白歌挑选人员和分配任务只用了五分钟。 “弟兄们!有怕死的吗?”白歌牵着战歌,大剌剌地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问。 “没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大声回答。 “没有?好!听我命令!在家是独生子女的!向后一步走!” 命令下了,却没人动弹。白歌火了,“操,关键时刻给我抗命?赵斌!你妈都60岁了,又给你生了个弟弟?刘大山!你老娘去年去世我记得大伙还一块凑钱送份子呢,在哪又认了个亲妹子?还有你,许勇,你……”白歌一口气点了7、8个人的卯,被点名的战士们的脸在月光下一阵红一阵白的。白歌严肃地说,“别他妈的在这耗着,给我后退一步走!” 那些被点名的战士只好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人负责外围警戒!”白歌下了命令。 “副队长!”士官刘大山恼怒地叫了起来,“凭啥不让俺参加任务!” “凭啥?就凭今天是我指挥任务!”白歌一改平日常态,瞪着双眼,放开了战歌的牵引带,“都给我闭嘴,谁再耽误时间,就是延误战机!军法处置!” 没人再敢吭声了。白歌又对剩下的人说,“共产党员!向前一步走!” 剩下的7个人都向前走了一步。 白歌盯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重复一次,共产党员向前走,预备党员、共青团员和群众别动!” 一个新兵和两个上等兵这次没敢再走。走上前的四个人是代理排长莫少华,尖刀班班长段飞,狙击手李南生和爆破组组长孙猛。 白歌满意地笑了,挥挥手说,“剩下的人,跟着支队长走!” 没别挑上的战士垂头丧气地坐上装甲车,跟着支队长赵红剑去堵罪犯有可能突围的“口子”。落选行动的战士们坐在车上,回头张望着白歌,目光中盛满期待,似乎在等待他突然改变命令。 白歌目送着汽车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双手一拍,从岩石上跃下,“好,全体集合!” 四名战士挺立在白歌面前,巍然不动。两只警犬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前面。 白歌从左到右巡视了全体队员一遍问,“大家知道什么是死吗?” 一句话把几个老兵都逗乐了。 年初获得武警部队“精武标兵”称号的尖刀班长段飞忍不住说,“白副队,你也太小瞧兄弟几个了吧?都是在阎王殿前逛过几回的人了,谁还不知道死嘛!”孙猛干脆撩起胸前的衣服,指着几块碗口大的伤疤嚷嚷,“副队你看看,阎王爷来请了我好几次,我都没跟他走!”刚刚调到中队的狙击手,士官李南生嘴角弯起轻蔑的笑容,代理排长莫少华喊了报告,“白副队长,报告!” “说!” “我提醒你一下,你是在面对四名雄性军人讲话,面对四名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特警士兵讲话,死这个话题从我们进入部队的第一天起就缠绕在我们的心中。首战用我用我必胜!这句口号不是空喊的,我们早就熟悉了在危险中生存法则,还是请你换个话题吧!” “好!那我就明说了!”白歌微微笑着说,“这次任务非常危险,赵家兄弟敢杀公安局长,说明他们已经成了把生死抛到脑后的亡命徒!我们呢?我们现在就要比亡命徒还亡命徒的人!而且,我们的敌人不仅是他们,还有无数的地雷,地雷究竟在什么位置,我们谁也不清楚,从我们迈进这片丛林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站在了一个神秘而庞大的雷场之上,所以从现在起,我的意见是,每个人都不要把自己当活人!明白吗?” “明白!”所有队员嗷地叫了起来。 雄性的呐喊中伴随着响亮的犬吠。 白歌又补充说,“还有一点时间,大家写点什么留下来吧。” 每个战士都明白,白歌所说的“写点什么”,就是备用的遗书。 第104节 00:00时,气温31℃,天气多云转阴。 白歌一行五人的突击小组进入丛林山地。两只幽灵般的犬影,五条身穿迷彩服,头戴凯芙拉作战盔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影之间。 解开牵引带的战歌和风翼一前一后,慢慢走在队伍最前面。 战歌喜欢黑夜。在黑夜中它总是能清楚地看见很多东西,树木,野兽,还有人类。战歌睁开淡褐色的眸子,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丛林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它行走在一片芦苇和灌木中,野草中支棱着红蓝相间的小花,花朵的花瓣像一个盘子似的展开,中间微微探出嫩黄的花蕊。战歌抽动着鼻子,它嗅到一股清香的淀粉味道,是从树林中纤细的桫椤上散发出来的。 潮湿的丛林闷热,散发着一股股特有的臭味,丛林中没有一条人工的路,白歌带着孙猛和段飞走在全队的前面,挥动砍刀砍倒挡路的植物,体力消耗很大。莫少华和狙击手李南生负责殿后。 战歌并没有觉得行走吃力,它从小出生在从林中,对丛林中的一切再熟悉不过,遇到荆棘,低身一钻就过去了,碰到岩石,看好落脚点轻轻一跃就翻过去了,它始终保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风翼紧紧跟着它的脚印,飞快地跃过每道障碍。 带队的白歌不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小组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枪支和必要的弹药基数外,还背了一个盛满各类特种器材的背囊。他们在如此复杂的热带丛林地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此时发挥了效用,老兵们都练出了超常体能。 两个小时后,白歌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灌木丛愈来愈稀疏,高大的树木不断出现在眼前,泥泞的山路上,树藤和杂草死死地纠缠在一起,队员们经常会被带着弯刺的野生藤条缠住腿脚。再向里走,进了一大片又浓又密的望天树林,白花花的月光竟然穿不透橡胶树的繁枝茂叶组成的恢恢天网,白歌仰起头,只能从密不透风的树叶缝隙里透出两完道微弱的白光束。林中的地面上到处是多年淤积的树叶,地面如同地毯似的柔软,每走一步,脚下便绽放出一朵奇臭无比的黑水花。 战歌跑在最前面,它灵巧地跳过几条盘亘错结在一起的巨大望天树根须,忽然站住,仰起头,两只耳朵如利剑般竖起,随后卧在了地上。“风翼”无声地跑到它身边,低头嗅了嗅,也卧下了。 跟在后面的白歌立刻向后面做出手势,全体队员立刻俯下身体。 莫少华凑到白歌身边问,“有地雷?犬卧下了。” “应该是。”白歌说,“全体人员小心脚下。” 爆破组组长孙猛和白歌慢慢靠近战歌和“风翼”,孙猛戴着夜视镜,轻轻弯下腰,他用探雷针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刺向警犬们身前的泥土,才刺了几下,就探到了一颗地雷,他心里暗暗骂着,哪个狗日的埋的地雷?他熟练地拂开潮湿的泥土,一枚深绿色的带着锈迹的防步兵地雷如小荷露角一般出现在眼前。孙猛熟练地拆除了引线,把拆过的地雷扔到身后,将荧光粉撒在地上做好标记。 白歌在战歌的左侧也发现了一枚防步兵地雷,他卧倒在地上,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失去引信的地雷扔到一边,拍了拍战歌,示意它继续搜爆。 战歌低着脖子,一边嗅一边向前走去。“风翼”在距它两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下。 又是一颗地雷,白歌心里骂了声娘。 两只警犬引着队伍,逐渐向雷场深处前进。白歌和孙猛成了队伍的箭头,一边走一边排雷,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的身后已经开辟出一条用树枝和荧光粉做成标记的安全通道。 林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小组人马略做休息,白歌给警犬们喂了几块牛肉,他低头看着电子表,凌晨三点半了。莫少花端着电子地图仪走了过来,“副队,已经快四点了,我们一个小时只走了200多米,按照现在的速度,天亮也赶不到目标。” “还有一点,”坐在树下擦拭探雷针的孙猛补充说,“副队,咱们前进的方向似乎偏离了直线,渐渐成锐角了。” 白歌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的有人轻声哼了一下,回头一看,满脸伪装油彩的李南生正漫不经心地擦着88式7.62mm狙击步枪。这名老狙击手是上星期从陆军某特种大队调过来的,白歌听说他在原单位同领导不和,于是找了找关系一走了之,干脆脱了陆军军装换上武警的“橄榄绿”。 “你笑什么?”白歌心中一凛,试探性地问道。 “按照白队的角度,再走二百米,在夜色中我们就能看见著名的老山山脉,据我了解,北向南的方向上长年刮风,老山山脉上有一大片裸露的岩石层,纵深十几里,白副队长恐怕是想利用这条平坦结实的岩石层吧?”李南生不紧不慢地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枪。 “对,你说的没错。”白歌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惊讶之情,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赵支队长把这条特殊的道路在行动前才告诉了我。” 李南生还是低着头,继续擦枪,仿佛没听到白歌的问话。 第105节 半个小时后,白歌带着全队走上了老山东侧山脉的岩石层。西南的山脉大多数生得柔和,这与当地连绵不绝的湿热天气有关,这片山脉继承了典型的热带山岳的传统,坡度很小,人和犬几乎可以在上面直立行走。岩石层与地面的落差大概有6、7米,并不陡峭。 月亮钻出云层,撒下明媚的月光。借着月光,白歌向山下看去,发现很多树上竟然挂着地雷,几支尖尖的树杈上挑着的暗绿色触发雷,拉火钢丝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在一摊茂盛的树叶中白歌还发现了几枚露出半个雷体的扁圆形跳雷。他倒抽了口凉气,暗自庆幸赵红剑布置得周到,不然这个任务还真难以完成。仅仅靠他们几个人,排雷就得排上个几天几夜。 凌晨5:00,当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作战小组终于到达了指定目标——位于老山山脉半山腰的一处天然岩洞。岩洞外有一大片空地,生着郁郁葱葱的蒿草,一块半人多高的废铁板堵住了大半个洞口。 白歌藏在距离洞口50米左右的一块大岩石后,他用GPS定位系统在电子地图上核对了位置,随后用耳脉向赵红剑报告: “白鹰呼叫鹰王,鹰群已经到达目标位置。” 几秒钟后,队员们的耳脉中传来赵红剑的命令,“包围目标,时刻报告情况!” 白歌做了个分散包围的手势,队员们心领神会,无声地呈三角队形隐藏在洞口附近。白歌带着战歌和孙猛卧在距洞口正面30米左右的几块斑驳的岩石后,岩石背面生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一股股潮湿的水汽向白歌的脸上扑来。白歌正了正头盔,揉了揉发酸的双眼,透过岩石的缝隙观察洞口。战歌机警地趴在他的身边,吐着舌头,它的四肢在经过树林时沾满了泥水,泥水的痕迹延伸至爪踝,泥水渐渐发干后,就像给它穿上了土黄色的“鞋子”。 莫少华和段飞埋伏在洞口右侧的草丛中。“风翼”趴在距莫少华三米的一个土坑里,支棱着耳朵,警惕地看着前方。莫少华轻声向白歌汇报,“白鹰,白鹰,鹰爪已经就位。” “收到,注意观察。”白歌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李南生的影子,“白鹰呼叫鹰眼,报告你的位置。” “距你8点钟位置,纵长50米,高度三米。”耳脉中传来李南生不紧不慢的声音。 白歌向8点钟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小片树林,他凝神望了一会,却根本没发现李南生的影子,估计这家伙已经披上伪装网了,现在正在树梢上呆着呢。 凌晨5:30,天色已经大亮,早晨的白雾渐渐在阳光下消散。山洞里黑漆漆的,依旧是无声无息,远远望去,就像一眼深不可测的泉水。 白歌切换脉冲频道,再次向指挥部报告情况,说明现在已经包围目标,但是不知道赵家兄弟是否在洞内。赵红剑的回答是可以先做探测性搜索。白歌想了想,又呼叫李南生。 “白鹰呼叫鹰眼,你能看见什么?” “我看到一个洞口,西南风三级,距离80米,有效射程之内可以攻击洞内目标,命中概率90%。” “好,鹰眼掩护,鹰爪放警犬。”白歌说完后疼爱地拍拍战歌的背,“该咱们上了。”他右手前挥,指向洞口,轻而有力地连下两个口令,“卧!前进!” 战歌立刻压低身体,肚子贴着草地,飞快向洞口爬去。白歌跟在它后面,用低姿匍匐的战术动作向洞口移动,活像一只灵巧的大蜥蜴。 白歌左侧20米处,“风翼”和莫少华也在向洞口靠拢,他们的背后,孙猛和段飞的两只95式自动步枪正牢牢锁定洞口,两人的食指压在了扳机上,随时准备将一个弹匣的子弹倾泻而出。 快接近洞口时,“风翼”忽然停下,卧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莫少华也停下了,掏出野战刀,轻轻对白歌指了指面前的草丛。白歌定睛一看,几根闪闪发光的拉火钢丝在草丛中晃动,他知道莫少华遇到地雷了,心里暗骂赵家兄弟真够狠的,竟然把地雷挪到了家门口,真他妈的黑。 战歌还在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白歌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战歌的爬行痕迹向前移动。 十分钟以后,白歌和战歌到达了洞口,人和犬都卧在洞口右侧的草丛中。白歌紧紧贴住山壁,耳朵里传来李南生的报告: “鹰眼呼叫白鹰,洞内情况正常。” 与此同时,段飞也向白歌报告,“鹰爪呼叫白鹰,一切正常,可以执行搜索任务。” 白歌咬了下嘴唇,拍了拍战歌的后背,手指洞口,靠在战歌耳边小声下令,“搜!” 战歌瞬间应声立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加速,高高跃起,像只巨大的鹞鹰,缩起前爪,“刷”的飞过半人多高的废旧铁板,冲进洞内。 第106节 岩洞内的主洞室大约有200平方米左右,光滑的岩石地面像刚用水洗过一般湿润,洞顶上吊下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有些还在向地面滴水。 留着光头的赵德兴翻了个身,从木板床坐了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扯下盖在身上的肮脏的蓝色毛巾被,露出一身彪悍结实的肌肉。他顺手拧开放在床边的小节能灯,从床边的大石头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赵德兴大口的吸着烟,精神了许多,他看看周围,依旧是冰冷的山壁,滴水的钟乳石,两张简易木床一个人工火灶,还有将近半个卡车皮那么多的方便面、火腿肠、电池,卫生纸、啤酒白酒和矿泉水,满满当当地堆在岩洞的洞室内。看着看着,他不禁沮丧起来,低声骂了一句,拿着立在床头的双筒猎枪又躺了下去。 赵德兴躺在床上抽着烟寻思,真他妈倒霉,到这鬼地方快一年了,没有美食没有女人,什么时候算个头啊。他十分小心地把烟灰弹在床的外侧,因为床下全是他和弟弟赵德海自制的炸药,兄弟两人准备用来对付警察的。洞里的通风很好,阵阵凉风吹得赵德海很舒服,他伸了个懒腰,把烟头远远地扔到对面的石壁上。 “啪”的一声,火花四溅。 赵德海昨天下山购物去了,一夜未归。赵德兴看看生锈的闹钟,6点了,他晓得弟弟肯定又钻到哪个野女人的床上风流去了。 “妈的,臭小子,你自己快活去了,却留老子在这里受苦!”赵德兴忍不住骂了一句。 岩洞狭长的甬道拐角处,一双幽黄的眸子正注视着赵德兴的举动。战歌心里明白,它发现目标了。昏黄的节能灯将整个洞穴照得阴气森森,战歌卧在石壁甬道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十几米外的赵德兴。 第107节 洞外,白歌卧在草丛中,低头看着荧光表,秒针在一下一下跳动,他的心也在随着跳动。十分钟过去了,洞内还是寂静如初。 战歌像是一块被投进深渊的石头,没有半点回音。 白歌按捺不住,用无线电再次呼叫狙击手李南生,询问洞内的情况。 “洞内漆黑一片,没有异常情况。”李南生的声音传进白歌的耳朵。白歌有些失望,对各组下达命令: “严密监视洞内情况。” 此时,莫少华拆除了四枚地雷,带着“风翼”蛇行到白歌身边。莫少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白歌一眼,白歌点点头。莫少华拍拍“风翼”的屁股,轻轻下了命令,“风翼”听到主人的口令后后腿猛瞪,蹿上了洞口的废旧铁板,进了岩洞。 “风翼”进洞后,白歌略感放心,洞内要是无人,两只警犬就可以顺利汇合,洞内若是有人,两只警犬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可从种种迹象看,洞内似乎并没有人,而且白歌断定,这个岩洞应该很深,里面会有狭长的甬道和多个洞室。 正琢磨着,众人的耳脉里突然传来李南生清晰的报告声: “鹰眼报告白鹰,一名中年男子在距我800米左右的山麓上行走,手中提一个蛇皮袋,正向岩洞方向前进,请指示。” 第108节 留着板寸头的赵德海长了一脸的青春痘,身材短小精悍。他穿了身脏兮兮的粗蓝布制服,哼着小曲,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走在平缓的岩石山麓上。赵德海的嘴角微微弯起,眸子里残留着兴奋,他还在回味昨天晚上县城洗头房小姐的周到服务,将他将半年多的郁闷与恐惧都发泄一空。 赵德海从7岁时开始随当地武师学功夫,后来还去了少林寺,当了三年烧火弟子,因为偷寺内的木头换钱而被驱逐出寺,却学得了一身好功夫,特别是下盘练成了“鸳鸯腿”,一腿能踢断一棵小树。回家后和哥哥赵德兴常年在山上打猎,杀些国家保护动物换钱,后来和境外的贩毒组织搭上了钩,开始大量贩卖毒品,这次去县城,也给一个买家带了五百克的毒品。 赵德海迈着大步,走到岩洞口。突然,蛇皮袋的带子断了,他反映奇快,用脚勾住掉落的蛇皮袋,弯腰牢牢抓住。就在弯腰的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到岩洞洞口右侧的草地上,他精心布置的地雷引线不见了。天已经大亮,太阳升起来了,暖洋洋的阳光撒在草地上,地雷的拉火钢丝应该能看得清清楚楚才对,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他马上意识到岩洞被暴露了,有人来过把地雷都清走了。 赵德海像山猫一样卧倒在地,刚把手插入裤袋,猛听脑后一阵风声,他自幼习武,反映奇快,就地向后翻滚,躲过了莫少华的飞腿。 赵德海滚到一块岩石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看到这副情景,暗叫一声糟糕。两名身穿迷彩服,全副武装的武警从草丛中冒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双手持枪,两支黑洞洞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正对准自己的眉心。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别动!”白歌大吼一声,他的脑海中迅速将罪犯照片和眼前男人的面貌相对比,立刻得出结论,“赵德海!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赵德海的脑子在飞快运转,他灵机一动,立刻举起双手,脸上流露出畏惧的表情,连声说,“别开枪,别开枪!我投降。” 莫少华双眼死死盯着赵德海,持枪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命令他,“背过身,双手抱头,别耍什么花样。” 赵德海乖乖转身,双手抱头,一声不吭。白歌在五米外的地方监视着赵德海的举动。 莫少华走到赵德海身后,单臂肩枪,蹲下身开始用双手摸索他的裤腿,而后向上逐渐搜身。当莫少华的手触碰当赵德海的裤兜时,忽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家伙,赵德海的身体晃了晃,莫少华连忙将手伸进裤兜,那家伙冷冰冰的,他掏出一看,正是那把被害公安局长的五四式手枪,保险未关,子弹上膛,莫少华冷笑了一声,将弹匣退出了去,放到自己的背囊里。 赵德海一句话也不说,双脚牢牢踩在草地上,如同一根木桩。 莫少华渐渐直起腰板,双手继续向赵德海的腰部搜索,当他完全直起身体,摸到赵德海的腋下时,忽然感觉眼前一黑,额头挨了重重的一击,双耳嗡嗡作响,双腿发软,几乎晕了过去。 赵德海其实早就计算好了位置,莫少华要比自己高半个头,当他站在自己身后时,刚好把自己的致命要害——后背和头部全部遮挡上,他运足内力,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脑袋上,趁莫少华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腋下之时,用后脑猛撞他的额头。这实际上是万分冒险的一招,万一撞了个空或是被莫少华躲开,身后的白歌极有可能扣动扳机。 但他成功了,这一撞赵德海运足了十成力气,一击中的。 就在这一瞬间,赵德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体,他站在莫少华身后,左手从后紧紧揽住莫少华的胸部,右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在勒住莫少华胳膊的瞬间,赵德海的右手顺便掳起一只塞在他背囊上的82式手雷,他干脆的拉掉手雷的保险,手雷的金属拉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许动!”赵德海把右手食指伸进手雷拉环,对白歌大喊一声,“你要是开枪,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形势急转而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歌措手不及,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冷静些,不要乱来!” “你把枪放下!扔过来!”赵德海的脸因过分激动而涨得通红,脖子上一条条的青筋像小蛇般凸现出来,他喊道,“叫你们埋伏的人都滚出来!” 此刻,莫少华清醒了一些,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断了,根本抬不起来,赵德海的胳膊像条巨蟒,将他勒得透不过气,但他听到赵德海的话后,挣扎着向后退,却无法挪动赵德海那如磐石般结实的双腿,情急之下,他憋足了力气大喊,喊得声音都变了,“不要扔!别管我!杀了他!” “好,你冷静些,不要激动。”白歌看了一眼莫少华因缺氧而扭曲了的面孔,咬了咬牙,一甩手,把枪扔到赵德海的脚边。 “还有埋伏的人!都给我滚出来!我都看见你们了!”一阵山风刚好吹过,掠开了枯黄的蒿草丛,赵德海的眼睛又尖又毒,他冲着段飞和孙猛埋伏的地点大叫,“两个小子在草丛里躲着算什么英雄!有种的出来和老子一对一!” 白歌没办法,招了招手,两人只好极不情愿的从不远处的草丛中站起,悻悻地走到白歌身边。 “哈哈哈……”赵德海一阵狂笑,“没想到你们这帮龟孙子也有听老子话的时候!你们俩也把枪扔过来!”莫少华在赵德海的挟持下急眼睛都红了,“你们不能把枪给扔了!别管我,打死他!打死他啊!”孙猛和段飞相视而看,眼睛里都是无奈和气愤。 白歌心里有些焦急,他对莫少华喊,“别叫了!”然后对两人说,“听我的命令,扔枪!”孙猛和段飞在白歌的命令下,同样把枪扔了出去。 三支乌黑的95式自动步枪静静地躺在赵德海脚边的草丛中。他小心地用脚把枪一支一支地勾到手里。 赵德海看到白歌他们赤手空拳,兴奋得大叫,“告诉你们!老子杀过6个人,没想到还能再杀几个警察陪葬!够本了!”他暗自运气,右腿运足八分力气,狠狠向莫少华的小腿跺去,只听“嘎巴”一声,莫少华重重哼了一声,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咬得鲜血直流,身体一歪,整个身体软了下去。 “你别乱来!”白歌怒吼一声,“你不要伤害他!我们已经交枪了!” “嘿嘿,看得出来你们几个都有两下子,老子不能不防啊!”赵德海阴险地一笑,“看你肩膀上有星星,是个当官的吧,没事,他死不了,只是腿断了,要是医生接得好,还能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不过就怕他没那个机会了!” 赵德海一边笑着,一边用左胳膊背着缴获的步枪,右胳膊紧紧夹着莫少华,把他向岩洞洞口拖,他一边拖,一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赤手空拳的白歌、段飞和孙猛,他的右手一直牢牢攥着那颗手雷。 孙猛和段飞的拳头攥得格格作响,常年搏杀在战斗一线的两员虎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哪里受过罪犯的指挥?要不是赵德兴手中有人质,两人连活吞了他的心都有。 白歌倒显得很沉静,但他的大脑正在飞快运作,忽然耳脉里响起了李南生极轻的声音,“白队,你听我说,你别说话,目标在我有效射程之内,东南风2.5级,能见度良好,距离70米,命中概率95%,一枪毙敌概率85%,是否同意鹰眼见机射击,若是同意,就咳嗽一声。” 其实白歌也在犹豫,他知道李南生的瞄准镜一直围着赵德海的脑袋转,他扣动扳机后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赵德海立即伏法,莫少华得救;但另一个结果就是……白歌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现在还有一个情况没解决,赵德海是发现了,可还没来得及逼问他哥哥赵德兴的下落,莫少华就已经落入他的手中。现在再问他赵德兴的去向,显然他不可能回答,两只警犬放进洞大概半个小时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到底赵德兴是在洞内还是在别的地方呢?听了李南生的请示,白歌的思路像电波波纹一样,瞬间制造了好几种假设情况,仔细对比着可操作性和危险性。 可还没来得及白歌做出最后决定,从洞内传来一声令人恐怖的嚎叫,这声音像是一个临死之人撕破胸膛发出来的绝望之音,它贴着冰冷坚硬的岩石层壁,从深邃的岩洞内,如大海涨潮般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传进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秒钟后,赵德海背着洞口大喊,“哥!哥!你怎么啦!”他瞪大了双眼,面对白歌等人,伸出粗壮有力的左手,狠狠掐着莫少华的脖子,握着手雷的右手高高举起,露出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他怒不可抑地喊,“说!你们把我哥怎么啦!说啊!” 这时白歌微微咳嗽了一声,李南生的狙击瞄准镜中十字稳稳钉在了赵德海的头部。正当他的食指微微发力即将扣动扳机时,突然从洞内涌出一阵风,伴随着一声野兽的狂叫。 “呜汪!” 第109节 战歌发起攻击的时候,是在赵德兴躺在床上开始把呼噜打得震天响的时候。 它让自己的脚爪轻轻着地,弓着身子,一步一步蹭出岩壁的阴影。它的肚子贴在又凉又滑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被那些突起的小石峰刺得隐隐作疼,忽然,它的耳朵像雷达一般抖动了一下,它听到身后有微乎其微的声响,是脚步声,它轻轻一蹿,落到一块岩石的后面,警觉地向后看去,两只眸子发出黄褐色的光彩。 同样的一个黑影,爬在它刚才埋伏的阴影下,像个沉默的幽灵。 原来是自己的叔辈风翼。战歌松了一口气,抬起脑袋,盯着风翼。 很快,风翼悄悄跑到了它的身边,两只警犬互相蹭蹭鼻子,一起伏在岩石后面。此时,它们距离正在熟睡的赵德兴只有三米的距离了。 当两只警犬刚想发动攻击时,赵德兴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淌着,赵德兴惊恐地睁大眼睛,大口喘着粗气。战歌甚至能嗅到从他身上发出浓烈的汗臭味。 一个噩梦惊醒了赵德兴,他梦见自己恶贯满盈,被一个飞速旋转的子弹穿透了头颅。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才慢慢定下神来,看了看表,7点了,弟弟赵德海还没回来,他有点沉不住气,顺手拿起件外衣,披在裸露的肩膀上,趿拉着一双露出脚趾头的黑布鞋就向甬道走去。 他想到洞外看看,弟弟这么久没有回来,不会出了意外吧? 赵德兴这样想着,一边走一边点上根烟,走在潮湿的石洞甬道中,隐隐能看见前面碗口大的光亮,外面是一片明媚的阳光啊。他的心情逐渐变好,步子更快了。 忽然,他感到两只胳膊同时撕裂搬地疼痛,身后传来“呜呜”的声响,两股巨大的力量把他重重地掀翻在地。赵德兴闷哼一声,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有锋利的锐物刺入自己的胳膊,热乎乎的液体流了出来,他感觉到自己挥手拍打的物体是两个浑身是毛的巨大动物,那毛真软啊,真滑啊,可是它们的骨头太硬了,肉太结实了,他根本打不动它们。赵德兴的双脚朝天,两只巨大的动物喘着粗气,喉咙里传出威胁的野性声音,生生地将他向后拖去。他想挣扎,可又哪里挣扎得动? 在冰冷刺骨的岩石地面上滑行,几秒钟的功夫,赵德兴就觉得自己的手臂就快断了,仿佛两把搅肉机正在开足马力,用锋利的刀刃搅碎他的肉,他的骨头。他忍不住了,从胸膛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疼得昏了过去。 见他不再挣扎,战歌慢慢松了口,殷红的鲜血从赵德兴的手臂上汩汩流出。战歌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它决定看守着罪犯,直到白歌到来。它对“风翼”呜呜低吟了几声,意思是你出去叫主人们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风翼心领神会,像风一样冲洞口的那一碗光明冲去。 第110节 赵德海听到身后有风声,以为有人攻他的上三路,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格挡,却没想到一阵剧痛从手腕上传来。他大叫一声,用力向回抽手,危机关头迸发了巨大的力量,生生把“风翼”从地上拔了起来。 战歌听到“风翼”的狂叫,它顾不上看守赵德兴,立刻扭转身体,撒开四肢,用了三、四秒钟的时间赶到门口。它猛蹬地面,跃出铁门,在空中停留的瞬间,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副情景: 一个穿着蓝粗布衣的强壮男人左臂夹住一名武警战士的脖子,那名武警战士的左腿像根木头似的耷拉着,大部分身体已经接触在地面上,他却还死死拖着不放,更厉害的是他的双腿。像陀螺一般迅速在原地打转,打转的原因很明显,男人右手手腕上连着一个庞然大物,体重90斤,像小牛犊子一样强壮的昆明狼青品系警犬“风翼”四肢离地,以这个男人为圆心,飞起了奇异的圆周运动。 白歌等人在远处看愣了,五秒钟内发生的这一切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几乎是同时,三人反应过来,纷纷下意识地掏出藏在裤袋中的“五六”式手枪,久经战阵的三人却犹豫了,迟迟不敢开枪,因为此刻莫少华和赵德海已经双双倒在草地上,两人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若是开枪失手很可能危机到莫少华的生命。 “风翼”也被赵德海巨大的力量拖翻在地,可它瞪着充血的双眼,紧咬牙关,嘴巴像是生在了赵德海手腕上似的,罪犯的血顺着它的下巴淌到草地上,一滴一滴,仿佛绽放出一朵一朵的红桃花。 赵德海手上吃疼,夹着莫少华的力气用得更大了。白歌看到莫少华的眼白上翻,加上断腿的剧痛,他的眼睛半睁半合,几近昏厥。白歌情急之下将手枪再一次的对准了在草地上不停摆动的两人一犬。 没等白歌开枪,刚蹿出洞外的战歌不待喘息,猛得发力,张开前爪,一个虎扑,张开血盆大口,准确地咬住赵德海夹住莫少华的胳膊,这一口它的用力过猛,两排如刀刃般锋利的犬齿深深地陷入赵德海的肌肉里,血像烟花一般溅上了山壁。 赵德海两臂受到重创,就算他是铁人也忍不住了,他的上半身剧烈颤抖,狂叫一声,拼尽全力,使劲从风翼的口中抽出右手。 风翼也被一股巨力抽翻在地,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撞到坚硬突起的岩石壁上,又落回草地。风翼只觉得左腹部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它就地打了一个骨碌,支撑着站起来,吸了一口气,却喷出了一大口带着泡末的鲜血,硬汉般的警犬还不知道,它的肋骨已经被摔断三根,其中两根深深的扎入肺里。 摆脱了风翼的赵德海如释重负,他运足力气,想用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打掉战歌,却忽然觉得手中轻轻的,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只剩下一个亮晶晶的拉环。 那枚手雷呢? 第111节 风翼咽了一口吐出来的血,怒吼一声,刚要扑上前去,却突然发现面前的草丛中有一个正在哧哧冒着白烟的铁球。风翼认得这种东西,在它刚刚入伍的时候就记得一次任务中,一名罪犯在逃窜的过程中,扔了一颗同样冒着白烟的铁球。那颗铁球落地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和耀眼的光亮,一切平静后,一名警犬训导员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那时候风翼刚刚一岁,它的训导员在一次抓捕过程中被手雷炸死,那一幕像胶片一样印在它的脑海中,永不能忘。那名训导员牺牲后,莫少华接管了它,开始带它训练、生活和作战,成为它新的主人。 而现在,它看到自己的主人莫少华,正紧闭双眼,倒在草地上,而那枚铁球,只距离他有几步之遥。 赵德海也看到了身边草地上正在冒烟的82式手雷,他反映奇快,抛下莫少华,双腿像安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用尽全力,右手重重一击打掉咬住自己胳膊的战歌,转身就向山上跑。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干净利落,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 白歌三人看到了七、八米外草地上正在冒烟的手雷,但他们三人谁也没有想到手雷爆炸了会怎么样,时间上根本不允许他们有时间去考虑个人的安危,他们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愿望——一定不能让罪犯逃走。三人瞬间同时举起了手枪,对准了正在狂奔的罪犯赵德海,在他们扣动扳机之前的1秒前,从远处响起了一声闷雷似的枪声,白歌听得出,那是85式狙击步枪沉重的枪声。 飞奔中的赵德海的脑袋爆出一团红白相间的血雾,他那强壮的身体被狙击步枪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凌空翻了个身,背朝上趴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就在赵德海倒下的刹那,白歌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瞬间,泥土飞溅,石块纷飞。 震天的响声在山谷中层层回荡着,山壁上的石屑被震得簇簇扑落,一股硝烟与灰尘汇聚的浓雾逐渐在山麓上弥漫开来。 手雷爆炸了。 第112节 白歌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倒在地,身体在柔软的草地上弹了一弹,他才以俯冲的姿态落地,他的鼻子先碰到了地面,充斥着火药、青草和鲜血的味道。在那个瞬间,白歌的身体酸疼无比,鼻孔中喷出鲜血,但他的头脑依然是清醒的,头脑里闪过一行数字:手雷的爆炸间隙是4.8到6秒,爆炸后产生270块到280块的碎片。白歌能感到冲击波的源头在自己的右侧,可他想不通,手雷明明是落在自己的正前方,怎么会跑到左侧去? 段飞的脑袋被炸飞的岩石狠狠地砸了一下,头盔上陷进去一个拳头大的凹痕,他抖抖身上的尘土,大声地低头咳嗽。孙猛原地被冲翻了个跟头,一块狭长的弹片扎进了他的左臂,血汇聚成一条红色的线,顺着迷彩服滑了下来。 莫少华还在原地平躺着,紧闭双眼。 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手雷爆炸的瞬间,包括远在百米之外树梢之上的狙击手李南生,在那个时刻,他们的目光全部锁定在罪犯赵德海身上。 这只是一个瞬间,却仿佛被定在了飘渺的时间隧道中。 白歌在草地上微微抬头的时候,他觉得时间变得极慢,一秒钟像一年一样冗长,他看到了天空开起了一朵血肉之花,天空变成了红色,那些红色像雾气一样凝结,凝聚成水滴,落了下来,落到他的迷彩服上,头盔上,落到手背上,脸颊上,带着腥气。甚至还有一大块黑色的皮毛,如飞鸟落地般,从天空飘下,停在距离他面孔三尺的碧绿草地上。皮毛带着血水和白生生的碎肉,静静躺在草地上,山风把那些黑色的被烧焦的毛发微微吹动。白歌忽然觉得它是有生命的,是一个整体。 最先从草地上爬起来的却是战歌。它耷拉着一只前爪,在雾般的空气中坚强挺立着,额头上的银毛已经被硝烟弥漫的空气染成灰色,它的双眼噙满了晶莹的水光,它的嘴巴闭得一丝不露,那些锋利的牙齿被深深掩藏。在人类的世界中,我们紧闭嘴唇,眼露水光的时候,通常是强忍眼泪,可是战歌呢?它是一只两岁的纯种昆明警犬,它也有这样的情感吗? 是的,它有,在它的眸子里,全部是那一瞬间的白光和血光。它被赵德海用尽全力打下的瞬间摔落在地,但它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它成了这场爆炸的唯一目击者。 它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空中划过,它看到“风翼”从草丛中高高跃起,“风翼”的口中没有伸出猩红色的舌头,一股耀眼的白烟从它的口中汩汩飘出。它仿佛含着一团火,向后拼命地跑开。战歌没有见过跑得这么快的警犬,风翼宛如一阵黑色的风,掠过蒿草和岩石山麓,战歌听见空气被穿透的摩擦声嘶嘶作响。 那个瞬间,警犬风翼叼起那枚82式手雷向山麓的边缘跃去。 战歌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叔辈风翼叼起冒着白烟的手雷的瞬间,风翼的眼光扫到自己的面前,它的眸子中波光闪动,流露出一种坚决通彻的神采,那神采中还有一丝告别的意味。风翼的眸子真黑啊,黑得像一颗被清水包裹着的黑葡萄,而那种神采,正是从葡萄的中心散发出来的。 当战歌听到莫少华狼嚎一般的哭声才明白,那种神采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第113节 昆明警犬基地的训练场上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 白正林站在基地综合训练场的草坪上讲话,总部后勤部的陈志海大校站在他身边,他们的身后是一面冉冉飘起的中国五星红旗。 他们面前的草地上,坐着来自武警部队的优秀训导员和警犬们。 “国际警犬锦标赛是世界警犬展示风采的舞台,是世界警犬犬种的综合演示,每次比赛都会推动国际警犬的发展。”昆明警犬基地主任白正林穿着迷彩服,面对73名来自武警各总队、机动师以及警种部队的警犬训导员们肃穆地说。这些优秀的警犬训导员们来自各种部队,从他们的臂章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出,“内卫”、“特警”、“黄金”、“水电”、“边防”、“消防”、“森林”、“交通”…… “昆明犬是我们中国自己培育的警犬,也是我们最得力的优秀警犬。这次的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于6个月后将在美国纽约举行,国际警犬组织已经给总部发了邀请函。因此,总部特批昆明警犬基地承办这次比赛前昆明犬类警犬的训练选拔工作,我们这个‘警犬魔鬼选拔营’从下个星期开始就正式开营了。总部陈志海大校担任这次训练营的监察员,而我白正林是你们训练营的总教官!明白了吗?” “明白!”训导员们坐在草地上,眼睛发亮,炸雷似的发出一声吼。 “从下星期一开始,你们和你们的中国昆明犬种将要受到严格的训练与实战检验。你们都是来自基层部队优秀的训导员,你们能带出最棒的中国昆明犬,但是在这里我们要优中选优,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实践和成绩是大浪,你们都是沙子,只有拿真本事说话的才能淘出金子,才能代表中国警犬的最高水平参加国际比赛。按照国际警犬锦标赛组委会的规定,每个参赛国家派出一支代表队,每队三只警犬。” “也就是说,从你们73人中挑选出3名训导员带警犬去美国参赛。”白正林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一名训导员的面孔。 听完他的讲话,战士们中间发出低低的感叹声,不少人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都有为国争光的机会,但机会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从今天起,每个人都和犬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你们和犬一样,都住在犬舍里!”白正林一字一顿地说道。 全场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听明白没有?”白正林大喊。 “明白!” “好!下面请这次选拔工作的负责人,总部陈志海大校讲话!”白正林请出陈志海,战士们用力地拍着巴掌欢迎。 “谢谢同志们!”陈志海笑着说,语气极为缓和,“这次比赛关系到国威军威,希望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好好配合白总教官的训练,苦练警犬军事技能,开创中国警犬事业的新篇章。大家都知道,1993年9月,昆明基地的纯种昆明母犬‘小虎’作为我国首次参加国际警犬锦标赛警犬成员之一,也是以世界历史上惟一的狼种犬和母犬的特殊身份,赴德国参赛,并取得好成绩,打破了20世纪德国牧羊犬在世界独占鳌头的局面。中国第一只警犬冲出国门,实现了‘零’的突破,使‘世界名犬在中国诞生’这个几代人的夙愿变成了现实……” “报告!”一声嘹亮的男声打断了陈志海的讲话。 大家纷纷向队伍后面望去,只见一名满面烟尘,鼻子上还结着血痂的中尉站在队伍后,他飞快地举起右手,大声说道: “昆明总队特警支队麻粟坡中队副中队长白歌报到!” 白正林看看手表,漫不经心地问,“白副中队长,你接到的通知是几点报到?” “上午九点到十二点!” “现在是几点?” “下午四点!” “你为什么迟到?”白正林假装没看到陈志海给他使的眼色,仍然严厉地问道,“知道迟到的后果吗?” “报告,部队有任务,早上8点才结束。” “白副中队长,据我所知,你们中队的驻地到警犬基地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你完全可以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你想怎么解释?” 白歌深深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说!”白正林继续逼问。 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白歌,白歌像个木头人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满是烟尘的脸上出现了两道蜿蜒着的小溪,像蛇一样从眼睛中爬了出来,冲洗着灰尘,留下醒目的痕迹。 “我中队在执行任务中,两名战友负伤,一只警犬不幸牺牲,我在安顿好之后才赶来。”白歌用哽咽的声音回答了父亲的问题。 白正林愣在原地,过了两秒钟,他盯着白歌问,“哪只警犬牺牲了?” “昆明犬‘风翼’,耳号FB4534。” 第114节 战歌躺在犬舍里,望着窗外遥远的星空。 昏黄的灯光下,几张信纸铺在黄木板凳上,白歌坐在地铺上,埋头写信。 “小子,看我这首诗写得怎么样?”白歌放下钢笔,把信举在手里,说,“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狂飘流。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青梦几回眸,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 战歌走了过来,它晃着毛茸茸的大脑袋,煞有介事地望着信纸上的字: “亲爱的小菲,刚才这那段诗,是我为了纪念在这次行动中牺牲的警犬‘风翼’而写的。它是一只非常优秀的警犬,为了救我们,它舍身被手雷炸死。这些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我们中队的代理排长莫少华已经送到军区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由我母亲全权负责,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菲,我训犬两年多了,把‘战歌’一手带大。这两年多的特警生活,让我看惯了生死离别,从邱中队长到莫少华,从‘桀骜’到‘风翼’,这些优秀的训导员和警犬们之间的真挚情谊让我每天活在感动之中。我觉得当特警真好,有犬相伴的日子真好! 每次执行任务后,我们都要去做心理按摩,但我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才去。那些在战斗中消灭犯罪分子的战士们,他们有的是第一次杀人,下来后双腿发抖,晚上睡觉做噩梦,必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才能逐渐适应和好转。我为什么最后去?因为我害怕,我想多锻炼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多心理伤害都是要靠自己弥补的,你说呢? 我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我怕我将来有一天会失去‘战歌’,这种恐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当有警犬牺牲,我的这种恐惧感就愈加强烈。这次参加国际警犬锦标赛,必定会很严格和艰苦,我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入选最后的5人名单,能不能代表中国参加国际比赛。 希望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从下星期开始就封闭训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多保重。 此致 军礼 白歌” 其实,战歌又哪里看得懂字了,它只是在想,风翼就这样消失了?它去了哪里?它不在了?它死了? 死,这个词语,战歌并不能理解,甚至不能懂得什么叫死。它只是明白,那只叫风翼的同族警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股热血在战歌的血脉中迂回奔走,它记得风翼最后一幕的眼神,那是一种满足,一种兴奋,一种从未有过的淡定。它用嘴巴碰了碰主人白歌的手背,眼睛里流露出灿烂的光芒。 它想对白歌说,如果我有一天成为了第二个风翼,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怎么做呢? 白歌摸着战歌的大脑袋,并没注意它此刻的眼神变化。他又读了一遍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大口,顿时咳嗽起来,眼睛被烟熏得泪光盈盈。他叼着烟,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朦胧。 第115节 昆明的夏夜气温闷热,特警基地参谋长王世虎正坐办公室的电脑前查阅外军特种部队资料,他的上身只穿背心,依旧挡不住高温的烘烤,一颗颗汗珠挂在他染雪的两鬓上。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报告!”一个嘹亮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等一下!”王世虎连忙穿上挂在衣架上的半袖军装,系好衣扣,走过去把门打开。 戴着少校肩章的韩雪站在走廊里,见到王世虎,她立正敬礼,带着歉意地说,“参谋长,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王世虎宽厚地笑了笑,还礼,“不晚,不晚,我还没睡呢。小韩有事情吗?” 韩雪低眉,点了点头。 “那进来说吧。”王世虎把韩雪让进了办公室。 韩雪走进王世虎的屋内,站在办公桌前不动了。 王世虎坐在桌后,点上根香烟,问,“小韩,什么事?”他吐了口烟圈,说,“对了,最近我忙着给总部写年度作战报告,也没问邱鹰怎么样了?” “参谋长。”韩雪绷紧嘴唇,看着繁星满天的窗外,声音有些哽咽,“我是来给你交报告的。” “什么报告?” 韩雪不说话,从身后拿出一份报告,轻轻放到王世虎的办公桌上。而后,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陷入良久的沉默。 王世虎奇怪地看着她,伸手拿起玻璃板上的报告,他刚看了一眼封面就惊呆了。封面上用二号黑体印着四个大字“转业报告”,落款是“武警云南特警基地女子特警队大队长韩雪”。 “你想转业?”王世虎压根没想到韩雪会提出转业,他不由失声问道,“小韩,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韩雪转过身,眼睛盯着转业报告,“参谋长,我很爱部队,更爱部队的生活,部队把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培养成一名共和国的警官,但是,邱鹰那里,真的很需要人照顾……” “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去看他,这样对工作也有影响,自己也休息不好,我们是特警,应该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但是一想起他在病床上孤零零地躺着,我的心呀,就像被掀起来一块疼……所以我想,如果组织上允许,我就转业吧,也能好好照顾他。” 韩雪说着说着,眼圈变红了,她说不下去,用手捂住嘴,小声地抽泣起来。 王世虎长叹一声,虎目含泪。他站起身,走到韩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韩,这都是我们组织上考虑不周到,让你们受委屈了。” “来,先坐吧。”王世虎拉过一把椅子,“你放心,有什么困难,组织上一定会给你们解决的,只是不要轻易说离开部队,你要知道,咱们的这身军装,可不是说穿就穿,说脱就脱的,明白吗?” 韩雪点点头,抽泣着说,“道理我都懂。参谋长,我就是怕自己和邱鹰给部队添麻烦。” “部队是一个大家庭,没有麻烦,只有亲情和友情。”王世虎喃喃自语,“都怪我,把你们的实际困难给疏忽了。” “你放心,小韩,你的困难,我明天就拿到党委会上去解决!” 第116节 三只昆明犬在三个封闭的房间内不停搜索着,房间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为了搅乱警犬的嗅觉,地面上还有撒了不少刺鼻的气味剂。 训导员跟在警犬身边,房间又闷又热,汗水浸湿了T恤。 一只昆明犬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伤疤周围没有一根毛发,露出黄色的皮肤,如同一道白色的光芒,穿过这只警犬的身体。 这只昆明犬忽然蹲在了墙角,训导员立刻走过去,翻开墙壁的夹层。 一个包裹着毒品的袋子露了出来。 “报告!第三袋毒品搜索完毕!”那名少尉训导员向白正林报告。 白正林看看手中的秒表,眼神中露出赞许的意味。 战歌在另一个房间里,低头狂嗅,它的身体里充满了耐心和平静,越嗅越是精神。 这种力量来自于一种希望。而这种希望,是从战歌骨头里迸发出来的激情,它自己也说不清的激情。 白歌暗自奇怪,自从风翼死后,战歌的力量似乎又增加了几分,它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有时候白歌也害怕,害怕战歌将自己的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可事实上这种情况不但没有发生,反而出现了另一种情况,战歌的饭量增添不少,身体也越来越结实,开训前的一次体检,战歌一切正常,体重也达到了70公斤,几乎和自己一样重。 他正想着,战歌突然卧下不动了。 白歌翻开一块地板砖,一个爆炸物出现在眼前。 陈志海高声宣布,“战歌,光芒两只警犬进入下一轮选拔!” 白正林回头说,“第67号警犬翱翔,被淘汰!”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翱翔的训导员是一名上等兵,他的嘴角向下弓起,嘴唇颤抖,满头大汗地向白正林喊着,“求求您了!” “我能给你机会,敌人不会给你机会!”白正林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那名上等兵狠狠跺了下脚,转身,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第117节 一个月的训练过后,集训队还剩下50个人。 上午的搜捕训练终于结束了,50名官兵坐在训练场的草地上,每人身旁坐着一只警犬,警犬们哈哈地吐着舌头,一滴滴汗水从舌尖滑到草地上。 战歌累得呼哧呼哧的,汗水顺着猩红的舌尖滑落。它嗅着空气中青草的芳香,抬头看着站在队伍前面的白正林。 白正林穿着迷彩服,看着训练成绩单,怒斥道:“你们的表现离国际大赛差得太远了。就这种水平,还是全国选拔出的精英?据说你们中间的警犬光荣誉称号就得了2个,大小战功无数,是不是走后门得上的?” 队员们火冒三丈,气愤地盯着白正林。 “今天晚上好好慰劳慰劳你们的犬,明天将是所有警犬的一个噩梦!”白正林大吼一声,“解散!一分钟以内把犬带回犬舍,我看到哪条犬还在操场上的话就淘汰!” 坐在队伍后面的白歌刚等父亲讲完,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手指着犬舍的方向,对战歌大吼一声,“冲!”,战歌像箭一样的冲了出去,白歌松开牵引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跟在后面。顿时,众人纷纷效仿,操场上一片慌乱,人跑犬跳,不到半分钟,操场上就见不到一个人和一条犬了。 陈志海在旁边苦笑,“老白,你这是往死里整犬啊。” 白正林吐了口唾沫,“现在不往死里整,到了赛场上就会让外军整它们!” 第118节 训练营的最后一天选拔来临了。 凌晨四点,白歌早早地就起床,牵着战歌到训练场上排便排尿。 战歌大口地吞着清晨的空气,打着响鼻,看着雾气蒙蒙的天空,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白歌紧了紧腰带,松开牵引带,抬头看着天空。 人和犬默默无语,此时此刻,他们最需要的是安静。 一个小时后,天色才蒙蒙亮。 在昆明近郊的一处植被茂盛极其宽阔的原始山麓进口处,三辆运兵车缓缓停下,参加最后选拔的训导员们带着自己的犬从车上走下,有条不紊地做最后的准备。 不远处,白正林抽着烟,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和愈来愈浓的雾气,眸子闪闪发光。 陈志海从指挥车上走下来,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前面被白雾笼罩的森林,忧心忡忡地问白正林,“老白,今天是不是休息一天,天气太恶劣了,有可能下暴雨。” “下暴雨?下冰雹才好呢!”白正林兴冲冲地说,“这才贴近实战,这才能提高警犬的战斗力!”他转身对一个上尉参谋说,“通知集训队,立刻到指定地域集合!” “是!”参谋向着指挥车跑去。远处的山路上,一辆猎豹吉普车开足马力开来。白正林扔掉烟蒂,和陈志海迎面走了过去。穿着夏装的警犬基地政委李长海从车上钻出来,看到两人,不禁大笑: “好啊!你们两个背着我搞什么呢?” “搞你搞不来的!”白正林哈哈大笑,敬礼,伸出宽大的手掌,“老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这下底气更足了!” 满头银发的李长海肩膀上抗着黄澄澄的将星,还礼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白正林的手,“老白,这一年多辛苦你了!听说你们搞得不错,我就怕自己拖你们的后腿啊!” “怎么会呢!这不还有总部领导把关嘛,咱们只要实施就行了!”白正林把陈志海推到前面,“老李,这位是总部的陈志海大校,你们应该认识吧?” “认识!老相识了!”李长海笑呵呵地和陈志海握手,“在北京的时候,多蒙陈老弟照顾呢!” “李政委,几个月不见又精神了!”陈志海递给李长海一根烟,“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李长海点上烟,抽了一口,问道,“两位的选拔工作开展得如何?” “优中选优,公平竞争。”白正林把胸前的望远镜摘下来给李长海,“代表中国警犬出征的,必须是best of best!” “best of best!”李长海一边说一边拿起望远镜。 白正林吩咐身边的参谋,“传我的命令,训练开始!” 参谋拿起野战通讯电台,大声命令,“训练开始!” 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密布,森林里涌起大团大团的白雾。50名训导员全副武装地牵领着警犬,每人相隔50米一字排开,按照各自的路线向山麓前进。 此时战歌已经冲进莽莽丛林之中。在出发时候,基地作训部发给白歌三种物品,一只带血的皮鞋,一把77式手枪和一把野战匕首。要求是让警犬分别嗅三种物品,而后进入丛林追踪犯罪嫌疑人。三种物品经过高温和冷水处理,只留下了极淡的犯罪嫌疑人气味。作训部门在白正林的指示下,通知白歌这三种物品可能是一个罪犯留下的,也可能是两名罪犯留下的。还可能是三名罪犯留下的,更有可能只是一件相关的物品而并非罪犯。这样的复杂测试对警犬的嗅觉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白歌听完有点懵了,这也太难了吧?但他看到其他集训成员同样垂头丧气地领到追踪物品后,才逐渐稳定住情绪,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全部装具,佩带好训练用的卫星传感器,深吸一口气。他要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训练中。 这条丛林根本没有路,夜里的露水逐渐蒸发,把泥土和植被熏得湿漉漉的。战歌是从边境丛林中成长起来的警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比那些来自北方和南方的警犬要强许多。它努力从潮湿的空气中分辨出几股已深深印在心中的气味,拉着白歌在泥泞的黑泥地上一路小跑。 雾气越来越重,白歌的眼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木的枯干像一副副嶙峋的人骨,突然从白雾中伸出锋利的爪,几只体形巨大的猫头鹰和蝙蝠尖叫着树林的上空飞过。战歌久经训练的抗干扰心理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它没有理会周围环境的任何影响,依旧轻快地迈着步子,向着目标方向前进。走出半个小时,白歌的迷彩服已经被划破三处了。他走在越来越滑的路上,紧紧握住牵引带和一支“五四”式手枪。战歌瞪圆了一双棕黄色的眼睛,昂着头颅,恨不得一眼望穿这片恐怖的树林。 白正林的目光盯在指挥车内的大屏幕上。一张放大的丛林山麓地图清晰显示着,上面五十个蓝色的光斑在不停移动着。 每个蓝色光斑代表一名训导员和一只警犬,如果有人受伤或因其他原故想退出训练,按下遥感器的按钮,大屏幕上的光斑就会变成耀眼的橘黄色,基地人员会立刻赶到事发地点进行救助。 李长海读完这次选拔训练的计划书问,“计划时间是一天?” “对!24小时。”白正林痛快地回答,“这片地域我们安排了一百多名‘罪犯’,各种突发事件70多项。” 李长海苦笑一声,“够这帮小家伙们受的了,老白,你这训练计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政委你没看到。”白正林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继续说,“你没看到K9大队的警犬啊,他们的警犬甚至比一名特警还要厉害!K9大队的指导教官都是‘海豹突击队’的副队长,他们用训练特警的那一套方法训练警犬,真在赛场上遇到了,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比?” 李长海赞许地点了点头,“老白,你说的没错,提高中国警犬的整体作战水平,必须首先提高训练水平。” “对!打造中国特种警犬,练为战,练为胜!” 第119节 战歌很小心地来到树林的拐弯处,它用力抽抽鼻子,环顾了一下左右。 一条小河流淌在战歌面前。战歌伸着舌头,走到小河边贪婪地看着清澈的河水。一路跑来,它的嘴又干又燥,真想喝一口,但是没有白歌的命令,它已经习惯了拒绝一切来历不明的食物和水源。战歌抽了抽鼻子,转身沿着小溪慢跑起来。 白歌对战歌的拒食表现十分满意。他加快自己的脚步,紧紧跟在战歌身后。 “轰”的一声,远处树林里的一个炸点引爆了,接着是几声手枪空爆弹的枪声。这次选拔训练白正林为了锻炼警犬在实战中的胆气,特意在树林的隐秘地方安放了不少威力很小,却声响奇大的炸点,安排作战参谋不定期进行爆炸。 战歌的耳朵动了动,它没有理睬外界的干扰,集中精神,继续跟着气味向前冲去。白歌知道,不知道哪个倒霉的驯导员遇到了“罪犯”的袭击。想到这里,他更加警惕了,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小溪四周丛林内的动态。 战歌的速度越来越快,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白歌见状,立刻松开牵引带,战歌迅速甩开四肢,像匹烈马一般,冲着一片低矮的树丛冲去。 白歌拔出手枪,弯着腰也钻了进去。 白歌还没从树丛里穿出,就听见战歌放声大叫。他爬出树丛,只见战歌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扑向数米外一大块长满蒿草的“草丛”。 两棵高大的橡胶树之间凸起一块毫不起眼的“草丛”,白歌仔细观察,才发现草丛的上层覆盖着一大片蒿草,下面却是由枯黄和碧绿色的布条拼凑而成。战歌张开大嘴,一口咬住草丛的一角,整个草丛突然活了,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和伪装衣的“罪犯”出现在白歌视线内。“罪犯”抖掉盖在身上的蒿草,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歌哪里肯让他站起来,从他身后一个鱼跃,前爪和大半个身体死死压在“罪犯”的肩膀上,将他按在地面上,嘴巴微张,凑近“罪犯”戴着脖套的颈部,只要白歌一下命令,它的嘴巴就毫不犹豫地攻击“罪犯”的要害。 “不许动,你已经被逮捕了!”白歌上前一步,撕下罪犯的臂章,命令战歌放开“罪犯”,用手枪指着他说,“哪个部分的?” “军区侦察大队的,妈的,这狗的鼻子真灵,见鬼了。”“罪犯”垂头丧气地说。 白歌得意地笑了笑,收起了手枪,对“罪犯”摆摆手说,“按照规则,你可以自行离开战场了。” 维持训练安全的作战参谋带着“罪犯”离开了丛林。 解决完一个“罪犯”,白歌从背囊里又拿出了那三样东西给战歌嗅了嗅,它在仔细辨别后,已经明显对那柄野战军刀不感兴趣了。白歌知道了,这柄刀一定是那名侦察兵的。三样东西已经有一样找到了正主,还剩下两件物品。 这一次,白歌干脆解开了战歌的牵引带,让它自由发挥。解除约束的战歌很是快乐,它在原地用力地抖了抖皮毛,甩掉一身的水珠。 战歌趟过小溪,四爪掠空,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 第120节 天气愈发闷热潮湿,远方天边下的乌云仿佛一大团化不开的浓墨,开始屡屡摩擦出耀眼的枝形闪电。一群白色的鸟飞快地穿过城市上空密布的高压电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一片高耸的商业大楼后。 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以至于穿着白大褂的曲慈不禁打了个寒战,此刻她站在军区总医院11层外科主任办公室的窗前,微微颦眉,嘴唇紧闭,双眼无声地望着外面风起云涌的天空。 门外响起了一阵细小的敲门声,曲慈的眼睛恢复了原有的明亮,她匆忙梳理了自己的短发,而后坐回办公桌前,随手打开一份文件,对着未锁的房门轻促地答了一句:“请进!” 棕色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缓缓推开了。 曲慈翻着材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注视着门外,眼角的细碎皱纹微微绽开。 “阿姨您好……”一身戎装的陆芳菲红着脸站在门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闪烁着光泽,大眼睛里转着溜溜的水光。 曲慈随即恢复了常态,露出整齐的牙齿,对陆芳菲温柔的一笑,热情地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菲,来,快进来!” 陆芳菲拘谨地走进办公室,曲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转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暖水瓶,倒了一杯不冷不热的绿茶递给陆芳菲。 “来,渴了吧?先喝点水。” 陆芳菲慌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水杯,连声说,“谢谢阿姨,谢谢您。” 曲慈慈祥地笑着,从上到下打量着陆芳菲。乌黑的短发整齐地梳到眉间,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动着,高挑修长的身材外裹着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女式军官皮鞋,英气中流露出一股纯纯的羞涩,漂亮得让人不由心动。曲慈以前因为陆芳菲职业的原因反对这门婚事,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赏这位儿子中意的年轻女警官,如今细细看过,心中竟有了几分欢喜,她暗自觉得,这样标志懂事的姑娘配我们家白歌,倒也般配。 陆芳菲被曲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更红了,双眼慌乱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分钟,曲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小菲坐啊,别站着,快坐下说话。” 陆芳菲这才慢慢地坐下。 曲慈坐在她身边,亲切地问:“小菲,怎么今天到阿姨这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陆芳菲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抬头,眼睛中闪着泪花,“阿姨,白歌他集训快半年了,除了几封电子邮件,一点消息也没有……”说着,陆芳菲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电话也打不通,我真的好担心他……” 曲慈脸色一白,随即宽慰地说:“别担心,他没事的,今天正好是他参加警犬选拔训练的最后日子,这次集训快结束了。” “今天是最后选拔吗?” “是的。”曲慈点点头,“你叔叔也是,半年了没回过一次家,偶尔给我打个电话也是匆匆挂断。早上我本来想问问白歌最近的情况,这爷俩都不在基地,值班的参谋说今天进行警犬选拔训练,天还没亮部队就上山了,据说是进行24小时全天训练。” 远处的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虽是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天色却阴得和傍晚一样。陆芳菲不禁花容失色,“今天上山?今天预报有大雨啊!24小时训练不是要进行到半夜吗?山上的情况那么复杂……” 曲慈微微叹了口气,掩饰地笑着:“是啊,是要等到半夜才能结束,不过你放心,有他爸在,肯定没事的。” 一滴清澈的眼泪从陆芳菲的脸上无声地滑落下来,她咬着嘴唇,突然拉住曲慈的手,眼泪像泉水一般涌出,大声抽泣着,口里不停念叨:“阿姨,我怕,我真的好担心他,阿姨,我好担心他……” 曲慈轻轻抱住陆芳菲的肩膀,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好孩子,不怕,不怕,没事的,他们父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陆芳菲只顾自己痛快地哭着,她没有看到,在曲慈沉静的面容上,也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痕。 第121节 雨水狠狠打在战歌宽阔结实的额头上,水滴顺着它的下巴落到地面。它从一片蒿草中穿出,银色的毛发湿漉漉地遮在它的左眼上,战歌微微抖了抖头颅,紧闭嘴巴,睁大双眼,保持着匍匐着姿势,长而粗的黑尾巴几乎碰到积满泥水的地面。 白歌左手握着“六四”式手枪,跟着战歌的脚步穿过蒿草丛。他弯腰摸着战歌精湿的脊梁,抹掉一脸的雨珠和伪装油彩混合的彩色水浆。白歌发现战歌变得严肃的表情,明白前方应该有情况了。他低头看了看荧光表,接近中午12点了,他想起自己和战歌已经在偌大的原始丛林山麓中穿插了近6个小时了。 前面,是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支棱棱的绿色灌木被暴雨吹打得左右摇摆。 战歌盯着灌木丛,迈着轻巧的小碎步向前跑去,白歌警惕地看着四周,跟了上去。进入灌木丛后,战歌立刻被半人多高的灌木淹没了,白歌沉下身子,屈膝潜行,锋利的灌木叶子浸泡了水,噗噜噗噜地划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战歌向前爬进了约50米,停下不动了。它瞪着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像雕塑一般静止着,陷入沉静之中。白歌从后面赶来,听见战歌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他立刻屏住呼吸,猫着腰侧耳聆听周围的声响。 远处的天空像一张墨黑的纸,不时被白闪电划破边缘。黑漆漆的天空下,在灌木的海洋中,白歌只能听到周围沙沙的灌木叶摩擦声和若隐若现的雷声。 突然,从前面不远的灌木丛中传来了轻微的“喀嚓”声。 战歌的耳朵像雷达般快速转动了一下。白歌听得清楚,那是拉枪栓的撞击声。 白歌悄悄打开手枪的保险,手枪里装的全部是空爆弹,开枪的声响和真子弹一般无二。他示意战歌随行,人和犬向前慢慢移动。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白歌突然看到三米外的灌木中有一双沾满泥水的军靴。 他猛地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右臂高抬单手举枪。 与此同时,对面的灌木丛中也刷地树起一个人影,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白歌。 两人的手臂几乎抬得一样水平,面对面,枪口对枪口。 战歌看到主人出枪,又看到对面出现“敌人”,立刻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向对面的人影扑去。白歌注意到那人没有穿防护服,就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参加训练的集训队员。他刚想阻止战歌的进攻,可还未来得及喊出声,从那人的身后也跃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到那人的身前,硬声声地用身体挡回了战歌这一扑。 “呜汪!汪!” 两只警犬落地后,同时狂叫了起来。战歌心里暗暗吃惊,自己这一扑用了8成力气,对方竟然能轻易接下,绝非等闲之犬。而那只警犬更是又惊又恼,它的胸口被战歌双爪一扑,掉了两大块毛,尽管没有挂彩,却也疼得撕心裂肺。它站在主人身边大口地抽着凉气,暗道对手的爪子好硬。 两人还未动,两只警犬已经先过了一招。白歌冲战歌下了停止进攻的口令,回手先收起枪,开口问,“兄弟,哪一组的?几号?” “第二组的,33号,你呢?”那人也叫住了犬,收起了枪。 “第一组,7号,你怎么摸到这儿来了?发现什么没有?” “靠,别提了,追一个军区侦察大队的小子,费了我半天劲,然后跟着犬走就出了森林,也不知道这么大雨它的鼻子还灵不灵。” 白歌渐渐看清对面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少尉,面貌清秀白净,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在他身边站着一只体态巨大的昆明狼青系警犬,正吐着舌头,恶狠狠地望着战歌。战歌毫不示弱,高高挺起胸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连正眼都不看那犬一眼。 “一块向前摸摸吧?”那少尉对白歌说,“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犬多大了?”白歌友好地伸出手来,毕竟在这阴森森的野外遇到一个战友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我叫杜晓,北京总队特警支队警犬中队的排长。”杜晓指着那只巨型昆明犬说,“这是‘光芒’,3岁半了。” 这只昆明犬的背上有一道又长又宽的剑状伤疤,没有生出毛发,杜晓说,这是它年幼时和野狼搏斗时留下的印记,很像一道正在迸射的白光,所以起名字叫“光芒”。 “哦!是你啊!”白歌猛地想起,第六届全国警犬锦标赛上两人曾交过手,杜晓的“光芒”获得了第二名。 第122节 战歌继续在丛林狂奔着,白歌跟在它的身后。 它跑一会,总是回头等等主人,生怕白歌没跟上来。 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战歌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消失的启明星,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毛发。 它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黎明的曙光总是一点点驱走黑暗和阴霾,金色的太阳渐渐从山麓后面露出。白正林和李长海并肩站在山麓外的训练集结点处,陈志海在两人身前走来走去。三辆救护车保持发火状态停在一旁,几十名官兵在紧张地忙碌着,等待参训官兵和警犬的到来。 陈志海看着白正林踌躇满志的样子,心中不由来气,“老白,你看,现在已经6点了,连个人影也没有,你们派到丛林里的工作人员能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安全不是靠他们保证的,是靠自己拼出来的,退出训练的人和犬,已经送回基地休养了。”白正林微微一笑,“老陈,你就别担心了,眼光放长远些,到了国际赛场上要比现在艰苦百倍呢。” “比你出的题目还难?”陈志海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了。”李长海在一旁答腔,“甚至出现过活活把警犬跑死的事故,竞争之残酷可见一斑。” 陈志海刚想继续发问,白正林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向前指去,“看!来了!” 第一个到达集结点的犬影出现在金色晨光的薄雾中,战歌叼着一只沾满泥土的皮鞋,抬腿之间显得四肢分外沉重,白歌提着手枪挽着裤腿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冲刺。 丢在树林中的皮鞋是战歌发现的气味追踪品。 战歌像守护珍宝一样地死死叼着它。 第二个人影也出现了。距离白歌身后20米的地方,杜晓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和警犬“光芒”结伴而行。 白歌的双脚磨起了鹌鹑蛋大小的水泡,刚刚用匕首挑破,脚下感觉还好一些。 通过终点后,白歌一头栽在地上,双眼紧闭。战歌松开叼着皮鞋的嘴,顿时趴在地上瘫成一团。救护人员和兽医马上围了过来,解开白歌贴在身上的军装,给他和战歌量血压测脉搏,而后抬上救护车进行抢救。 陈志海激动得浑身哆嗦,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一个劲地夸,“真是好样的!人和犬都是好样的!应该立功!应该立功啊!” 白正林此刻却一言不发,拿过几名作战参谋统计的成绩表。“恩,只能说马马虎虎。”他抬头看看远处,“取成绩的前三名参加国际警犬锦标赛,剩下的全部淘汰。” 战歌的总成绩名列第一。半年多的训练,白正林父子两人对战歌的信心越来越强,杜晓的“光芒”名列第3名。 第二名是一只叫“霸王”的警犬。“霸王”的驯导员吴光辉是一名三期士官,来自黑龙江边防部队,吴光辉人生得和东北的高粱米一样粗壮,驯了十几年的犬,“霸王”是最值得让他骄傲的一只警犬,今年5岁半,性格沉稳冷静,动作敏捷有力,参加上百次战斗,立过四次大功,还获得过“英勇警犬”的荣誉称号。 在这次长达半年的选拔性训练中,“霸王”表现出了极强的忍耐力和持久力,不但在最后的选拔中名列第二,单项分数还是占了鉴别和搜爆两个第一。前三名的警犬们的特长正好是对方的短处,可以互相弥补。 名列前三名的驯导员不顾满身酸疼,依然站得笔直,眼角都渗出了点点泪光,吴光辉高兴地张着大嘴傻乐,比娶了媳妇还高兴。三只警犬更是兴奋,好像知道自己即将出国比赛,纷纷直立起身体,一个劲地舔主人的脸颊。 三人忍不住蹲下,与自己的爱犬深情相拥,军人的幸福泪水流到了警犬的眼眶中。 欢喜过后就是悲伤。 战歌还在看着没有入选的驯导员抱着自己的犬大声哭泣,它心中觉得纳闷,你们为什么哭呢? 那些被淘汰的驯导员们在哭,哭得泣不成声。当他们带着犬上车,乘车远去的时候,战歌才意识到,他们,原来要离开了。 战歌环顾左右,看到所有的军人都在为远去的军车献上军礼。 它突然放声大叫。 第123节 半个月后,京城秋天,艳阳高照。 最后的集训开始了。 入选的3名参赛队员在一座摆满各种大型障碍物和空房间的室内训练场中听白正林讲话。3只精英警犬依次排开,每只警犬身上都贴着号码,战歌依旧是7号,杜晓的“霸王”是8号,‘光芒’是9号。 白正林清了清嗓子,转身继续说,“国际警犬锦标赛的比赛项目非常灵活多变,针对性很强,你们一定要把训练当作实战。虽然选拔结束了,但是我们仍不能休息,不能放松,抓紧一切时间进行训练。今天进行的警犬室内搜索训练是国际反恐的一个重要科目,作为比赛项目之一,我们大家要认真对待。” 陈志海大校带着3名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走进训练场,站在白正林的身后。 “这次参加假想敌的队员们来自北京军区某特种大队,个个都是优秀的特种兵,动作敏捷,功夫了得,对警犬们而言是难得的‘劲敌’,你们要在搜查和对抗的过程中,激发警犬的潜能,挖掘警犬的最大潜力!”白正林看了一眼手表,喊到,“开始训练!” 白歌了解战歌的脾气,遇到强手,它非但不会气馁,相反会斗志更旺,于是告诉穿着防护服的陆军士官说,“兄弟!使出最大本事!看看我的犬怎么做!” 假想敌冷笑一声,果然毫不客气,身子一闪,就窜入几个连在一起的水泥房间不见了,战歌接到白歌的命令,怒吼一声,撒开四腿追了上去,白歌在后面紧接赶上。 进入房间后,白歌才发现其实内部的面积很大,地面上故意摆放了一些木板、铁丝网这样的障碍物,还有许多高大的柜子和屏风,假想敌转眼间就不见了。战歌冲进去后,使劲抽动着鼻子,东闻闻西嗅嗅,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假想敌的藏身之处。战歌猛然对着一堆废纸箱咆哮起来,白歌在一旁下令,“扑!”战歌飞身跃上纸箱堆,突然人影一闪,假想敌从一个纸箱后面跳了出来,一个前滚翻,从窗户跃进另外一个房间,又消失了。战歌立刻从高高的纸箱上腾空而起,也跳进了窗户。白歌大声吆喝着,战歌咬在假想敌身后,犬追着人,在房间的障碍中兜开了圈子。白歌在一旁看着,并不着急,现在是磨炼战歌意志的最好时机,只要“敌人”露出踪迹,基本上逃不掉战歌的爪心。 这位当假想敌的特种兵果然厉害,借着房内陈设的便利,和战歌绕了好一会儿圈子,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周旋,终于撑不住了,被战歌从里面逼了出来,有些气喘吁吁。但此假想敌颇为“顽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投降。他在前面跑,战歌在后面急急追上。 可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战歌。不一会儿,人和犬就只差两三米的距离了。 就在战歌即将扑到特种兵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训练场上的人声犬吠,“7号白歌!”从扩音喇叭中传出陈志海的声音,“请到场地中心来。” 白歌连忙对战歌叫停,冲那名特种兵打了声招呼,带着犬奔向场地中心的空地。 陈志海乐呵呵地看着白歌,说:“小歌,你看谁来了?” 白歌定睛一看,父亲白正林正在和支队长赵红剑抽烟说话,母亲曲慈叫着他的名字,提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地走过来,母亲左手还拉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姑娘。 白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是陆芳菲! “你!你怎么来了!” 第124节 战歌看到陆芳菲,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冲了上去,抬起前爪,伸出舌头舔她的脸颊。 陆芳菲哭笑不得地握住它的两只大爪子,皱着眉毛,一个劲躲避,口里不停说,“乖!乖!战歌最乖了,不舔姐姐啊!姐姐刚洗过脸了。”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白歌呵斥了一声战歌,战歌才乖乖站回主人身旁。 陆芳菲用手指梳理了下短发,脸色绯红地问:“我就不能来北京吗?” 曲慈慈祥地笑着说:“傻孩子,你看你问的是什么话,小菲请了假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啊?”她见到白歌后,出人意料地保持冷静。半年多没见到儿子,她欣喜地发现儿子的身体更结实了,肩膀更宽了,宽得可以让另一个女人依靠。 “看什么,还不去陪小菲走走?”曲慈竟赶着白歌走。 曲慈对待陆芳菲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半年前还是坚决反对两人感情的母亲忽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白歌几乎不敢相信,惊诧地望着母亲。当着众人的面,他愣是把一肚子的问题压了回去,带上战歌,和陆芳菲走出训练场。 陆芳菲弯下腰,疼爱地抚摩着战歌生着银毛的大脑袋,“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呀,这么结实啊!”战歌抬头闻了闻陆芳菲的衣角,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背。陆芳菲故意逗它,把手举得越来越高。 “别逗它了。”白歌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姑娘,好奇地问,“小菲,你给我妈吃了迷魂药了?她对咱们的事儿认可了?” 陆芳菲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白歌,“你不在家,我这个准儿媳妇还不能尽点儿孝心,上门看看未来的婆婆吗?” 白歌一听来了兴趣,“哎,说说,你跟我妈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别的,大半年了,就是周末的时候去你家看看,帮着打扫打扫卫生,买买菜什么的,还陪阿姨逛街。”陆芳菲冲白歌眨眨大眼睛,说得很轻松。 “小菲,真是难为你了。”白歌猛地拉住陆芳菲的小手,他忽然觉得自己欠陆芳菲很多,心里又激动又愧疚。“等我从美国回来,一定好好陪你。” “没关系,只要阿姨高兴,我就高兴。”陆芳菲略带羞涩环顾左右,看到没人,才开口神秘地说,“后来阿姨告诉我,我说过的一句话让她放了心。” “什么话?” “我跟她说,我不但要做个好媳妇,更要做个好儿媳妇!” 第125节 白云像雾一样笼罩在无垠的空中,向下望去,所有山川,河流和建筑都是那么渺小。吴光辉第一次坐飞机,直吐舌头,“奶奶的,这么高啊!” 白歌闭着眼睛养神,心里却想着呆在有氧舱里面的战歌。杜晓对吴光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老哥,小点声。” 吴光辉连连点头,大口喝着空姐送来的饮料。 11个半小时后,飞机安全降落在美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纽约的快节奏生活从人们的步伐上便可见一斑,身着各色服装的外国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匆匆而行。一些提着笔记本电脑和照相机的记者们大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名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武官站在机场出口前,他身边跟着一名使馆参赞和几名工作人员,神情肃穆地等待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警犬代表队的出现。 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吸引了众多美国人民和媒体的关注,同时,另一些国家的参赛队也事先做了大量宣传,不少美国的外籍工作者和移民纷纷到机场迎接自己祖国的警犬代表队。 女播音员动听的美语在候机大厅中回荡着,人声与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嘈杂的进行曲,渐渐地,在这首杂乱无章的进行曲中,融进了一段坚强有力的乐章。 战歌、光芒和霸王三只警犬站在安检门门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机场的另一侧安检门内,率先出现了一支外军的警犬代表队。 一条棕黄色的拉布拉多雄犬走在队伍前面,这只犬比普通的拉布拉多犬略大一些,它吐着舌头,不停抽动着鼻子,颈圈上的标志赫然是白底红十字的英格兰国旗标志。 几名高大的英格兰军人牵着另外几只警犬出现在拉布拉多犬的背后。 一群美国和英国记者们迅速围了过去,十几名手捧鲜花和英格兰国旗的留学生们尖叫地围了上去。 英格兰警犬代表队的成员们纷纷停下脚步,接受鲜花和掌声,让警犬们摆出POSE接受记者们的照相,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口沫横飞地面对记者们大声讲话。 突然,英格兰代表队后面一阵骚动。 一阵粗犷高亢的歌声从安检门中传出,飘扬在机场大厅内。 七八名外国记者又立刻围了上去,相机快门的喀嚓声四处大作。 “Argentina!Argentina!Argentina!” 机场内,不知什么时候飞扬起几面阿根廷国旗,一些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南美人大喊着阿根廷的名字,举着蓝白相间的阿根廷国旗用力招摇。 另一支外军警犬代表队正走出安检门,正是来自南美的阿根廷警犬代表队。 阿根廷代表队的军人们整齐地唱着南美风格的歌曲,牵着三、四只警犬走了出来。其中一只猛犬非常引人注目,这只犬浑身长满雪白的细毛,两只黑色的眸子骄傲地看着前方。它的两只耳朵耷拉在额头两侧,身材修长,四肢肌肉强健有力,腹部成拱形。 这只白色的警犬走在阿根廷代表队的前面,顿时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声。 英格兰警犬代表队的那只拉布拉多大犬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白色警犬,眼神里露出不屑的目光,狠狠打了个响鼻。 白色警犬注意到了这只和自己体形差不多的大犬,顿时目露凶光,微微露出锋利的犬齿。 此刻,中国警犬代表队刚刚整装走出安检门,进入机场大厅。 “小子们,把犬带紧!给我走好了!我们现在的名字叫中国!”白正林头也不回地说,他远远望着另外两只外军警犬代表队,嘴角上泛起了骄傲的微笑。 白歌也看到了阿根廷警犬代表队非常抢眼的白色警犬。 是号称南美猎犬之王的阿根廷杜高犬!这种犬以前是专门用于狩猎大型野兽的猎犬,甚至可以穿越南美辽阔的彭巴斯达草原追逐狮子,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了。他心中一动,这只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杜高犬有一种优雅强劲的气质,绝对不能小看! 此刻,中国武警警犬代表队一行五人穿着崭新的夏常服,牵着三只威猛健壮的警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队长白正林和领队陈志海扛着耀眼的两杠四星,大气威严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们身后,紧跟着三名年轻的参赛队员,26岁的中尉白歌、22岁的少尉杜晓和29岁的三级士官吴光辉。三人身高均在178cm左右,挺胸收腹,目光凛凛,齐走成一列,三双87式制式皮鞋的频率、步伐和力度完全一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统一的声音。 “看!那是哪个国家的军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记者偶然从英格兰代表队前转身,看到中国警犬部队,立刻尖叫着,举起了手里的照相机,“他们的制服是橄榄色的!”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三人牵着的三只中国昆明犬,为首的一只额头上生着银色毛发,步步生根地随着主人前进,警犬们的腿上戴着绣有中国五星红旗和国际警犬锦标赛字样的护膝,颈圈上也印着鲜艳的五星红旗。 “橄榄色象征着和平!他们是黄皮肤!亚洲人!”一个蓝眼睛的记者大声回答。记者们一窝蜂地冲中国警犬代表队涌了过来。 “是哪个国家的?”另一个记者问,“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吗?军装颜色好像不对!” “到底是哪个国家的?” 中国警犬代表队渐渐走近了。还是那名女记者,首先发现昆明犬们脖子上的五星红旗颈圈。 “是中国军队!我看到了中国国旗!”她一边喊一边给三只威猛的警犬拍照。面对刺眼的闪光灯,战歌等警犬表现出良好的抗干扰能力,不闻不问,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高昂着头,紧跟队伍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Good!Good!”几名外国游客看到训练有素的中国警犬,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一名外国记者跟着队伍前进,他看到了这支队伍每个成员的胸前都戴着“CAPF”的金色徽章,左臂上戴着国际警犬锦标赛的标志,但在他们的右臂上,却有一面像盾牌似的蓝底黄边的臂章,上面有两支金黄的麦穗,一个地球图案中间是中国版图,上面升起一枚鲜红的星星,下面依旧是“CAPF”的字样。 “CAPF!CAPF!这是什么队伍!”那名记者大声地问周围的同行。 “China Army Police Force!”一群手持五星红旗的中国留学生站在出站口处,他们伸长手臂,用力挥舞着国旗,喊了起来,“中国武警!中国武警万岁!” “中国武警,中国武警!”记者们惊讶地称赞着,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每一名走过的中国军人。中国武警,这个陌生的名字很快就出现在他们的笔尖,照片和电脑上,通过各种方式发送到所有人们能接触到的媒介上。 “欢迎祖国的武警警犬代表队来到纽约。”领事馆的中国武官对白正林、陈志海敬上标准的军礼,“我们将负责你们的一切保障工作。” 第126节 战歌走在中国警犬代表队的最前面。 白歌紧紧握住它脖子上的牵引带。 美国国家警犬训练中心的绿色营区坐落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这片草地足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一个个迷彩帐篷和木质犬舍,为了给参赛选手和警犬一个更好的休息条件,每个帐篷和犬舍里都安装了恒温空调。各个犬舍被栅栏分开,这是避免各色警犬之间产生不必要争斗的一项措施。 “看,那个徽章。”杜晓走在白歌身后小声说,“是以色列Oket''z特种警犬部队的标志吧?”白歌微微抬头,路右边的三个帐篷和犬舍上挂着一个面目凶恶张开巨口的银色犬头,从犬头后两侧生出两只满是羽毛的铁翅膀,仿佛正在空中驰骋翱翔。 白歌想起从书上看到过有关Oket''z部队的知识:在中东一带恐怖活动的乐土上,以色列是最大的受害者,1974年,不甘受制于人的犹太人组建了一支特种反恐怖警犬部队,代号7142,这支部队就是现在Oket''z部队的前身。该部除数名后勤与行政人员之外只有11名队员。这支小部队的全部人员不超过20人。那时,这个部队的存在是绝密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部队的番号,并了解它所执行的任务性质。它没有任何的正式名称,只有官方赋予的以色列国防军代号“7142”。当时它的主要任务是运用经过高度训练的警犬在人质解救行动中对付绑匪。部队被组建之初只是一支完全的反恐部队。7142部队在1980年的Misgav Ham集体农场人质营救任务中首次受到公众的注意。这次任务是7142第一次运用反恐警犬参加实际作战。而后部队进行了改组,开始进行增强反爆炸物品能力的训练,并且被授予了正式的名称——Oket''z部队。在随后的数年中部队经过不断的努力陆续获得了许多新的能力,由传统的专业反恐部队变成了真正多才多艺的部队。90年代组建了专门的反爆炸物品小队、追击小队、武器连和救援连,1997年组建了爆炸物品连。爆炸物品连在1998年美国大使馆被炸之后扩大了规模。 “没错,是当年的7142部队。”白歌小声回答,“他们也参赛了。” “看那边。”吴光辉惊讶地说,“那是给俺们的帐篷吧,怎么只有一个大红星星,咱们国旗是5个星星啊。” 杜晓瞪了他一眼,“你这话以后就在队内说啊,千万别出去丢人,没看见旁边立着俄罗斯国旗嘛,那是俄罗斯最著名的警犬部队——红星犬舍。” 中国警犬代表队随着美国工作人员,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每经过一间犬舍,就能听到犬舍里的金属声大作,偶尔,还传来几声同类威胁的吠叫声。 战歌拖着又粗又长的黑尾巴,跟着引路的美国工作人员,它能嗅到,从四周不同颜色的犬舍中传来各种味道,咖啡,烟草,汗液还有…… 那是许多陌生同类的味道,还有阵阵低沉威胁的声音,从各个犬舍中源源不绝地传进战歌的耳朵! 跟在战歌后面的光芒和霸王同时感受到了一片刀光剑影,异族同类的味道越来越多,它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毫无遮拦的空间,被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撕扯着。 战歌警惕地看着四周,两只耳朵立得笔直。它的心现在是兴奋而紧张的,更是急迫的。 这是一种急切求战的心情,战歌的血液逐渐被点燃了。 它眯缝着眼睛,微微露出尖利的门齿。明媚的阳光下,雪亮的利齿白花花的晃乱了对面的人眼犬眼。 白歌看到迎面走来两名外国驯导员,各自牵着一只警犬,说说笑笑地抽着烟。 其中一只警犬身材高大,至少在80cm以上,它的头部呈长方形,棱角分明,额宽与嘴宽非常接近,鼻梁却是宽平,嘴唇较大,耳朵又尖又小,最奇特的是它粗壮的前腿似乎向后倾斜,后腿微微拱起,浑身长满雪白色的细毛,脊背和腹部还长有黑色的斑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平滑而有光泽。 它慢慢地走着,尾巴竟然向上卷起,仿佛一把锋利的军刀,双目平稳地看着战歌。 战歌没见过这种比自己要高大的警犬,它一抖脊梁,毛发都立了起来,白生生的门齿已经露出了唇边。 杀气四溢! 白歌感觉到了牵引带上硬生生的拉力,他明白战歌在暗自运气,只要自己一个手势,它就要扑过去攻击对面的警犬。 傻小子,你玩什么命!白哥心中好笑,暗想,战歌呀战歌,还没比赛呢,看到一只大丹犬就值得你这么激动? 对面的外国驯导员穿的迷彩服上有丹麦国旗的标志,白歌知道一定是丹麦警犬代表队的成员。他手中的这条大丹犬被誉为警犬世界里的儒雅巨人,此犬具有体贴善良的性格,同时还具备极强的力量。大丹犬的名字虽然源于丹麦,实际上是德国境内发展的犬种,还获得过德国国犬称号,至今,丹麦和德国两国的犬类工作者一提起大丹犬还要争论不休,都希望这个优秀的犬种属于自己国家。 走在后面的光芒和霸王也看到了对面的警犬,在它们眼中,另一只警犬似乎比那只略带儒雅气质的高大警犬更有威胁。 另一只警犬看到了对面的中国警犬队,立刻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这只警犬外貌比大丹犬长得要野蛮许多,身高大约在75cm左右,一双黑眼睛被明显的皮肤褶皱隔开,小而厚的耳朵从头颅顶端两侧耷拉下来,那些短且紧密的黄棕色毛发上还覆盖着保护性的御寒绒毛,尾巴根部粗大,尾尖逐渐变细。 “奶奶的,是马士提夫!”吴光辉小声说道,“西班牙的马士提夫!” “起源于西班牙和葡萄牙边界,遗传了凶猛的斗牛血统,很多西班牙人习惯称呼它为拉漫查马士提夫犬,在西班牙人开发美洲新大陆时发挥了巨大作用。”杜晓情不自禁地说,“这种猛犬都来参加比赛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霸王和光芒突然开口大叫。 两只警犬弓着身体,直冲那只西班牙的马士提夫犬猛然窜去。光芒上咬下跳,脚爪掀起了草地上的一片泥土,霸王大声狂吠,昂着脑袋,满脸都是愤怒。 吴光辉和杜晓连忙拉住自己的警犬,阻止它们冲过去,两根牵引带绷得紧紧的。 “看好自己的犬!”白正林在队伍后面提醒着。 那只马士提夫犬也毫不示弱,几次想挣脱牵引带,都被主人硬生生拉了回去。 一时间,周围的犬舍中响起一片混乱的叫声和金属撞击声,远处,几只拴在树下的警犬还暴躁地撞击树干。 巨大的声响中,周围树木的叶子纷纷落下。 只有战歌一声不吭。 银色的毛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风中,几片树叶飘落在它的脊梁上。战歌眯缝起眼睛,高高昂着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所有驯导员都在呵斥自己警犬的时候,渐渐的,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渐渐飘溢了出来,荡漾在整个宿舍区。 “汪呜汪……” 如晴天霹雳的一声暴吼,突然砸到每一只躁动不安的警犬头上。这个声音分外急促有力,压过了所有警犬的叫声。 那名西班牙的驯导员浑身一哆嗦,握着牵引带的手竟然松开了。 马士提夫犬显然是被这个声音震慑住了,呆呆地立在原地,竟没有向前冲。 大丹犬刚想低头嗅一嗅地面上战歌的气味,战歌一开口,它吓得转身就跑,任凭驯导员拉扯也不听,跑出七八米外才停下来,远远地用畏惧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脖子上有一面五星红旗标志的凶猛同类。 顿时,一切都安静了。所有的人和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站在中国警犬队最前面的警犬。 战歌高昂着头,银色毛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冷峻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条犬,每一间犬舍,那眸子中的锋利气势不可抵挡,众犬顿时委顿,纷纷低头不语。 “看来得给你们找一间单独的犬舍了。”美国工作人员心有余悸地回头对白歌说,“请你一定要看好它。” 白歌耸耸肩膀,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第127节 第二天上午9点,警犬中心举行新闻发布会,各国警犬代表队逐一亮相。 新闻发布会现场人山人海,各国的记者、武官,使馆工作人员,还有一大群前来参观的各国留学生,将中心露天会场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国家的警犬代表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围栏展区,白歌用熟练的英语向好奇的美国学生介绍中国警犬的一些资料,杜晓和吴光辉带着三只警犬在展区内进行各种口令训练。 战歌等中国警犬装备了最基础的各种护具,只是平时训练偶尔穿戴,在实战中很少使用。可美国的K9警犬已经装备上了重达65磅的防弹背心,这种防弹背心每件价值1200美元,可以防住一般子弹,对爆炸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K9大队的军官还介绍说,这种背心进行了高技术处理,里面配备了凉爽包,一旦需要,包内的化学物品就会起反映,让警犬保持“冬暖夏凉”的状态,全身心投入战斗;由法国宪兵第132团为基础组成代表队的警犬们真正做到“武装到牙齿”,他们把钢针镶在警犬的最大犬齿上,这种高强度不锈钢制成的武器足以让它们击倒任何敌人;来自英格兰和巴西的警犬甚至穿上了由结实的高科技布做成的犬靴,一般尖锐物很难刺破和磨坏,这种靴子还有坚硬的靴底,能牢牢地抓在上面。英格兰警犬代表队的队员说,穿着这种靴子侦查现场时,就不会担心玻璃等硬物划伤了警犬。 “不用怕它们的装备!既然来了,就要放手一拼!”白正林正小声和陈志海讲话,忽然一只大手搭上了白正林的肩膀。“白主任,我的好朋友!你终于来了!”有人在他身后高声说着半生的汉语。 白正林回头一看,金发碧眼的美国K9警犬大队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正神采飞扬地看着他,他紧紧握住了白正林的手,“白主任,你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请你吃饭!” 白正林在异地遇故人心情顿时大好,哈哈一笑,“好久不见了,上校,你还是那么结实!” “是啊,Two years ago,时间Very快啊!”约翰·克林上校心情激动,汉语美语一起向外蹦,把白正林给逗乐了。陈志海也看见了约翰·克林,忙走过来和他握手。 “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两个,还有你们的队员,都来,一个不许少!”约翰·克林上校大声嚷嚷着,“中国的古话说得good!人生三幸,其中有一幸是……” “他乡遇故知!”白正林一出口,三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不过,上校的酒,还是等到比赛结束后我们再喝吧。我们中国人向来喜欢喝胜利的酒。”白正林话锋一转,“现在,您和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约翰·克林上校愣了愣,略带尴尬地回答,“OK!OK!白主任的酒,我给你留着。” 不远处,杜晓一边拍着“霸王”的肩膀,一边小声问白歌,“那洋鬼子说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跟咱没关系。”白歌回答。 一群中国留学生走了过来,纷纷站在中国代表队的展台前合影留念,有几个姑娘还把鲜花和掌声献给了三位中国军人。 吴光辉捧着鲜花,两眼冒光,小声嘀咕道,“奶奶啊,还没人给俺送过花哩!” 第128节 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的开幕式在一片礼炮声中刚刚结束,组委会就组织各国的警犬代表队们进行赛前准备,各国记者们见缝插针,寻找不同的代表队进行采访。中国使馆的武官和使馆参赞忙不迭地走下观礼台,开着一辆装满慰问物资的吉普车,拉着白正林和陈志海嘘寒问暖。 上午的比赛科目是山地追踪和突围,参赛警犬和驯导员要在5个小时内突破一条设有各种障碍和机关的山谷,并找到自己的追踪目标,直线距离是20公里。 白歌、杜晓和吴光辉身着胸口绣着五星红旗的迷彩作战服,肩膀上挂着“中国武警”和“国际警犬锦标赛”的臂章,三人牵着三只警犬到比赛的集结点报到。警犬们带着印有中国国旗标志的颈圈和护膝,精神抖擞,蓄势待发。赛场工作人员发给每只警犬一张比赛贴纸,上面写着号码。 17号战歌、12号光芒和19号霸王站在一条小溪岸边的出发线上,这条小溪是哈德逊河的一条分支,水浅池清。出发线前摆着一排带着编号的衣服和鞋子,上面带有搜捕目标的气味。 战歌站在出发线前,仔细嗅辨了面前的鞋子气味,它将这种气味深深地刻印在头脑之中。它仰起头,看到天空上漂浮着两个椭圆形的绿色大家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在大家伙上面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它想,是鸟?还是什么怪物? 战歌无心理会,缓缓低下头来,看着前方的一片美丽景色: 波涛滚滚的哈德逊河正在不远处奔腾驰骋,河的对面是山谷入口,山水相间,碧波万顷,万里湛蓝的天空下座座峻山险峰上草林葱茏,山顶薄雾缭绕,若隐若现,著名的“西点军校”沿河依山而建,岸边花影丛丛,树林茂盛约隐约现。哈德逊河上打着“国际警犬锦标赛”字样的工作船只不停地游动巡视,两条粗粗的黄色警戒线把一米多深的浅水区清楚地划出,橘黄色的球状标志物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战歌低头舔了舔自己胸口的毛,微微闭上眼睛。它的耳旁,传来了阵阵波涛汹涌的河水声。 白歌站在战歌身边,深吸一口气,也抬起头仰望天空。 半空中,两艘挂着12支参赛国旗的大型军用飞艇缓缓升空,每艘飞艇的旋梯上挂着8架高清晰红外摄像仪,两架飞艇将在空中全面追踪拍摄国际警犬锦标赛的实录。 白歌凝神看了一会,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见父亲健步正走过来。 白正林拿着一个小盒子跑了过来,打开盒子,白歌三人眼前一亮,是三块晶莹剔透的中国玉石,握在手里温暖滑润,雕刻成犬的形象,栩栩如生。 “把这个给犬戴上。”白正林擦擦额头的汗,“中国使馆送给它们的,这是祖国的蓝田玉。” 三名队员用红线将玉石系在警犬的脖子上,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战歌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凉冰冰的小东西,它低头看了看,习惯性地用鼻子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它又环顾了一下左右,斜着眼睛打量着左右两边的警犬队伍。 左边,一只容貌英俊的苏格兰牧羊犬冲战歌笑了笑,战歌友好地点了下头。 右边,两只容貌丑陋、皮肤上满是皱纹的棕色警犬趴在地上,战歌盯了它们看了一会,两只警犬毫无反映,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已经麻木。其中一只嗅了嗅面前的追踪气味源,似乎无精打采,提不起什么兴趣。 一名黑头发的外国驯导员穿着印有比利时国旗的迷彩服从引导处跑过来,手中拿了一件沾有几滴鲜血的T恤。他跑到那只棕色的警犬面前,蹲下,将沾有血迹的衣服放到两只警犬身边。 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两只警犬像吸食了大麻一样兴奋,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围着衣服低头转圈,似乎要把那几滴血迹都吸到丑陋的鼻孔里去。 战歌看到两只警犬痴迷血液的样子,心中冷笑一下,将头扭了过去。 一股霸气从它心底喷薄而出,连战歌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自信到底来自于哪里,它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个遥远的呼唤从天边传来: “藐视你的一切敌人吧,我的孩子!” 那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战歌浑身的毛发在风中微微摆动。 站在一旁的杜晓碰了下白歌,有些心虚地说,“这两只寻血犬不好对付啊,看样子都是身经百战了,嗅血成瘾了。” “你的光芒嗅辩能力比它们强,放心!”白歌鼓励杜晓,“按平时训练的来,没问题的!” 第129节 裁判员号声一响,比赛开始,所有警犬在驯导员的带领下向山谷进发。 战歌跃进冰冷的溪水,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疼。前面,两只焦急兴奋的德国牧羊犬把水花扬得到处都是,模糊住了战歌的眼睛。 战歌使劲抖了抖身体,继续向前跑去。 忽然,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白歌也闻到了,是酒精!组委会在小溪周围撒了酒精。 战歌十分敏感,立刻昂起头,屏住呼吸冲上岸边。 岸上全是草地,两只高大的德国牧羊犬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径直向山谷口奔去。 “砰!砰!”两处光电地雷爆炸了,发出耀眼的光芒和巨大的响声。这种地雷没有弹片和火药,不会导致人犬受伤。 只见两只世界最著名的工作犬——德国牧羊犬凌空翻了个身,被巨大的声响炸了一个激灵,它们冲得太猛了,没有注意到绑在草地上的拉火钢丝。后面的一只德国队警犬立刻停下脚步,徘徊不前,两条纯种德国牧羊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惊恐地大叫起来,后面赶来的德国代表队驯导员好声安慰,才让三只惊慌失措的德国牧羊犬安静下来,重新投入比赛。站在山角上的两名裁判员严肃地看着比赛现场,在电子记分表上扣掉了德国代表队的分数。 右侧的树林里,俄罗斯队代表队遇到了麻烦,两只警犬顺利通过了一条狭窄的山路,忽然一块隔断板从天而降,把一只体重达到一百多公斤的高加索巨犬扔在了后面,这只庞然大物瞪着深凹的黑眼睛,凸起的鼻孔一张一合,面对忽然出现在草丛中的三名身穿防护衣的“假想敌”,这只巨犬竖起强健的前肢,摆动着又粗又长的毛尾巴。在驯导员的命令下,同三名“假想敌”进行搏斗。充当这次国际警犬比赛的40名“假想敌”全部来自美国最著名的两只特种部队,他们是现役“海豹突击队”警犬大队和“三角洲特种部队”警犬营的驯导员们。 三名高大的“假想敌”手持警棍和长鞭,左晃右闪,同这只高加索犬进行周旋,三人配合相当巧妙,瞅准机会一拥而上,将这只巨大的警犬压在身下。俄罗斯队的驯导员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任由裁判扣掉分数。 战歌跑在中国警犬队的最前面,它一直追着那股淡淡的辨别物味道前进。 它刚刚凭借嗅觉,和“光芒”、“霸王”左冲右突,穿过了布满声光地雷的50米草地雷区,裁判员冲白歌竖起了大拇指,连说“Good!” 战歌在一条狭隘的下坡土路上跑得兴起,土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青草,周围还有一小片树林。跑了一会,战歌掉转身子,绕到体宽腰粗的“霸王”身后,用长长的下巴顶了它的屁股一下,示意它加快速度。“霸王”跑得有些气喘,不满地拱了一下战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跑在前面的“光芒”一个急停,战歌和“霸王”硬声声地刹住脚步。 前面的草坪上,出现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上面隆起了大大小小的木制掩体。几只先到一步的警犬正在搜索,四、五名外国驯导员正在一旁等待警犬的搜寻结果,两名裁判的目光紧盯正在搜索的警犬。 三只中国昆明犬各自低头仔细辨别着气味,白歌等人赶到空地后,立刻发出“搜”的命令和手势,三只警犬立刻从左至右搜寻气味源。 一声惊呼划过了天空。 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假想敌连滚带爬地从一个掩体中爬出,一只身材略小的灰棕色警犬叼着块破碎的防护服紧跟着跃出了掩体。它一甩头,将碎片远远抛开,紧缩四肢,瞬间从地面上弹起,像枚有力的子弹一样击中假想敌胸口,假想敌应声倒地,它按住假想敌的胸口,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犬齿刚要下口。听到背后驯导员的一声命令,立刻停口,回身向主人跑去。 这只犬生得面目有些凶恶,石板状的头部,头颅和鼻嘴之间有明显的阻隔;发达有力的颊部肌肉清晰可见,两颚上的棕色肌肉群强而有力,椭圆形的小眼睛中射出寒光,细小的尾巴耷拉在身后。它身上还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防弹衣,防弹衣的一侧印着美国国旗,背上是两个巨大的白色字母:K9。 白歌心中不由一凛然,小声说,“K9的王牌,比特犬。” 吴光辉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奶奶的,长得真难看,可真有劲啊!” 那名戴着绿色贝雷帽的驯导员满脸得意,冲着前面的山路大喊,“Go!Go!”比特犬抖了一下身体,向前跑去。 比特犬在启动身体之前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到昂头张望的战歌身上。 两只犬眼神碰撞。战歌微微龇牙,鼻子边卷起几道皱纹,比特犬翻了个白眼,怪叫一声跑了。 杜晓猛推白歌和吴光辉,“看,‘霸王’有发现了!” “霸王”从一个掩体中拖出一只黑盒子。它叼着盒子,快步向吴光辉跑来。吴光辉接过盒子,拍拍它的脑袋表示鼓励。 一名裁判走过来,看了看白歌等人胸前的五星红旗和‘CHINA’字样,表情严肃地说,“中国的小伙子们,如果这是实战,你们已经死了,必须扣除你们的分数。” “为什么?”三人都傻了,杜晓争辩道,“我们的警犬找到了追踪物!” “你打开盒子看一下。” 吴光辉的手有些发抖,他慢慢打开了盒子,顿时如雪水灌顶,从头凉到心里。 盒子里面是一块定时炸弹,红色屏幕上的数字已经标零,不再跳动。 “你们的警犬嗅觉很灵敏,但是它却没有仔细听盒子里的响声,正确方法是它应该呆在原地保持静止等待你来拆除炸弹或大声吠叫表示危险,很遗憾,这只漂亮的犬出了一个小小的失误。”裁判耸耸肩膀,低头在电子记分牌上扣掉19号“霸王”的分数。 三个人无话可说。“霸王”在主人的腿边蹭来蹭去,垂头丧气,它从吴光辉的表情上知道了自己没有完成任务。 白歌此刻却异常冷静,他对裁判敬礼,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的指点,我们以后会注意的,非常感谢您。” “谢谢您的提醒!”、“谢谢老先生!”杜晓和吴光辉也对两鬓斑白的裁判敬上军礼。 “‘战歌’!搜!”他转身大喊。战歌已完成了搜索任务,听到主人的命令,跟着气味,立刻开始向前追踪。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白歌看了看表,“还有3个半小时。” 另外两只中国警犬在主人的命令下,跟在战歌身后,继续向前冲去。 那位裁判看着远去的中国队员,对旁边另一名裁判说,“中国代表队会取得很好的成绩。” “为什么?” “态度决定一切,中国有句古话……”裁判挠着头皮想了一会儿。 “孺子可教也!” 第130节 容易和艰苦,意志薄弱的人面对这两种选择时,往往会选择前者。 但对身上淌着英雄血液的战歌而言,没有什么比艰苦更能磨炼意志的,没有什么比出其不意后的成功更令人满足了。 前面,一条平坦宽阔的大路,绕着山脉迂回盘旋而下,右边,杂草丛中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一条陡峭倾斜的山路,沿山壁扶摇而上。 山壁之上,是层层岩石垒成的断崖。 战歌停下脚步,“光芒”和“霸王”也停下了脚步,“霸王”走上来,用力顶了顶它的屁股,战歌瞬间回头,眸子里射出威慑的寒光,对“霸王”龇出了锋利的犬牙,“呜呜”地低吼了两声。 “霸王”不言语了,乖乖地回到它的身后。 战歌仔细打量着那条小路,一直望到山崖的顶峰。 几只外国警犬从中国警犬身边飞快地跑过。 战歌回头望望自己的同伴,又坚定地看着那条小路,后腿刨了两下草地,用力甩了甩尾巴,毅然跑向了坡度很大的狭小山路。 在大部分警犬都选择大路的时候,它毅然选择了这样一条并非是路的山崖。 “光芒”和“霸王”对视了一眼,撒开四肢,跟着战歌向山路上跑去。 断崖之上,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掌冒到战歌的舌尖,它吐着长长的舌头,汗水快速滴下。“光芒”和“霸王”跟在后面不停地大口喘气,它们马不停蹄地在山路上爬行了几百米,来到一片山脉高处的一处断岩层。 地表温度足足有80摄氏度,这片岩层的下面蕴藏着丰富的温泉资源,不远处已经开发的温泉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阵阵热气化成白雾,飘散在这片遍布岩石的断层上。 白歌等人还没跟上来。战歌向后面看望了一眼,它们跑得太快了,将主人们远远甩在后面。 时间就是成绩,不能耽误时间了。 战歌下了决心,他伸长脖子,用鼻子碰碰另外两只犬的鼻子,示意它们继续前进。 气味从山的另一面若隐若现的传来,战歌心里很清楚,之所以走这片断岩层,因为这里并没有一条完整的路,它意识到在这里遇到危险的几率会小一些。 一只颈圈上有巴西国旗的棕色巴西菲勒犬也出现在了五米外的断层上,它的身高比战歌略矮,竖着典型的玫瑰耳,四只脚上穿着蓝色的犬靴,在岩石上东嗅西嗅,左顾右盼,看样子想找一条捷径翻过山脉。这个犬种源远流长,几个世纪以来和巴西的殖民者的生活和命运问题相关联——原来是追踪逃跑奴隶的犬种,一旦被它盯上,逃跑机率几乎为零。经过训练成为警犬后它的实力更强,号称“追踪之王”。 战歌警惕地盯着它,看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威胁,继续向前攀爬。 巴西菲勒犬体虽然穿着结实防热的犬靴,但还是难以从岩石层叠的山麓上找到突破口,几经努力之下都失败了,垂头丧气地跑下了断层。 此刻,“霸王”依靠自己的力量,连滚带爬,翻到了最顶层的岩石断壁上,它回头对身后的“光芒”小声吠叫了一声。 “光芒”纵身一跃,跳到一块平坦的小岩石上,它抖抖脑袋,攀上另一块突起的岩石,后腿刚一发力,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塌了下去,“光芒”脚下的着力点忽然消失,情急之中,它用前爪死死抓住身边的一棵半米多高、生在石缝间的野生植物,那块岩石骨碌骨碌滚下山脉,阵阵清脆的撞击声在山谷中回荡,余音袅袅。 “光芒”的半个身子荡在空中,身下是十几米高的岩石断层。 “霸王”一声惊叫,立刻向下跳到一块岩石上,它伸出脑袋想咬住“光芒”,无论怎样努力,距离总是差了两三公分。 断后的战歌却显得异常冷静,它在下侧的岩石上朝两只同伴轻轻叫了一声,安慰它们不要着急。自己跳到“光芒”身边的一块岩石上。 “光芒”不敢向身后看,两只后腿在空中蹬踹,试图找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野生植物的根部逐渐松动,簇簇泥土落在了“光芒”的脑袋上。 战歌低声“呜呜”着,告诉“光芒”不要乱动,保持静止。它的眼神坚毅顽强,“光芒”逐渐平静了下来,两只前爪用力扒住植物,不再挣扎。 “霸王”从岩石上伸出半个身子,急得喉咙咕咕作响。战歌看着它和“光芒”的距离,又看着两只同伴之间的植物,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此刻,白歌等人正在焦急地寻找中国警犬的下落,三人在大路上找了好久,也没有发现战歌、“光芒”和“霸王”的影子。他用无线通讯器和白正林汇报情况,白正林的嗓子微微颤抖: “你们不用找了,它们抄了近路,你们快到山脉集结点来。” 中国警犬们不知道,它们的身影,已经被天空上的飞艇拍得一清二楚。 “中国警犬疯了!”一名意大利代表队的官员看着大屏幕喃喃自语。 “他们平时就这样在断壁上练习吗?太危险了,简直不要命!”另一名K9大队的官员说道。 白正林和陈志国面无表情地盯着大屏幕,两人眼睛一眨不眨,对周围的评判声充耳不闻。 大屏幕上,战歌对“霸王”晃了晃脑袋,从旁边的岩石上纵身跃起,落到“霸王”落脚的岩石上。就在这一瞬间,“光芒”的一只前爪突然松开,整个身体剧烈地摆动着,各国代表队的官员发出一阵惊呼。很快,它悬空荡了两下,又抓住了植物的茎干,陈志海长出一口气,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张开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战歌抬起前腿,趴到“霸王”的背上,它用嘴巴碰碰“霸王”的脑袋,“霸王”心领神会,四肢牢牢抓住岩石的边缘,战歌一点一点向下移动自己的身体,它弓起后腿,夹住“霸王”结实的腰部。战歌伸出舌头,舔了舔“霸王”的脑袋,“霸王”仰头回舔了战歌一下。 战歌的棕黄色眼睛像透明的琥珀,渐渐湿润了。 “光芒”的前腿开始剧烈地抖动,它半睁着双眼,紧闭嘴巴,一声不吭地坚持。 战歌不再犹豫,猛一用力,大半个身体扑到岩石下的野生植物前,后腿卡在“霸王”身上。“霸王”闷哼了一声,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立刻保持静止状态,一动不动。 大屏幕上,战歌扒在“霸王”身上的后爪深深地刺入它的腰部皮肤,两股鲜血汩汩流出。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观礼台上现在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得攥起了拳头。 大屏幕上的战歌开始用前爪飞快地刨地面上的土。 “它要干什么?”有人惊呼。 当植物粗壮的根部渐渐露出地面的时候,“光芒”也被地心引力拖着一点点下坠。 “喀嚓”一声,植物突然断裂,“光芒”一声哀鸣,重重地向下坠去。 有人已经闭上了上双眼。 战歌一口咬住植物粗壮结实的根部,脖子发力,将落下的“光芒”向上拖去。同时它身下的“霸王”的双眼瞪得血红,用尽全身力气,肚皮几乎贴在地面上,拼命向后拉去,四只脚掌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爪痕。 “霸王”身上扛着战歌,战歌口中咬着植物根部,在植物另一端,“光芒”死死拉住植物的枝叶。 十秒后,“光芒”终于被拖上了岩石。 观礼台上响起一片如雷的掌声。 第131节 战歌、“光芒”和“霸王”终于爬上了山崖的顶峰,三只中国警犬站成“品”字形状,屹立在一块大岩石上向下看去。 这种感觉隐隐唤醒了战歌心中的影子。那些随着岁月流逝的往事,它所经历童年时代的狼族生活,是经常在月亮高悬的晚上,随森林狼们一起在山顶嚎叫的。 战歌像一个威武的将军,高昂着头,一缕银色的毛发被风吹起,遮住了深陷入眼窝的左眼。它看着山下那些慢慢移动的黑点,那是其他国家的警犬还在路上奔袭。经历一次生死危机后,“光芒”和“霸王”对战歌过人的体能、坚强的意志和出色的指挥能力甚是佩服,昆明犬同族的本能让两只犬将战歌视为首领。 战歌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巴,仰起头颅,顿时豪气满腔,它张开大口,对着蓝色的天空纵声长啸,长长的银毛在犬耳旁飘散。 高昂的犬吠像一曲激昂嘹亮的军歌,回荡在整个山谷里。 “光芒”和“霸王”也跟着大叫起来。 正在穿越山谷的几只外国警犬停下了脚步,一只苏格兰代表队的金毛巡回犬看着山崖上傲然屹立着三只如天神下凡般的中国警犬,这种世界上最聪明的犬也忍不住张开大嘴,附和地大声吠叫了起来,顿时,另外几只警犬也跟着大叫,那只阿根廷代表队的白色杜高犬也在其中。 跑在后面的警犬们听到了这直冲九天的啸声,不顾自己主人的呵斥,也停下脚步,一起跟着大叫了起来。 山谷里的兔子、松鼠和一些小型动物纷纷从树林里窜出,拼命地向山口逃命。 在比赛终点忙碌的裁判和工作人员紧张地互相询问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位头发花白的外籍警官又惊又慌地说,“一犬呼,百犬应!这是犬王啊!” “中国代表队有一只神秘的犬王!”这条消息迅速地传遍所有国家代表队和组委会。 “是‘战歌’它们!”白歌站在集结点的黄线前侧耳细听,惊喜地说,“是它们,就在附近。” 战歌停止了吠叫,看着陡峭悬崖上的一条几乎为直角的岩石层,纵身越起。 金色的阳光下,它舒展开四肢,颈圈上的五星红旗标志越发鲜艳。 “光芒”和“霸王”也跟着跳下。 第132节 搜捕比赛的终点设在山谷出口的终点。终点的黄线画在一处高大茂盛的橡树树林旁,树林的地面上散落着棕色的橡树果实。12支参赛代表队的国旗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迎风飘扬,十几辆各色救护及运输车辆整齐地停列着,各国代表队的官员们紧张地拿着望远镜了望着山谷出口。 战歌、光芒和霸王在做着最后的冲刺。 “第一组警犬已经接近山谷!”监督裁判官向大家发出了通告。 各队官员,记者和救护人员纷纷向黄线拥去。 山谷的右侧山脉上,出现了三只微小的黑点。 天空上的飞艇缓缓移动,摄像机对准了这一组警犬。 近了,更近了。 裁判员拿着望远镜惊呼,“是中国警犬!中国警犬!我看到了它们脖子上的国旗标志,是五星红旗!” 白正林拨开前面的人群,挤到了黄线前面。陈志海踮着脚尖在后面喊,“老白,你看清楚了!” 白正林今年50岁整,一米八三的大个子,眼不花耳不聋,一顿饭还能吃两斤牛肉,喝一斤白酒。天天坚持训练的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看不清楚? 可白正林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自己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出现了幻觉?他看到100米外正向前猛冲的那只犬,那只英俊潇洒威风八面的成年昆明犬嘴里正叼着一只亮闪闪的匕首,匕首上印有比赛的会标,正是它搜寻到的气味标志物品。那缕被空气剧烈吹散的银色毛发,那双坚定勇敢琥珀黄褐色的眸子,那修长挺拔的身躯和结实强壮的肌肉,那不是失去多年的军犬“夜歌”吗?它口里叼的搜寻物匕首也变成了一只黄色的炸药包,那是敌人的炸药包啊!火信子还在冒着红光,哧哧地燃着啊! 一瞬间,白正林眼中的天空瞬间变成黑色的夜空。远处传来震震炮声和嗒嗒的机枪声,他趴在地面,血染红了草绿色的军装,他拖着一条伤腿,瞪圆双眼,紧盯着浓烟密布的前沿阵地,军犬“夜歌”卧在不远的草地上。 忽然,一发迫击炮弹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从天上呼啸而下。 白正林感到巨大的气流狠狠向自己冲来,他被高高抛起,在空中他大喊着“夜歌”的名字,那个瞬间,他听到了激烈的犬吠,看到了敌人密集如雨倾斜而来的子弹…… “夜歌!” 白正林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后倾倒,又被一股力量生生拽住。 他定睛一看,浑身是汗的白歌正激动得抓着他的双肩,“爸!咱们是第一!打破了世界记录!”白正林脑袋有些发晕,看着白歌半天没说话。 白歌见父亲还愣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指向旁边大屏幕上的电子积分表。 电子积分表上,“CHINA”的排名暂时列在了第一位,奔袭时间是三小时五十五分钟。 新的世界记录诞生了! 不远处,杜晓和吴光辉正蹲在地上,和几名美国兽医检查警犬们的身体,陈志海在一边激动得来回踱步,刚走了一个来回,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住了。 “光芒”的前爪在悬崖上磨破了一大块皮毛,露出鲜红的肉;“霸王”的腰部被战歌的后爪刺伤,还在微微地冒出鲜血。两只警犬刚过终点就倒在了地上,随后被抬上救护车做紧急处理,杜晓和吴光辉急得满头大汗,寸步不离自己的爱犬,跟着也上了救护车。 没少了一根毫毛的战歌站在白歌身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它冲得太猛了,几乎耗干了所有的体力,战歌费力地抬着脑袋看着白正林,舌头长伸出口,虽然身体疲惫,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白歌蹲下身,紧紧搂住战歌,把嘴巴贴在它毛茸茸热乎乎的耳朵上低声说,“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带着它们跑丢了,坏小子!” 白正林亲自端来一盆矿泉水,放到战歌面前。战歌渴坏了,一头扎进水盆,一缕银毛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伸长舌头,放肆地大饮起来。一片四溅的水花中,白正林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战歌,眼睛有些湿润。 第133节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下面插播一条新闻,今天晚上北京时间22点,美国当地时间上午12点10分,在纽约举办的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在第一阶段比赛结束后传来喜讯,中国代表队的三只警犬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暂时名列团体第一,下面请听中央台记者在现场的报道……” “各位听众晚上好,我是中央台记者,我现在正站在纽约西郊哈德逊河岸边的第八届国际警犬锦标赛的现场……” 陆芳菲听着广播,立刻拨通了军区总医院的电话,她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拨了三遍才把号码拨对。 “曲阿姨!我是小菲啊!阿姨,您赶快听广播,中央台的广播!正在报道叔叔和白歌他们,对!他们现在暂时列第一!” “来自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三只优秀警犬,‘战歌’、‘光芒’和‘霸王’在今天的山地穿插追踪和突围比赛中,一举打破了世界记录,以三小时五十五分钟的成绩暂列团体第一……” 曲慈拿着正在广播的收音机匆匆跑进特护病房。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安详地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一只警犬的合影。床头上写着一张卡片,昆明总队特警基地邱鹰,警衔:上尉。 韩雪正拿着湿毛巾给邱鹰擦脸,见到曲慈进门,笑着说,“曲主任您好。” “小韩,快来听听!”曲慈把拉长天线的收音机放到床头柜上,“是咱们中国警犬!” 韩雪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她把收音机轻轻拿到邱鹰耳边。 “听众们,中国警犬代表队一只叫‘战歌’的警犬就在我的面前,它刚刚参加完第一阶段比赛,是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警犬。” 邱鹰的眼皮微微颤抖,韩雪的手有些颤抖。曲慈看到这一幕,不忍心打扰他们,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只警犬身材修长矫健,肌肉强壮有力,和其他警犬不同的是,它的额头上生着一缕银色的长毛,非常引人注目,在警犬群中很容易辨认,这是我们中国自己培育的昆明犬种黑背系列的杰出代表,‘战歌’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表现非常优秀,外国代表队的一些官员和队员将其称为‘中国犬王’……” “真有白歌这小子的!日他奶奶的!”武警麻栗坡中队队部,段辉忍不住从办公室的椅子上跳起来,办公桌上的收音机中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前方记者的声音。 指导员徐跃国兴奋地走来走去,“‘战歌’这下子真露了脸了!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比赛还没结束呢!” “记者在现场看到,一些发达国家的警犬已经配备上了价值不菲的高科技装备,有的甚至穿上了昂贵的防弹衣,相比之下中国警犬的装备非常简单,只有一些基本护具。听众朋友们,由于警犬们几个小时后还要继续参加比赛,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希望在下面的比赛中,中国警犬能够发挥出自身的优势和水平,取得优异成绩,让我们一起祝福中国警犬代表队!” 莫少华肩膀上扛着一杠一星的少尉警衔,独自一人坐在山后一座绿草茵茵的坟茔前默默流泪,一台小巧的收音机放在草地上,正在播放新闻节目的片尾曲。他关掉收音机,伸直刚刚拆掉石膏的腿,凝视着已经长出青草的坟茔。 坟茔前的墓碑上写着“英雄警犬‘风翼’之墓”。 莫少华长叹了一口气,仰望布满钻石般星星的幽蓝色夜空,悲伤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第134节 美国K9警犬大队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神情严肃地坐在帐篷内,海豹突击队副队长乔·诺曼在一旁大口大口地抽着雪茄,两人一声不吭。 乔·诺曼扔掉半截雪茄,开口说,“这不可能,中国警犬在第二个搜寻点时还比K9慢,怎么可能超过它们?” “中国警犬抄了近路,是一条其他警犬不敢走的路,其实根本就不叫路,路上全是断崖。组委会根本没想到有警犬会选择那条路。” “它们的勇气和毅力要远远强过其他国家的警犬,别的警犬都是主人说什么就干什么,呆板木讷,而中国警犬在听取命令上却非常灵活机动,只要能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不惜做任何有可能的尝试。”约翰·克林说完这席话,微微一笑,“但是下面的局面对我们有利。” 乔·诺曼看着他,说,“注意那条额头上生着银毛的警犬,非常特别,非常特别,有人已经开始叫它‘中国犬王’了!” 约翰·克林上校点点头,“我早就注意它了,它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战场上的嗅觉和意识非常灵敏,指挥意识更是突破了警犬的极限,我看了中国警犬在第一阶段比赛的录像,它的确是中国警犬中的首领,但是还没见过他的战斗力。” “没有犬能打败我们的比特,我们的比特是上帝遗失的孩子!” 帐篷外,三只K9大队的比特犬正趴在犬舍里闭着眼睛打盹,养精蓄锐。中午过后,所有警犬将面临一场新的挑战。 第135节 下午15∶00,所有镁光灯和摄像机都对准了美国国家警犬中心的室内训练场。 室内训练场是一座五层楼高的灰色圆顶形建筑物,本届比赛的所有室内项目将在这里进行。 本届国际警犬锦标赛的室内项目比赛共分三项,分别是室内搜毒、室内搜爆和室内搜捕,每只参赛队各派出一只警犬参加其中一项比赛,每只警犬只能参加一项比赛。 场地中心用木板和塑料板搭建着各种无顶建筑,站在阶梯式的观众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警犬在室内的一举一动。这场室内比赛吸引了美国军警方面的许多高级官员前来参观,主席台上一时闪光灯大闪,许多记者趁机对高官要员们进行采访。 美国当地时间下午3点30分,组委会工作人员宣布,搜毒单项比赛正式开始。 英格兰代表队的一只米白色的史宾格雄犬在驯导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40平方米的房间,房间内灯光大亮,四处散乱着各种家具和箱子,现场被工作人员故意布置得凌乱不堪,一辆经过改装的小卡车停在房间门口,卡车上也有可能藏有毒品。 四名裁判员站在房间的四个角落,严密注视着警犬的一举一动。 史宾格犬开始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进行搜索。 利用这段时间,白正林和陈志海召集三名队员,再次召开了一次赛前会议。商量结果最终敲定,由嗅辩性最强的“光芒”参加搜毒比赛。但是在搜爆和搜捕比赛的派选上,众人产生了争议。 吴光辉坚持认为,“霸王”的攻击力要比战歌强,应该让它参与搜捕比赛。 白歌对此持反对意见。吴光辉急得直嚷嚷,“小白啊,你不知道,‘霸王’在东北那里咬死过成年野猪!知道野猪吗?那可是俺们山里的霸王!” “老吴,你看。”白歌指着在等待区、腰眼上缠着白色绷带的“霸王”,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霸王’的攻击力很强,但是它今天挂彩了,流血后身体会受到影响,所以还是让‘战歌’参加比较保险。”两人争辩得脸红脖子粗,都想让自己的犬参加最具竞争力也是最危险的室内搜捕比赛。 白正林和陈志海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用“霸王”参加搜爆比赛,战歌参加搜捕比赛。吴光辉虽然一心不愿意,但看到刚打完针的“霸王”还在哈哈地吐着舌头,只好服从了白正林的安排。 “大家有比赛的积极性和为国争光的热情是好的,但是要服从大局,听从指挥。”陈志海语重心长地说,“不论参加什么比赛,只要能发挥出警犬最大的能力,我们就成功了,目前我们的成绩虽然不错,但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在第二阶段比赛中表现出中国警犬的威风……” 三名穿着迷彩服的中国队员低着头认真听着陈志海的讲话。 白正林听得有些不耐烦,拍拍陈志海的肩膀,愣是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他也顾不上陈志海一脸的不快,自言自语地说,“来,来,让我捞几句稠的说” 白正林双眼一瞪,“都听清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中国警犬在世界上扬名立万的日子!是给五星红旗争光的日子!” 三名队员眼睛一亮,同时抬起头来盯着白正林。 “都把犬给我牵来!”白正林一声令下,三人跑步去了准备区,牵回了自己的爱犬。 白正林从口袋里掏出三块煮熟的牛肉,依次塞到战歌、“光芒”和“霸王”的嘴巴里,爱惜地摸摸警犬的脑袋,直起身来,拍拍手,对着三名队员高声说道: “上了场给我集中精神!眼睛放亮了!不能有人为的失误,都给我机灵点!谁要是给我下错口令搞砸了,给中国人丢了脸,回来我好好收拾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白歌、杜晓和吴光辉昂着头立正大喊,身子却一动不动。几名外国警官被声音吸引,纷纷侧目而视。 “发挥正常的,回来就立功受奖,我还给他介绍漂亮对象!”白正林又补充说了一句。 白歌和杜晓忍不住笑了出声,吴光辉一脸委屈地说,“白队,俺,俺儿子都一岁了啊……” “我给你儿子介绍对象!” 第136节 “光芒”的前爪上还裹着纱布,它忍着疼痛,跟杜晓走进了室内训练中心的比赛场地。 临行前,战歌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它的额头和下巴,“霸王”也凑上来蹭了蹭它的臀部,“光芒”心存感激,它知道两位战友在祝福自己。 一只来自法国警犬队的暗红色波尔多犬刚刚在驯导员的带领下走出场地,它一边走一边抖着身上的毛,布满皱纹的巨大头颅上生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两眼之间有明显的上脊,不时吐出舌头舔舔肥厚的嘴唇。白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凶悍勇猛的警犬,回忆起一部1989年的好莱坞动作电影中,波尔多犬与美国影星汤姆·汉克斯一同出现在荧幕上,这种又叫做红獒的犬才在警犬界逐渐声名鹊起。 比赛场地内的环绕高音喇叭里传出大会主裁判员的声音,“第五个出场的是中国警犬代表队,参赛警犬‘光芒’。” 全场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光芒”和杜晓身上。杜晓拿着牵引带的手微微发抖,他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国际大赛,多少有些紧张。“光芒”走得倒很坦然,它放松地抖抖身子,静静站在杜晓身边,等待裁判过来验明正身。 电子积分牌上,英格兰队的一只拉布拉多犬得分最高,暂时排在第一位,后面依次是美国、德国、意大利、法国、俄罗斯。 赛场一角,K9大队队长约翰·克林上校看着场地中心的“光芒”,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冷峻严肃的表情,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加拿大籍国际裁判员是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他检查完“光芒”身体后,拍拍它的脊梁,对杜晓示意比赛可以开始。 杜晓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像平时训练一样解开了“光芒”的牵引带,下达口令: “搜!” “光芒”瞬间直立起身,向前冲了出去。 但令人吃惊的是,“光芒”并没有去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在屋内搜寻毒品,而是直接对着那位加拿大裁判员冲了过去。 杜晓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光芒”一个前扑,将裁判狠狠按倒在地,它用受伤的前爪牢牢抓住这名瘦小的加拿大男子,大声狂吠。 全场一片哗然。 第137节 陈志海急得失声叫了出来,“啊!‘光芒’怎么了!” 白正林脸上微微变色,但还保持着冷静,“别慌,看看情况再说。” 场地中央乱成一团,工作人员和杜晓围在加拿大裁判和“光芒”身边,众人七手八脚想将人和犬分开,可“光芒”的力气太大,它张开嘴咬住裁判的衣服,死活不松口。杜晓一时紧张,忘了下命令,旁边的工作人员焦急地拍拍他,做了一个下命令的手势。杜晓才反应过来,连忙下达“停”的命令,“光芒”才缓缓地放开爪子和嘴巴。 比赛暂时中断,各国记者焦急地在场地中心外徘徊着。 二十分钟后,组委会主席决定,取消中国警犬代表队在这一项比赛的资格,中国警犬代表队在室内搜毒比赛中的成绩为零。 这个消息通知到中国警犬代表队后,众人都觉得无话可说。组委会判定“光芒”被陌生人抚摩后狂性大发,最后导致袭击裁判员事件的发生。陈志海对白正林说,“完了,老白,这下咱们把裁判得罪了!翻不了身了!” 白正林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出口甬道。 “光芒”立刻被打上麻药,送到医疗室做详细的身体和精神检测。 医疗室的门紧闭着,杜晓独自蹲在医疗检测室的门口,脸埋藏在双膝盖之间。白正林走下旋转楼梯,放轻脚步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杜晓的肩膀。本来强忍着泪水,被他这一拍,眼角再也噙不住泪,两颗晶莹的泪珠瞬间落了下来。 “队长,我……”他抬头望着白正林,眼泪喷了出来。 白正林对他微笑着,问,“‘光芒’在里面?” 杜晓点点头。 “给我站起来!”白正林命令杜晓,口气忽然变得严厉。 杜晓呆了呆,慢慢站了起来。 白正林转身,肩膀上的两杠四星闪闪发光,头也不回地说,“杜晓,你记住,我们可以接受失败,但是永远不会被打败!因为我们是中国军人!我们要站着面对任何风雨!” “我们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我们永远是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卫祖国的疆土!” 白正林说完,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杜晓模糊的双眼中,他的背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 “队长……”杜晓咬着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右手,对着白正林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第138节 “霸王”在室内搜爆比赛中取得了88分的优秀成绩,和一只德国黑背牧羊犬并列第二位。“霸王”分别从汽车和房间内搜出了9个爆炸物,只有一个藏在房间墙壁夹层中的爆炸物因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橄榄油,“霸王”没有嗅辨出来。吴光辉一个劲地惋惜,“差一点就是满分了,唉,可惜,太可惜了!” 两轮室内比赛过后,美国K9警犬队积195分,暂时排在第一,英格兰、德国、法国、以色列、巴西分享了前六名,同样来自亚洲的日本代表队和韩国代表队占据了第8和第9的位置。中国警犬队因在室内搜毒比赛中被取消了比赛资格,目前排在室内比赛的倒数第一位。 白歌从选手席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扭头对吴光辉说,“不怕,最后算的是总成绩,咱们第一阶段的成绩是第一。” “恩,小白,俺们看你的啦!”吴光辉双手伸开又紧缩,骨节嘎嘎作响。“你让‘战歌’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 白歌信心十足地对吴光辉做了一个“V”字手势,走进警犬休息区。 战歌正趴在一个简易犬舍里眯着眼睛打盹。白歌刚一走进,它立刻站了起来,用舌头舔舔嘴巴,尾巴轻轻摇摆,抬头望着自己的主人。 白歌蹲下,摸摸它的额头,双手给它系上牵引带。 白歌一边系,一边情不自禁地念起了自己写的诗,“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乱漂流。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 白正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的身后。 “青梦几回眸,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白歌念着,凝神看着战歌的眼睛。 它的眼睛此刻完全没有了杀气,就像两只黄褐色的琥珀石,温暖而湿润,里面射出幽幽的柔情,注视着白歌。 白歌看着伟岸强壮的警犬战歌,想起三年前在草堆里看到它时,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野狗,如今,它都这么大了。白歌解开战歌的颈圈,将印着五星红旗的标志重新摆正,用手将颈圈下压乱的毛梳理整齐,再将颈圈系好。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白歌念罢,他将手伸进口袋,想给战歌吃块牛肉。 忽然另一只手拉住了战歌的颈圈。白歌一愣,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父亲白正林缓缓地蹲在自己身边。 “爸……” 白正林对白歌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三枚年代陈旧微黄的军功章。其中的一枚上面还有黑色的血斑。 白正林看着战歌,战歌被他手中的军功章吸引,眼神跟着他的手指移动。 “这一枚,是你父亲‘夜歌’炸毁敌人坦克后得到的‘爆破英雄犬’奖章。”白正林拿起一枚军功章,牢牢别在了战歌的颈圈上。 白歌从未见过这些军功章,他看着父亲,不由呆住了。 白正林继续说,“这一枚是‘卫国英雄犬’的军功章,我带着你父亲一起身入敌后……”白正林的声音哽咽了,他看着战歌,嘴唇微微发抖。 战歌也愣愣地看着白正林,宛如木雕泥塑。 “这一枚特等功奖章,说来话长,你父亲为了救我自己受了伤……”白正林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庆功的时候它的伤口还没好,血还把奖章染红了……”他将最后一枚奖章挂在了战歌的颈圈上。 “子承父业,你父亲的荣誉,我现在还给你!”白正林说完,站了起来。 战歌像通了人性,在白歌没有下命令的时候后腿直立,也站了起来,前爪轻轻搭在白正林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他的下巴,仿佛在表示感激之情,又迅速放下身子,原地站好,看着白正林父子。 白歌看着脖子上别上三枚奖章的战歌,问父亲,“爸,你看我还要注意什么?” “解开牵引带!让它自由发挥!” 第139节 室内搜捕项目的比赛规则是这样:以假想敌认输而作为警犬胜利的标准,在比赛过程中若警犬驯导员喊停,则认定警犬失败,并以完成攻击时间作为成绩标准。 美国K9的一只比特犬刚刚叼着一只假想敌的军靴从赛场上昂首走下,它的成绩是1分43秒,暂时排在第一位,排在第二位的是西班牙代表队来自加利纳群岛、有“狂暴战士”之称的加利纳犬,第三位是俄罗斯的高加索犬。 那只比特犬在下场时候傲气十足地看了战歌一眼,走到它身边时还打了个响亮的响鼻,示威之意溢于言表。 战歌目不斜视,双目平视准备上场。 中国警犬代表队最后一个上场进行室内搜捕比赛。 两间开放式的仓库式房间内凌乱摆放着砖头、碎瓦和几根高大的柱子。 房间一角,战歌巍然而立。 一股霸气和杀气从它身上蔓延开来。 一名身材不高,却格外强壮的假想敌站在房间的一角,假想敌身穿防护服,头戴防护盔。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战歌身上,四个长臂摄像机在房间上空游走。一个外籍官员指着大屏幕说,“看,是那只额头上生着银毛的犬!” “那是中国的犬王!”另一个官员接话道。 裁判员一声哨音,白歌下令,“扑!” 战歌像闪电般冲了出去,直扑假想敌。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假想敌身手也是不凡,一个侧步,躲开了战歌的这一击。接着,他蹿到另一个房间,绕着两根粗大的柱子跑了起来。 白歌知道,若单是直跑,假想敌再厉害也绝对不可能是战歌的对手。但如今是在一个如此狭窄的圈子里追逐,战歌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人类有两条腿。非常适合紧急停步,也非常适合紧急转向,所以这名假想敌在沿着曲线移动的过程中,比四只腿的战歌要轻松得多。战歌纵然有浑身的力气却也无法施展,眼看就要接近假想敌了,但对方只要转弯或扭动身子,战歌的攻击就扑了空。它马上还要回转身子继续追赶,这样一来时间就耽误了。 假想敌看到这招有效,又跑到两堆一人多高,由碎玻璃和碎瓦片堆积成的废墟后面,一道又高又密的环形铁丝网围在废墟外。假想敌对着战歌发出挑衅的声音,他故意伸出双手,口里大喊着“Come on!”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K9大队的约翰·克林上校露出了轻松的微笑。K9大队的比特犬天生腿小身短,在这种环境下速度当然要比身材较大的昆明犬战歌占优势。 陈志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白正林依然面无表情。战歌猛扑上去,却又扑了一个空。这名经验丰富的假想敌非常得意,隔着废墟竟扭起了腰。 这一刻,战歌的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白光,白光中跑出一只黑黄色的巨犬,那只犬的额头上也有一缕银色的毛发。它冷冷看了战歌一眼,长长的啸声包围着整个空间。 “你是中国警犬,你接受了我的勋章,你是我的儿子!”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无数巨犬的影子出现在它的面前,战歌看到了笼罩一层光芒的“风翼”在向它微笑,向它频频摆尾。 冥冥之中,战歌似乎听懂了那个啸声的含义。 只见战歌倒退了两步,昂头张开嘴巴,猛啸一声,声音响彻全场。这声音真响啊,尾音拖得长而又长,仿佛一条厚重而光滑的丝带将整个空旷的场地层层包裹起来,绕啊绕的,缠绕在每个生灵的心头上。 所有在休息区和准备区的警犬都伸直前腿,腆着胸脯,跟着战歌叫了起来,连那只得意洋洋的比特犬此刻也变得严肃起来,仰着脑袋情不自禁地高声附和,如同给战歌的啸声合音,形成一道巨大的声波,悠悠地撞击在训练中心的四壁之上,又一波波地反弹到每个人的耳膜中。 “天啊,天啊!它是神吗?”两个外国驯导员制止不住自己的警犬,不停在自己胸前划着十字架,口中喃喃祷告。 假想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啸声震慑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成了一具空壳。 战歌忽然将嘴闭上,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它纵身一跃,四肢扒住铁丝网,借助后腿的弹力做出一个前空翻,竟然跃进了那堆碎玻璃和碎瓦片堆积的废墟中,它颈圈上的五星红旗在灰突突的废墟中分外耀眼。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约翰·克林上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四架摄像机在空中定住了,大屏幕上,只见战歌像疯了一样,在玻璃瓦砾之间连滚带爬,挣扎着向前冲去。屏幕上看不清楚它的四肢是如何发力的,只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两秒钟之内,战歌已经冲过了两座小山般的废墟,凌空高高跃起,像一片乌云压向假想敌。 “My God!”一位基督教的官员情不自禁地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亲吻着胸前的十字架,“它变成了一只雄鹰!” 假想敌压根也没想到战歌会来这一招,他瞪大了双眼,不相信战歌像一只飞将军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战歌的动作太快了,他来不及做任何动作,身体就已经被战歌扑翻在地。 就在这一刻,大屏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 鲜血溅上了摄像机镜头。 “血?假想敌流血了!”一名裁判员忽然醒悟过来,立刻大喊,“救护队呢!” 四名穿着白大褂,戴着红十字帽的医护人员立刻冲进场地。 场内的裁判阻止了他们,“稍等一下,他还在反抗!” 被战歌按在地面上的假想敌露出了自己的矫健身手,他的左肩膀被战歌咬住,凭感觉,他知道防护衣已经快被咬透,一种求生的本能立刻促使他用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根橡胶棒,朝战歌的头部猛击下去。 坚硬的橡胶棒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地打在战歌的头上和脊梁上。战歌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也不躲避,反而把大部分身体贡献出去,任凭对方击打。 这下可心疼坏了白歌,他请求裁判结束比赛,裁判告诉他,现在结束就是宣布失败。 白歌看看室内挂着的五星红旗,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看台上的白正林微微皱起了眉头。 忽然,战歌放开了嘴巴,假想敌被惯性扯得向后一倒,后背重重摔在地面上,他刚要挣扎着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战歌又扑了上去,这一次,它的攻击部位是对方的脖子。 假想敌没想到战歌如此凶狠,他听见战歌的牙齿摩擦声,吓得声音都变了,大喊着“Stop!Stop!”扔掉橡胶棒,举起双手,不敢再动。 战歌见对方不再有反应,也松开了即将发力的嘴巴,向后撤了两步。 假想敌规矩地将双手放到头顶,向裁判表示认输。 裁判点头,宣布比赛成绩,“中国警犬队室内搜捕比赛成绩是1分25秒!” 全场沸腾了,所有人纷纷起立为中国警犬坚忍和勇敢的战斗精神所感动,掌声和叫好声汇聚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那名假想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慢慢摘下面罩,白正林心里一惊,那不是海豹突击队的副队长乔·诺曼吗? 不只是白正林吃惊,现场的不少官员和队员都震惊了,这是真的吗?令人畏惧和崇敬的“海豹”副队长竟然倒在了中国警犬的爪下。 中国犬王打败了“海豹”副队长!这一消息像张了翅膀似的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志海紧紧搂住白正林的胳膊,“老白,这个单项第一可以回去向首长交代了。” 吴光辉激动得大喊“白歌万岁!‘战歌’万岁!”杜晓那神色暗淡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所有人都在欢呼的时候,战歌却还站在场内不动,一动不动。 救护队冲进场内,围住了扮演假想敌的乔·诺曼。 “血?”乔·诺曼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诧异地说,“中国警犬攻击的力量恰到好处,我没受伤啊!” “那你衣服上的血是哪来的?” 此时,白歌刚刚跑进了场地,冲向自己的爱犬。 突然,他猛地看到,战歌的身下已经积起了一大摊血,那摊血明晃晃的,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影来。 白歌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张开双臂,扑向战歌。 战歌宛如一尊破碎的雕塑,在一片喝彩声中轰然倒地。 第140节 时间就是生命。 “快!快!” 白歌扛着昏迷不醒的战歌向医疗中心冲去,白正林跟在后面。陈志海和吴光辉也想跟着去,白正林还算冷静,回头大喊,“老陈,这儿得有人主持大局,你留下!” 白歌根本不理会任何人,嗷嗷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软绵绵的战歌冲在最前面,他单手运气,一路推倒好几名美国警察,白正林在后面一边跑一边不停地说“SORRY!” 医疗中心内,美国兽医立刻给战歌做了详细的检查。 战歌最柔软的腹部被废墟上的碎玻璃割开了一道20CM的口子,腹腔黏膜清晰可见,两根肋骨断裂,眼睑下有淤血。 战歌被推进手术室,立即进行手术。 血,现在最需要的是输血。 犬类的血型一般有7种共8个因子,分为CEA-1(A1)、CEA-2(A2)、CFA-3(B)、CEA-4(C)、CEA-5(D)、CEA-6(E)、CEA-7(F)、CEA-8(G)。 检测结果出来了,战歌的血型是最后一种很少见的CEA-8(G)。 主刀兽医是个金发的中年女人,她急匆匆地走出手术室,摘下湿漉漉的面罩,非常歉疚地告诉正急得打转的白歌,“现在已经将它的伤口缝合上,做了很好的消毒处理,但是它现在的血压太低,心跳微弱,需要立刻输血,但实在对不起,我们中心没有这种血型,需要从别的医院紧急调运,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白歌的眼睛立刻红了,手指向女兽医,暴跳如雷地喊,“准备?准备个屁!我告诉你们这群洋鬼子,要是今天它活不了的话我就……” “白歌!”白正林从后面用力踢了儿子一脚,高声训斥,“你干什么?还知道自己是个军人吗?滚到一边呆着去!” 白歌被父亲踹了一个趔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气呼呼地走到一扇窗户前,点上香烟大口地抽着。 “大夫,真是抱歉,他太激动了。”白正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流利的英语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哦,没关系,可以理解。”金发女兽医耸耸肩膀,宽容地笑笑,“叫我詹妮吧,不用叫大夫。” “哦,好的,詹妮小姐,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血可以送到。” “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我们将把警犬送到观察室做严密的观察。” 白正林微微点头,“好的,谢谢你。” 第141节 “谢谢你们!你们为中国警犬争了光,你们是最出色的!”陈志海拿着两盆香喷喷的牛肉、鸡蛋、糯米以及各种维生素熬成的肉粥,亲自送到比赛休息区的犬舍,慰劳“霸王”和“光芒”。 “光芒”经过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让杜晓感到更加郁闷。 两只警犬埋头呼噜呼噜地吃得很香,杜晓在一边看着“光芒”,脸色很难看,他走过来对陈志海说,“陈领队,不给它吃,搞砸了还想吃好东西?太宠着它了!”说着用脚挪开了“光芒”的食盆。 “光芒”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又看看陈志海。 “搞砸了也得吃东西,你还想把它饿死啊!”陈志海一边说一边给“光芒”夹了块牛肉,重新把食盆推给“光芒”。他像个慈祥的父亲似的摸着“光芒”的脑袋说,“吃吧,吃吧,吃完了给你的领导写份检查,让他消消气。” “不知道‘战歌’怎么样了?”一声不吭的吴光辉在旁边问了一句,“它伤得挺重的,肚子都被划开了。” 三人神色全部暗淡下来。陈志国劝慰两人,“没关系,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的,一会儿我去看看。” 赛场内还是一片忙碌,工作人员在紧张地计算最后的团体分数。 分数很快就出来了,各国排名清晰地显示在大屏幕上。 由于最后一场室内搜捕比赛中国警犬队的战歌表现异常出色,裁判席给它打出了满分100分的好成绩。加上第一阶段的出色发挥,虽然有一项室内搜毒的比赛被取消资格,中国警犬队仍然排在总成绩的第8位。 “我们没有垫底。”陈志海长出了一口气,安慰两名队员杜晓和吴光辉,“还好,还好,你们心理负担不要太重了,毕竟是第一次出国比赛嘛。” 比赛现场的高音喇叭里忽然响起大赛组委会主持人的声音,三人都没注意听,广播到第三遍的时候杜晓发觉,他侧耳聆听,说,“领队,您听,喇叭里一直喊CHINA呢!” 陈志海心不在焉地问“说什么呢?” “好像是让咱们去主席台!”杜晓回答。 第142节 “重新比赛?”白正林和陈志海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瞪大眼睛的杜晓凑上前问,“主席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 美国警犬委员会主席和那名被“光芒”袭击的加拿大裁判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是的,很抱歉我忘记了,当时我的口袋里刚刚装了一袋用于比赛的备用海洛因,所以你的警犬袭击我是有道理的,我向主席先生汇报了这件事情后,为了公平起见,特意批准让中国警犬再参加一次搜毒比赛,并将比赛成绩纳入总成绩进行排位。”加拿大裁判一脸愧疚,“真的很抱歉,给你们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和压力。” 中国大使馆的翻译眉飞色舞的将此话说给四人听。 “俺的娘啊!”吴光辉听完后上前迈了一大步,激动得紧紧握住裁判的手,“您老可是把俺们吓惨了!” 第143节 “嗖”,刀光一闪,血光飞溅。 战歌身上插着不少管子和贴片,躺在特护病床上一动不动,紧闭双眼。幽蓝色的心电图屏幕上上,一缕绿色细线在有气无力地微微跳动。 白歌坐在床沿上,狠狠咬着嘴唇。 他用右手轻轻掰开战歌的下颌,将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塞进它的口中。他轻轻挤压着手腕,有一丝殷红的鲜血从战歌口边流出来,血丝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雪白的床单上,如同雪地里盛开了几朵娇艳的红梅花。 小股小股暗红色的血液在战歌的喉咙里跳跃着,淌下喉咙,流到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白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逐渐失去血色。 几分钟后,“扑通”一声,白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女兽医詹妮带着两名助手,急匆匆地拿着血袋跑进房间。 “天哪!”一名助手见到倒在地上的白歌,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詹妮看到白歌手腕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看到银光闪闪丢在地上的刀片,又看到战歌嘴边沾着的鲜血,顿时明白了。她把血袋放到手术台上,立刻指挥两名助手。 “快,把他送到手术室,他的静脉被割开了!” 三人七手八脚地将白歌抬上担架车,推出门外。 病房内,只剩下依然昏迷的战歌。 第144节 房间西南角,“光芒”灵巧地跃过两个半人高的柜子,低头用力地嗅着地面,随后静静地卧在一块地板砖之上,对着杜晓轻声吠叫。 杜晓的额头渗出汗水,手指不停颤抖。 “咚咚,咚咚……”杜晓的双耳充斥着一种尖锐的鸣叫声,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知道,中国警犬队的最后成绩全压在他的身上。他的双脚踩在粗糙的地板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散布在身体的每个细胞中。 他慢慢走过去,翻开木制地砖,第一袋白色的海洛因露了出来。 “搜查有效!”裁判举起手中的绿牌。 观礼台上的白正林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赛场地,陈志海长出一口气,说道,“只要他发挥正常,我们进前三名应该没问题。” 十分钟内,第8个毒品包裹被找了出来。 房间内物品凌乱不堪,可能是杜晓心理压力过大的原因,在顺时针的搜查路线中,他竟然忘记命令“光芒”搜查埋在废墟之下的箱子,藏在其中的两个毒品包裹被遗漏了。 至此,中国警犬队的比赛全部结束,“光芒”获得了78分的搜毒成绩,名列单项第五。电子表的团体成绩重新排序,中国警犬队以室外技能冠军,室内技能单项第一,第二和第五的总成绩,跃居榜眼位置,获得团体总分亚军。 第一名是美国的K9警犬大队,他们的成绩比中国警犬队高了五分,以微弱的成绩问鼎团体冠军。 杜晓茫然地走下场地,目光失神,当看到白正林和陈志海后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白陈二人的头顶,正飘扬着大会悬挂的五星红旗。 “首长,我没发挥好,我给祖国丢了脸,请您处分我吧!”杜晓跪着仰望高高在上的中国国旗,瞬间泪流满面。 白正林和陈志海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名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尽力了!”白正林有力地说,“站起来,哭什么?让外军看到了笑话!” “挺好挺好!成绩不错!”陈志海连声鼓励杜晓,“这么大的压力下发挥得很好,值得表扬!我们是团体亚军!” 杜晓无声地哭着,哭的浑身发抖,吴光辉赶上来搀扶住他,“莫哭!莫哭!好兄弟,哭了就脓包了!” 白正林和陈志海正在安慰杜晓,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声。 “白先生!” 白正林回头,看到金发的女兽医詹妮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后,詹妮扶了扶眼镜,说,“您的队员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您快去签个字吧!” 白正林脑袋一阵眩晕。 第145节 白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像被榨干的橘子皮。 “他失去了700毫升左右的血液。”一位头发花白的美国医生对白正林说,“静脉被刀片划破,我们刚刚给他做了缝合手术,现在血压很低,正在输血。” “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美国医生补充说。 白正林微微皱眉,盯着自己的儿子。陈志海从背后捅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哦,非常感谢您!非常感谢!” 美国医生理解地笑了笑,和一名护士走出门外。 “她为什么要自杀?”女兽医詹妮疑惑不解地问,“他把自己的血液灌到一只犬的嘴里,这样做不是自杀吗?” 白正林看一眼詹妮,没有说话。他能理解儿子的举动,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安慰和寄托。他想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战歌的生命。 杜晓和吴光辉站在白正林身后,热泪盈眶。 陈志海轻轻拍了下雪白的墙壁,叹道,“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啊!” “啊!那只犬!”詹妮失声惊呼,“还没给它输血!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它会死的!” 第146节 濒临死亡的战歌在一片黑暗中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声像一只只拖着它四肢的手,它觉得自己在地面以下,一片漆黑,逐渐沉沦。 那只额头上生着银毛的父亲“夜歌”,还有死去的“风翼”,它们都逐渐远去,越来越远,战歌只觉得自己将要窒息了,快被冻死了。 突然,一股热流涌进了它的嘴巴,喉咙,贯穿了五脏六腑,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驱走了黑暗,引来了光明。 真暖和啊。 战歌的身体早已经冰冷,当这股热流冲进体内,瞬间它的最大潜能被激发了。它觉得自己在跑,在拼命地攀爬,向上攀爬,那些拖着它的手一只只被挣脱。它对自己说,要冲出地面冲破黑暗。 怒吼一声,这股热流化做无穷的动力,它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主人的声音。 “冲!扑!搜!” 那是战场上的冲锋声啊!它要开始战斗了! 它仿佛长上了一双天使的翅膀,向着微弱的光明,飞驰,毫不犹豫。 战歌的眼皮微微抖动,眼睑半张,它觉得自己的肚子像裂开一样疼痛,用力转动着眼球,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四肢上还插着许多管子。柔软的腹部已经被白色的纱布层层包裹起来了。 当女兽医詹妮冲进观察室的时候,战歌已经悠悠转醒了,它半睁着眼睛,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她,尾巴轻轻摆动。 白正林和陈志海看到战歌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生气,都愣住了。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陈志海甚至悄悄拿了一面中国国旗,准备给牺牲的战歌盖上至高的荣誉。 詹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指着心电图上规则有力的线路说,“上帝啊,没有输血它竟然活过来了!难道真有天使吗?” 第147节 十天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上人山人海。 一行橄榄绿抹亮了人海。 中国警犬队一行五人三犬在中国大使馆官员们的陪同下,来到候机室准备登机。 机场行人纷纷侧目,用好奇和欣赏的目光观察这支特殊的队伍。有人对额头上生着银毛的战歌说,“看,那就是报纸上的中国犬王!” “好酷啊!”一个外国女孩子用相机给战歌拍照。 大使馆的武官和参赞对中国警犬在比赛中的表现赞不绝口,特别是战歌的勇气和无畏精神,为五星红旗增添了新的光彩。 战歌的机体恢复功能非常迅速。虽然腰部上厚厚的绷带制约了它的行走速度,但是从四肢运动的状态来看,战歌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此刻,它正坐在白歌的身旁,静静等待登机,它的身后,“光芒”和“霸王”安静地坐着。中国警犬们在赛场上的杀气全部收敛得干干净净,但仍有一种抹杀不掉的王者之风荡漾在它们的眸子中。 白歌穿着干净的武警夏常服坐在机场的软椅上,肩膀上佩带金黄色的中尉警衔,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还未恢复血色,他正低着头看近期的报纸,《纽约时报》上,战歌在废墟上奋勇跋涉的瞬间被放大定格,压图标题是“中国犬王击败‘海豹’队长,英勇无畏可歌可泣”。 一个鼓鼓囊囊的95式迷彩背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那里面是第八届世界警犬锦标赛亚军的奖杯和战歌的国际警犬锦标赛室内搜捕冠军奖杯及证书。 还有一个特别颁发的奖章,美国警犬联合会为表彰战歌在赛场上勇猛顽强的意志和稳定灵活的头脑,特意奖励战歌的银星勇士奖章。 这枚银星奖章正别在战歌的颈圈下,和另外三枚“夜歌”的奖章交相辉映。 颈圈上的五星红旗标志在四枚奖章的陪衬下更加夺目。 “中国警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警犬!” 一句生硬的中国话打断了白正林、陈志海与中国使馆官员们的谈话。 K9大队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和海豹突击队副队长乔·诺曼穿着熨得笔挺的军装,两人缓缓举起右手。 标准的美国军礼。 约翰·克林上校身后的几名参谋也举起了右手。 白正林和陈志海立刻还礼,白歌、杜晓和吴光辉三人也立刻起身,举手送上庄严的中国军礼。 “中国警犬的精神让我佩服!这是一种学不到的精神!一只犬如果连死都不怕了,如果为了完成任务,面对刀山火海都敢往里跳,那么它一定就是警魂的化身!”约翰·克林上校诚恳地说完这一番话,伸出大手,对白正林说,“我们的K9警犬在斗志和精神上,甘败你们的下风!” “上校客气了,你们的训练方法很独特有效,是我们要认真学习的!”白正林面带笑容,伸出手掌。 两个不同肤色的大手紧紧握住了。白正林常服的胸口,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在飘扬。 “海豹”乔·诺曼走到战歌面前,蹲下,看着它说,“谢谢你口下留情,小家伙。” 战歌盯着“海豹”的双眼,一眨不眨。 “海豹”从胸前摘下一枚勋章,拿在手里,友好地问白歌,“年轻人,我能把这个送给你的犬吗?” 白歌知道美国人的习惯,他们可不像中国人那样以推辞为美,倘若他开口要送东西,如果不收下,才是对他们的最大耻辱。尽管白歌不认识那枚勋章,但还是客气地点点头,回答道,“它会非常荣幸,我代替它感谢您,尊敬的先生。” “海豹”莞尔一笑,将那枚勋章挂在战歌的颈圈上。 “我以前最欣赏的一只犬是二战时期的美国的超级军犬奇普斯,现在我的心目中又多了一只,就是中国警犬‘战歌’,它是一只真正的犬王。” “超级军犬奇普斯曾经获得过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枚紫心勋章,现在,我将一枚自己荣获过的紫心勋章送给中国犬王‘战歌’。” “紫心勋章?”白歌惊呆了,“不,先生,这太贵重了,我想它不应该收下。”白歌知道美国国防部的紫心勋章只授予因作战而受伤的勇敢军人。 “不!”留着络腮胡子的“海豹”诺曼语气坚定地说,“孩子,它是警犬中最勇敢的战士,更难得的是,它有一颗善良无畏的心,及时收回了对我的攻击,保护了我的身体,这枚勋章它当之无愧!” 五枚勋章如同五颗星星围在战歌毛茸茸的脖子上,闪闪发光。战歌如同被受勋的战士,纹丝不动。 一群记者和中国留学生发现了战歌、光芒和霸王,迅速地围了上来,顿时白歌和“海豹”诺曼周围闪光灯啪啪响起,尖叫声四起。 记者们蜂拥而上,围住了中国警犬代表队的队员们。 一个中国姑娘从背包里掏出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拿在手里,抬高手臂,从人群中试探地慢慢接近战歌,她想给来自祖国的英雄犬王披上五星红旗。 战歌仰起头颅,威严地注视着在头顶上空的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还有手中那块红得像血似的绸布。 那是什么啊?战歌想,那块绸布是不是用血染成的啊?明媚温暖的阳光从侯机室的落地玻璃窗外直射进来,穿过那块红得像血的绸布,无尽的鲜红宛如潮水一般在候机大厅中曼延开来,那些红啊,深深渗透进了战歌的眸子。 鲜红的绸布渐渐展开,宽大的红绸左上角赫然显露出来五颗金黄色的星星,四颗小星星围着一颗大星星,耀眼的金黄光线仿佛穿透了战歌的心脏。在一片金黄之中,无数人影和犬影子在飘忽闪烁,它看不清楚人影和犬影的样子,似乎有自己的父亲夜歌,还有死去的昆明犬风翼,它看到所有影子都在流血,那些血液缓缓地汇聚成一条又长又浓的血河,不断地灌溉到鲜红的旗帜上,战歌还看到,在所有影子的身上都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它永远不可能识字,它不能说明那两个字的含义,而那两个字在我们人类的口中是这样念的: “中国!” 但是战歌被各种色彩刺激得全身沸腾。 它的心脏在红与黄的淹没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它后腿蹬地,猛然直立起身体,露出肚子下白花花的绷带,张开了大口。 女留学生尖叫一声,手一抖,五星红旗飘落下来。 众人的视线立刻转移到她的身上,白歌看到战歌站了起来,心道不好,立刻推开面前的记者,大喊“非!”的口令。 战歌根本没理会受到惊吓的女留学生,此刻,它的眼中只有那一片鲜红和金黄的颜色。 战歌大叫一声,“光芒”和“霸王”立刻在他身后也叫了起来。 又惊又恐的学生和记者们连忙向两边闪开,宽阔的候机大厅此刻静悄悄的,除了广播中继续播放的英语通知外,就剩下了震天的犬吠。 杜晓和吴光辉被慌乱的人群挤在一边,一时无法挣脱,只得开口大喊犬的名字。 战歌咬住五星红旗的一角,突然撒开四肢,向机场出口跑去。 光芒和霸王紧紧跟在后面。 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148节 候机大厅的各国游客看到了一个震撼的景象,三只巨大的警犬飞快地跑向机场出口,为首的一只警犬额头上飘散着一缕银色毛发,口中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仿佛化成了一块凝固的血。 候机大厅里顿时乱成一团,行人们纷纷躲避。 三只如小牛一般的警犬在大厅内狂奔,人们的尖叫,大喊,以及各种碰撞声交织在了一起。 最先反应过来白正林,他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生怕警犬受惊伤了人,连忙跟着跑向机场出口,白歌、杜晓和吴光辉也急眼了,在外国的土地上若伤了人那就成了中国的笑话了,上对不起祖国下对不起人民,还要背上一个丢人现眼的骂名。三人撒开步子,像救火一样跟着白正林冲了出去。 所有的外国记者们眼睁睁看到发生了巨大的新闻,怀着各种心情,一窝蜂地跟在中国武警们的身后。 克林上校和“海豹”诺曼也冲了出去。几名机场的巡逻警察从远处慌张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疏散人群。 陈志海着急得直跺脚,几次犹豫着想冲出去,又看到一大堆行李放在地上,怕万一无人照看有个闪失,只好留在原地转圈。 “这是怎么了啊!”他口中念念自语。 克林上校跑出了大门,只见外面的记者和路过的游客已经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人群寂静无声。他钻进人群,三步并五步挤到最前排,放眼望去: 机场门口有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上的一排旗杆上挂着各色国旗,两名正在维修旗杆的工人正在一面中国国旗下,两人看到从天而降的三只巨犬,惊恐地愣在了原地。 三只巨大的警犬逐渐减速,慢慢跑向悬挂中国国旗的旗杆下,战歌走上前,两名工人不停地倒退。 光芒和霸王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吓得两名工人不动了。 战歌松开口,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落到工人的面前,转身,跳上旗杆前的大理石台。 两名工人捧着五星红旗,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什么。 战歌低头撕咬着索绳和把手,光芒和霸王一左一右,站在大理石前,大声叫了起来。 一名工人似乎明白了,慢慢走上去,和战歌一起解开挂着中国国旗的绳索。 降落下来的五星红旗颜色早已陈旧了,上面还零星的布着几个小洞。 两名工人把崭新的五星红旗系在绳索上,重新升起。战歌满意地小声叫了叫,友好地舔了舔工人的手背,其中一名工人还大着胆子摸了摸战歌的脑袋。 战歌回身,带着光芒和霸王一路小跑,站到半圆形的人群面前,高昂着头颅,看着冉冉升起的鲜艳的五星红旗。 此刻的升旗,并没有中国国歌响起,也没有天安门前威武的武警仪仗队护旗了。 可是你听,人群中的中国留学生们流着眼泪,互相搀扶着手臂,开始大声唱《义勇军进行曲》了…… 可是你看,人群中身着橄榄绿,头顶中国国徽的军人们,挺直了腰板,高高举起了手臂…… 可是你瞧,那些金发碧眼的男女记者们,纷纷按动了手中相机的快门,他们在拍照,在为中国军人和中国警犬拍照!在为中国国旗拍照!那些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纷纷向中国警犬竖起了大拇指,那些赞扬声和羡慕的目光啊,几乎将战歌、光芒和霸王淹没…… 克林上校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走到白正林身边,说了一句标准的汉语: “犬犹如此,人何以堪!” 第149节 回国后的第一顿庆功宴上,白正林的命令就到了。职务是昆明警犬基地政委,副师调正师级,赵红剑的命令也报了上去,云南总队副参谋长,副师职务,但是还没批下来。 原基地政委李长海调任武警云南总队当总队长,正师提副军,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将星,军旅生涯终于功德圆满。李长海举着酒杯笑呵呵地对白正林、陈志海说,“老白,老陈啊,这次国际锦标赛咱们的武警警犬队为中国警犬挣足了面子,要算你俩头功啊!来!我敬你们一杯!” “主要是老白的头功,我跟着打打杂。”陈志海谦虚地说道,将杯中的茅台酒一饮而尽。 白歌、杜晓和吴光辉好久没吃到中国菜了,在纽约天天是黄油面包和半生不熟的牛肉,三个人的嘴里早淡出鸟了,三人在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闷头大吃。曲慈、陆芳菲和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看丈夫吴光辉的刘艳梅,看着三个男人的吃相面露惊色。 “大妹子,是不是出国不管饭啊?”刘艳梅小声地问陆芳菲。 “管啊,不管饭怎么比赛?”陆芳菲笑了。 “那他们咋就跟没吃饭一样啊?”刘艳梅嘀咕了一句。 曲慈把圆桌上的肉和鱼转到三个小伙子面前,不停嘱咐他们“多吃点,你们累坏了。” “主要是队员和警犬争气,我哪出什么力了?”白正林红光满面地说,“还有老李你在背后的大力支持啊!” 李长海哈哈一笑,问道,“我给你扔下一个烂摊子跑了,你有什么具体打算?” “什么烂摊子,你看看,从我去集训比赛到回国的这半年多时间,基地变化多大啊,场地扩大了不说,草皮全部翻新,又新建了两座犬舍,绿化面积比从前增长了30%。”白正林诚恳地说,“老李啊,你给我留下了一个金娃娃啊!” “要说具体打算嘛,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有一点我希望能够办到。”白正林看了一眼陈志海,“这还得老陈帮忙。” “什么事?”陈志海擦了擦嘴,关切地问。 “把这三个小子给我调过来!还有他们的家属也跟着过来安排工作。”白正林手指向对面埋头苦干的白歌、杜晓和吴光辉,“白歌好说,他的人现在是老李和红剑管着,但是那两个小子一个在北京总队,另一个在黑龙江总队,还得你找总部的人想想办法!” 一听家属,刘艳梅就乐了,心里琢磨着自己能干点什么。 “好说,这事包在我身上!”陈志海满口答应,“他们都是武警部队的驯犬尖子,应该到最适合的地方发展。” 杜晓和吴光辉都是喜上眉梢,两人早就想到设备先进、条件一流又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昆明警犬基地工作了。只是谁都没好意思对白正林开那个口,都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白歌见宴席吃到高潮,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站起来说,敬了个军礼,说,“各位领导,我也有一事相求。” “哦,小歌还有事情,讲!”李长海兴致盎然地说,“我替你做主!” “我今年就27岁了,想解决掉个人问题了。” “好啊!跟谁家姑娘啊?”李长海高兴地问。除了白正林和曲慈,白歌和陆芳菲的事情还没告诉过别人。 “哎,你……”穿着花裙子的陆芳菲脸一下子红了,别看平时她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可一说到婚嫁大事上,哪个女孩子又不害羞呢?她扭捏地对曲慈说,“阿姨,我去洗手间。”还没等曲慈回答,陆芳菲就用上了特警的功夫,虽然穿着裙子,但动作依然灵活迅速,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门外。 “对了,我记得你当初在电话里跟我说过,只要让你养战歌,就不娶她啊?怎么现在说话不算话了?”白正林看准儿媳妇害羞跑了,故意开儿子一个玩笑。 “对,我没说我娶她啊!”白歌笑着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是她要嫁给我的,我向组织上提出结婚申请!” “好啊,你把结婚申请书拿来,我现在就签,现在我还是你的支队长,我说了算!”赵红剑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笔,“对了,新娘子是谁啊?” “傻小子,新娘子都跑了!”陈志海终于看明白了,高声道,“还不快去追!” 第150节 调令下来后的第一个休息日,白歌带着痊愈的战歌,满载着荣誉和鲜花回到麻栗坡中队。全中队官兵像过年一样,杀猪宰羊,准备好好庆祝一番,食堂内一片欢腾的景象。 白歌在和中队长段辉、指导员徐跃国寒暄的同时,眼睛也四处搜索,他在找一个人。 黄昏时分,白歌牵着战歌,从食堂走到中队宿舍,一路上不停地和来往的战士们打招呼,可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正好警犬班驯导员赵楠迎面走来,“白副队,恭喜呀!”赵楠激动得紧紧握住白歌的手。 “同喜同喜,小赵,‘风翼’的墓在哪里?”白歌笑着问。 “就在后山。”赵楠指指山坡上的犬舍,“绕过犬舍就能看到。” 山坡上,满山的白苏花中突起一座孤零零的坟茔。白苏花像一片泛着白浪的大湖,而坟茔就是湖水中央的小岛。 坟茔前摆满了熟肉、水果和酒水。坟茔前白色大理石碑上写着“英雄警犬风翼之墓”。 莫少华穿着迷彩服,拿着一瓶白酒和一个酒盅,盘腿坐在坟茔前自斟自饮。 “风翼”牺牲后,武警总队鉴于他的功劳,想把它请入英雄犬墓地安葬。 莫少华却不同意。 “这是我的警犬,它是为了掩护我而死的,我不能离开它,它也不能离开我。”莫少华的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总队领导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只好答应了,同意把“风翼”葬在中队的营区内。 “风翼”刚下葬后的第二天,莫少华的提干命令就到了。他拿着一副崭新的少尉肩章,摆在坟茔前。他想让风翼看到,它没有白白死去。 莫少华喝得微醺,一瓶白酒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他的手微微抖着,给酒盅斟满了酒,刚放到嘴边。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的酒杯抢走,又听见“扑通”一声。 莫少华火冒三丈,借着酒劲大骂,“他妈的,谁啊?” 他回头,看见白歌庄严地单膝跪在坟茔前,双手将酒杯举过头顶。 顷刻,杯中酒水汇成一条又细又直的亮线,撒在坟茔前的草地上。 三杯酒撒过后,白歌站起身,双眼盯着莫少华,一言不发。 莫少华毫不示弱地盯着白歌,他现在肩膀上扛着少尉肩章,是干部了,还怕什么?他这样想着,又将胸脯向上挺了挺,他略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啊呀!为国争光的大英雄回来了!失敬失敬!” “少华。”白歌诚恳地说道,“我要调走了,去昆明警犬基地,以后我们的见面机会不如以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和你并肩作战。” 莫少华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翼’的事,你别太难过了。”白歌又说,“你明白,它并没有死。” 一提起“风翼”,莫少华方才的锐气顿时泻了一半,眼睛立刻湿润了。 白歌从迷彩服的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和一大包猪头肉,拉住莫少华的手说,“来,咱们喝点。” 夕阳如血,傍晚的微风将整个山坡上的白苏花吹得簇簇发抖,整个山坡像座被粉雕玉砌过的宫殿,煞是好看。在这一湖花影的中央,两名军人斜靠墓碑,无言对饮。 两人一口气把酒喝了一半,莫少华拍着坟茔前冰冷光滑的墓碑,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排,”他叫白排叫习惯了,出口才知道叫错了,“白副中队长。” “不,别叫职务,我比你大一岁,叫哥吧。”白歌脸色发红,“叫哥。” “哥……”莫少华再也忍不住,大声抽泣着,“你说我是不是得到报应?” “怎么这么说?兄弟?”白歌拍着他的肩膀,“看看,都是干部了,还哭鼻子?不怕战士们看了笑话?” “我对不起你!哥啊!”莫少华的泪水落了下来,“我开始讨厌战歌,在背后算计过它。” “你记得我当初送给你巧克力吗?那是我假装好意。我知道犬不能吃太多糖,会引起消化病,我感觉战歌太强了。心里非常妒忌它,我担心它会超过所有我训的警犬。当然,我也妒忌你,你是干部我是兵。” 莫少华靠在墓碑上,哭着讲完了这些话,“今天终于能有机会和你说出来,在风翼的墓前说出来,它要是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嘲笑我的,对不对?” “好兄弟!”白歌感动地说,“它在会嘲笑你呢?你这么勇敢,敢作敢当,其实,我早知道了,我自己早就把这些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希望你以后也把往事忘记,重新面对未来。” “啊?你早就知道了!”莫少华满脸泪痕,嘶哑着嗓子说,“大哥,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你能原谅我吗?” “都是战友,什么报复不报复的,谁没有小心眼的时候啊?我也有啊!”白歌笑着给莫少华整理凌乱的军装,“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改了就好,你也给了战歌一个教训啊,它应该谢谢你。” “哥你能原谅我就好。”莫少华擦了擦眼泪,说,“哥,我刚提干,风翼就牺牲了,你看见了,它死得太惨了,粉身碎骨啊!我根本忘不掉啊……” “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狂漂流!”白歌打断了莫少华的话,声音中卷起一股悲壮豪气—— 只见白歌单手撑地,突然从草地上跳了起来,端起酒杯对着坟茔大声念道,“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 “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莫少华扶着墓碑,睁大眼睛,跟着白歌念着。 “青梦几回眸,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白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青梦几回眸,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莫少华扶着墓碑缓缓站了起来,提起酒瓶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白歌大声念完,满眼是泪。 “啪”的一声,一个酒瓶摔在地面上,酒花溅到墓碑上。莫少华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粗着喉咙大喊,声音变得异常悲壮。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 “哥!”莫少华念完,一把抱住了白歌,“我明白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风翼就是死得其所,它是为国家,为人民而牺牲的!” “好兄弟!”白歌大喊,“你养了一只好犬!” 月亮悄悄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下两个年轻军人紧紧相拥。 此刻,战歌正独自在以前住过的犬舍附近溜达。 它刚才在风翼的墓旁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静静凭吊死去的同族叔叔。 它看到主人和莫少华正在大声说话,不想打扰他们,悄悄走下山去。 在犬舍的一角,两只一个多月大的昆明犬挤在犬舍的铁栅栏前,好奇的看着这只体形巨大的前辈。 战歌注意到了这两个小家伙,它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祥,慢慢走到犬舍边上,低头轻轻舔了舔幼犬的小脑袋。 一只幼犬的鼻孔被战歌额头上长长的银毛碰了一下,忍不住打起了喷嚏,把战歌逗笑了,它怜爱地用鼻子拱拱小家伙的下巴,温暖湿润的琥珀眸子中满是关爱,战场上的杀气和威风此刻荡然无存。现在,它是一个长辈,任何长辈在面对晚辈时都会表现出慈祥和宽容的一面。战歌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狗时…… 忽然,从旁边的犬舍中传来一声低吼。 战歌的耳朵转了转,抬起头来。 这声吼叫是那么熟悉。 战歌迈动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一个黑影蜷缩着躺在犬舍里。 退役警犬藏獒咆哮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咆哮比三年前衰老多了。它的皮毛已经失去了光泽,钝化的牙齿露在嘴边,两只半睁半闭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战歌。现在的咆哮已经完全退出了战斗,驯导员赵楠每天陪它散步两次,陪它安度晚年。 这是谁啊?咆哮努力回忆着,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战歌看着犬舍内日落西山般的咆哮,想着它当年咬断母狼后腿时的凛凛雄姿,心中百感交集。这是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巨犬吗?漫长的时间和安逸的生活磨钝了它的牙齿,它的利爪,甚至它的精神。 啊,咆哮看到了那夜风中的银色毛发。面前这只威武雄壮的成年昆明犬,它的额头上有一缕银色毛发,是它吗?那只凶巴巴的小野狗,它,它咬死了自己的孩子啊。 咆哮费力地瞪大了眼睛,敌视地叫了一声,意思是说,你来做什么? 战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年迈的藏獒。 战歌以为自己会恨,会生气,会怒火冲天,因为这只巨犬曾经咬伤过自己的养母。可此刻它的心情却如湖水般平静,任何吼叫或谩骂,甚至攻击都唤不起它的一丝怨气。它想,即使这只和自己结下恩怨的犬现在扑过来咬自己,似乎都不会躲避或逃脱。 它心中充满的只是愧疚和悔恨,它知道自己曾咬死过藏獒的孩子。那是一种发泄和报复,小藏獒是无辜的受害者。 而藏獒咬伤母狼,则是职责和使命,因为它是一只警犬,必须服从命令。 战歌现在也是一只警犬,一只优秀的警犬,它更能理解警犬的心情。 它原谅了藏獒咆哮,却陷入深深地忏悔中。 忽然,战歌前腿收力,跪向地面。 这一跪,它心甘情愿。 咆哮愣住了,它没想到这只长大的昆明犬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它看着战歌轻轻垂下骄傲的头颅,向自己请罪。 咆哮真的老了,它的年龄在犬类中处于老年阶段,它像一个迟暮的英雄,过去的很多事情不愿再想起,因为回忆也是一种痛苦,倘若能善待眼前的犬,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顿时,三年来的积怨烟消云散。 咆哮仰起头,微微吠叫,意思是,起来吧,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战歌缓缓从地上站起,抬头,看着咆哮,眼睛变成两颗湿润的黄琥珀。 突然,它仰起头,看着月亮,纵声长啸。 一群夜鸟扑拉着翅膀从犬舍上飞走了,月光下,飞鸟们的影子渐渐远去。 战歌的啸声悠扬嘹亮,像一首夜晚的安魂曲回荡在中队营区。 藏獒咆哮许久不叫了,现在它走到犬舍门口,隔着栅栏,仰头,两行泪水从干涩的眼窝中流出,它想叫,于是,它叫了。 “呜汪……”叫声分外悲壮,却流露着深深的欣慰之情。 顷刻,犬舍内所有的犬都叫了起来,长短不一。 一叫泯恩仇。 在白歌和陆芳菲的婚礼前夕,又一个奇迹出现了。 白歌和陆芳菲带着战歌特意去看望邱鹰,并给韩雪带去结婚请柬。韩雪现在轻松一些,特警基地给邱鹰配备了专门的生活护士,每月特批给邱鹰2000元的营养补助费。韩雪周末来到医院看护邱鹰,其他时间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工作和训练中去。今年她已经报考了国防大学作战指挥专业的研究生,准备参加年底的全国硕士统一考试。 韩雪欣慰地看着两人,蹲下腰摸摸战歌的大脑袋,拿出一个数码相机递给白歌,说,“咱们一起合个影吧。” 陆芳菲拍手叫好,白歌拿着照相机指挥她们站在病床两侧。 邱鹰消瘦的脸上,面容安详,双眼合拢,宛如熟睡。 战歌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它蹲在床脚,不时眨眨眼睛,看着邱鹰,一副认真观察的样子,若有所思。 陆芳菲对它挥手,“来!过来!照相啦!” 忽然,战歌噌地一下,跳上了病床,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轻轻舔邱鹰的脸。 病床剧烈颤抖着。 “呀!你怎么上来了!”韩雪伸手去拉战歌的前腿,“不许咬人啊!” 陆芳菲高声训斥,“又不听话,回去打屁股啦!”她刚要拉住战歌的脖子,突然战歌飞快地抖动身体,身上的毛纷纷飘起,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毛团,毛团的前面,还露着一点银光。一些毛发从它的身体上脱落下来,飘散在空中,惹得韩雪和陆芳菲打起了喷嚏。 白歌放下相机,想命令战歌下来。 没等他下令,战歌忽然高高仰头,胸口肌肉剧烈收缩,嘴巴大张: “汪呜……” 一声又长又响的啸声从医院病房中拔地而起,冲向军区总医院的上空盘旋开来。战歌闭着眼睛,运足力气高声叫着。 声音太大了,韩雪和陆芳菲连忙堵住耳朵。白歌冲上去使劲拍了拍战歌的屁股,“你干什么?又要造反啊!这是医院,快闭嘴!” 战歌听到主人的命令,这才闭上嘴。 白歌揽住战歌的脖子和腰,想把这只足足重70公斤的犬王弄下床,“下来,别把床弄脏了。” “干什么呢?叫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群年轻的护士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刚进门就质问,“叫什么?这是医院知道吗?需要安静!” 白歌刚想说对不起,那护士就看到病床上的站着一只不怒自威的巨犬,鲜红的长舌从锲子形的嘴巴中伸出来,两只玻璃球似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自己。 “啊!狼啊!”,小护士吓得尖叫起来。 这名小护士当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后面的几个护士抱住她,一起尖叫着,稀里哗啦全跑出去了。 “这不是狼,这是警犬。”白歌还想解释,那群护士已经跑没影了。战歌索然无味地看了门口一眼,慢慢从床上跳下,拖在又黑又粗的尾巴,坐回到床脚。 “啊!”又是一声尖叫。 白歌和韩雪都吓了一跳,叫声是从两人中间发出的。 陆芳菲指着病床,手臂颤抖着,“你们看,他……” 韩雪和白歌的目光双双投向病床。 邱鹰的脸上,一双黑眸子上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床脚的战歌。 第151节 子夜。月冷虫鸣。 红烛飘摇,大红的喜字高高贴在雪白的墙壁上。 一件男式上尉常服和女式中尉常服挂在塑料衣架上。 七月七日的警犬基地家属楼,夜半无人私语切切。 两居室的新房内布置得整齐干净。从一间卧室中传来微弱的人语声。 一个女声说,“王世虎参谋长送了张国画,是一位著名画家画的犬,还是我们基地的领导够意思吧,但我真没想到美国都会有人给咱们发贺电,是海豹突击队的副队长吧?对了,邱鹰以前的大部分事儿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警犬和韩雪,诊断书上说这是失忆症,得慢慢地缓过来,你说他能不能好起来?” 一个男声回答,“能啊,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我听我爸说,邱鹰的脑部正在逐渐恢复,军区总医院在用最先进的方法给他治疗,保守估计一年之内就会有显著成效,雪姐的辛苦肯定不会白费!” 男声又顿了顿说,“海豹发来贺电在我意料之内,他们的副队长乔·诺曼和咱们战歌可是生死之交呢!” “这次你调了副营,现在是以副代正,警犬突击大队的队长我觉得不是好当的,你得有心理准备,现在天天练习机降,你自己多小心,也看着点儿战歌,别让它摔着。杜晓和老吴呢?他们这次调过来后怎么安排,有消息吗?”女声又好奇地问。 “机降是今年的新科目。放心,我们已经练习到实战阶段了。目前杜晓去了警犬搜查大队当副队长,老吴去特种警犬教导队当教员。”男声回答道。 女声又说,“你们老中队的那帮人可真够能闹的,那个姓段的中队长今年要提了吧?他一个人就得喝了一斤多白酒。那个叫什么少华的排长去年我记得还是个士官,现在都当排长了!” 男声慢慢回答,“人家莫少华本来就是地方大学生来当兵的,素质很好,当中队长都没问题。段辉下一步估计去教导队当副大队,现在老中队是徐跃国一人兼着队长和指导员两职。” 女声笑了起来,“哎,今天我公公也喝多了吧,李政委、赵副参谋长外加总部的陈大校三人围攻他一个,婆婆也喝了不少呢。” 男声责怪地说,“什么公公婆婆,进了白家的门就叫爸妈好了,叫公婆多生分。” “好好好,我的白大上尉,叫爸妈。哎呀!你干什么,摸哪呢?别闹……”女声变得羞涩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不闹更待何时?我看看女特警的功夫怎么样?”男声坏笑着回答。 “闹就闹,比比吧,先给你来个锁喉顶摔!”女声憋着笑说,“小样的,看招!” “来吧!” 卧室内席梦思双人床顿时咯吱作响。 一片温暖潮湿的黑暗中,卧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只手臂掀开毛巾被,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白歌裸着脊梁,半张脸在昏黄的灯光中若隐若现。 “天啊,这可是新婚之夜!”陆芳菲埋怨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 白歌拿起电话,简短而有力地回答了几个“是、明白。” 他放下电话,拍拍假寐的陆芳菲,“对不起,好老婆,我要闪了,有紧急任务!” 白正林快步走下警犬基地的办公楼,身后跟着两名参谋。 “白歌呢?通知他了吗?”白正林头也不回地问。 “报告,已经通知了。”一个参谋回答。 白正林走出办公楼大门,正好看见全副武装的白歌牵着战歌,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杀到广场。 白歌见到父亲,敬礼示意,“政委好。”自古战场上没有父子血缘之分,只有将军与战士的军衔不同。 另一支警犬队伍,由杜晓带队,从办公楼的后面跑步绕到广场上。杜晓见到白正林,立刻敬礼。 白正林给两人还礼,高声命令,“准备登车!” 第152节 凌晨一点,云南边境线。 山麓是黑色的,丛林是黑色的,大地是黑色的。只有天边的一轮明月闪着亮泽的光芒。不远的山谷内,时不时传来几声缥缈的狼嚎。 两辆装甲运兵车熄灭灯光,像两只巨大的甲虫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 半小时后,装甲车缓缓开到一片开阔的平地上。 李长海和赵红剑两人站在平地上。三人身后,是一队穿着迷彩作战服,戴着凯芙拉头盔的特警战士和四架引擎嗡嗡作响的警用直九武装直升机。 白正林推开装甲车的门走了下来,和三人握手。副参谋长赵红剑来不及寒暄,立刻上前介绍案情。 “白政委,案情很复杂,牵扯到国际恐怖组织。”赵红剑说,“据公安部边防情报人员的可靠消息,一支国际恐怖组织的贩毒小分队正在我国边境线上进行交易,交易后他们携带大量海洛因和冰毒,企图通过我国边境线逃脱,目前他们还在我国边境地带做出逃的准备活动,公安部与国际刑警达成一致,刚刚下了特别命令,一定要在我国边境丛林中捕歼这队恐怖分子。” “对方是什么情况?”白正林问。 “11个人全部是亡命之徒,其中5人曾经在欧洲各国的特种部队服役三年以上,6人在非洲当过长期雇佣兵,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为首的是个叫外号叫毒蛇的美国人,38岁,真实姓名叫汤米,曾经在美国特种部队服役7年,是个心狠手辣的老匪徒了,国际刑警盯了他很长时间。” 赵红剑刚说完,李长海就走过来提醒道,“老白,这次是秘密执行任务,不能公开,所以要一切悄悄进行。我已经把特警支队的‘猎豹’中队带来了。你的警犬队可以协助他们执行任务,要精不要多。” 10名剽悍的‘猎豹’战士在猎猎夜风中傲然挺立着。 白正林身后,白歌和杜晓带着各自的警犬队临危待命,七、八只警犬静静蹲在各自的驯导员身边。 李长海的目光集中在为首的两只大犬身上,战歌和“光芒”,大声说: “这次行动很危险,对待恐怖分子绝不能手软。我要求大家执行我们武警部队的作战风格——一招制敌!” 第153节 两个小时后,边境丛林深处。 两架武装直升机滞留在丛林上空,螺旋桨飞快地转动着,七八道绳索从机舱内扔下。 十几条人影顺着绳索滑到地面,两只四脚兽被保护绳包住腰部,顺着结实的攀登绳,迅速从机舱内落到地面。 一分钟后,两架直升机娴熟地躲避开高耸的树枝,消失在丛林上空的茫茫夜色中。 两个黑影对照着电子地图的方位,飞快地给两只四脚兽解开保护绳,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脊梁。 两只兽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用力抽动鼻子,向丛林深处前进。 月光下,一小队全副武装的特警战士在两条警犬战歌和“光芒”的带领下,渗透入七月的云南边境丛林。战歌在队伍前面探路,它趟过一条小溪,“猎豹”分队紧紧跟在后面。 左边的悬崖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跑在前面的战歌心头大震,这么熟悉的叫声……它停下脚步,抬起头,向夜幕下的悬崖望去。 白歌也抬头看去,小分队停了下来。 悬崖上,圆盘大的圆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芒,一只狼正对着月亮仰天长嚎。 这只狼只有三条腿! 白歌猛然想起,心叫糟糕,是它!是战歌的野狼养母。他立刻观察战歌的反映。 战歌的眸子渐渐湿润了,琥珀色的黄光顺着它的脸颊点点溢出……白歌不忍心抖动牵引带打断它,他知道战歌一定是听到了一声来自童年回忆的呼唤。 幽怨的狼嚎仍然蜿蜒曲折的绕在丛林上空,好像一个母亲在思念自己远方的孩子而默默哭泣。 战歌深情地望了一眼悬崖上的母狼身影,不等白歌发令,转身继续向前跑去。 战歌一路没有回头。 第154节 “毒蛇”汤米是个怪人。这是在一次南非的反恐怖行动中,国际刑警们从被俘虏的恐怖分子口中得知的。 “他是神,不是人。”几名被俘虏的恐怖分子一脸膜拜地说,“我们如果跟着他行动,一定不会被你们抓到的。” 当时国际刑警们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的确,10年来,他们只知道有“毒蛇”汤米的基本资料,但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具体行踪,甚至手中没有一张他目前的照片。唯一掌握的还是他在特种部队服役的几张工作照片,年代久远,早已经模糊不清。 “毒蛇”汤米有着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能熟练使用各种枪械,性格狡诈多疑,日常作息无规律,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但最令人琢磨不透的是,他会巫术卜卦。 这也和他的外号有关系,“毒蛇”。 汤米会用毒蛇算卦。 每次进行恐怖活动或贩毒行动前,他总是要亲自抓住一条毒蛇,拔去毒牙,将毒蛇放在耶稣基督的纯银十字架前。毒蛇在木桌上疯狂地扭动着,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祷告完毕后,用匕首一刀割掉毒蛇的三角脑袋,鲜红的蛇血飞溅到十字架上。汤米根据十字架上的血象来确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这种怪异的卜卦方法叫做蛇祭,据说是来自美国南方的某支印第安部落,这个部落的图腾正是毒蛇。汤米曾长期和印第安部落进行毒品交易,他继承了这种神秘而古老的传统,并将之沿用到罪恶的领域进行预言。 边境丛林区这块水土丰足的大地上,绽放着一片片如骨白色的罂粟花。 而汤米正是盘踞在罂粟花群下的一只毒蛇。 第155节 丛林的雨天来得没有任何征兆,凌晨时分忽然下起了大雨。边境的热带丛林一年四季都下雨,到了秋天甚至一天两场,冬天甚至还下雷雨,潮湿的天气让人心情烦闷。下过雨后的丛林特别宁静,只能听见草丛中的萧索虫鸣。 前面的山麓下,是一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寨子。这个寨子坐落在半山腰,三面都是山地丛林,一面临着悬崖绝壁。 离绝壁最近的建筑是一个有两个足球场大的院子,院子外围是高高的围墙,前后有两扇大门。情报透露,“毒蛇”等恐怖分子就藏匿在此院落中。 战歌、光芒在白歌和杜晓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水的山路上。猎豹中队的上尉队长孟虎准备组成前沿渗透小组,跑过来征求二人的意见。“我们要到前面摸摸情况,不要带太多的人。”白歌躲在一块岩石后对孟虎说,“麻烦孟队长挑几个精干的,让‘猎豹’们先在外围丛林中潜伏待命。” 孟虎今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短身材,肩宽膀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提着一支上了膛的95式自动步枪,半蹲着快速潜入猎豹中队埋伏的树林,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会走路的人形“植物”。 雨后的月光下,那株“植物”被伪装网和伪装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橡胶树树枝和树叶凌乱地从“植物”的后背长出来,涂满油彩的脸上生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白歌忽然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们常年执行狙击任务的李排长。”孟虎指着“植物”说,“这位是警犬搜捕大队的副队长杜晓,这位是……” “警犬突击大队的大队长白歌,两位都是带犬参加过美国纽约国际警犬锦标赛的英雄。”“植物”打断了孟虎的话,语气平淡地说,“两年前,我还是个战士时曾有幸和白大队长合作过。” “啊!是你!”白歌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说,“是你,我说怎么看你走路的身形和眼睛都有熟悉的感觉,原来是你,你当过我的‘鹰眼’。” “我以为白队长早就把我忘记了呢。”“植物”冷冰冰的口气中终于浮现了暖意,轻声说道,“‘鹰眼’呼叫‘白鹰’,是否射击请指示?”“植物”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回忆当年的战斗。 孟虎和杜晓听得迷迷糊糊。孟虎忍不住疑惑地问“植物”,“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杜晓用枪托捅捅白歌,“这位帅哥,麻烦解释下,你们在讲什么?” 白歌从岩石上一跃而下,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植物”的双手,另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扭头对杜晓小声说: “给杜副队长介绍一下,这位李排长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狙击手。” 杜晓听白歌这么说,立刻伸出手,客气地问,“李排长怎么称呼?” “植物”静静地伸出一只满是藤蔓的“树干”,和他握手,“杜副队长您好。” “我叫李南生,现任猎豹中队侦察排排长。” 第156节 夜幕之下的白族寨子显得分外宁静,偶尔传出几声犬吠。离寨子侧面百米之外的树林内,一处半人多高的灌木被轻轻拨开,露出了三张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油彩面孔。 两只巨犬趴在三人的两侧,警惕地注视着茫茫丛林,四只耳朵仿若刀削,雷达似的来回转动。 孟虎手持黑色的红外线夜视仪,指着不远处白族建筑星罗棋布的寨子,低声说,“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这个寨子叫凤凰寨,一共有一百二十三户人家,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基本上都是白族人。有两家曾种过罂粟,前年在总队派人在执行清理任务的过程中也给剿干净了,现在寨子里的白族老百姓基本上都比较本分,没人再碰罂粟和毒品了。”孟虎低声将情况向白歌和杜晓做了汇报,他接着说,“有一点情况比较特殊,情报反馈,恐怖分子去年在寨子花大价钱买了一个院子,专门储存毒品,进行边境地区的贩毒活动,为了看家护院,他们特意花重金从外国买了四只猛犬来看守院子,当地有个蟊贼想去看看恐怖分子的院内藏着什么东西,结果被猛犬们撕成了碎片,生生吞了。” “我知道二位队长都是特警出身,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应该采取哪些行动?”孟虎诚恳地征求白杜二人的意见,在电子地图上按了几下按钮,屏幕上显示出一幅建筑物的平面图,“这是罪犯院子的平面图。” “让我们先渗透进去摸摸情况。”杜晓看了白歌一眼,抬头对孟虎说道。 白歌看着地图,眉头紧皱,问道,“对方养的是什么品种的犬?确定是四只吗?” “犬的品种还不太清楚,我们的情报人员对犬的种类不是很了解,即使看见了也叫不上来。”孟虎无不遗憾地说,“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这些犬非常凶猛,四只犬的犬舍建在了院子四角。” “报告,鹰眼报告鹰王,已经就位。”三人的无线耳麦中同时传来李南生冷冰冰的声音。 这个时刻的李南生正独自潜伏在距离恐怖分子所在院子30米外的一棵大橡胶树上。出发前,白歌曾询问他要不要再多派个人协助侦察,被他笑着拒绝了,说,“狙击侦察这活,一个人足够,两个人浪费。” “鹰王收到,继续观察,若有情况,立刻汇报。”孟虎一手扶着话筒回答道。 杜晓看了看夜光表,对白歌说,“还有三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天亮再攻击就难了。”白歌果断地回答,“攻击必须在夜间进行,行动时间要确保在天亮之前,按照生理学衡量,目前这个时间段正是人体最困乏的阶段,我们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兵分两路渗透进去!”白歌的眸子里露出寒光。 第157节 从电子地图上不难看出,这是一座专门用于储存物品的院落。 院子四面是三米高,半米厚的水泥墙壁,每个墙壁下面都有一个仅容小孩子通过的下水道。墙壁上端还拉着密集的铁丝网和碎玻璃。院子中间是一幢三层的红砖楼,其他地方全部种满了像火一样燃烧的草本植物。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十几亩的罂粟花。 就是这十几亩的罂粟花,经常让30岁的越南人阮文明沉醉在无边的幻想之中。 他总是喜欢抱着AK-47自动步枪,独自坐在花田的垄道上,静静享受夜晚的安逸时间。他似乎能从漫天疯长的罂粟花中,看到远在越南的妻子和儿子,她们的笑容像红色的罂粟花瓣一样美。到了下半年收获的季节,罂粟花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他能从阵阵毒性的清香中,领到大把的金钱。只有金钱能换回自己和家人的幸福生活。 这个夜晚,他无端端地将罂粟花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他幻想着花骨朵就是妻子丰满的胸脯,幻想着湿漉漉的罂粟花茎,那里流出甘甜而异香的汁液,会令他流连忘返。这种幻想,是他以前在非洲战场上当雇佣兵时的唯一安慰。 这种幻想,使他无比快乐地走在凌晨两点的巡逻路上。巡逻的路线是在大院内围着院墙转十个圈子,然后叫醒下一班值班的兄弟。 今天和他走在巡逻路上的是一个缅甸籍的恐怖分子,两人交流很少,只是偶尔用手势做交流。 当两人走到院子北墙角的时候,阮文明伸着双臂,打了个哈欠。忽然,阮文明听到一个细小入微的破空声。瞬间,他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从毛孔向外冒出了寒气。那个声音,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啊。他曾在非洲战场上耳闻目睹过无数雇佣兵惨死,却又找不到杀人者,而那些战场魂灵的消逝过程中,却始终伴随着这个声音。 那是狙击步枪消音后的枪声。 阮文明本能地向后一躲,在这个瞬间,只听“扑”的一声。 一片红色的血雾弥漫在空中。走在他前面的缅甸人胸部被击穿一个大洞。缅甸人的身体猛地撞到墙上,又弹向潮湿的地面。缅甸人的双腿在地面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哗”,一个人体轻轻地堕落地面。作战经验丰富的阮文明听到微弱的声响,心知不好,立刻就地一滚,想躲开背后的攻击。 这一滚的开始动作很精彩,甚至有些体操运动员的味道。阮文明的双手先着地,然后是脑袋,然后是肩膀,再然后是后背,现在是屁股…… 可是此刻他的屁股没有落地,而是很滑稽地停在了半空,两腿倒立高举着,活像只被翻过壳的乌龟。阮文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顶住了自己的屁股,将整个身体生生按在了地面上。 他还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绝对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想到这里,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什么山魈鬼怪? 此刻,一支冰凉的95式自动步枪枪管轻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第158节 兵分三路。 第一路负责全面观察和狙击敌人,位置在院子外的两棵大橡胶树上,由排长李南生带另一名猎豹狙击手执行任务。 第二路由杜晓领队,和五名“猎豹”队员从南侧高墙突破潜入。 第三路负责人是白歌和孟虎,两人带领四名“猎豹”从北侧高墙发动进攻。 两只警犬从一南一北的两个下水道潜入。刚爬进院子的战歌运气不错,在第一时间就立了一功,机警地按住了恐怖分子阮文明。另一只警犬“光芒”在杜晓的指挥下从另一个下水道进入,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三队之间约定,除非发动总攻,其他情况尽量少用语音通话,哪怕是有人牺牲和受伤。所有的特警都明白,在匪穴中很可能有监听电台,短短的一次电波通讯也许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引起更大的牺牲。 白歌和孟虎给阮文明捆成了个粽子,嘴里塞了块破布,扔到罂粟花丛中。白歌附下身子,用丛林匕首顶住他的咽喉,英语用问道,“汤米在哪里?毒品在哪里?”他的身后,几名猎豹队员沿着剪开铁丝网的豁口,顺着墙壁滑落到地面,各自寻找掩体迅速隐藏。 一双野兽的爪子按在他的胸口,阮文明不敢不说实话。月光下,战歌的黑色鬃毛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额头上一缕长长的银色毛发飘在风中,它神威凛凛地半蹲在阮文明的面前,不时露出锋利的犬牙。常年征战的阮文明习惯了枪林弹雨,但面对一只如此威猛的昆明犬,他心里的确发害怕了,他宁可死在一发狙击步枪的子弹下,也不愿被当作夜宵吃掉。 阮文明将视线移到院子中心孤零零的小楼上,眨了眨眼睛。 红砖小楼的三层房间内亮着昏黄的灯光,似乎还有人影闪动。三层房间的结构和别的楼层不同,整个楼层是一间大型的会议室,而一楼,和二楼还分为几个不同的小房间。 忽然,战歌直立起身体,耳朵迅速地转动着。它仰起鼻子,朝天抽动着,喉咙里发出轻轻的预警声。 白歌心说糟糕,肯定有危险在慢慢靠近。 从另一块花田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如龙吟,如虎啸,气盖四野。 战歌立刻仰起头,对着一片漆黑的花田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夜风吹来,红色的罂粟花群被吹得花枝乱颤,花瓣纷飞。 一个巨大的野兽身影渐渐浮现在花丛中。 第159节 孟虎轻轻地举起了95式自动步枪,瞄准那个正在一步步靠近的野兽身影。 白歌用手掌按下他的枪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丛林匕首。孟虎心中一阵懊恼,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开枪,这不是暴露自己的目标吗?他立刻才从腿上拔出了一把97式丛林匕首。 匕首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战歌露出的牙齿一般。 那只野兽优美地走在花田间,它冷静地向前疾驰几步,又傲然停顿一下,接着四肢沿直线作平行的走动。它不急不慢地上了田垄,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似乎并不着急进攻,仿佛这些生物已是自己的口中之物。 战歌的锋利犬齿已经露在了大口之外,前爪上的利刃如钢针一般伸出,眼睛一眨不眨,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动物,眸子里射出黄色的寒芒。它在静静等待主人的命令。 对面田垄上的野兽站立在月光下,大约有一米高,它轻轻晃着短而粗壮的颈部,头部的粗糙长毛遮住了它又黑又小的椭圆形眼睛,从它深邃的目光中射出一种威严。野兽拱形的胸部宽阔深厚,腹部微微收紧,背部平直且宽阔,全身发达的肌肉上覆盖着灰色的长毛,腰部的长毛形成鬃状,四只巨大的爪掌后面生着马刺一般茁壮的毛丛。从身型和毛发上看,这只动物更像是一只成年棕熊。 孟虎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经常执行特种任务的他常年和歹徒作战,可面对野兽的机会并不多,即使有,也是狼、狐狸之类的小型动物。而此刻的这只野兽,实在大得令人心惊。 白歌低声对孟虎说,“这是生长在布拉克和里海之间的高加索山脉犬,英文叫Caucasian Ovechar,它的祖先发源于住在伊拉克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森林山区里的古代巨犬,是世界上体形最大的猛犬之一,比藏獒还大一个量级,它们的攻击力和看守欲望极强,是俄罗斯部队最喜爱的军方用犬,这只体重估计在150公斤以上。” “这帮恐怖分子有点道行,这种猛犬都能弄来看家护院。”孟虎下意识地回答,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出汗。 白歌镇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浸着麻醉药的牛肉,用力扔到田垄上。巴掌大的牛肉在田垄上弹了两弹,落到高加索犬脚边。 高加索犬似乎没有看到,依旧一声不吭地看着入侵者们。白歌意识到这只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拒食能力很强。 战歌吐着鲜红的舌头,慢慢站了起来。 它知道白歌绝对不会让它上场。 但在这个时候面对这种敌人,它必须上场了,也只有它能上场。 第160节 战歌缓缓走出花田,缓缓走上田垄。 它离那只熊一般的高加索犬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白歌心里焦急,他不能大喊阻止战歌,却也无法阻止,心里暗骂这小子又搞擅自行动。在战歌移动的时间内,他仔细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若不开枪,单靠人力制服这只高加索山脉犬至少需要三四个人,仅靠他和孟虎是绝不可能的;高加索犬一般不主动发动进攻,前提是没有生物入侵它的领地,想到这里,白歌不禁心中一紧,难道自己所处的花田并非高加索犬的领地,那么是谁的领地?难道还有其他恶犬在身后埋伏?他立刻转身,向四周望去。 转身时,他望了逐渐远去的战歌一眼,默默为它祷告。 四周的花田一片寂静,只有清凉的夜风吹动罂粟花瓣发出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的罂粟花群宛如海浪波涛一般上下起伏,红砖小楼像是罂粟海洋中的灯塔,闪着微弱的灯光。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伴着几声隐隐传来的狼啸,整个夜晚显得凄美绝伦。 白歌对孟虎打了个手势,两人手握匕首背对而站,警惕地看着周围。被捆得结实的阮文明在两人的脚下一动不动。 战歌在田埂上停下了。 巨大的高加索山脉犬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战歌,没有理会它,继续盯着不远处的白歌和孟虎。战歌向这只灰毛高加索山脉犬轻轻吠叫了几声,声音中尽是友好的意味,生长在它脊梁和尾巴上的长毛讨好地晃动着,一股暖烘烘的昆明犬味道随风飘去。风里面夹杂着它对高加索山脉犬的问候,高加索山脉犬侧过风头,用开阔的鼻孔轻嗅风尾,它闻了后就知道,这只相貌英俊的昆明犬不是大院内生活的犬。 高加索山脉犬像个老侦察兵一样,不叫也不吼,懒洋洋地呆在自己的领地里,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战歌很放松,依旧慢慢地靠近高加索山脉犬,战歌离它越来越近,举止也越来越不屑,仿佛一个游手好闲吹着口哨的小流氓。战歌似乎在努力向高加索犬证明自己和那两个入侵者毫无关系,它只是代表它自己,并不和他们一伙。 在一片和平的氛围中,战歌走到了高加索山脉犬的身边。 白歌用余光看到战歌的行动,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孟虎小声问他,“你的犬在干什么?” 战歌把自己结实的胸脯全部暴露给高加索犬,要害部位空门大开,它很诚恳地将脖子伸过去,紧闭嘴巴,眼睛里闪着昏黄的温暖光芒。它乞求似的哼哼着,把鼻子凑近了高加索山脉犬的凸起的黑鼻子。 它在向高加索山脉犬表示感谢。 高加索山脉犬心中冷笑,也回应似的哼哼了两声,仿佛表示宽容。 突然,高加索山脉犬巨大爪掌上的利刃全部紧缩,小黑眼睛射出凶狠的光芒。伪装得像个得道高僧的高加索山脉犬在这一瞬间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向战歌布满黑色毛发的脖子。这是一种优秀的攻击习惯,所有擅长厮杀和攻击的野兽都习惯于攻击猎物脖子这个致命的部位,特别是始终坚守自己的祖先们的猎食习惯——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森林山区的那些古代巨犬。所以当这一口咬出去的时候,高加索山脉犬仿佛已经听到这只昆明犬的颈骨断裂的声音。这是今晚主动走到口边的美食啊。 可是它忘记了另一件祖先们很忌讳的事情,在攻击对方脖子的同时,也要小心自己的脖子。 可这只曾在西伯利亚冰原上单枪匹马杀出饿狼群的高加索山脉犬这次轻敌了,它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同时也太低估身旁这只漂亮健壮的昆明犬的能力了。 高加索山脉犬是能力超群的攻击犬,它自己想,让对手送上门来,自己大嘴一闭,战斗就结束了,这种骗局式的进攻方式的确会让许多头脑发热的动物丧命。 可是很遗憾,它这次遇到的是中国犬王战歌。 战歌天生就是为了进攻而生的,它早就知道满面狡诈的高加索山脉犬不会放过自己,在它的身后,就是主人白歌。战歌早就盘算好,如果高加索山脉犬要攻击白歌,必须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比自己大出几倍的对手,按照常规进攻的话,即使杀死对方,自己也要大伤元气,最重要的是会浪费很多时间。所以为了一击取胜,它就采取了一个极端冒险的战术,抛砖引玉——用自己的脖子去骗对方的脖子,这个战术也只有战歌敢做。 高加索山脉犬锋利的犬齿剧烈撞击着,它幻想着战歌的血液正在自己的口中激荡,甘美而甜蜜。可是它的想象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撕碎了。它的确闻到了一股甘甜香美的血腥味,只不过这股味道,是从它自己的脖子上发出的。 高加索山脉犬咬到了战歌,更准确地说,它咬到了战歌的一团无关紧要的鬃毛。而那致命的皮肉血管,却丝毫不差地躲开了它又长又利的犬齿。 第161节 战歌在这时反击了。它猛然张开大嘴,颈部的肌肉仿佛要爆炸一般,一块块地凸起,雪亮的犬齿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白光,狠狠向失去平衡的高加索山脉犬的脖子扎去。 “扑哧!” 两排犬齿牢牢钉入高加索山脉犬的颈部,没入牙龈。 血花四射,田垄上平地射起一股红色的激流。 战歌咬住的是高加索山脉犬的大动脉。战歌的牙齿直接割断了它的动脉血管和气管。战歌用力地甩着粗壮的脖子,将如棕熊一般的高加索山脉犬横拖入罂粟花田,夜色下的田垄腾起一大片黄色的尘土。 高加索山脉犬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它的灵魂在腾空而起时倍感遗憾,它的肉身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就已经死去了。 第162节 “这是你养的犬?”孟虎半蹲在花田里说。他看到高加索山脉犬被战歌拖入花田后,忍不住惊诧地问白歌,“它一口就把那只什么索犬给咬死了?它是犬吗?我怎么觉得是老虎,是狮子?” 白歌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花田里一阵抖动,战歌像鬼魅一般地钻了出来,静悄悄地慢跑下垄道,钻进白歌藏身的花田。 它蹭到白歌身边,舔舔白歌的手背。 白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干放到它嘴里。战歌立刻大嚼了起来。 “它是咱们中国的犬王。”白歌激动地小声告诉孟虎,“它曾在世界赛场上打败过海豹突击队员。” 在孟虎的一片啧啧惊叹声中,两人的耳机又响了,李南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鹰眼呼叫鹰王,红砖楼内三层房间,一戴黑色面罩的恐怖分子刚刚出现,正在用刀杀蛇,举行蛇祭,风力3级,距离500米,命中目标概率90%,是否射击,请指示?” 白歌和孟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尽可能抓活的,让这个跑遍世界的恐怖头目见见天日。 孟虎回答:“鹰王收到,继续观察,随时汇报。” 第163节 白歌和孟虎将俘虏阮文明扔在花田里。由战歌开路,两人一犬成品字型在花田中蹲行,向着红砖小楼慢慢靠拢。 不知被放了什么特殊的催化剂和肥料,这里的罂粟花生得又高又粗,几乎有半人多高。大部分的罂粟已经开花,红得像血的罂粟张着碗口大的花蕊,一片片花瓣有女孩巴掌那么大,黑夜中,白歌涂着油彩的脸颊被花瓣轻轻扫过,一股股异香钻进他的鼻孔。 孟虎右手带着自动步枪,低头看了看左手腕上的夜光手表,凌晨三点五十分。他对走左侧两米外的白歌晃了晃手腕,意思是要抓紧时间,天快亮了。 白歌会意,对走在最前面的战歌吹了一声短而有力的口哨,催促它加快速度。 可此刻战歌忽然停下不走了,它低着头,在前面的花丛中低头嗅着。 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拦住了它的去路。 白歌快速地赶到它身边,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急忙伸出手去。 躺在地上的是先前潜入的一名猎豹中队战士,无线耳机和话筒摔碎在地上。战士的双眼睁着,脸上都是血污,脖子几乎断了,还在汩汩地流血,伤口处尽是凌乱的齿痕,白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早就没了,但身体还是热的,显然刚刚死去不久。几行凌乱的爪痕清晰地印在潮湿的土地上。 孟虎凑过来,伸头一看,顿时热泪盈眶,悲声说:“操,是石头,我一手带起来的侦察兵。”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却用手将石头那双睁开的大眼睛轻轻合拢,“他还是个孩子,才21岁。” 皎洁的月光照在大地上,罂粟花红得真鲜艳啊,妩媚地摇啊摇的。大片的花海中,年轻的侦察兵石头静静躺着,宛如熟睡。可是他再也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了。白歌看着石头,低下头,轻轻念了一句话: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卫祖国的疆土。” 孟虎看着四周的动静,小声问白歌,“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白歌抬起头,“我在看他的伤口,他是被野兽咬死的。” “嗯,伤口上尽是牙齿的痕迹。”孟虎低声说,“真够狠的,什么动物?” “犬。”白歌警惕地看着周围,“一种很凶猛的攻击犬,非常冷血。”他顿了一下,轻声说,“孟队,看前面。” 孟虎抬头。 一大片奶白色的雾气从悬崖边上升起来了,这是西南边陲特有的雾水天。白雾随着风的方向,逐渐吞没了种满罂粟花的院落。那幢三层的红砖小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灯光时明时暗,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雾气之中了。 孟虎不得不向全队人员发出语音指令,“各单位小心行动,注意隐藏,原地待命,一有情况立刻报告。” 孟虎刚说完,白歌突然想过来,“犬,我的犬呢?” “战歌呢?” 两人开始在附近寻找战歌的踪迹,白歌心里骂着,“臭小子,又跑了,每次都这样。” 孟虎扒开一处花丛,对白歌招了招手,白歌过去一看—— 战歌正爬在一个草窝里,闭着眼睛懒懒地打盹。 第164节 战歌凭借警犬天生的预感和遗传的灵气,并依靠死去的石头伤口上的味道,它意识到这块花田附近有一只非常不好对付的同类。它必须让自己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晚上的劳顿让它付出了一些体力,它知道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补充体力,以逸待劳,等待一场恶战。 所以在当白歌拍打它后背的时候,它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的犬病了?”孟虎不安地问白歌。 白歌看着战歌的眼睛,用手摸遍了它的全身,摇摇头,“没病,它在休息。” “现在还有心思休息?”孟虎惊讶地说,“都四点了,雾气一散,天就快亮了。” 白歌不说话了,在这个时候他是最相信战歌的人,他明白战歌不是普通的警犬,它所做的事情一定有它的道理,即使现在不理解,以后也能明白,原来它是为了这样。 雾气慢慢下来了,海水涨潮一般淹没了整个院子。 突然,在白歌和孟虎身后30米外的花丛中,凌空浮起了两盏碧绿色的小灯笼,在雾气中飘忽不定地闪烁。 第165节 与此同时,战歌从草窝里站了起来,它站起来后用力抖了一下全身的皮毛,几片红罂粟花瓣从它的脊梁上飘然而落。立刻,刚才还懒洋洋的战歌现在显得威风凛凛,丰神俊朗,它缓缓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眸子里精光四射,昂首立于花丛之间,额头上一缕银色的长毛遮挡住了左眼,王者之气傲然而生。 它缓缓地转身,从白歌和孟虎之间的夹缝中走了出去。 孟虎想上前拦住战歌,被白歌一把抓住。 “别让它乱跑,一会被发现了……”孟虎还没说完,白歌就堵上了他的嘴巴,从腿上抽出丛林匕首。 “它发现情况了,准备战斗!”白歌的口气刻不容缓。孟虎愣了一下,立刻抽出匕首,伏下身子,藏在花丛内问,“敌人在哪?” 白歌摇摇头,示意跟着战歌向回移动。 伏地行进中,两人只能看到三米外战歌的后背和近处的罂粟花,再向前看,全是白茫茫的雾气。 走了大概十几米,战歌忽然停下了脚步,斜着站稳,胸脯前倾,两只前爪一前一后,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摆出一个迎敌的姿势。战歌知道在犬类争斗中遇到强敌时,就要摆出一个姿势来,那么敌人也会摆出一个姿势,敌我双方的姿态就能决定气势和自信,而战歌所摆的是一个完全进攻的姿态,因为它绝不能让敌人伤害了白歌,打破了作战计划。 前面的雾色中,两盏小绿灯笼越来越清晰,渐渐的,一个矮小的四脚野兽的身型完全地露了出来。 白歌看清楚走来的犬,狠狠咬了下嘴唇。他知道,战歌将面临着一场以命相搏的战斗。 这只身材略小的犬身高只在45厘米左右,体重大概20公斤。孟虎揉揉眼睛,悄声说,“就这么点的小东西,还不让‘战歌’一口给活吞了?” “别小看它,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就是它咬死石头的。”白歌紧盯着战歌的举动。他看到战歌稳稳地站着,心中略感放心。 “什么?就它?怎么可能?”孟虎惊讶地说,“这么小的犬能咬死人?” “对,它是美国斯塔福犬和斗牛犬交配的后代,它的原文名字叫‘American Pit Bull Terrier’,意思是‘美国斗兽场牛头更’。它的外号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它的生存就是为了战斗。它的中文名字叫做……” 白歌轻轻叹了口气,“比特犬。” 第166节 战歌记得很清楚,在国际赛场上自己曾见过这种犬的表演,脑海中比特犬的印象非常深刻。 这只炭黑色的成年比特犬要比K9大队的警犬略大一些,它看见了战歌摆出姿势来迎接自己,它的身体所拥有的一张坚韧而没有痛感神经的皮肤再加上发达的肌肉群,两者所联合构成坚固的防护装甲,瞬间都亢奋起来了。 比特犬停在战歌前五米的花丛中,它低头抖着石板状的脑袋,那张能够持续释放120分钟耐力和每平方厘米80公斤咬合力的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忽然一声低吼,白晃晃的牙齿就出现在了战歌的眼前。它很得意地想,这只昆明犬一定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袭击。比特犬的智商明显高于其他犬种,争斗光靠力量和勇气是不够的,体形只能勉强算是中型犬的比特每次战胜体型比他大几倍的犬,最主要的还是它有会思考的头脑和极高的灵敏度。这只久经沙场的黑比特打好了如意算盘,准备对战歌发起了突然袭击。 可惜它并不了解战歌的天赋。 “刷”的一声,比特犬的速度是战歌没有预料到的,它太快了,在空中飞行的瞬间,强烈的气流竟然带起了一阵罂粟花瓣雨。在红色花瓣纷纷下落的时刻,战歌看到了那张满是利刃的嘴巴,已经到了自己的颈前。 战歌不愧是中国犬王,知道此刻跳开已是躲不掉的,就地一滚也来不及了,它干脆将身体后倾,无形之间增加了比特犬攻击范围。 战歌精准的计算立刻现出成效。比特犬根本没有咬到它的身体,一口扑空的比特犬恼羞成怒,在即将落地的瞬间伸出粗壮锋利的爪子,右爪狠狠击在战歌的前胸上。 一道长口子出现在战歌的胸前,毛皮外翻,鲜血飞溅。战歌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 白歌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连比特犬也没想到,挨了一下的战歌并没有给自己整理伤口的时间。在比特犬的四肢刚刚着地,它的面前就出现了战歌的利齿。战歌的利齿如同出鞘的宝剑,飞一般地袭向比特犬的喉咙。这是能让任何敌人立刻毙命的夺命犬齿。 战歌后退了一步,立刻向前扑进了三步。它要打比特犬一个措手不及。 而比特犬对杀气的预测是天生的。惯性让它的四肢无法立刻移动,它完全下意识地仰起脑袋张开嘴巴,用锋利坚硬的门齿抵抗战歌的进攻。 “叮当”一声,黑夜和浓雾之中传出清脆的犬齿碰撞声。 两只犬各自被巨大的反弹力震开了三米远。 比特犬的下嘴唇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下巴滴到被脚爪压折贴地的罂粟花瓣上,宛如清晨凝结的露水。它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在速度力量不在自己之下的中国昆明犬,在它血管里流着高贵的斗犬血液一下子沸腾了,比特犬特有的顽强精神充满了全身,对手越是强大,它就越是兴奋,战斗到至死方休。 战歌再一次看到比特犬向自己气势汹汹地扑来,它不愿战其锋芒,更何况胸前的伤口愈来愈疼,于是侧身闪过。 但这只黑比特犬的速度的确是太快了。恐怖分子用拉车训练它的爆发力,咬轮胎训练它的咬肌,跑步训练它的耐力,吊引训练它的反应力,跳跃训练它的下盘稳定性,攀爬训练它的腹肌和胸肌,除了这些打斗训练外,还增加了意志力训练,勇气的培养和稳定性训练,因此在实战之中,这只黑比特犬表现出来的斗志异常强盛。 又是一阵罂粟花雨,漫天花瓣中,战歌柔软的肋部又被比特犬的爪子划开一道口子,血染红了皮毛。 战歌疼得一个趔趄,转身呼呼喘气。 白歌已经举起了手枪。战歌再吃亏的话,他会不计后果地开枪吗?白歌自己也不知道。 闻到血腥味的比特犬变得更加凶悍暴烈,它丝毫不给战歌喘息的机会,立刻马不停蹄地反扑过来。战歌觉得对方似乎不知道疲倦,一次攻击紧挨着一次攻击,之间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仿佛大海奔腾般顺畅痛快。战歌使尽浑身解数,尽量躲避着攻击,这种被动让它骄傲的眸子失去了光芒,在比特犬闪电般地进攻下,它第一次显得有些缩手缩脚。 孟虎焦急地对白歌说,“白队,你的犬要不行了,咱们上去帮帮它吧。” 白歌看着被两只犬折腾得一地狼藉的罂粟花田,半趴在地上看着战况,说道,“再等一会儿。” 他依然相信战歌的实力。 逐渐,战歌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它身上的皮毛被比特犬一道道的划伤,但仅仅是皮肉之伤。比特犬像一只疯狗似的,围着战歌的身体乱转,每次的攻击如同擦边球,只能一带而过,却不能牢牢抓住。黑如焦炭的比特犬焦急万分,一味地狂扑,非常希望一口咬住战歌的身体。 突然,战歌被几只缠绕在一起的罂粟花枝绊了一个趔趄,躲避的速度立刻减慢。它再想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比特犬冰冷的犬牙已经扎入了战歌结实的臀肉之中。它的两只能拍碎砖头的爪子按住了战歌的腰部。 战歌已经无法挣脱了。 “啊!”孟虎轻声叫着,拿着匕首就要上前。 一只大手拉住了他。他回头一看,白歌的脸上面无表情。 “你的犬快完了,还不去救?”孟虎有些恼怒,可当他再次将脸转向战歌和比特时,恼怒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就在此刻,战歌突然反击了! 比特犬太贪功了,它被鲜血弄得头脑发热,中了战歌精心设计的圈套。 它的牙齿几乎全部扎进了战歌的肌肉里。战歌绷紧了所有肌肉,令比特犬无法立即拔出牙齿和爪子,随后它扭脖沉跨,转身张开大嘴,用所有的力量对无法移动的比特犬发起了最后的反击。 “喀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在花田上空盘旋着。 “呜……”远方传来凄裂的狼嚎。 白歌瞬间泪流满面,双腿一软,几乎倒在了罂粟丛中。四年前,他曾在一场剿灭食人豹子“黄魔鬼”的战斗中,看到强壮的森林狼用过这招“丢卒保帅”之计。此时此刻,所有的情节几乎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只是野狼换成了战歌,而豹子换成了比特犬。 孟虎看呆了,口中喃喃说道,“怎么可能,它明明处于下风啊……” 战歌继承了森林野狼优秀的战斗品质和传统,这奋尽平生全部神力的一口,竟将比特犬的脖子齐刷刷咬断了。 比特犬至死也没有想通,明明是它占据了一切,控制了一切,明明是它先抓住了战歌,为什么最后失败的却是自己?它那号称铁甲的皮肤裂开了,那钢筋铁骨般的身体碎了。尽管在赛场上战歌代表的中国警犬队略输给了由比特犬组成的美国K9警犬队,但是在实战斗争中,中国昆明犬还是战胜了美国比特犬。 最重要的实战,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比特犬的头颅骨碌碌滚到罂粟花下,双眼依旧愤怒地张着。 它的精神是顽强不屈的比特精神,但是它忽略了一点。 任何精神都是建立在动机之上的。 这只凶猛的比特犬生存动机是被恐怖分子利用来进行犯罪,而战歌的生存动机却是打击罪恶,消灭罪恶。 一方是黑暗,一方是光明。 正义永远战胜邪恶。 第167节 战歌大口喘着粗气,步履蹒跚地回到白歌身边。 白歌一把搂住它,大颗的眼泪滴到战歌身上。他手到之处,尽是湿漉漉的液体,月光下发着震撼的红光,那些液体,是来自战歌和比特犬血管中的热血。 孟虎愣愣地趴在地上,看着白歌一边落泪,一边从急救包中拿出绷带,颤抖地给战歌包扎伤口。 战歌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它已经耗去了大部分的真力,却还强忍着剧痛,孤傲地挺立着,任凭主人处置。白歌借着月光,细心地将战歌最深的几道伤口,胸口和肋部的血口洒上云南白药,再用纱布包好。 孟虎看着,眼睛湿润了。 三名猎豹队员从两人身后迅速前插,消失在罂粟海中。 月夜,白月光;军人,受伤的警犬;鲜红的罂粟花海洋,鲜红的血,构成了一副多么美丽而悲壮的画面。 给战歌包扎完毕,白歌和孟虎的耳机里传来呼叫声,三名“猎豹”已经靠近了红砖小楼,发出了进攻请示。 白歌抹了一把眼睛,示意战歌蹲下,原地休息。他把身上的肉和水壶放到战歌面前,轻轻摸摸它的大脑袋。 “吃吧,一定要坚持住!这是命令!” 战歌叼住水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白歌怜爱地看了爱犬一眼,顺手打开自动步枪的保险,转身对孟虎说,“该看咱们的了,走吧。” 第168节 罂粟花海中的红砖小楼显得格外孤单。 三楼的窗户亮着灯光,其余两层全部黑漆漆的。 小楼北侧的木门前,孟虎和白歌一左一右半蹲埋伏。三名队员已经盘爬上小楼的顶层,只等孟虎一声令下,就能顺着攀登绳荡下,破窗而入。 两人耳麦里传来李南生的声音,“鹰眼报告鹰王,三楼有四名恐怖分子,其中一名头上戴着头罩,四人正在打牌,是否攻击?请指示。” 白歌看了看表,凌晨4点20分。浓雾正在散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再不进攻,恐怕太阳就要出来了。 但两人唯一担心的是杜晓,他的那组人员还没有到位。 是等待杜晓的消息,还是立刻进攻?两人正在犹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一声凄厉的犬吠从小楼南侧的花田中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犬的怒吼。 顿时,南侧花田中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第169节 红砖小楼的三层窗户被打开,两道巨大的探照灯照向南侧花田。 “全体进攻!”孟虎对着话筒大吼道,一个飞踹,木屑飞溅,木门被踢成两半。 “砰。”一声狙击步枪的响声,架字三楼的一个探照灯被打灭,“砰”,又是一声,操作探照灯的匪徒惨叫着栽下了三楼,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哗啦!”两声响动,小楼的三层窗户玻璃碎了,白歌知道,那三名猎豹已经闯进了三层房间。 三层上枪声大作。 白歌和孟虎打开枪管上的战术手电,两道强光在黑暗中分外耀眼。两人半弯着身体,将95式自动步枪举到眉前,快速搜索完小楼一层的四个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冲向二楼。 白歌刚冲上楼梯,就被一阵弹雨压了回去。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两挺机枪正喷着火舌。 借着火光,白歌对孟虎做了一个投弹的手势,两人立刻戴上挂在头盔上的战术风镜,又从口袋中掏出两枚闪光弹,扯掉拉环,用力扔了出去。 顿时,二楼上一片刺眼的白光,两个机枪手怪叫着捂着眼睛站了起来,想往房间里跑。 可惜太迟了,白歌和孟虎冲上走廊,半蹲开火,两支95式自动步枪的子弹像两条火蛇一般冲了出去。 两个机枪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直挺挺地落在地板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白歌和孟虎立刻向三楼冲去。 第170节 三楼的战斗刚刚结束,南侧罂粟花田里的枪声也停止了。 两名恐怖分子双手戴着手铐,抱头跪在房间中心,另外一个已经被猎豹们打成了筛子,还有一个被李南生击中,摔下楼去。 杜晓的声音终于从耳麦中响起,原来“光芒”和一条恶犬相斗,不慎暴露了目标,攻击小组和两名巡逻的恐怖分子发生了枪战,已经将其击毙,攻击小组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光芒”英勇负伤已经妥善处理。 一名猎豹向孟虎报告,三楼战斗结束,抓获两名恐怖分子。 一名俘虏在花田里,一名渗透时被李南生的狙击步枪干掉,二楼击毙两名,三楼击毙两名,杜晓小组击毙两名,抓获两名。白歌一算,正好是10个恐怖分子。情报上不是说一共十一个吗? 孟虎拉过一名唯一戴着黑面罩的恐怖分子,扯掉黑面罩。面罩后面是一张因害怕而扭曲的欧洲人面孔。 孟虎问道,“你是毒蛇?” “我不是。”身高马大的恐怖分子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下了。 “毒蛇呢?” “他……他从通风管道跑了……” 白歌听后,立刻向窗外望去。 一个人影正在罂粟花天中狂奔,向着大院后门跑去。 第171节 “是否击毙逃跑目标?”孟虎的耳机里传来李南生的请示声。 “不要开枪,要活的。”孟虎回答后,立刻向杜晓通话,“杜队长,一名恐怖分子向后院大门逃跑,请立刻堵解!” “明白!”杜晓干脆地回答。 孟虎命令三名猎豹收监俘虏、打扫战场和搜查房屋。他和白歌一起向跑下楼去。 两人在罂粟花田中穿梭,白歌看到一侧田埂躺着一只黑色大犬的尸体,这只犬面目异常凶恶,松弛的皮肤像褶皱的岩石一层层堆满身体,它瞪着浑浊的双眼,四肢又短又粗,脖子上套着一个钢圈,已经被“光芒”咬断,露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 白歌一见,顿时唏嘘不已。 孟虎随口问,“被杜晓他们干掉的是什么犬?” “世界上厉害的攻击犬全在这会合了,那只是意大利的纽波利顿犬,这种犬本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护卫犬,凶猛无比啊!难怪‘光芒’花了这么大功夫。” 孟虎听了吐了吐舌头。 两人耳机里突然传来杜晓兴奋的声音,“孟队长,我们已经将目标包围了!” 悬崖边上有一片灌木丛,山风猎猎作响,将毒蛇汤米敞开的草绿上衣吹成了翅膀的形状。 汤米站在悬崖边上,右手握着一把手枪,他的身后就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四名猎豹队员围成弧形,杜晓回身对跑来的白歌、孟虎无奈地说,“他拒绝投降。” 白歌冷眼打量着汤米。汤米是个头发卷曲的中年男子,赤裸的胸膛上纹着一只斑斓的毒蛇,两眼露着不屑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汤米突然开口,“今天上帝不帮我,卦相上没说今天会有劫难,你们进攻时为什么我的护院犬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它们都已经死了。”白歌淡定地回答,“死在中国昆明犬的牙齿和爪子之下。” “不可能!它们都是世界最著名的攻击犬,怎么可能死在同类手里?”汤米气急败坏地喊,“它们是我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经受过严格训练,一定是你们用麻醉枪击倒了它们!” 他的手突然伸向口袋。 四名猎豹立刻举起自动步枪瞄准他的头部。 “哈哈,别紧张,我只是抽根烟。”汤米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潇洒地点燃,顺手把打火机扔到山下。 “算了,我已经被包围了,我知道你们想抓活的,因为我知道很多组织的内幕。”汤米像一个胜利者似抽着烟,得意地说,“但是这不可能。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士可杀不可辱’。” “毒品可以告诉你们,都在那座楼房的地下仓库,但是我的人,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再见了!” 汤米突然拔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孟虎和白歌同时高呼,“住手!”、“慢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毒蛇汤米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软软地倒在了岩石地面上。 众人眼睁睁开着汤米变成了一具尸体,孟虎带领猎豹们向上前搜查。 白歌正要跟上前,只觉得脑后一阵生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飞过。 几声熟悉的犬吠从身后传来。 所有人转身,看到一只凶猛的短毛花斑犬和一只缠着绷带的昆明犬咬在了一起。白歌明白了,方才这只阴险的犬正飞起攻击他的后脑,却被赶来的战歌从空中推开。 这只红色、淡黄色和少许白色组成毛色的花斑犬身高大约60公分,长着垂肉的脖子又粗又短,两只薄薄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两边,一条尾巴下垂到后腿,它瞪着一双邪恶的血红色眼睛,正用强硬的颚骨撞击战歌的脑袋。 “操,是日本高知县的土佐犬!(注:原名Tosa-Ken)”白歌心说不好,他妈的,只顾抓毒蛇,竟然忘记还埋伏着一条恶犬。白歌深知这种犬性格勇悍无比,骁勇善战,攻击敌人时不吠不叫,寂静无声,但纠缠敌人的能力却很高,在世界斗犬中享有“无声杀手”称号。 眼前这只的花斑土佐犬正狠狠咬住战歌受伤的胸膛。 战歌则死死咬住土佐犬的脖子。悬崖边上的岩石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八爪相抓,一缕缕的犬毛和着尘土飞扬在空中。 白歌立刻掏出手枪,大叫着战歌名字,上前瞄准土佐犬。可两只犬滚在了一起,谁也分不开谁,众人根本无从下手。 几个翻身,两只犬滚到了悬崖边上。 白歌哇哇大叫着,扔了枪冲了上去,用双手抓住土佐犬脊梁上的短毛,用尽全力向回拉。 突然从灌木丛中传出一声嚎叫。一个黑影飞出来了,黑影猛撞土佐犬的腰部。白歌觉得手臂一阵巨震,没能再抓住土佐犬。 土佐犬腰部剧痛,心中大骇,连忙跳出圈外。 战歌也停了口,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只年迈的三条腿母狼歪着身子站在悬崖边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土佐犬。 猎豹队员们立刻端起枪瞄准母狼。白歌一惊,大喊,“不要开枪!” 突然,母狼仰天一声长嚎,叫声中充满悲凉凄苦的味道。它是战歌童年的养母啊!它还记得战歌,竟一路跟着队伍寻找过来了。 孟虎提醒说,“白队,那是狼!” 白歌摇摇头,“不要打那只狼,你们不知道,以后再解释。” 战歌站在悬崖边上,深深的眼窝中滚出两颗又圆又大的泪珠。它暂时忘记了自己置身战场,慢慢走到母狼身边,像个温顺的孩子趴在岩石上。它又回忆起了童年在丛林中度过的快乐自由时光,那时候它还是一个懵懂的小野狗…… 母狼弯下腰,嗅着战歌的脖子,伸出舌头轻轻舔战歌的额头。好像在说,孩子,你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情和母爱。 土佐犬在一边看得惊呆了,那是狼啊!这只不知好歹的警犬怎么认狼做母?它顿时大怒,咬着牙,猛然发力,向战歌扑去。 战歌感到一阵风声,猛然醒悟过来,它立刻转身迎敌。可是土佐犬的牙齿已经咬进了它肩膀上的皮毛,血涌了出来。 战歌也不示弱,回头咬住土佐犬的胸部。 瘸腿母狼看到战歌被攻击,顿时大怒,不顾一切咬住土佐犬的后背。 白歌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还有些须感动。 土佐犬前后吃疼,大叫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一挣。 只听“哗啦”一声。 白歌大叫一声,向前扑去。 可是来不及了。 “哗啦哗啦”小石头滚落的声音从悬崖下瑟瑟传来,战歌、母狼和土佐犬卷在一起,坠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悬崖边上的几块大石头也被带下了深渊。 白歌的手只抓住了一缕战歌的毛发。 “战歌!”白歌狂叫着它的名字,扑向悬崖下面。 猎豹队员们猛得扑向前,几只手同时抓住他的双脚。 白歌的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悬崖外面,山风吹来,白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飘落了下去,他张着大嘴,用已经不是声音的声音喊着一个名字,“战歌!” “战歌!你回来啊!” 深渊中传来一声犬吠,像一首激昂的歌曲,缓缓围绕在白雾缭绕的悬崖上空。 吠声久久不肯散去。 那一刻,白歌在哭声和吠声中仿佛听到了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余音袅袅: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 一年后。 悬崖边上,昆明警犬基地政委白正林、警犬突击大队队长白歌和妻子陆芳菲迎风而立。 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躺在陆芳菲的怀里熟睡。 这一年,武警云南总队和昆明警犬基地出动了百只警犬和千余名官兵寻找战歌。 未果。 悬崖下,只发现了土佐犬和母狼的尸体。 战歌不在它们之中。 那么战歌呢? 白歌跪在悬崖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牛肉和德芙巧克力,一把把撒下悬崖。 “战歌!我们来看你了……”白歌的泪水大滴大滴滚下脸颊。 “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乱漂流。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白歌流着眼泪,口中轻轻念诗,将猪头、烧鸡、牛肉等祭品摆在悬崖边上。 “青梦几回眸,”白正林用手摸了摸鬓间白发,用颤抖的声音跟着儿子一起念诗,“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白歌将三柱点燃的香插在悬崖的缝隙之间。 “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没有死!” 白歌伏在岩石上悲怆大哭,双手深深陷入岩石缝之中,再拔出来,就已经是鲜血一片。 白正林脸上老泪纵横,陆芳菲也低头抽泣起来。 突然,白歌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一把从陆芳菲手里抱过孩子,站到悬崖边上。 陆芳菲尖叫一声,刚要上前阻止。 她被白正林拦住了。 “不要管他。”白正林说,“你不懂他。”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白正林口中重复地念着。 在缓缓升起的金色阳光下,白歌抱着儿子迎风而立,前面,是飘着朵朵白云的悬崖,再向前,是连绵起伏的绿色边境山脉,它们如巨龙一般蜿蜒盘伏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白烈,你听好了。”白歌叫着儿子的名字,“爸爸今天给你讲一个故事。”他手中摩挲着战歌曾戴过的五枚勋章。 “这是一个关于犬王的故事,它是一个英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警犬!在它和你一样大的时候,爸爸在狼窝里面发现了它……” 初稿于2006年7月24日凌晨 修改于2006年7月28日上午 写在《特警犬王》后面的话——战歌精神 不能否认,我崇拜英雄。 但英雄分很多种类,个人主义英雄,利他主义英雄……甚至还有像曹操那样的奸雄。 没有一位英雄是完美的,每位英雄都会或多或少的存在缺点。 天性使然,我追求完美。 当古代和现代的英雄们不能满足我个人的精神需要时,我就会去寻觅,寻觅一个站在刀锋上长啸的英雄梦。 当我在西安上军校大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从军校毕业两年后,我又一次将目光对准了英雄。 从古至今,英雄多裹戎装。 在部队生活了6年了,我看到的模范不少,印象深刻的众多,但是却没能提起笔为他们写些什么。我这个人太挑剔,英雄在我心中是一个幻想,是一个没有任何错误和失败的形象。 后来有一天,我在云南某地看到了一只警犬。 是一只中国昆明犬,它就躺在我面前的土地上,刚刚死去。身上的有几个洞,正向外冒着血。 一个战士告诉我,刚刚这只警犬为了掩护主人,被歹徒用枪打死了…… 这是怎样的一只犬啊?它的身上被子弹穿透了四个洞,汩汩向冒着热血。它的眼睛还是睁开的,眸子虽然暗淡,却露出一股宁死不屈的光;它的嘴巴还是张开的,牙齿依旧洁白锋利,舌头软绵绵耷拉在草地上,鲜红得如同一面降下的旗帜。 旗帜虽降,色彩依然。 犬死了,魂还在。 它的主人,一名武警下士跪在它的身边,将脸贴在它的身体上,像狼一样嚎哭着。那不是人发出的哭声,是用一把匕首穿破心脏发出的撕裂声。 这只犬,牺牲在一次解救人质的行动中。当它和主人悄悄贴近持枪歹徒的时候,主人无意踩到树枝上,发出了微弱的响声。歹徒发现后,举枪射击,犬高高跃起,挡住了四颗罪恶的子弹,用自己的生命保卫了主人的生命。 它就躺在那里,生前不会说一句话,死后也不会说一句话。 它就睡在那里,没有一丝哀愁,只有一点幸福。 它就生在那里,忠诚,责任,正义,勇敢……各种赞美英雄的词汇环绕在它的身上。 可它的名字,却没有像英雄那般流传开去,没有人给它送行,没有报纸媒体宣传,甚至在部队内都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 留给它的,只是一面国旗,一枚军功章,还有,它的主人给它带来的烧鸡。 那是它生前最爱吃的食物。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以流血牺牲换回和平安宁,死得其所,快意恩仇,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和气味;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用短短十余载的生命追寻血色梦想,出生,训练,执行任务,保护主人,为民除害……它们用绿色警营的晨曦染透自己执着的淡黄眼眸;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它不会说话,不会邀功,不会请赏,不会贿赂,不会贪污,不会卑鄙,不会嫉妒,不会抗拒,不会放弃……甚至,在它们漫长的服役期中,不会谈恋爱。你也许不知道,为了防止警犬避免不必要的体力下降和消耗,中国所有的现役警犬都是童身。 没有爱情的英雄是寂寞的,是悲哀的,人如此,犬如是。 它们,是为了战斗而生的英雄! 看着那名下士悲怆地哭泣,我也开始默默流泪。 后来,那下士带着眼泪笑开了花,用嘶哑的嗓音告诉我: “中尉,别哭啊,它没有死,它的魂永远在。”说完,下士指指自己的胸口说,“它就在我这里!” “永远在我心里,在祖国的疆土上!” ※※※ 2006年春天从昆明回来后,我无法控制地敲击电脑键盘,写下一行行英雄的血迹。短短两个月时间,我写了一本军事题材的长篇小说,这就是现在的《特警犬王》。 我拿着带着油墨清香的书,翻开看。 奇怪了! 我看来看去只有一行字: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冯骥 2006年秋于北京阜外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