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生》来自www.aqtxt.net 《溺生》作者:时只柚 文案 京圈|伪兄妹|她逃他追|微强制|斯文败类京圈公子x温吞纯欲乖乖女 周四公子继母领来的那个妹妹走了,听说闹得不太好看。 迄今为止,没见过算计了周司屹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事传得沸沸扬扬。 宴会上,有人起哄:“最近忙什么,周四哥?” 周司屹漫不经心笑笑:“找猫。” 新奇,百无禁忌惯了的人,不找他那妹妹算账,反倒大张旗鼓找一只据说没哄好没关好的猫。 ——— 孟盈做了十七年的好学生。 第十八年,一个混乱夏天。 她系好最后一粒纽扣,抬头,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周司屹对上视线。 对视两秒。 “哭过。” 周司屹的指腹懒懒碰了下她眼角。 “说咱俩狼狈为奸呢,妹妹。” 斯文皮囊下,侵占欲跟征伐气懒于遮掩。 ———— 孟盈跟周司屹之间,算是场公平交易。 她借他的势,他要她的人。 京城的一帮公子哥都在赌,周司屹什么时候玩腻,把家里娇贵豢养的猫丢了。 没想到是孟盈先提的要走。 暴雨夜,她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周司屹嗓音凉薄,一字一句威胁:“你自己过来,还是我帮你过来?” ————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他想跟她对视。 也想跟她接吻。 —开篇成年,不在一个户口本 —她逃他追,微强制,一些狗血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孟盈、周司屹 ▎配角 :谢凛 一句话简介:她逃他追|京圈|微强制 立意:生长着玫瑰的荒原是不死的 第01章 ch.1 楔子 《溺生》 文/时只柚 “我们的嘴唇在赤|裸的亲吻中度过的黄昏, 不可避免的时间超越了无畏的拥抱。 我们一起挥霍激情,不为我们自己,而为已经来近的孤独” ——博尔赫斯 ch.1 楔子 早上下了场讨厌的雨。 孟盈靠在窗边,咬着皮筋绑头发。空气湿腻腻的,手肘在动作间不可避免地擦过布满水雾的玻璃,黏腻得难受。 皮筋拉长再回弹,手腕上那粒小痣的位置被勒出圈细细的红印,孟盈拎起书包往外走,正好跟进门的周司屹擦肩。 他斜靠在门边看着她,黑t黑裤,棒球帽随意压在额前,一身冷淡锋利的少年感。 孟盈拉开鞋柜门的时候,他的下巴懒洋洋指了指上边的三明治:“早饭。” 这会儿又是冷淡倨傲的天之骄子做派了。 孟盈的视线从他颈侧的那个咬痕划过,又红着耳根瞥了眼昨晚随意丢在鞋柜上的那个盒子:“你能不能不要放在这里?” 周司屹插着兜:“那是糖盒。” 孟盈把盒子拎起来,里面哗啦啦倒出几个套。 草莓的。 是周司屹这种混球干的事。 她一边拉门一边说:“有病侬。” 软软的海宁方言。 柔软裙摆擦过周司屹的膝,他直起身:“忘东西了。” 孟盈回头,一个小熊抛过来,很旧,但看得出是被精心保存的。 抛过来前,在她心疼的注视下,他恶劣地捏了下小熊的肚子。 “谢谢...”书包链拉上,因为多了个玩具熊,有点鼓胀。 周司屹看过来,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雨滴把屋檐敲击得叮咚作响。 “哥、哥。”她一字一顿念出这两个字。 人都是有反差的。 比如孟盈,喜欢穿白裙子,书包里永远带着只玩偶熊,但心底那些恶劣的念头,只有她自己知道。 比如周司屹,身居高位、倨傲冷淡的天之骄子,皮囊下一副败类姿态。 第一次见到周司屹时,孟盈也被他的外表迷惑过。 初二那年,她转学到b市,第一次被章行芝领到这个小区。 第一次见到周司屹和他爸周正临。 孟宗海过世,周正临在追章行芝,章行芝工作忙,周正临提议让她住过来,离学校近,也有周司屹照应着。 那年周司屹高二,在国际部。 周正临是生意人,面子功夫做得好,和蔼地跟她说:“以后你就把他当哥哥,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傍晚的时候,孟盈出去买水。 那天也是个下雨天,雨水冲不走夏天的闷燥,孟盈带的钱不够买伞,只能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站着等雨停。 一直到晚上八点,雨还没停。 她的鞋子被溅得湿漉漉的,连袜子都湿透了。 八点零五分的时候,她目送周正临和章行芝的车出了小区。 孟盈摸了摸书包里的玩具熊。 哦,好像没有家了。 这个认知来得格外迟钝,孟宗海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女儿,那时他是工程师,常年在外,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孟盈带很多礼物。 最多的就是公主裙,其实挺丑的,但都是孟宗海挑很久挑出来的。 孟宗海每次都说,镶满珍珠的才是小公主该穿的裙子。 那么丑的裙子堆了一柜子。 孟盈恍惚地想,春天的那条裙子好像是白色的。 周司屹是在这会儿进来的,很高,冷白皮,眉眼冷淡,大概是球局打到一半泡了汤,身上的打球背心还没换。 所以他从冷柜拿了罐汽水,折回到柜台付账的时候,店员的码扫得格外慢。 他懒洋洋靠在柜台边,在店员快扫完码的时候,往门口放糖果的那排货架指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两人不可避免地碰了个正着,那时候她眼睛还是红的,对视持续了一两秒,周司屹随手拎出两包糖,不问她为什么在这儿,不问她吃不吃糖,直接问:“要哪个味的?” 周司屹这么问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兄友妹恭”,他的词典里估计就没这么个词,事实上,孟盈没叫过几次哥哥。 那晚孟盈说:“草莓。” 所以后来他套都买的草莓的。 —— 周司屹住的地儿在市中心,离京大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 孟盈在站台边等公交,下雨天路上堵,公交晚点了,路边摆摊卖花的老大爷探过头:“买花吗姑娘?” 孟盈打算拒绝,视线落在摆在推车边那张[帮帮我妻子]的牌子时,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人生中得到的第一张奖状是雷锋奖,获奖理由——扶老奶奶过马路。 大概是下雨天卖不出去的原因,桶里的花都蔫巴巴的,孟盈撑着头,一支支从桶里挑。 挑的都是蔫得卖不掉的,拿完最后一支,头顶响起嘀一声。 [支付宝到账,二百元] 孟盈回头,周司屹的手肘搭在车窗上,耳机松垮挂在脖颈。 孟盈在他百无聊赖的注视下,把那几支蔫巴巴的玫瑰插在旁边二十四字价值观的标语牌下。 周司屹拎着杯冰美式,盯着她拉高的领口看了几秒,她起身的时候,身后那辆大g刷一声飙过。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下午有场棒球赛,孟盈先回了宿舍换衣服。 京大是四人寝,刚开学课少,两个室友结伴去临市玩了,只剩下对床的姑娘,叫林皎。 林皎正在泡粉,听到动静回头:“你昨晚怎么没回寝?” 宿舍关系淡,林皎也就是随口一问,孟盈拉开书包,把小熊玩偶摆回床上:“回家。” 确实是回家没错,她每周都回一两次家,林皎知道。 “周五晚课你不在,我本来想帮你点名来着,但还得帮鹿鹿...杜教授让你补个假条下节课交他,”林皎拿叉子固定好盒盖,“你这次怎么回去这么久?” “我哥腿断了,陪他躺了两天。” “那...你哥还好吧?” “死不了。” 她脱了针织衫,细白手臂上,黑色太阳文身堕落刺眼。 弯腰拿棒球服的时候,孟盈往镜子瞥一眼,左肩的小痣旁边果然有块红痕。 周司屹这个人挺骚,那个红痕是个草莓形状。 很完整,很生动。 当然不是无师自通,他练出来的。 她翻出包饼干,跟桌角的半盒好利时一起丢进书包里。 林皎搅着泡粉:“你跟你哥感情真好。” —— 棒球赛在下午三点,艺术学院对飞行学院,虽然是预热赛,但两个学院的人来得整齐,不到两点钟就坐满了半个看台。 学院荣誉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个原因是两个学院联谊,毕竟两个学院算是京大男女比例失衡的重灾区。 时间还早,孟盈在候赛区坐下,看到对面的球场有人在打野球。 基本都是艺术学院跟飞院的男生,孟盈撕着饼干袋,往球场的记分牌上看。 下半场刚开始,飞院的比分落后了一截,也不奇怪,艺术学院男生虽然少,但想往艺术学院入赘的男生挺多。 孟盈看到好几个眼熟的,都是最近到她们系追人追得凶的。 裁判要吹哨开始下半场的时候,飞院的一个男生笑嘻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这个男生孟盈认识,叫陆霄洄,是跟周司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曾经她跟周司屹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跟陆霄洄碰过面。 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她跟周司屹兄妹关系的人。 陆霄洄懒洋洋朝球场外吹了声口哨,孟盈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周司屹。 他穿了件黑色打球背心,号码八,利落清爽,估计是被临时拉过来救场的,跟陆霄洄碰了下肩,朝裁判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孟盈的手肘被戳了一下。 她侧头,那个女生戳错了人,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转而跟另一侧穿粉衬衫的女生说:“刚上场的八号好帅。” 周司屹这个人在哪儿都是存在感极强的存在。 高中校际赛的时候,不管本校还是外校的女生,口号总是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八号加油。 粉衬衫小声回:“那个是我们飞院的周司屹,有他在飞院没输过球。” “他有女朋友没?想要微信。” “女朋友没有吧,不过上次我朋友要微信没成,他拒绝的理由是他妹喜欢爱喝酸奶的女生。” “他妹?” “哦,好像是他家养的那只猫,挺凶的,他脖子上的伤估计就是他妹挠的。” “他家的猫好凶。” 孟盈垂下眼睛,耳根通红地想起早上的时候,周司屹赤裸着上身,被她抓出的痕迹清晰。 她心绪地问他要不要贴创可贴。 “挺会挠人。”他插着兜,轻描淡写评价。 两个女生说话的时候,场上的比分已经到了47:49,比分差已经拉小到两分,倒计时最后三分钟。 艺术系的男生看出周司屹是飞院的主力了,笑嘻嘻地朝他喊:“留点儿情呗,以后追我们系女生给你开后门。” 周司屹插兜倒走,慢慢悠悠望台上看过来,视线跟孟盈撞了个正着。 球再一次传到周司屹这儿,他游刃有余地穿过围上来的四五个男生,稳护住球,纵身起跃。 漂亮的后仰投。 三分。 哨声响。 飞院胜。 孟盈在欢呼声中收回视线。 手机上的最新一条消息——[z:今晚留门吗?] 发送时间——二十分钟前。 第02章 ch.2 溺 ch.2 溺 2018年,高考结束当天,b市经历了场连绵阴雨。 下雨天最容易秩序混乱,校门口随着考生的涌出挤作一团。 白色裙摆被雨丝浸湿了一角,孟盈低头看章行芝发过来的最新消息。 【1:58pm:绵绵,进考场了吗】 【3:17pm:你周叔叔在,晚饭自己出去吃吧】 【3:18pm:转账500元】 一辆摩托疾驰而过,孟盈收起手机,握着旁边女生的手臂往边上靠了点。 女生回过神:“谢谢,诶,你手怎么这么凉?” “忘带外套了。”手心的冷汗沾了细密雨丝,孟盈轻轻吐口气,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如释重负。 女生的妈妈摇下车窗,在人群里朝这边挥手,女生转头看她:“我走啦,你家长还没来吗?要不捎你一程?” “谢谢,但我们不同路,我再等等吧。” “那同学会见啦,对了,今天体委托我给你带了封情书,在你书包侧兜。” “知道了。”孟盈抬手捋了下长发,手腕上一根银链在雨雾中轻晃,“我会找时间还给他。” 出了名的乖乖女,安安静静,又仙又纯。 出了名的难追。 这些名头从高一开始就牢牢安在孟盈的头上。 女生开玩笑似的感叹:“这么好的姑娘,得什么样的男生才能追到你啊。” 孟盈笑笑,没说话。 跟女生告别后,她撑伞站了一会儿,独自往家的方向走。 b市的地段寸土寸金,章行芝租的是个老破小,门口只有个象征性的铁栅栏围着,周正临的商务车停在2号楼前,车前的logo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光,有种格格不入的打眼。 孟盈在反锁的家门前站了一会儿,里面发生什么完全可以预料,以前她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但成年人鲜少用对视的方式接吻,他们更喜欢直白的做||爱,比如屋子里的章行芝和周正临。 良久,她贴着墙壁蹲下,从列表中翻出一个联系人,打字—— 【17:46pm:你爸来了】 【17:47pm:哥哥】 打出最后两个字,心尖凝着的一口气倏地散了,伞面积蓄的水珠一滴滴往下砸,她安静地蹲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湿漉漉地面。 握在掌心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两下。 孟盈抿唇低头。 【z:恭喜】 【z:你赢了】 ——— 孟盈数着对门墙上残留的小广告,想,那个女生说错了,她其实不是什么好姑娘。 她很恨周正临。 孟盈初二那年,她的爸爸孟宗海出了场车祸,再也没有醒来,也是在那年,周正临出差到海宁市,遇到章行芝,开始疯狂追求。 如果不是周正临的出现,章行芝不会干脆地做出给孟宗海拔管的决定,带她北上到b市。 如果周正临没有出现,她的爸爸也许还会醒来,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说,我家绵绵都快跟爸爸一样高了。 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要她报复。 周正临拐走了她的妈妈,她也可以... 这跟她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所以第一次产生这样恶劣的想法的时候,孟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念头揣在心底,这原本应该是埋藏一辈子的秘密,直到她的草稿本被章行芝误扔在客厅的报纸堆里。 那天放学回来的时候,周司屹也在,男生身高腿长,冷白腕骨上绑着黑色护腕,身量比她高了快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那个写着不可告人秘密的笔记本被他懒洋洋卷起,在左手掌心百无聊赖地轻敲着。 孟盈的心砰砰地跳,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仰起头,撞上男生懒散冷淡的眼。 “可以把、草稿本、还给我吗?” 她小时候有点结巴的毛病,后来孟宗海找了专业康复机构帮她矫正,这会儿一紧张,又有些磕绊。 周司屹天生一张臭脸,虽然帅得挺有冲击力,但总有点生人勿扰之感,孟盈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没法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任何端倪。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章行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司屹,纸撕好了吗,我给这些肉馅做个标记,晚上包你喜欢的牛肉饺子。” 空气中浸着微弱的水汽和雨腥气,胸腔闷闷涨涨,孟盈不知道他有没有翻开过草稿本,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周司屹把草稿本抛过来,从书报堆里抽出张白纸。 她轻轻松了口气,刚要往屋里走,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想报复我爸啊?” 脑海中嗡地一声,孟盈僵硬地回头。 “讨厌我爸是件很奇怪的事吗?”男生黑衣黑裤,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问,“要帮忙吗?” 一个游刃有余的问句。 帮她...泡他自己? 孟盈的身体还僵直着,一时没法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心脏还沉沉的,等她彻底消化完这句话,周司屹已经走了。 只留下道冷酷背影。 两人本该互相讨厌的兄妹关系,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扭曲,直到后来彻底失控脱轨。 ——— 她跟周司屹的约定是,赢他一次,帮一次忙。 这是两人的第一场赌约,内容是她高考结束的这一天,章行芝会不会来接她出考场,毕竟这一天,几乎所有父母都推开一切事物来陪考,考场外人山人海,花束跟横幅招展,氛围比考场内还紧张。 周司屹无所谓,让她猜,她猜的是不会。 赢得几乎不费力气。 孟盈把对门所有的小广告读完一遍的时候,楼道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后脊倏地僵了一下,她抬头,周司屹的手肘懒洋洋支在栏杆上,他的身上还穿着飞行员的作训服,额前一根黑色绑带,棱角分明的轮廓线。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周司屹显然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孟盈犹豫着组织了下语言:“我们要干什么?” 周司屹终于往这边看过来:“是你泡我。” “哦,对、不起。” 孟盈又开始紧张,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坏的事,而且还要带坏另一个人。 实在是太坏了。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追人。 她低了低眼睫,声音干巴巴的:“抱你一下,可以吗?” “随你。” “那就抱一下吧,“孟盈低头按了按手指,终于作出决定,“可是...” 周司屹没听清楚:“什么?” 对上面前的一张臭脸,孟盈的声音不自觉小了点:“可是你太高了。” “够得着了?”周司屹低了下脖颈。 由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这一动作聊胜于无,孟盈睁大眼睛,认真摇头:“还有点费劲。” 周司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踮脚。” “哦。” 她踮起脚,还好有舞蹈的功底,站得很稳,手臂勉强能圈到他的脖颈,他的体温比她高一点儿,这一点微末的温差对她来说却如同烫手的山芋。 周司屹真挺配合,懒懒散散双手插兜,任她动作。 男生野蛮的骨骼上生长着硬邦邦的肌理,心跳因为紧张砰砰加速,她不敢碰到他脖颈,指尖费劲地往后探,被他颈后棘突硌到,倏地缩回来,愣愣杵了一会儿,才给自己鼓了把劲,快速收拢了一下。 手臂有点酸,他还是太高了。 她手足无措地松开手,不敢抬头:“就可以了吗?”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周司屹直起身,漫不经心丢下这么一句。 应该可以了吧。 孟盈想,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坏,这样勉强算报复的第一步了,他们在屋里做||爱,他们的儿女在门外拥抱。 虽然显而易见地没什么杀伤力。 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感,反倒涩涩的,拉了拉书包的肩带:“我是不是很坏,周司屹?” 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坏的不是她,难道是周司屹吗? 小臂还残存着男生滚烫的体温,她愧疚地抿了抿唇。 “走吧。”周司屹果然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身走了。 大概是这个问题有点挑战他智商底线了,孟盈想。 脸颊还烧得火辣辣的,连带着耳根都红,分不清是羞愧还是他身上太烫了,她轻轻揉了揉耳朵,想起手指碰到过他的脖颈,又缩回来紧紧攥着。 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打算看我爸抽根事后烟?” 孟盈立刻摇头,她当然不想。 周司屹的手机铃在这时震动起来,他瞥了眼屏幕,按了接听,对面响起个懒懒的声音:“都快七点了,你人死哪儿去了?” “现在过去,”周司屹答,“带个人。” “小女朋友?” “我妹。” 电话对面说了句什么,估计跟她有关,周司屹听完转头瞥了她一眼:“活的。” 孟盈:“什么?” 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应该不是跟她说的,目光相对,刚才滚烫相贴的体温又隐约浮起,她内疚地吸了口气,周司屹已经不耐烦地移开视线,继续对着电话对面说。 “白的。” “笨蛋。” 这回孟盈听出来了,应该是形容她的—— 活的。 白的。 笨蛋。 男生腿长步子大,孟盈想让他走慢点,因为最后两个字,识相地闭上嘴,小跑着跟了上去。 ——— 周司屹带她去的是射箭馆。 场上还有两个男生,都高瘦带感,看得出跟周司屹是一个圈子的。 孟盈在看台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周司屹换完衣服,瞥了眼她规矩的坐姿,下了场。 陆霄洄摘了墨镜,朝他挥了下手:“什么天大的事,让周少爷从下午的领航测评就没个人影。” “最终成绩三取二,前两次都是第一,”周司屹从助教那儿接过护腕缠上,顺手从沈纵京那儿抽了根烟,“总得留次给需要的人。” 陆霄洄啧一声,抛了个打火机过去:“还以为是接你妹放学回家去了。” “我是沈纵京?”周司屹低头打烟,爆珠咔哒一声咬碎,他皱眉,“什么口味?” “蜜桃双爆,” 陆霄洄耸肩,“沈纵京最近天天抽这个。” 周司屹理解地笑了笑:“哦。” 三个人朝靶场走,陆霄洄往看台上看了眼,都是人精,一眼就猜出角上安安静静坐着的姑娘是周司屹他妹。 小姑娘太纯太乖,跟周司屹天差地别,他居然还有脸说人家笨蛋。 这会儿缩得跟只小鹌鹑似的,明显是被周司屹给欺负的。 “不介绍下你妹?”陆霄洄拍了下周司屹的肩。 周司屹试拉了下弓,言简意赅:“她只跟好人玩。” “你难道是什么好东西?”沈纵京瞥过来一眼。 周司屹松开弓弦,长箭干脆漂亮地射出,正中靶心:“毕竟我没一声不吭泡了兄弟的妹妹。” 第03章 ch.3 溺 ch.3 溺 周司屹他们射箭的时候,孟盈在看台上写一本练习题。 为了攒大学学费,她接了几份家教的工作,整个假期都排得很满。 她不想用周正临的钱。 写完一页试卷,她抬头揉了揉脖颈,面前突然走过来个男生。 那个男生身上穿了件t,上边铺满了吵眼睛的logo,是个挺贵的牌子,周司屹偶尔穿这个牌子的衣服,所以孟盈认识,但周司屹一般穿黑白灰,而且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孟盈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跟朋友来这里玩,你一个人吗?” “不是。” “那是跟男朋友?” “不是。” 孟盈抱着作业本站起来,刚准备换个地方,路被挡住。 这种场子多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玩得都挺花,孟盈皱眉,男生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弓朝前递,另一只手自然地抓她的手:“那一起下场玩玩,在这儿写作业多…” 无聊两个字说出来前,伸到面前的手腕被另一只手钳住。 孟盈抬起头,周司屹的长腿懒洋洋支着,目光一如既往的黑冷,无差别睥睨众生。 她把作业本往怀里抱了抱,那个男生先不服地开口:“我跟我妹说话,你谁?” “你哥。” “为什么是我哥?” “蠢死了。” 估计是厌蠢症犯了,周司屹骂得毫不客气。 他骂人的气场太强大 ,连坐在旁边的孟盈都感觉有被骂到,头几乎埋进作业本里。 周司屹这会儿才撩起眼皮,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孟盈的视线往作业本里收了点,本皮上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扎眼得突兀。 那个男生被周司屹拎走了。 下面的场子结束了,沈纵京跟陆霄洄也朝看台这边走。 沈纵京往台上瞥了眼,手懒懒插回兜里:“周司屹怎么突然把他妹带出来了?” “当年司屹他妈妈的事...哎,总之现在他跟他爸也就剩给外人看的这层父子关系了,他带着这个妹妹,就是让他爸不痛快,”陆霄洄摇头,“可惜了,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走上看台,陆霄洄自动打住了话题,从储物格里抽了条毛巾出来。 周司屹迟迟没回来,孟盈问沈纵京:“他去哪儿了?” 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她补了个称呼:“哥哥。” “处理事去了吧,”沈纵京玩世不恭地笑笑,“少儿不宜。” “我成年了。”孟盈抿抿唇。 虽然长得显小,她的十八岁生日的的确确过完了。 一旁的陆霄洄挑眉:“周司屹还不算太禽兽。” 孟盈的心尖涌起些罪恶感。 坏的人是她。 她的脸颊有点红,但没忘了礼貌,对着陆霄洄也乖乖地叫了声:“哥哥。” 陆霄洄啧一声,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周司屹吹了个口哨:“你妹挺乖。” 孟盈一惊,硬着头皮抬起头。 正好对上周司屹慢悠悠扫过来的一眼。 毕竟他才是正牌哥哥,虽然知道他十有八九懒得搭理,孟盈硬着头皮,也跟他打了个招呼。 “哥、哥、好。” 声音明显僵硬了不少,又开始结巴。 明显叫得不怎么熟稔。 两人的兄妹关系实在太有意思,陆霄洄抱着胳膊,戏看得津津有味。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周司屹边摘护腕边侧头看了沈纵京一眼:“蜜桃妹妹不叫你哥?” “她跟我算是同岁,叫什么哥。”沈纵京平静地说。 “好不要脸,”陆霄洄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界限分明地拉开距离,“你俩。” 这边插科打诨,不远处的气氛却绷得尴尬,沈纵京散漫瞥了眼,拍了下陆霄洄的肩:“走了,买水去。” 陆霄洄回头问孟盈:“妹妹喝什么?” 孟盈不习惯麻烦别人,刚要客气地推拒,周司屹眼皮没抬地替她答:“旺仔牛奶。” “长个。” 孟盈想起抱他还得踮脚这件事,愧疚地说:“对不起。” “补脑子。”周司屹继续说。 孟盈放弃了愧疚和继续发表意见。 陆霄洄跟沈纵京一走,狭小的看台角落就剩下孟盈跟周司屹两个人。 空气中有隐隐的雪松洗发水的味道,孟盈提起笔,算完草稿本上的公式。 答案错了。 她抽了张新的草稿纸,又算了一遍。 又错了。 题目实在写不下去了,孟盈鼓起勇气,尝试找个话题缓和氛围:“刚才你去干什么了?” “斗殴。”周司屹冷冷说。 是真的很凶。 孟盈默默闭了嘴,挪到了离他更远的安全距离,第三次重算那道不知道错在哪里的数学题。 沈纵京他们回来的时候,孟盈正好收到章行芝发过来的消息,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家了。 孟盈拿起书包,打算跟他们告别,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手机,淡淡朝这边瞥了一眼:“走吧。” 是要送她回去的意思。 孟盈眼睁睁看着沈纵京递过来的那罐旺仔牛奶被他拿走了。 周司屹他们都是这儿的会员,出去的时候,已经有服务生把车开到门口。 上了车,孟盈紧绷着坐在副驾,尽可能地跟周司屹保持距离,两人之间间隔过大,那罐旺仔牛奶在置物槽轻轻颠动。 孟盈多看了几眼。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医生说要控制吃甜食,每次嘴馋,孟宗海都会偷偷带一罐旺仔牛奶给她,这是她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候。 后来孟宗海不在了,没人控制她吃甜了,也没人再偷偷给她带一罐甜牛奶回来了。 车快开到小区的时候,孟盈想起她跟周司屹一起回去难免解释不清,开口:“可以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吗,我想去喂下猫。” 好在周司屹也没有跟她一起走的意思,车一个急刹在路口停下。 孟盈拉车门的时候,视线撞上在置物槽晃了一路的那罐旺仔牛奶。 还挺想喝的。 她回头朝车里看了一眼,周司屹单手搭着方向盘,冷白指节有一搭没一搭轻扣。 旺仔牛奶的诱惑最终战胜了冷着张脸的周司屹。 孟盈抿了抿唇,刚要伸手去拿,周司屹侧了下身。 那罐碍事的旺仔牛奶被他拎出来,随手丢去后座。 孟盈缩回了手。 ——— 高中搬过来后,孟盈每天都要来一趟这个路口。 这儿有只没主的小流浪,孟盈刚碰到它的时候是冬天,小猫满身是癣,瘦得皮包骨,不像能熬过冬天的模样,她想过抱回家养,但章行芝不会同意的,家里已经有一个多余的人了。 好在她坚持不懈喂了三年后,这只猫从皮包骨活脱脱胖成了个球。 孟盈拉开书包找猫粮,路口突然传来酒瓶砸碎的声音。 这是真的斗殴。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刚挨过来的猫也被惊得蹿上对面的矮墙。 好在持续时间并不长,孟盈把猫粮往碗里装的时候,道路的另一头响起脚步声。 她抬头,远处路过的男生穿着四中高三级的校服,袖口卷到手肘,清瘦的手臂上青筋微隆,手背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孟盈跟他视线远远相交。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但里面有团蓬勃热烈的少年气。 她试探着喊了声:“谢凛?” 大概是距离太远,男生抽完了咬在嘴里的半支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银质项链,继续朝前走。 孟盈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影,地上掉了块糖。 粉色的。 草莓味。 那只小流浪终于挨了过来,猫粮嚼得嘎嘣作响。 孟盈蹲下来看着它吃,突然发现它的表情有点苦大仇深,脸臭得跟某人一模一样。 “怎么连你都学会了?” “算了,”她摸摸小橘的头,叹了口气,“多给你根猫条吧。” ——— 孟盈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周正临已经走了,章行芝在厨房准备晚饭,孟盈摘下书包,刚准备打开电视,猝不及防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周司屹。 因为下午干的坏事,孟盈还是有些尴尬,挽起袖子打算去厨房帮忙。 周司屹回头看她一眼。 头皮因为这一眼轻微泛麻,孟盈乖乖说:“哥哥好。” 问候得比射箭场流畅点。 头顶一声嗤笑。 原本就是出于礼貌的问候,孟盈放下书包,打算转身走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紧。 细瘦的手腕被男生冷白匀长的指骨扣住,周司屹的气息侵略性十足,孟盈整个人被笼罩着,耳根被打得痒痒的,烫。 孟盈吓得语调不稳:“这是、我、家。” 周司屹斜额看她:“所以你做贼心虚什么?” 孟盈:“...” 周司屹伸手拆下她手腕上射箭馆的临时腕带,她的腕骨因他指节的触碰痒得瑟缩了一下。 误会他了。 孟盈的语气软软的:“谢谢。” 周司屹显然对这句道谢里包含的愧疚情绪全无感知,慢悠悠看她一眼:“想好下次要做什么了吗?” 想好下次干点什么坏事了吗? 后脊因为这一提醒冷汗涔涔,她抬头看周司屹,周司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仿佛只是好心提醒一句。 她愣神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起身,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红色的罐子出来,扣在她身后的茶几上。 是她想拿但一直没拿到的那罐旺仔牛奶。 孟盈不解地眨眨眼。 周司屹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总归是开心的,她弯弯眼睛,刚要说谢谢,周司屹淡淡撂下三个字。 “补脑子。” 第04章 ch.4 溺 ch.4 溺 章行芝做好晚饭端出来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走了。 章行芝做的是四人份,但最后吃的只有两个人。 这是种常态,周正临每天都忙,周司屹从来没在这吃过饭。 他讨厌这个所谓的“家”,包括她,章行芝,周正临,这里的一切。 所以那天那句散漫的“讨厌我爸是件很奇怪的事吗”,并不是随口一说。 孟盈夹了块番茄炒蛋放在碗里,章行芝看了她两眼,问:“考得怎么样?” “还好。” “嗯,晚上把分估了,可以开始填志愿了,你周叔叔临走的时候还说,有不懂的可以多跟司屹聊聊,他已经大三了。对了,你跟司屹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也还好。” 的确是还好,尽管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未来的轨道也不会有所交集,三个小时前,两人刚在门外进行了肌肤相贴的拥抱。 而且这只是个不算开始的开始。 孟盈抬起头:“妈妈,爸爸的忌日快到了,出分后我想回趟海宁,可以吗?” “回海宁干什么?”章行芝平静地说,“那边的房产都处理了,你爸的骨灰被孟家人领走了。过去的事该忘了就忘了吧。” “那是我爸爸,而且那场车祸不明不白…” “有什么不明不白?”章行芝的语气陡然变得生硬,“难道不是他自己酒驾,撞上栏杆翻了车?” “不可能的,爸爸很少喝酒。” 孟盈垂下眼睫,握着筷子的手指青白,“而且那晚爸爸是去看我的舞蹈比赛,不可能喝酒。” 四年过去,她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个夜晚的混乱。 她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孟宗海被推进抢救室。 那天之后,正当壮年的杰出航空航天工程师声名扫地,撒手人寰。 万众瞩目的天才芭蕾少女再也没登上过舞台。 这些对孟盈来说都没有那么记忆深刻,对于那个湿潮夏夜,孟盈唯一清晰的印象是——— 她没有爸爸了。 ——— 对峙压抑得让人喘息不上来,孟盈放下筷子:“我去扔个垃圾,妈妈。” 在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她才从坏情绪中缓过来一点。 孟盈转身敲了对面的门,三下长,一下短。 这是她跟谢凛的暗号。 谢凛是她转学来b市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的老家都是海宁,同学四年,又碰巧做了近四年的邻居。 门很快被拉开,少年卫衣灰裤,眉眼间有桀骜痞气。 孟盈低头看他的手背。 上面果然有个口子,她晚上看到的的确是谢凛。 她皱眉,感同身受地吸了口气,从兜里翻出个创可贴:“疼不疼?” 谢凛不是那种好学生。 他抽烟,打架,翘课,骑着摩托穿行在市井,抱着贝斯站在酒吧的聚光灯下,引起全场尖叫喝彩。 野蛮,桀骜,自由。 他的名声在四中是响的,几乎所有家长都要嘱咐一句,别跟谢凛鬼混在一起。 这个几乎所有的范围里自然不包括章行芝。 所以说,能成为朋友总是有原因的。 孟盈跟谢凛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是——他们都没有人管。 孟盈从来不问谢凛为什么打架,但习惯在书包里装一盒创可贴,谢凛从来不问她为什么哭,但每次她哭的时候,谢凛都能从冰箱里拿出盒蛋糕。 贴完伤口,孟盈找垃圾桶扔创可贴,客厅收拾得干净,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那些脏乱差的通病,墙角堆着一把贝斯和几个篮球,垃圾桶里有截烟头,还很长,新掐灭的。 回来的时候,谢凛懒洋洋靠着门边,手里拎着个蛋糕盒子。 孟盈揉揉手指,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哭过?” 谢凛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青葱少年粗粝莽撞的锋芒跟懒散坏劲儿都毫不掩饰。 “笨蛋才躲在单元门口哭鼻子。” 孟盈气得扭头不看他。 谢凛把蛋糕盒子挂在她手臂上,她的手腕细白,他没碰她的手。 孟盈一低头,就看到粉色奶油上铺着的一层草莓。 “你这儿怎么老有草莓蛋糕?” “兼职的蛋糕店剩的。” “每天都剩吗?” “昨天就没剩。” 孟盈弯弯眼睛:“那我运气真好。” “是啊。”谢凛切着电视的台,语气漫不经心。 今天有场球赛,校园群里的男生们三天前就在讨论,谢凛应该是要看赛的,孟盈往屏幕上看一眼,谢凛正出神地盯着一个鬼片看。 那个鬼的脑袋都要探出屏幕了。 她轻啊了一声,谢凛回过神,切了个台。 惨白的鬼脸还在眼前晃啊晃,孟盈捂着眼睛,边抱着蛋糕往外跑边扭头:“谢谢谢凛同学。” ———— 进家门的时候章行芝已经睡了,孟盈轻手轻脚回了屋,打开小夜灯,钻进被子里。 床头的小熊玩偶也被她拉进被子里,搬来b市后,她习惯抱着点什么东西睡觉。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原因。 手臂被小熊身上的软毛捂得热烘烘的,她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下午时候,狭窄僻静楼道里的那个拥抱。 男生的骨骼是硌人的坚硬,跟怀里的小熊截然不同。 放松的呼吸渐渐僵住,思绪轻微空白。 周司屹那句随口的好心提醒慢悠悠浮在脑海里。 想好下次干点什么坏事了吗? 她僵硬地抱着小熊,半宿没能睡着。 好在接下来几天,周正临都没有再来。 孟盈开始了暑假兼职,每天都忙得不行,暂时忘记了那个恶劣的复仇游戏。 周三的补课地点在淮海路。 淮海路在整个b市最贵的地段,寸土寸金,补课对象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叫周星培。 明显是个小少爷的人设,但家教跟性格都很好,一上午的相处格外轻松,小学的知识简单,说是家教,更多的应该是父母没时间管,找人陪陪孩子。 课程结束的时候,周星培抱着她的胳膊:“小孟老师,你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孟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半天里,除了周星培和一个安静少言的钟点工阿姨,她没碰到过其他人。 她蹲下来,摸了摸周星培的头:“平时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这是我表哥家,爸爸妈妈去国外谈生意,把我放在这儿的。” 周星培显然是他表哥的死忠粉:“我表哥超级腻害!超级有钱!” 孟盈被逗笑,陪着他重复:“超级腻害!” 最后一个音还没落下,后院的门被拉开,一个高挺冷淡的身影走进来。 一张熟悉的脸。 !!! 所以周星培口中超级腻害的表哥 居然是 周司屹 !!! 孟盈被这个噩耗震惊得呆住了。 周司屹刚游完泳,只穿了条沙滩裤,脖子上挂了条毛巾,随意抓两把头发,几粒水珠沿着脖颈一路淌过清薄劲瘦的腹股沟。 那张脸还是一贯帅得有冲击力。 画面实在有点少儿不宜,孟盈的耳根一下红透,下意识遮住了周培星的眼睛。 周星培转头问:“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小孟老师?” 孟盈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捂错了。 半分钟后,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司屹已经套了件黑t,在两人这段毫无养分的对话里,面无表情睨过来一眼,目光里写着简洁明了的一个字—— 猪。 他的攻击一向无差别,孟盈已经习惯了,弯腰跟周星培说:“既然你…表哥来了,我就先走了。” “可是你说要陪我吃完午饭!”周星培立刻抗议。 “好吧。”孟盈叹口气。 欺骗小孩子是不道德的。 “太棒了,我要把最喜欢的巧克力分给你吃,是我哥前段时间去澳洲冲浪带回来的,特别好吃,我跟赵阿姨家的弟弟都很喜欢。” 赵阿姨是早上碰到的钟点工。 周司屹居然会认真给每一个人准备礼物。 周星培语气里的期待让人没法拒绝,孟盈笑着说谢谢,往厨房里走。 周司屹也在厨房。 他刚从冰箱里拿完冰镇的气泡水,靠在流理台边回消息,孟盈拉开冰箱门,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周星培口中的巧克力。 身后咔哒一声,应该是周司屹把手机扔回了兜里。 觉出他的视线落在身后,孟盈转过头,发尾因为这一动作扫过他的臂弯,在暑热的空气中黏缠,悄无声息地勾挠在一起。 周司屹抱着胳膊:“踮脚。” 那些超级不好的回忆因为这两个字重新被勾起来。 孟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从冰箱最上层找到了周星培说的巧克力,拿完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越过她,转身回了客厅。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的那档栏目的标题是——十大未解悬案。 画面血腥,周司屹拎着毛巾擦两下头发,靠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夹着肉干喂乌龟。 隐秘的刺激感一寸寸侵吞大脑,孟盈的心神散着,手臂突然被拉了一下。 “你是被吓到了吗,小孟老师?”周星培关切地问。 孟盈摇摇头。 “没关系,我哥是个变态,人很坏的变态,” 周星培暖心地安慰她,“但习惯就好。” “而且他也有优点。” “他的脸很好看。” “手指也很好看。” “对吧,小孟老师?” 孟盈赞同地说:“对的。” 主要赞同前面两句。 周司屹表情寡淡坐在沙发上,半边手肘松松垮垮撑在膝上,从孟盈的角度,正好清晰地看到他后颈骨的棘突。 左手掌心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想了想,从列表里翻出周司屹的对话框。 除了前几天那几条惜字如金的消息,她跟周司屹的聊天框几乎是空白的,她抿抿唇,组织了会儿语言,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上去。 【咱们的约定,别让别人知道】 发出去后,觉得语气太生硬,又斟酌着加了两个字。 【行吗?】 不远处,周司屹的手机连震了两下,他还在侧着身喂乌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孟盈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儿,周司屹夹起了第五片肉干,一条腿曲着,姿态散淡,他的手机就搁在桌面,屏幕还亮着。 实在难以判断是懒得读还是已读不回。 孟盈检查了遍这两条消息,实在没读出什么问题,眼见周司屹的手机屏幕暗下来,她抿抿唇,又憋出一条新消息。 【哥哥】 暗掉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来。 好在周司屹终于喂完了乌龟,随手拎起震动不断的手机,解了锁。 他的手指的确很好看,骨节匀实,也很长。 关注点有点奇怪了,孟盈收回视线,垂头盯着手机屏幕。 周司屹的消息很快发进来。 【z:en】 连字都不耐烦打。 这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吧? 紧绷的一口气轻轻松开,孟盈的眼睛都亮了一点。 三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z:[表情]】 是系统自带的一颗蛋。 孟盈愣了一会儿,没想出这是什么意思。 她尝试问周星培:“你知不知道一个蛋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是我哥唯一用过的表情,”周星培边打游戏边说,“可能是笨蛋的意思吧。” 半个多小时后,那档节目终于结束。 周司屹随意地按了下遥控,频道切到了一个动画片。 孟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两只狮子正在拥抱,满屏的粉色泡泡。 她捂了捂眼睛,又慢慢松开手,想看看下一步应该是什么。 屏幕上多了两只小狮子。 孟盈:? 屏幕上还在翻涌粉色泡泡,孟盈看了一会儿,耳根红了,尴尬问:“不换台吗?” 周司屹低头拆着罐气泡水,单手勾着拉环,骨节凸起,咔哒一声,湿黏的气泡争先恐后翻涌出来。 “挺适合你。”他头也没抬。 在孟盈试图反驳前,周司屹已经拎着那罐汽水站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侧了侧头。 “提醒一下,还有三天。” “我们的游戏。” 第05章 ch.5 溺 ch.5 溺 这场游戏的时间由她决定。 赌注由她决定。 开始是她说的。 几乎完全由她掌控。 看上去是这样的。 孟盈呼出口气,心尖松了又紧。 陪周星培吃完午饭,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周星培明显很喜欢小孟老师,非要让正准备出门的周司屹捎她一程。 周司屹应该是去跟兄弟玩乐的,头顶松垮扣着顶棒球帽,周身透着懒意。 中午那句“好心提醒”两人谁都没再提,只有一个无形的时钟在倒走。 司机的导航定位是孟盈家,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周司屹的手机进了个电话。 周司屹的态度挺认真,估计对面是某个长辈,果然几句简单交流后,他说:“一会到,老师。” 然后转头跟司机说:“林叔,先去趟京大。” 京大跟孟盈住的地方完全在两个方向,司机踩了脚刹车,在虚线变实前插进了左转道上。 周司屹挂着耳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屏幕上显示的是陆霄洄。 车开到飞院的训练基地时,陆霄洄的超跑也正好轰一脚刹车停下。 周司屹的手机又进了几条消息,他低头扫一眼,撂下句帮忙看会儿我妹,转身进了训练场。 陆霄洄朝她挥了下手,意外的神色没持续太久,估计周司屹路上跟他交代过了:“你哥临时被抓来考试,要是你着急的话我送你回去。” “没关系。” 孟盈不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点章行芝估计在跟牌友打牌,家里闹哄哄,没什么可回去的。 她想了想,疑惑问:“为什么在周末回校考试?” “是补测,”陆霄洄是被临时喊出来的,明显刚睡醒,捋了把头发,从兜里翻出副墨镜戴上。 “是考试没过吗?” “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司屹身上,”陆霄洄勾勾嘴角,“谁知道他昨天下午上哪儿快乐去了,翘了第三次测评,这个是院长的课,老头子古板得很,这不今儿就把人揪过来补测了。” “测评很难吗?”孟盈忍不住问。 “超过他上次记录就行。” “是进步奖啊,那还挺难的。” 孟盈觉得远没有陆霄洄说得那么轻松,有时候超过自己比超过别人困难多了,就像她很擅长物理,但是也不能保证每次都在高分段。 她在心里为周司屹捏了把汗。 “倒也不算简单,毕竟他上次那个记录整个学院几十届学员都没能破,”陆霄洄的胳膊肘搭着看台一角,“要不许院长为什么非得把他揪过来补考,今年又要学科评比,老头子心里估计乐着呢。” 孟盈:“...” 没来得及捏起来的那把汗有点多余了。 “老头子也就是玩笑话,想给学院添点彩,又不能真给他挂了,”陆霄洄以为她是担心,安慰,“而且他上次上机正好流感,状态不好,他在学期中就过了特种部队的招飞考核,好几个头部航司也来抢人,以司屹的天赋,蓝天就是他的羽翼。” 说到这,陆霄洄截住话头:“可惜了...” 孟盈无端从这三个字里听出点惋惜的意味,愣了一下。 以前她也听过类似的话。 “她是天生该在舞台上的天鹅。” 那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说。 多好的称赞和祝愿,为什么会可惜呢。 陆霄洄已经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少爷模样,问她要不要找个休息室歇一会儿。 训练场的休息室也是内部的,但作为周司屹的“家属”,显然不会有这个困扰。不过考虑到两人这尴尬的兄妹关系,最后她是以陆霄洄朋友的名义进去的。 相比周司屹的一张冷脸,陆霄洄明显走的是亲民路线,负责登记的学妹红着脸跟他打招呼,陆霄洄回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在访问对象那栏刷刷签上周司屹的名字。 “司屹的休息室在二楼,不过他挺久没去的了。”陆霄洄说。 孟盈跟着他往楼上走:“是因为他平时训练太忙吗?” “有点搞笑了,”陆霄洄轻啧一声,“上周出去玩的时候他几个同学喝大了,来这醒酒,结果第二天早上...周司屹有少爷病你知道吧,钟点工连着打扫一个礼拜都没治好他那洁癖。” 孟盈的注意点在前半句上,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们平时纸醉金迷...一般都玩什么?” “那还挺多的,你也知道,你哥跟沈纵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最近蜜桃妹妹兼职,沈纵京天天定闹铃接人,忙着泡兄弟的妹妹遛兄弟的狗,都快约不起来了。哎,你要查查你哥的岗吗,等我给你找找他近一个月的玩乐记录。” “不不不不是,”孟盈摆手,老实说,“我想学习一下。” 陆霄洄:“?” 孟盈揉了下手指,她是真的没有干坏事的天赋,关于下一步计划,一直到现在她都完全没有头绪。 “这种违背恭俭让的行为咱别学你哥哈。”陆霄洄笑笑,“不过不用担心你哥,咱们都是正经的鬼混。” 孟盈第一次听到有人拿正经来形容鬼混这个词,不过细想也合理,周沈陆都是世家,跟那些纨绔二代不一样,他们玩乐归玩乐,骨子里其实都挺有教养跟分寸感。 比如周司屹会给阿姨家的孩子带礼物。 比如刚才学生会的人递门卡的时候,陆霄洄说了声谢谢。 他们这些超级有钱超级腻害的变态是这样的。 “所以,我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孟盈突然有点好奇。 “他不喜欢女生。”陆霄洄干脆摆手。 孟盈:? “别误会啊,他可能不喜欢人类。不敢想象他们这种冷脸bking,谈起恋爱得有多骚,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天。” 对于这句有用的废话,孟盈礼貌地说:“谢谢。” 可以确定的是,比起整个人类群体,周司屹应该更讨厌章行芝跟她这个妹妹。 “那你得比克勒斯多活两天。”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克勒斯是上午周司屹喂的那只乌龟。 这个语气只有一个人,孟盈站直了身子,因为刚才背后蛐蛐他有点心虚。 周司屹还穿着作训服,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冷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水痕湿匀。 他的左胸多了个金色的奖章,跟黑色的作训服对比分明。 陆霄洄的手臂懒洋洋搭着栏杆:“老头子批发回来的奖章是不是都到你这儿了。” 看上去这场补测周司屹又破了新纪录,成绩明显还不错。 人跟人是有差距的。 补测跟补测也是有差距的。 周少爷站在金字塔顶,睥睨众生。 陆霄洄还有个球局,把她交给周司屹就走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孟盈跟周司屹,周司屹的洁癖没好,明显没打算在这儿久待,转身要走。 孟盈指了指他的手指:“你手上划了个口子。” 那个口子不小,还渗着血,周司屹刚才扔的湿巾上也带着血。 “死不了。”周司屹心平气和地说。 “但是会疼。”孟盈在书包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创可贴,“还是得处理一下。” 周司屹的手被孟盈拉过去,她动作很轻,是真怕把他弄疼,周司屹闭着眼,懒得发表看法,任她鼓捣。 “再不贴就好了。” 这提醒难免有点儿阴阳怪气,孟盈在这种事上的钝感力一向强,低头贴了一个创可贴,吹了吹,那个口子太长,她又拿第二个:“就快好了。” 两个小熊头的创可贴并排贴在周司屹的左手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嫌弃的,孟盈抿抿唇:“特意给你拿了蓝色花的。” 周司屹:“你小时候是不是天天给小熊缝衣服?” “是啊,你怎么知道?” 周司屹摁了下额角,又已读不回了。 下午三点钟,两人往校外走。 今天的伤员格外多,从休息室出来,孟盈又捡到只受伤的小边牧。 边牧看着还没成年,估计是抢食输了,后腿被咬了个血淋淋的口子。 孟盈吸口气,蹲下身,从裙兜里翻出剩下的创可贴。 边牧后腿的口子太大,皮肉都翻着,孟盈拿创可贴比了一下,根本包不住。 周司屹插着兜,不咸不淡:“你是做创可贴批发的?” “不是,”孟盈护着边牧的腿,“不能这么把他丢在外面。” “那你带回家。” “妈妈不会同意的。”孟盈的心沉了沉,摇头。 “也对,我爸狗毛过敏。”周司屹直白地说。 “…” 周司屹打了个电话,等在停车场的司机很快过来,周司屹让人把小边牧送去医院检查。 孟盈的眼睛亮起来:“你要养它吗?” “养肥吃了。”周司屹说。 “哦。” 周司屹从司机那儿拿了钥匙,往地下停车场走。他人高腿长,孟盈背上的书包沉甸甸的,追他更费劲了。 周司屹突然停下脚步:“你书包里都装了什么?” “练习册,作业本,日记本。”孟盈停顿了一下,“还有一只小熊。” 她想了想,问:“你要看看吗?” 没有人会不喜欢小熊。 周司屹瞥一眼,皱了下眉,看到丑东西的表情:“这是熊大?” ... 好吧,现在有了。 “他叫莓莓,草莓的莓,是只巴塞罗熊。”孟盈认真地给他介绍,“这是爸爸留给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她今天穿的是条白裙子,黑色长发顺着耳后挽起,怀里抱着小熊,安静美好得像童话书里的公主。 周司屹对于这个介绍没什么表示,按电梯下楼的时候,章行芝的电话打过来。 “绵绵。” “嗯,妈妈。” “你在哪儿?” “我在同学家。” “放假了是该多跟同学聚聚,你周叔叔一会儿来,在同学家多玩一会儿,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呼吸渐渐急促,孟盈垂着眼睫,不出声地听着。 “能联系上你哥吗?问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来,我刚买了牛肉馅。” 电话里的章行芝还在喋喋不休。 “好,我问问他。”理智渐渐崩塌,孟盈咬着舌尖,带着些恶劣说出这五个字。 周司屹在一旁转着打火机玩,两人的距离不到三厘米,她的裙摆一下下碰着他的膝。 咔哒一声,机匣扣动,一簇火舌慢悠悠蹿起来。 周围的一圈空气被火舌烤得发烫,无声无息地涌动。 章行芝没有听出那句话里的不对劲。 “好,妈妈也准备了你喜欢的海鲜粥,早点…不用急着回来。” 对面传来敲门声,章行芝匆促挂了电话。 思绪迟钝了一会儿,孟盈慢慢放下手臂,指尖轻轻发着抖,直到无法抑制。 她抬起眼睫,看向身侧的周司屹。 周司屹侧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碰,如果说几天前是试探,那么在这个暑热难消的下午,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彻底变质。 “如果下次我赢了,”她张了张口,“可以亲你吗?” 说出最后五个字,压在胸腔里的恶劣因子终于悉数释放出来,头皮轻微发麻发胀,脸颊因为种种情绪憋得微红。 周司屹看了她片刻:“你会吗?” 这话的语气多少带着嘲弄,孟盈怀着愧疚,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会的...吧。” 她严谨地加了最后一个语气词。 周司屹显然懒得评价这个回答,从裤兜里抽出根烟,爆珠咔哒一声咬碎,薄荷的凉意浸在暑热的盛夏里。 “好。”周司屹撂下一个字。 第06章 ch.6 溺 ch.6 溺 周司屹的车给司机开了,他借的陆霄洄的车。 陆霄洄酷爱超跑,据说学期初在京大砸几倍的钱从学弟那儿长租了八个车位,就为了给他每个宝贝一个家。 有钱人的爱好就是这么质朴又无聊。 “车里有伞吗?”周司屹开门见山地问。 “只有一把诶,”大概是球局太无聊,陆霄洄今天的话格外多,“本来没有,前两天下雨,一学妹塞了把伞给沈纵京,还做好事不留名,他丢我这了,估计怕被蜜桃妹妹误会吧,他们有老婆的人是这样的,不像咱们...” “你球又打输了?”周司屹平淡地问。 “我什么时候打球输过?”陆霄洄啧了声,“不过友情提示,那把伞一股水果香水味,车上没有消毒湿巾。周少爷上周刚淋雨飙完车,应该不至于娇贵成这样吧。” “还是给你妹打的?”他突然福至心灵地补充,语气里多少带着点不可思议。 周司屹抱着手臂靠在座椅上:“不是,公主病犯了。” “难怪,”陆霄洄语气里的惊讶变为理解,然后变为好奇,“请问你俩准备怎么打呢?” “用你操心?”周司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霄洄说伞在副驾,孟盈翻了翻,果然从储物格里找到把伞。 粉色的,碎花的,草莓味的。 想起被嫌弃的创可贴和小熊,孟盈可以笃定,周司屹绝对不会碰这把伞。 这场雨来势汹汹,连带着气温都降了几度,孟盈撑开伞,两人的身高差在这时候格外分明,她得踮着脚才能把伞举到周司屹头顶。 但这样就走不了路了。 孟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的公主病是怎么个病法,刚打算问问,周司屹不耐烦啧一声:“你还走不走?” “你能不能低点儿头?”孟盈跟他商量。 “不能。” “...” 他的公主病一定是晚期。 她皱眉思考第二个解决办法,整个人突然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周司屹抓着腿弯拎到背上。 他的神色看着有点不耐烦,但动作很稳,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后背很结实。 孟盈避开男生清劲的后颈,小心地揪住他的领口,那把伞正好举在了他的头顶。 “你真聪明。”她由衷夸奖。 周司屹突然说:“伞往你那边点。” 他的公主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孟盈挪了挪伞:“谢谢你。” “不用,草莓味太难闻。”周司屹头也不抬。 好...吧。 他们有洁癖的公主病是这样的。 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最后两人身上都湿淋淋的。 快到单元门口的时候,章行芝发过来条消息,问她到哪儿了,周司屹吃没吃饭,晚上来不来。 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家了。 周司屹上了个台阶,她的小腿晃了一下,碰上他的膝。 “你没吃饭吗?”孟盈问。 然后人被周司屹撂在地上,地面湿淋淋的,雪白的鞋面溅上一个泥点。 孟盈有点懵地抿抿唇,心疼地吸了口气。 周司屹瞥她一眼,不冷不热:“自己走。” 他人高腿长,她肯定追不上他,孟盈来不及心疼鞋子了:“那个,妈妈刚才发来消息,问你去不去吃饭。”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 周司屹越过单元门口,径直走了。 高帅的背影透着股无情劲儿。 —— 进屋放下书包,孟盈看到门口鞋柜上一盒拆过的避孕套。 她抿唇看了一会儿,转身放下书包。 周正临出去了,家里只有章行芝。 “哥哥应该不来吃饭了。”她说。 想了想他最后那个冷酷背影,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她拉开书包,检查小熊有没有被淋湿,刚把小熊抱出来,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抱着小熊去开门,周司屹悠悠抱着手臂站在外面,孟盈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把小熊藏到身后。 他说小熊丑,她还记着仇。 周司屹压根没注意那只小熊,进门的时候,他瞥见那半盒避孕套,干脆地扔进垃圾桶里。 他身上穿了件棒球衫,清爽利落,完全看不出被雨淋过的狼狈了。 也是因此,对于两人前后脚进门,章行芝完全没有怀疑。 孟盈去屋里换衣服,她的裙子都湿透了,好在小熊没湿,只是毛被压得乱糟糟的,导致一张脸看上去有点臭。 收拾完,她去浴室拿毛巾擦头发,浴室的门关着,她推开门,没想到里面有人,差点叫出来。 刚张口,口鼻被一只手捂住,她慌乱地抓着那只手腕转头,清晰看到男生的鼻梁,喉结。 跟浴室一墙之隔的厨房,接吻间漏出的笑声清晰可闻。 周正临回来了。 周司屹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只手捂着她的嘴,逼仄的空间里,酥麻感顺着脊柱蔓延全身。 孟盈的头脑昏昏沉沉,外面周正临的脚步格外清晰,周司屹松了手,随手拎起洗湿了的黑t,转身往门外走。 孟盈眨了下眼,思绪还迟钝的,被一股冲动趋使,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周正临的声音传过来:“刚才买的东西呢?” “你找找,”厨房门打开,油烟机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司屹跟绵绵都回来了,别让孩子看到。” 周司屹慢悠悠回过身,两人的目光隔着黑暗撞在一起,她的长发碰着他的胸膛。 他的身上有薄荷跟尼古丁的味道。 相贴的肌肤生出细小电流,她的另一只手臂抓住周司屹的脖颈,腰被他提了下,她的指甲因力道不稳嵌进他的后颈,留下道细小抓痕。 不知道是拥抱会上瘾还是报复会上瘾。 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羁绊不是爱,是痛苦。 痛彼所痛,爱彼所爱。 滚烫相贴的身躯下,心脏跳动的频率渐趋一致。 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有点像兄妹了。 门外传来章行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应该是喊他们吃饭。 耳根热热的,大脑开始缺氧,呼吸贴得太近,孟盈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黑冷的眼,她眨了下眼,眼睫碰到他的,立刻带起一片痒意。 理智终于回笼,孟盈费力地松开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她心跳飞快地看了周司屹一眼。 他一点也不狼狈,顺手套上那件半干的t,从兜里摸了根烟,顿了一下,又丢了回去。 人跟人还是有差距的,孟盈想。 周司屹这个整天纸醉金迷的变态,心理素质的确很强大。 章行芝的脚步由远及近,隔着半掩的门板,轻轻说了句:“这俩孩子。” 孟盈的手紧张地收了收,感受到滚烫的触感,才意识到还抓着周司屹的手臂。 她倏地收回手,上面留下四个小小的红印。 孟盈揉了揉手指:“不好意思。” 然后才觉出腿软,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肌肤相贴的拥抱还是过度紧张。 “你到底会不会抱人?”周司屹直起身,顺手捞了把她发软的腿弯。 “我没抱过别人,只抱过你。” 现在看起来两次都很失败,她沮丧地抿抿唇,连抱他都不会,更不会可能亲他,想起下午周司屹那句嘲讽的你会吗,她虚心地问:“你可以教教我吗?” “带着笔记本呢吗?”周司屹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问。 “没有,但我记忆很好的。” “闭嘴。”周司屹惜字如金地说出两个字。 大概是烟抽多了,他的嗓音有点哑。 孟盈眨眨眼,安静地等着周老师继续讲下去。 身后的水龙头被碰松,滴滴答答流着水,周司屹瞥了一会儿,又摸出刚才那根烟。 “然后呢?”孟盈小声问。 “然后,你出去。” 周司屹无情地撂下这五个字。 ——— 孟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章行芝正在往餐桌上端菜。 她吐了口气,问:“要帮忙吗,妈妈?” 章行芝转过头:“你刚才去哪儿了,找你半天找不到。” “在…记笔记。”孟盈不擅长撒谎,编出个蹩脚的理由。 好在章行芝完全没有怀疑:“去找你哥,这就吃饭了,对了,你周叔叔在客厅,记得去打个招呼。” 孟盈点头,去客厅跟周正临打了个招呼。 周正临是生意人,脸上的笑体面慈祥:“盈盈又长高了。” 这就是成年人虚伪的地方,比如周正临根本没有把章行芝带进周家的意思,但两人看上去一片情深,比如周正临并不喜欢她,但是每次的面子都做得挺足。 跟周正临虚与委蛇几句,孟盈往餐厅走,跟从浴室出来的周司屹碰个正着。 他的眼皮冷淡垂着,大概是心情不好。 薄荷爆珠的味道重了点,不知道抽了几根烟。 估计是因为整个房子都是他讨厌的人,导致他的公主病犯了。 孟盈轻声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说呢?”周司屹侧头瞥她一眼。 “要不你再抽根烟?” 她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发尖滴着水,应该是又冲过了。 周司屹垂下眼皮,看着没有理人的打算了。 他不说话,孟盈自然也不接话了,除了那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实在没有太熟的必要。 坐在饭桌上,孟盈低头吃饭。 一碗白饭闷闷地吃了一半,头顶传来声嗤笑。 她抬头,周司屹正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脸上仍旧是那副冷淡不爽的表情。 她顿了一下,继续低着头吃米饭。 然后听到周正临问:“怎么弄的?” 想到了什么,心尖突然紧了一下,掌心起了湿湿腻腻的冷汗,她抬起眼睛,周正临的视线落在周司屹后颈那道抓痕上。 “下午跟同学打球。”周司屹头也不抬。 提起的那口气呼出来,孟盈按了按裙摆,听到章行芝接:“是和同学一起吗?这样多好,绵绵下午也去和同学玩了。对了,绵绵也想报京大,说不定以后你们也是同学,彼此能有个照应,这是好事。” “孟盈也要报京大吗,”周正临问,“多好啊,这孩子聪明,成绩一直好,志愿上有什么问题就找你哥。” 是啊。 多好啊。 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摁着汽水罐拉环的手指轻轻发抖。 视线掠过雨雾朦胧的窗,到对面周正临带着笑的脸,最后停在周司屹那件被棒球衫套住的黑t上面。 那件黑t是湿的,只有他和她知道。 连拆了两次拉环都没拆开,打算放下罐子的时候,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 手指短暂交握,又无声无息地松开。 周司屹的食指曲起,咔哒一声拉开拉环。 “你没吃饭吗?” 他懒懒点评。 第07章 ch.7 溺 ch.7 溺 没想到,这顿饭里随口说的客气话倒是成了真。 周正临走后,章行芝和她说,暑假里让周司屹带着她,一方面开开眼界,一方面也方便培养兄妹感情。 孟盈知道,章行芝的重点在后者。 周正临几乎一周来几趟,出手阔绰,也挺有点做丈夫的样子,但四年过去,他从来没跟章行芝提过结婚的事,甚至没带章行芝回过周家。 章行芝的心里存着疑,一直想知道原因。 兄妹感情自然会培养。 只是培养出什么感情就不一定了。 孟盈垂下眼睫,应了下来,章行芝知道女儿乖巧,从来不会拒绝,笑着拍拍她的肩:“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孟盈突然发现,母爱好像是有条件的。 晚上睡觉前,孟盈刷到天气预报,b市这几天会断断续续降雨。 她去储物间拿了两把雨伞,一把装在章行芝出门常带的包里,另一把她出神地看了会儿,又收到柜子深处。 被爱过的人才会爱人。 她被爱过,学会了爱人。 可是没人再爱她了。 ——— 第二天是周日,没有家教安排。 家里闷得难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赶出去”,孟盈准备去市区走走,顺便给小熊买身新衣服。 出门之前,手机里进了个电话,她按了接听,周星培的声音兴奋地传出来:“小孟老师,想死你啦!” 孟盈弯了弯眼睛:“我也想你。” “对了,我哥让我跟你说一声,有人去接你了,一会儿就到,说是你妈妈说你今天没地方去。你是要来我家玩吗?” 没想到章行芝的效率这么高,孟盈垂下眼睫:“不知道。” “那就来我家吧,这样就能陪我拼昨天的拼图了。”周星培热情邀请。 昨天的记忆涌上来,孟盈心有余悸地确认:“你哥没有在游泳吧?” “不,他在洗澡,你也想他了吗,要跟他说话吗?” “…” “不用了。”没想到话题莫名往这一劲爆的方向发展,孟盈咳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拒绝。 周星培啊一声,小孩子直言无忌:“你是不喜欢表哥吗?” 怕给小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孟盈说:“没有,我很喜欢你哥哥。” “太好了,他洗完了,就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他。” 沉默的尴尬里,电话听筒传来短促的电流声。 孟盈抓起一个小毯子蒙在脸上,但周司屹冷淡的声音还是从对面传过来:“陆霄洄的车在你家楼下。” “嗯。”孟盈试图快速结束对话,“我还忙,就先…” “忙什么?”周司屹不冷不淡问。 “洗澡。” “…” 结束这通尴尬的电话,孟盈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出门。 陆霄洄的车果然停在楼下,他这次又换了辆路虎。 车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基地门口。 孟盈问:“你们专业在这儿上课吗?” “那倒没有,”陆霄洄解了安全带,笑着说,“我们在这儿翘课。” 这家基地是个赛车场。 领了腕带,陆霄洄先领她去了更衣室,女更衣室在里侧,穿过走廊的时候,一个穿着衬衫的男生在靠着墙壁抽烟。 走过去时,那个男生吹了个懒洋洋的口哨。 陆霄洄的视线指了指后面禁止吸烟的标语牌,淡淡笑了声:“等保安来,罚款十万。” 男生转过身:“你定的规矩?” “对,”陆霄洄的手指捻了捻腕带,“车场我开的。” 男生悻悻灭了烟。 陆霄洄把更衣柜的钥匙给孟盈:“三号柜,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去接下司屹。” 孟盈点点头,更衣室里的东西都很齐全,她收拾好出来,刚才那个男生还在。 陆霄洄的警告显然挺有效,他没再抽烟,抛着个钥匙牌玩。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跟孟盈对视一眼,侧身堵住了路。 “你是司屹带来的啊?让我猜猜,不会是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妹妹吧?”谢泽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这么算你也是我半个表妹,叫声哥听听?” 孟盈愣了一下,然后手肘被拉住,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你也配。” 她整个人被拉到周司屹身后,鼻尖几乎挨着他的黑t,清清爽爽的雪松香里,周司屹冷淡不爽的侧脸格外顺眼。 一旁的陆霄洄跟她说:“那个是谢家小辈里的独苗,叫谢泽,他爹在外面乱搞,还闹出过私生子的丑闻,儿子也是一样,倒挺一脉相承。” 谢家是从谢老爷子那辈起的家,谢老爷子创业有成,但在子女教育方面就没有那么乐观了,生意交到谢泽他爸手中后,攒了几十年的家业被败得七零八落,现在谢家最出名的应该是花边新闻。 记忆开始运转,孟盈抿抿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周司屹的妈妈是谢老爷子的独女。 论起来,谢泽应该叫周司屹一声堂哥。 但看上去周司屹跟谢家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怼人怼得毫不客气。 陆霄洄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句什么,很快来了两个保安把谢泽带走了。 他跟着去处理了,走廊里只剩下孟盈和周司屹。 孟盈的手腕还被周司屹握着,漫长的几分钟里他像是在走神,腕骨相贴的肌肤热烫,呼吸也跟着变得湿促。 她的和他的。 心尖涌起奇怪的感觉,拥抱这件事可能真的会上瘾。 那接吻呢,也会吗? 再之后呢? 她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弄得哆嗦一下,周司屹的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腰侧,她整个人几乎被他的高大身影笼住,姿势像是一个紧密纠缠的拥抱。 她费力地仰起头:“周司屹,你是心情不好吗?” 两个人面对着面,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是个一不小心就能亲上去的距离。 如果她再高半个头的话。 湿热的呼吸纠缠着,周司屹的视线回焦,往裤兜的方向摸了一下。 摸到了个什么东西,他皱了下眉,直起身。 新鲜空气涌进来,孟盈吸了口气,听到身侧咔哒一声。 紧接着浓郁的香水味散出来,她没反应过来,呛得咳了两下,一边咳一边后知后觉地看到被周司屹丢在她旁边的打火机。 孟盈皱皱眉。 现在都流行这种浓郁的香水了吗。 都能做化学武器了。 打火机是个挺贵的牌子,周司屹扔得毫不心疼,打火机的一头正好压在她裙角,孟盈拎着往一旁挪了挪。 “忘带消毒湿巾了。”周司屹悠悠抱着手臂,笑得有点坏,“扔一下,谢谢你。” “你不要的话,可以挂在闲鱼上卖掉的。”孟盈看了眼打火机上面的logo,对这种浪费行为给予谴责。 “闲鱼是什么?”周司屹皱着眉反问。 好吧,实在想不出,少爷到底有什么可难过的。 孟盈放弃了这个话题,身后的陆霄洄喊她名字,问她要不要来给自己当领航员。 他跟沈纵京都换完衣服了,赛车也被服务生开上了赛道起点。 陆霄洄喊完人,侧头跟沈纵京说:“你看他俩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打起来。要是两人闹不痛快,这比赛可怎么玩尽兴?” 越想越觉得这事办得特别善解人意,扭头朝孟盈挥手:“快来,我新提的跑车绝对比你哥的好看,他的车跟他人一样,一张臭脸。” 说完扭头看沈纵京:“你怎么不说句话?” 沈纵京懒得接话,垂着眼皮,打了几个字,淡淡说:给家属报平安。” 周司屹抬头看了陆霄洄一眼,孟盈说:“那我过去了。” 周司屹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 想了想,孟盈问:“做领航员需要干什么?我不太懂,怕拖了陆霄洄的后腿。” “不用担心,这个车场是陆霄洄家的,他学车就开始跑,闭着眼都能开。” “难怪他的车技看上去很好。”孟盈由衷感叹。 “是挺好的。” 周司屹的语气里有种提了裤子不认人的冷淡。 孟盈习惯了,哦一声,放心了不少。 “他的柯尼塞格上个月被撞废的,”周司屹的手插回兜里,慢悠悠补了句,“但车的安全性不错,人没事。” 孟盈听得心惊肉跳:“为什么会撞到报废?” “可能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吧。” “…” 谢谢,有被安慰到。 周司屹兜里的电话响了,他去接电话,孟盈被陆霄洄顺势拉过去。 三辆跑车并排停在赛道起点,周司屹的那辆是黑色的,很好认,的确很有他的风格。 相比之下,陆霄洄的车就要花哨多了。 陆霄洄给她讲了讲各种赛制,孟盈学东西快,很快就通了。 “你是我教过的人里唯二聪明的,要不要考虑长期给我当领航员?”陆霄洄说。 “还是不要了,”孟盈对那句‘可能不喜欢这个世界’心有余悸,转移话题,“另一个聪明的是周司屹吗?” “你哥?那倒不是,他玩车比我早多了,十七岁就跳级签了moto的f2席位,他的十八岁成人礼是drt拉力赛冠军,那个拉力赛是事故率最高的赛事,沈纵京也热衷玩车,但从不参加这种比赛,这跟玩命没什么区别。” 孟盈的心脏轻跳了一下:“为什么呢?” “从他十四岁那年就这样了,跳伞深潜赛车,反正这些极限运动他都玩,”陆霄洄停顿了一下,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可能是因为自由吧。” 陆霄洄表面玩世不恭,但孟盈知道,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其实都很精,很难捉摸。 比如刚才这个话题,陆霄洄不动声色地跳过了一部分。 为什么是十四岁呢? 她没追问,顺着后一个话题:“自由吗?” “对啊,自由的快感,他们这种变态是这样。”陆霄洄完全不给兄弟面子。 孟盈愣了一会儿:“自由的快感是什么呢?” 这个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像是腐烂空气中生长出的希望因子。 出神的时候,副驾的安全带拉开再回弹,咔哒一声扣紧锁口。 孟盈抬头,看到周司屹的黑t,和男生锋利的侧脸轮廓。 “就是你想哭的时候,用不着笑。”他懒懒说。 孟盈从那道目光里读出两个字—笨蛋。 这很周司屹。 她抿抿唇。 哦。 原来她是不自由的。 没等她就这个话题深入想下去,周司屹再次开口:“第二个赌约。” “是这场车赛吗?”心跳紧了一下,孟盈抬头,“那我押你赢,可以吗?” 周司屹看她两秒:“为什么?” “不知道。” 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周司屹收回手臂,刚打算关上车门,结束这段无聊的对话,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就是觉得你不会输。” “押你自己赢吧。”几秒钟后,周司屹直起身。 “为什么?” 周司屹的手悠闲插在兜里:“不想押自己输,显得脑子有问题。” 孟盈愣楞看了他一会儿:“好吧。” “没事,不用紧张妹妹,”陆霄洄一边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边说,“就当在游乐场玩碰碰车。” “…” 想起那辆被撞报废的柯尼塞格,她更紧张了。 陆霄洄完全不知道他兄弟刚才科普了什么,侧头笑笑:“我车技很好的。” “祝你成功。”周司屹的手肘搭着车门,懒洋洋接一句。 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在他转身前,孟盈抿唇:“那个,待会儿要是碰上的话,你能不能轻一点撞?” 陆霄洄:“?” 周司屹侧头瞥过来,孟盈解释:“我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 第08章 ch.8 溺 ch.8 溺 周司屹他们玩的是拉力赛,跑的山路,到半山腰的时候,沈纵京的车不知道去哪儿了,剩下的两辆车几乎齐头并进。 转过一道弯,周司屹突然降下车窗,打了个手势,陆霄洄摁了把耳麦:“跟上来了?是谢家的?” 周司屹点了下头。 两辆车默契地同时停下,陆霄洄下了车,换了周司屹上来。 孟盈疑惑地侧过头,周司屹干脆利落轰了脚油门,瞥了眼她的安全带:“系好。” “出什么事了吗?”孟盈低头检查安全带。 “有人跟车。” 话音刚落,孟盈从后视镜看到几辆面包车,车窗都贴了防窥膜。 周司屹跟陆霄洄分走了两条岔路,打头的面包车都拐向了陆霄洄的方向,剩下一辆紧紧咬上来。 “会有危险吗?”孟盈问。 “会。” “会怎么样?” 油门突然加到最大,车驶过一个急转弯,车胎刮过路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从侧面冲过来的面包车撞了个空,险险擦着山壁转弯。 孟盈整个人几乎被甩出去,十五岁那年的噩梦冲进大脑,她的小臂被握了一把,身形勉强稳住,极度混乱里,她下意识抱住男生的手臂。 她勉强抬起头,对上周司屹垂眸投过来的目光。 他居然笑了一下。 应该是在笑她,而且他的表情跟那晚从浴室出来,说想抽烟的时候一模一样。 “会死。”周司屹语调平稳地说。 会有危险吗? 会。 会怎么样? 会死。 … 孟盈花了三秒钟才将周司屹的语气跟这句话分开,来不及进一步思考,后面那辆面包车又紧紧咬上来。 前面是条岔路口,一左一右,周司屹说:“抓紧了。” 孟盈松开他的手臂,转而握住车顶的扶手,周司屹的右手仍垂在身侧,在车头几乎拐进左面路口的时候,减慢车速,干脆利落地单手打了两圈方向盘。 车身几乎平行着拐进另一侧路口,孟盈呼了口气,周司屹瞥过来一眼:“哭什么?” 刚才车身擦过悬崖的时候,她的呼吸都快吓停了,周司屹在看什么? 她摸了摸眼角,后知后觉地发现真是湿的:“可能是刚才想起爸爸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吸气憋泪的样子像某种小动物,她自己不知道。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一下,没说话,右手仍懒散垂在身侧。 孟盈岔开话题:“你刚才转弯时方向盘打得很稳,是有练过吗?” 何止是稳,他对方向盘的把控堪称精准,如果偏离一点,车这会儿已经冲下悬崖了。 “没有。” “那如果出现意外…” 周司屹语气从容:“会死。” “…” 车拐向市区,林立的高楼从后视镜飞速倒退,孟盈终于后知后觉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周司屹把车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门口。 他的胳膊搭着车窗,t恤的领口被风吹动,后颈棘突清晰分明,懒散公子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了怎样凶险的一场生死逐命。 锁扣撞击,咔哒一声,孟盈回过神时,安全带已经被解开。 周司屹已经下了车,她也拉开车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嗯。”周司屹懒懒回。 孟盈的脚踩在地面,才觉出小腿发软,周司屹说有事,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会让他在这种时刻专程跑一趟便利店。 这么想着,她揉了揉小腿,片刻不耽误地跟着周司屹进了便利店。 周司屹往货架看了一眼,径直拿了一盒薄荷冰爆,结账的时候,问了句:“有旺仔牛奶吗?” 老板说:“刚卖完,还没来得及进货,你想要什么样的饮料,我找找别的。” “长个儿补脑子的。”周司屹懒懒说。 老板摸了摸鼻子,拿了盒纯牛奶过来。 所以天大的事就是买烟跟牛奶。 孟盈迟疑着问:“没有别的事了吗?” “你有什么想要的?”周司屹侧身问。 他的语气很理所当然,显然完全没发共情她的震惊。 “没了。”孟盈怀着震惊摇摇头。 这家便利店在市中心,挨着一家图书馆。 从便利店出来,周司屹看了眼她的书包,把她丢去了图书馆,说还有事要办,让她在这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座航天图书馆的主题是“宇宙”,大厅里陈列着一排航天器模型。 孟盈在模型前出了会儿神,孟宗海生前是航空航天工程师,所以家里以前也有很多模型,有孟宗海自己收集的,也有不少项目组发的纪念模型。 那些模型都被孟宗海当成宝贝,每次回家都要挨个擦上一遍,后来孟宗海过世,章行芝处理房产时,那些模型被丢垃圾一样丢进了垃圾站。 她知道后找了一晚,一直到第二天垃圾处理车把所有垃圾收走,也没找到一个模型。 “最丑的那个是谢谨德。”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孟盈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模型后有几张照片。 谢谨德是谢泽的父亲,周司屹的舅舅。 孟盈听说过这个名字,今天才第一次对上脸。 谢家的基因不错,谢谨德的五官倒是不丑,甚至可以说端正,但大概是多年风流债下有点虚,脸上笼着层阴郁,以至于整体看起来很奇怪。 孟盈转过头,女生朝她挥挥手:“又见面了,妹妹。” 是之前在射箭场碰到过的一个女生,叫楚成橙,跟周司屹他们在一个圈子,性格很好很会穿搭。 “你裙子很好看。”孟盈笑着夸。 “谢谢,你怎么在这儿?”楚成橙挽住她手臂。 刚才的事牵扯到周家跟谢家,不好说出去,孟盈指了指书包:“我来学习。” “真乖,不像你哥。”楚成橙捏了把她脸蛋,“你干脆给我做妹妹好了。” 孟盈回挽住她的手:“谢谨德的照片怎么会在这儿?” “航天图书馆是谢家老爷子建的,谢老爷子年轻时也是做航空航天的,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四十多岁才进了军工领域。”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座图书馆有这么多航天模型。 孟盈突然明白了周司屹把她丢在图书馆的原因。 倒不是真让她好好学习。 这座图书馆是谢家建的,安保系统都是谢家负责,要是出了事,谢家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墙上还挂着几张其他的照片,都是谢家的儿女,其中一张的背景是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年轻的钢琴家坐在琴凳上,怀里抱着个穿燕尾服的男孩,在明亮的灯光里按动琴键。 “这张是…” “是繁缇阿姨,谢老爷子的独女,乐队首席。她的经历特别传奇,出身好,人漂亮,偏偏还有才华,13岁破格升入京北音乐学院,读书期间被特招进第四乐团做了钢琴首席,毕业那年举办了自己的独奏会,因独树一帜的风格在古典音乐界声名大噪。” 原来这就是周司屹的母亲。 周司屹的五官其实更像他的母亲。 楚成橙是音乐生,过来找期末论文的参考书,孟盈跟她一起在图书馆泡了小半天。 中午的时候,楚成橙给论文收完尾,切了个界面,压低嗓音跟她八卦:“京大在投票选草,你哥排我们级第一了。” 孟盈看了看投票界面,照片是周司屹训练时的抓拍,男生一身作训服,身板挺拔,眉眼冷峻。 “你喜欢哪个类型的男生?咱把票投给他。”楚成橙碰了碰她的胳膊。 孟盈认真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楚成橙摸了摸她额头,“你高中都没被教导主任抓过早恋的吗?真是好宝宝。” “你呢?”孟盈小声说。 “人帅活好。”楚成橙答得十分干脆。 说完撑着下巴犹豫了会儿,投了周司屹。 “你喜欢我哥吗?” “啧,你哥那张脸,人帅活好也没用。半夜起来看到一张臭脸,我得少活三年。”楚成橙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投你哥主要是因为这个月我组织学生会活动,资金不够,敲了他一笔,这个投票他算半个金主。” 说到这儿,楚成橙把屏幕推过来:“看见第二个没,医学院的草,一八七娃娃脸,他老在b区自习,走,姐姐带你看男人去。” 孟盈被她拉着站起来,一抬头,看到五步之外的周司屹。 他的手肘撑在栏杆上,人有点疲,但身上的少年气挺足。 陆霄洄玩着把车钥匙,看了全程的戏,碰了下他的手肘。 看口型是三个字—— 你、妹、夫。 场面很像被教导主任抓早恋。 好在他们俩应该是有事要办,陆霄洄径直去了图书馆尽头的管理室,周司屹面无表情地站在大厅的自助贩卖机前买水。 孟盈揉了揉手指,和楚成橙说:“我出去一趟。” “不看娃娃脸了?” “我哥来了。” ——— 大厅人不多,孟盈小跑着过去。 不知道上午的事怎么样了,她想问一问。 柔软裙摆擦过周司屹的小腿,像是某种接头暗号。 周司屹弯腰抽出罐饮料,懒懒侧了下头,孟盈轻声说:“你还好吧?” “已经曝尸荒野了。”周司屹冷淡说。 感觉他最近特别爱生气,尤其是上午的事故后。 孟盈理解地转开话题:“你是去查上午的事了吗?” “没有。” “查不到吗?” “没有查的必要,霄洄的场子,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那些人根本混不进来。” 所以上午的事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孟盈回想了一下,觉得比起陆霄洄,周司屹可能更不喜欢这个世界一点。 “那你是去干什么了?那些人还在找你麻烦吗?”孟盈继续问。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一个暧昧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周司屹:“回去把车赛完。” 孟盈感到难以置信,所以劫后余生后,他把她放在图书馆里,继续去玩乐了。 “你心态真好。”她由衷感叹。 感叹完想起件事:“我们赌约的结果…” 周司屹抱着手臂看了她一会儿,按了下贩卖机的键,俯身拿第二罐饮料。 他的小臂上还残留着车上被她抓出来的痕迹,孟盈多看了两眼,心跳因为等待结果轻微加快。 “手。”周司屹说。 孟盈伸出手,手背正好搭在那道抓痕上,冰凉的罐身贴在掌心,她轻轻缩了下手,手背被他的腕骨硌了下,有点儿麻。 放到掌心的是两罐旺仔牛奶。 “五分钟喝完,就告诉你。” 周司屹的手臂重新抱回胸前,语气硬邦邦的。 第09章 ch.9 溺 ch.9 溺 喝完一罐,孟盈腻得揉了揉嗓子。 余光看到周司屹勾了勾唇角, 等她放下手的时候,周司屹已经恢复了懒散模样,他看着有点疲,虽然他说是回去找陆霄洄他们玩乐,但孟盈知道,肯定不会是玩乐那么简单。 第二罐牛奶实在有点儿喝不下去了,孟盈盯盯着红色的罐子看了一会儿,抬头时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浪费可耻。”他抱着胳膊,淡淡说。 的确是这样。 孟盈抿抿唇,低头喝第二罐。 甜死了。 第二罐她喝得很慢,周司屹靠在贩卖机边,低头看着表。 尽管知道没有,但脑海中绷着根弦,好像听得见表针哒哒地走。 总算喝完第二罐,孟盈的眉都皱在一起。 “超过五分钟了吗?”她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问。 周司屹的手指敲了敲栏杆,不冷不热:“没记。” 孟盈:? 他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说的话都是什么东西。 “赌约你赢了。”周司屹瞥她一眼,直白地问,“想亲哪儿?” 他的语气实在太轻描淡写,像是在讨论中午吃什么,孟盈的耳根刷一下红了。 过了足足三分钟,大脑才开始迟钝地进行思考,顺着他的额往下看,两人的距离太近,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鼻尖,喉结边的痣。 心脏紧张地砰砰跳着,她揉了下手指,像解数学题一样认真思考。 周司屹抱着胳膊看了她一会儿,手伸进兜里,抽出根烟来,又丢回去,换成了盒薄荷糖。 硬质糖果在铝盒碰撞,孟盈看过去。 周司屹摁开盒盖,问:“喜欢哪个?” 糖果有两种颜色,蓝色是薄荷的,粉色是草莓的。 头脑还晕晕乎乎,孟盈老实说:“草莓。” 周司屹拿了颗薄荷的,剩下的连盒丢回兜里。 “脖子可以吗?”孟盈终于做出决定。 “你太高了。” 她想了想,解释。 上次抱他都很费劲儿,更别说亲他了。 周司屹只抬了抬眼,没说话,孟盈抱住了他的脖子,这个高度正正好。 小臂被男生的骨骼硌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拥抱得好像过于熟练了。 可能是旺仔牛奶真的起了效,她不用太费劲地踮脚就能合拢手臂。 “可以抱的吧?”孟盈征求他的意见。 周司屹瞥她一眼:“你不是抱上了。” 好像是这样。 相贴的胸腔下,心脏跳动奇怪地加快,孟盈看着他颈侧的那颗痣,他的身上有薄荷糖的味道,清清爽爽。 她抿抿唇,凑近一点儿,闭上眼,唇飞快地碰了下那颗痣。 不是预料中的软。 很硬。 有点烫。 甜牛奶的味道跟薄荷糖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脸跟耳朵都热起来,她愧疚又感激地说:“你真是一个好人。” 薄荷味侵入呼吸里,滚烫微硌的触感还很清晰,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他喉结了,她松开手,脸跟耳朵都热起来。 周司屹的手仍插在兜里,喉结滚了一下。 “你难受吗?”孟盈问,“我是亲到你喉结了吗?好像挺硬的。” 周司屹低头跟她对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你真是一个笨蛋。” 孟盈一怒之下试图反驳这句话,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我会多练习的。” 目光坚定得像要拿进步奖的好学生。 “你还真信勤能补拙?” “…” 周司屹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来电名是陆霄洄。 他按了接听。 “给你讲个好笑的,猜猜我在图书馆管理室看到了谁?”陆霄洄的语气十分兴奋。 “谁。”周司屹平静地说。 如果标点符号能打出来的话,这句后面一定是个不耐烦的句号。 “你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陆霄洄装腔作势叹口气,“也不算看到人,那门我敲了五分钟才敲开,沙发上还丢着个皮带,审美丑得一看就是你舅的,图书馆主理人的口红还是花的,真没想到你舅偷情偷到这儿来了,都不知道他那个身材怎么躲进衣柜里的。诶你说怎么有人禽兽到在图书馆泡人姑娘呢?” 孟盈的耳根更红。 周司屹倒是没什么反应:“有事说。” “为什么你不笑呢?是生性不爱笑吗?”陆霄洄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声,跟车那几个人送过去了,连他们弄丢的图书馆工作牌一起。然后再问问,你人在哪儿呢?发好几条消息都不回,背着兄弟忙什么呢?” “偷情。”周司屹撂下两个字,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孟盈的耳根红了一下午。 报复的快感跟一些奇怪的感觉一起压在胸腔,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但好像有某种瘾性。 傍晚回家,章行芝也刚回来,从她脸上的笑隐约看出应该是牌打赢了。 想起图书馆见到的模型,孟盈问:“妈妈,爸爸那些模型都扔了吗?” “提这干什么,”章行芝皱眉,“没扔,卖了。” 孟盈垂下眼睫,难怪那晚在垃圾站找不到一个模型。 “卖给谁了?” “网上的匿名账号,难得碰到个航天迷,连你爸那些破烂手记一起,真是人傻钱多。”章行芝边放包边说,“不提这些了,跟你哥相处得还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以后都是一家人,是该好好相处。”章行芝摸摸她的头。 “周叔叔跟您提领证的事了?”孟盈平静地问。 “这孩子。” 章行芝脸色不愉。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孟盈回了屋。 巴塞罗熊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这是孟宗海买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那次生日孟宗海还在西北执行任务,迟了好几天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胡茬都没来得及剃。 孟盈的额头被他的胡茬蹭得痒痒的。 孟宗海说:“下个生日爸爸就能在家陪绵绵过了,到时候我们绵绵都要考上舞附了吧。” 那个时候孟宗海刚申请工作调动,打算等手头的项目结束就回海宁进民企,好好陪伴妻女。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那个噩耗发生。 孟盈的脸埋在小熊的头顶。 她想爸爸了。 睡前看到陆霄洄发的最新动态。 是辆全球限量的阿斯顿马丁,看着有点眼熟。 孟盈想了想,应该是在周司屹家的车库见到过。 她习惯性点了个赞,几分钟后,陆霄洄发过来条消息。 【账号】 孟盈愣了一下,回了个疑问表情。 陆霄洄的语音电话打过来。 孟盈点了接听,老老实实叫了句霄洄哥哥。 “果然不像你哥,”陆霄洄饶有兴趣地说,“来,给个账户妹妹,红包见者有份。这还是我第一次拉力赛赢了你哥,可算把他那辆v12搞到手了,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一点儿。”孟盈下意识说。 陆霄洄还沉浸在居然赢了周司屹的兴奋里,顺口说:“怎么知道的?” “看到照片猜的。”孟盈的耳根一红,后脊发僵,“恭喜你。” 好在陆霄洄完全没有怀疑,大概是对兄弟的人品具有绝对的信任。 “哈哈哈你哥在我旁边,你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没等孟盈回答,电话已经被他硬塞进周司屹的手里。 孟盈趁机吸了下哭得发堵的鼻子。 “怎么了?”周司屹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过来。 “没事。” 孟盈没法跟任何人提孟宗海的事,这个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周司屹。 “那哭什么?”周司屹说。 他的洞察力一向很强,孟盈摇摇头:“没有。睡不着觉,想起白天的事了。” “哦,菜得睡不着。”周司屹一针见血地点评。 也许听出了她话里的回避之意,他没继续上一个话题。 孟盈吸了下鼻子。 更难过了。 “其实不是的,”心里开始委屈,她抱住怀里的小熊,“我有学习过,是你那儿太硬,硌了我一下。”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 周司屹应该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她听到了风声,紧接着咔哒一声机匣扣动的声音。 他打了根烟。 “从哪儿学的?”周司屹问。 “初中生理课本。我有重新看一遍。” “…” “菜就多练。”半分钟后,周司屹淡淡点评。 孟盈的脸埋进小熊怀里,听出这句话里的嘲讽意味。 “那要怎么做呢?”耳根红红的,她闷声问。 挺有好学生求贤若渴的精神。 “关灯。” “嗯。” “闭眼。” “嗯。”孟盈乖乖照做,“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鬼了。” 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吓得睁开眼,手心滚出一层冷汗。 听筒里,周司屹好像笑了一声。 第10章 ch.10 溺 ch.10 溺 第二天早起,孟盈不出意外地顶了个黑眼圈。 有家教要做,她吃完早饭就收拾东西,到门口的时候被章行芝叫住。 “今天周叔叔要来吗?”孟盈问。 “不是,”章行芝看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他这周都不来了,你有空问问你哥他去干什么了。” 周正临每次出门都会跟章行芝报备行踪,除了不领证不带她回周家,其他的一切都像真正的夫妻。 但这次没有。 难怪章行芝会生疑。 今天的学生是个高一的学生,孟盈带她做完题已经到下午。 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骑的自行车出了点问题。 这辆车有些年头了,车座不知道怎么坏掉了,只能调在最低跟最高。 她只能推着车往回走,转过两个路口,意外地碰到谢凛。 谢凛背着把贝斯,刚从酒吧驻唱完,要赶第二场。 那个场子在艺术区,跟孟盈回家的方向顺路,他人高腿长,最高那档车座对他正合适。 孟盈被他带了一程。 谢凛不像那些为了耍帅把车蹬得飞快,直到被后座的女孩尖叫着抱紧腰身的男孩子一样。 他的车骑得很稳,孟盈一手握着车座,一手拿着装玫瑰的盒子。 谢凛驻唱不为钱,纯粹爱好,总有路人不明所以地留下钱币,他干脆做了个盒子,写着“只收玫瑰”。 盒子里的玫瑰孟盈数了数,一共有九朵。 是一个她很喜欢的数字。 耳边的碎发被风挠得痒痒的,她弯弯眼睛:“谢凛,骑快点吧,不然你赶不上时间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谢凛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的演唱会怎么办?” 其实就是街头驻唱,她每次都要认真地说成演唱会,好像以后真有那么一天,他要站在灯光耀眼的舞台。 “不开了,”贝斯盒的带子松了,他扭头把贝斯盒背好,跟她对上视线,“带你私奔好了。” 是句开惯的玩笑话。 “好呀。”孟盈帮他一起整理吉他包,手指碰在一起。 她抽出手,朝他笑笑。 谢凛收回视线:“那坐稳了。” 最后车还是按既定路线骑到了艺术区。 孟盈从后座跳下来,撑着腮看谢凛为“演唱会”做准备。 他的头上压着顶帽子,身形挺拔,左耳上有个字母y的耳钉。 孟盈才注意到,他的头发染成了红棕色。 准备工作其实很简单,“只收玫瑰”的盒子摆好,他斜靠着墙壁,拨了几下弦调音。 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角,他弹的是《sinners》 “我们相拥之时也在支离破碎 十七岁不是海誓山盟的年纪 如果上帝目睹,我们都罪无可恕” 他有把好嗓子,是天生的歌手。 作为第一个观众,孟盈尽职尽责地鼓掌欢呼。 她没有玫瑰,往盒子里放了个小熊创可贴。 谢凛拨了几下弦就停了,新染的红发被风吹动,五官棱角分明,左耳的耳钉折着光。 “你学过唱歌吗?”孟盈问。 在她的记忆里,谢凛好像没上过专业的音乐课程。 “我妈是个流浪歌手,小时候跟她走过挺多地方。”谢凛漫不经心地答。 “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谢凛干脆地说。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拍着手说哥哥唱得真好听。 谢凛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孟盈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替哥哥谢谢你。” 然后把兜里的一条草莓糖给了他。 小男孩拿着糖跑了,孟盈笑着跟他的背影挥手,放下手臂的时候,掌心被塞进个东西。 是一袋草莓糖。 “给你留的。”谢凛蹲下来,揉了把她的头,笑得有点痞。 “谢谢谢凛同学。” 这时陆陆续续开始有了观众,有人去买了玫瑰花放在盒子里,有了这个头,放花的人越来越多。 小熊创可贴很快被压得看不见了。 孟盈被挤在人群里,挥了挥手,用口型悄悄跟他告别:“我走啦,谢凛。” ———— 孟盈推着车往回走,走到京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红灯。 一辆超跑拐回来,副驾的车窗降下来,陆霄洄探出头:“孟盈。” 孟盈回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周司屹跟陆霄洄,停下自行车,打招呼。 “霄洄哥哥好。” 顿了两秒。 “哥哥好。” 标准得跟课前问候老师好似的。 陆霄洄碰了下周司屹的胳膊肘:“知道你讨厌你妹,但臭着一张脸,多不利于文明和谐价值观啊是不是?” “是你妹?” “怎么还骂人呢?” “飞行理论课的论文交完了?”周司屹冷冷侧头。 陆霄洄啧一声,闭了嘴,摘下他标志性的墨镜,挥手跟孟盈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小姑娘水蓝长裙,长发拿一根皮筋挽着,见人说话带着笑。 又乖又好逗,一点儿都不像周司屹的妹妹。 车在路边停下,陆霄洄笑笑:“一天没见,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昨天晚上没睡着。”孟盈诚实地说。 “不会是因为司屹输了吧,没事,你哥家底厚,输百八十次他都不心疼的。” “不是。”孟盈诚实地说。 是因为周司屹讲的那个鬼故事。 是真的好逗,也不知道周司屹怎么捡到的这个妹妹,陆霄洄在心底感叹了一把,笑眯眯问:“过两天我们要去l市?你要不要一起?” l市是国外一个度假胜地,周司屹他们每年都飞两趟。 孟盈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兼职要做。” “去呗,也就一周,”陆霄洄说,“反正你哥在长滩那边包年了家度假酒店,不去白不去。你不会是怕你哥吧。” “…” “他在l市有个集训,连考核一起得大半周,完全不用担心。”陆霄洄体贴地说。 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外面有人跟陆霄洄打招呼,估计是学校的熟人,他转头跟周司屹说了两句,拉开车门下了车。 这一角只剩下了孟盈跟周司屹。 周司屹坐在驾驶位上,表情淡淡地转着个薄荷糖盒,盒子很眼熟,孟盈很快认出来是昨天的那个。 她的视线顺着冷白有力的手指上移,到锐利的肩颈轮廓,冷冷抿住的唇。 周司屹侧头看过来。 他的视线有种把人整个看穿的睥睨感,孟盈低了低头,目光触到她昨天亲到的那颗痣,像是被烫了一下,倏地缩了回来。 暑热的风吹过来,孟盈揉了揉手指,对着这张冷脸,问候了一句礼貌的废话:“你好吗?” “还行。” “那...你爸爸好吗?” 想起出门前章行芝的嘱咐,她硬着头皮问。 周司屹瞥她一眼:“打算问候一下我全家?” “没有。”孟盈老实地摇了摇头。 “昨晚看到鬼了吗?”周司屹解开安全带,语气平淡开口。 孟盈懵了一下,记忆拉回昨晚,她在梦里被各种奇形怪状的鬼追到了天亮。 后脊凉飕飕的,她僵硬地笑笑:“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所以你是被唯物主义吓成这样的?” 被他一针见血地拆穿,孟盈皱着脸抿抿唇。 陆霄洄打完招呼回来了,敲了敲驾驶座的窗,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笑嘻嘻跟拉车门下车的周司屹说:“怎么感觉你妹挺怕你的?” 然后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孟盈说:“没事,你哥虽然看着脸臭,但脾气也不怎么样。有事找霄洄哥哥给你撑腰。” 大概是话说多了口渴,陆霄洄说完就钻进车里找水去了。 孟盈愣愣看了眼周司屹。 飞院门口摆着不少摊位,是最近京大热推的公益慈善项目,不少学生扎堆挤在那儿。 周司屹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孟盈身后是学院外的一排栏杆,她的自行车还停在旁边,横梁快到她的腰了。 擦肩的时候,周司屹垂下眼:“站稳了。” 他身上雪松沐浴露的味道清晰可闻。 孟盈不敢侧头,一侧头就看到他颈侧那颗痣,那些不好的记忆就跟着冒出来。 她闭住眼,乖乖嗯一声。 耳边,周司屹轻啧一声。 肩上突然沉了一下,像是被按了一把,重量很快消失,被他触碰过的一小块皮肤热热的。 孟盈睁开眼,发现周司屹已经翻过栏杆,往学院门的方向走了。 她刚才好像被周司屹当成扶手了。 领口的衣料起了细细的褶皱,孟盈心疼地按了按,陆霄洄从车里拿完了水,过来递了瓶给她,明显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司屹走了?”他拎着剩下两瓶水问。 “嗯,”孟盈想了想,“他是去抽烟了吗?” “他有个综测要做,”陆霄洄看了眼手表,“估计得天黑结束了。” 孟盈:“我以为他去抽烟了。” “你哥去抽烟?会不会记错人了,沈纵京倒是经常抽烟,给他泡的姑娘顶锅顶出的习惯。” 孟盈想了想:“最近总看到他抽。” “司屹很爱抽烟?不可能的。”陆霄洄摇头,“你哥又不泡姑娘,他抽什么烟?” “那如果他突然抽烟的话,”孟盈胆战心惊地问,“一般是什么情况?” 陆霄洄皱眉思考几秒,脑海中冒出一道灵光:“可能是想抽人的时候吧。” “...” 第11章 ch.11 溺 ch.11 溺 把车子推回家,章行芝已经做好了晚饭。 周正临不来的时候,家里的饭菜一向简单。 孟盈洗了手,帮着端菜上桌。 她最近控制体重,只洗了根黄瓜当晚饭,章行芝淡淡扫了眼盘子里的黄瓜:“控制什么身材,打算报舞蹈专业?” “还没想好。”孟盈抿了抿唇。 因为十四岁那年拿的奖,京大芭蕾舞专业早早抛来橄榄枝。 就在前两天,招生组打来过电话。 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得上舞台。 “你自己规划好就行,”章行芝明显不是会为此操心的家长,“你的文化课成绩不是也不错,不学跳舞的话,报文科商科也行。” “我的物理成绩最好。” 这根黄瓜有点涩,大概是坏掉了。 “学物理干什么,走…” 走你爸的老路吗。 可以预料的后半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章行芝皱了皱眉,截住话茬:“专业的事是该好好想想,离报志愿不是还有段时间,听你周叔叔说你哥他们要去l市,一起去的不少都是他的同学,跟你周叔叔说好了,你也一起去,正好交流一下。” “可是我跟他们都不认识。” “没关系,”章行芝把一碟油醋汁推到她面前,“你周叔叔也在l市,如果待不惯的话就去找他。” 原来这才是最后的目的。 孟盈想找借口拒绝,章行芝笑笑,继续开口:“他们回程要在s市待几天,s市离海宁很近,你不是想去看爸爸吗。” 拒绝的话在齿间转了一圈,又硬生生咽下去。 “知道了,妈妈。” 黄瓜片在油醋碟里蘸了一圈,还是涩,但被遮掩过去。 有点让人反胃。 白天刚拒绝过去l市的提议,晚上就不得不重新选择。 睡前,孟盈点进跟周司屹的聊天框。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一颗蛋的表情。 她组织了会儿语言,打字—— 【晚上好【笑脸】【握手】】 打完检查了两遍,又逐字删除。 可以预料,这条消息大概率会得到一条相同的回复。 还是跟周司屹当面聊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打开跟周司屹的聊天框的原因,她又成功地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第二天跟周星培约了课程,她顶着黑眼圈早早起床。 到周家的时候,周星培还没有起,开门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个阿姨。 “真不好意思,弟弟暑期有个联合国公益活动,昨天晚上通宵改提案来的,这会儿估计刚睡。稍等一下,我去帮你叫他。” 周家的孩子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同龄人还在通宵打游戏的时候,周星培已经在通宵写提案了。 不知道周司屹是不是也这样,以至于多少有点儿精英阶层常见的心理问题。 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厌蠢症。 “不用,我不着急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孟盈摆摆手。 “也好,你可以去会客厅等一会儿。吃早饭了吗?阿姨烤了舒芙蕾,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孟盈不想麻烦别人,但阿姨太过热情,把她领到会客厅就转身去了厨房。 会客厅正对着花园,看得见泳池跟遮阳伞,旁边应该是琴房,门虚掩着,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钢琴和落地窗,男生斜靠在窗边,身形高挺,眉眼冷淡。 想起去l市的事,孟盈迟疑了一下,敲了敲虚掩的门。 屋内,周司屹抱着手臂,不言不语地看着钢琴上的一张照片。 孟盈跟着看过去。 照里的女人很好认,是谢繁缇,跟上次在图书馆看到的照片不同,这张是平淡的日常照,她身上穿的是件很日常的旗袍,笑容婉约,满院的春光都落在她身畔。 周司屹的侧脸冷淡孤独。 他的心情应该不太好,孟盈抿抿唇,确定了这件事。 这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她刚准备把门关上,周司屹突然瞥过来一眼:“来干什么?” 孟盈下意识找了个借口:“学习。” 说完才意识到这个场景下,这个借口找得有多拙劣。 果然,周司屹自上而下看她一眼:“学什么?” 孟盈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看穿了,后脊有点儿僵硬:“忘了。” “不是要学接吻吗?”周司屹单手插在裤兜里,语气平静地问。 窗开着,夹着香樟气味的风吹进来,钢琴罩布上的流苏徐徐摇曳。 “啊?” 孟盈愣愣地跟他对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嗯。” 周司屹抬起手,两人的距离太近,她往后缩了缩,下意识闭上眼。 匀长的手指勾住她脖颈的吊坠。 那个吊坠是只小熊,粉色宝石的眼睛,水润润的,跟她的有点像。 周司屹低下头,指腹捻了下小熊脖子上挂的蝴蝶结,探到她颈窝,龙虾扣咔哒一声解开。 他的手指上有消毒湿巾的味道,淡淡的酒精味,有点儿刺激性。 细链划过颈窝,麻麻的。 孟盈轻轻问:“为什么要摘下来?” “少儿不宜。” 温热的气息远了一点儿,周司屹直起身,语气低沉。 孟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冰凉的细链被绕在她的手腕上,她呆滞地不敢动,腿弯一轻,整个人被抱坐到桌面上。 孟盈懵了,在失重感结束时勉强理出个思绪。 周司屹真聪明。 这样她跟他就一样高了。 “嘴张开,好学生。” 脑袋有点沉,晕晕乎乎的,可能是缺氧。 她老实照做,齿关被撬开,舌根被按住,压了一下,孟盈的眼睫剧烈抖动。 消毒酒精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然后是浓烈的草莓薄荷糖。 她小心地吮了一下,然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的,齿关再一次被顶开。 周司屹的手臂随意地撑在她身侧,贴着单薄裙摆,有点烫。 眼前的光线被隔绝。 甜甜的,但唇舌被堵着,几乎呼吸不过来。鼻尖被压得有点疼,孟盈头昏脑胀地吸了一会儿气,不知道吸到新鲜空气没有,鼻腔被草莓和酒精的味道彻底占据。 脚趾蜷了蜷,绕在手腕的小熊项链轻轻晃动。 她缩了缩手,试图盖住小熊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新鲜空气终于灌进来。 她怔怔仰着头:“你好烫。” 周司屹松开手,直起身:“是你自己热的。” 孟盈睁大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的很烫。 手背都烘得热热的。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你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周司屹抽出一支烟。 语气里有熟悉的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冷酷。 孟盈看到他低头咬烟的动作,想起昨天陆霄洄的话,心惊胆战地问:“一定要抽烟?可以忍忍吗。” “不可以。” “但这样,实在太不友好了,而且…” “而且什么?” 周司屹没点烟,一下下按动着打火机,有点烦躁。 看起来真的像是想抽人。 陆霄洄说的的确没错。 孟盈抿抿唇,小声说:“而且,不利于环保。” “…” 大概是情绪控制住了一点,周司屹把烟丢回烟盒,拿了颗糖。 粉色的,他瞥了一眼,表情看起来又想抽烟。 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孟盈试图转移话题:“你不吃草莓味的糖吗?” 两人之间只有半臂距离,她的裙摆贴着他的膝。 “不喜欢。”周司屹说。 “那刚才为什么给我吃?你也会尝到。” 脸跟耳朵还是热的,呼吸里都是甜甜的草莓味。 她问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周司屹也不喜欢她。 这么一想倒也合理。 “薄荷的没了。”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所以接吻一定要吃糖吗? 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可能是他的个人习惯,孟盈在心里记了一下,对他表示了感谢:“谢谢你,我今天学到了很多。” 接吻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不算难受,但她的心跳跟呼吸现在才恢复过来一点儿。 不知道周司屹是怎么做到没有感觉的。 他真的很厉害。 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毕竟你的初中生理课学得很好。” “…” 这句话明显不是夸人,孟盈恹恹垂下头。 鼻端似乎闻到消毒酒精和草莓薄荷糖的味道,她的手指蜷了一下。 “还有问题吗?”周司屹问。 “人会在什么时候接吻呢?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不止。”周司屹漫不经心地答。 “还有…”记起去l市的事,孟盈硬着头皮开口。 周司屹把钢琴的罩布盖好,看起来准备要走。 “你一会儿有事要做吗?”她问。 “嗯。” “很急的事吗?” “洗澡。”周司屹干脆结束对话。 第12章 ch.12 溺 ch.12 溺 洗澡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想起他刚才想抽烟的模样,洗澡真的很好,洗澡比抽烟好。 去l市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吧。 孟盈心有余悸地想。 然后又有了一件更让人忧心的事情,接吻都让他讨厌得想抽烟,那之后呢。 他不会真的讨厌到想抽人吧。 周司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转身:“发什么呆?” 孟盈被吓了一跳:“复习重点。” “你真是个好学生。”周司屹给出评价。 意识到那个问句的意思是客气请她出去,孟盈抿抿唇:“你不是要去洗澡吗?你先去吧,我不会乱动的。咱们两个一起出去会被误会。” 她的眼睛湿润润的,认真地看着他,侧脸跟耳朵还很红。 “误会什么?” 孟盈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偷、偷情。” 说完这两个字,脸跟耳朵烫得吓人,孟盈揉揉手指,羞愧地低下头。 周司屹的手在门把手上握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抽出刚才那根烟。 “愿意待就待着吧。” 他事不关己地说。 孟盈数着时间,待满了十分钟才出来。 见她从琴房出来,阿姨的表情诧异了一下,很快恢复笑容:“哥哥也在里面吧,我做了很多,要喊他一起吃吗?” “他去洗…他不在琴房了,可能有事要忙。” 这个阿姨已经在周家很多年了,是看着周司屹长大的,周司屹跟周星培都把她当长辈看。 此时她的笑容很慈祥,慈祥得孟盈有点懵:“你是少爷领进琴房的第一个姑娘。” 这个台词有点耳熟,孟盈呆了一会儿:“我吗?”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而且误会得有点大了。 在她试图解释前,阿姨说:“这个琴房是他妈妈生前用的,他妈妈喜欢郁金香,种了半个花园,正对着琴房。” 孟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谢繁缇的身后的确是一片粉色郁金香。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一个词,生前。 当年谢繁缇红极一时,各个网站报道上都有这个年轻钢琴家的报道。 直到几年前,她突然宣布因为身体原因,到国外定居治疗,从此这个名字在各大媒体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以为是谢家出于保护,不愿意媒体打扰她的清净。 所以当年谢繁缇突然隐退,不是在国外疗养,而是过世了吗? 难怪当年一切消息消失得这么干净。 算算时间,大概跟周正临去海宁出差,碰到章行芝的时间差不多。 所有事情乱糟糟地绕在一起,却揪不出那个线头。 阿姨把舒芙蕾推过来:“那你吃吧,阿姨做了两份,都给你吃,你太瘦了。” 舒芙蕾的香气甜甜的,上面装饰了薄荷叶和草莓。 孟盈小心避开那颗草莓,挖了勺松软的蛋糕体,热热的鸡蛋糕上沾满融化的冰激凌,感觉尸体暖暖的。 香甜的小蛋糕让人完全忘记了周司屹那张无情的嘴和一系列稳定发挥,孟盈看了眼琴房的方向:“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是啊。”阿姨又热情地端过来第二盘,这次顶上没加草莓,“少爷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 心情复杂地吃完两份舒芙蕾,阿姨歉意地带来个消息,周星培因为熬夜和吹空调发烧了。 课程时间只能另约,孟盈去书房整理了一些阅读资料给周星培,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经过会客厅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上次捡到的那只边牧。 几天时间,它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皮毛是营养良好的色泽,出了受伤的那条腿在跑起来时有点微跛,行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要不是那个缀着两个铃铛的旧项圈,她差点儿没认出来。 孟盈蹲下朝它招手,边牧还记得她,湿漉漉的鼻子在她手背蹭来蹭去。 孟盈跟它玩了一会儿,想起一整个早上都没看到它,问阿姨:“它是养在家里的吗,刚才怎么没看到?” “早上有康复师来给它做训练,刚刚才结束,”阿姨指了指后花园的方向,“就在那儿,有个专门的犬舍给它。” 孟盈顺着阿姨指的方向看过去,以为会看到网上那种豪华的犬笼,但除了花房边一排漂亮的小洋房,别的什么都没看到。 “在洋房后面吗?” “哦,就是那栋洋房,弟弟还有只阿拉斯加,也养在那儿,本来要盖个新的,但接回来得太仓促,只能一起挤一挤。” “…嗯。” 想起周司屹说的养肥吃了,孟盈担忧地想,这么下去,它一定活不过明年。 她走神的时候,边牧叼着个球跑过来找她玩。 孟盈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边牧直接要往她怀里扑。 这么一下一人一狗都得摔倒,孟盈只来得及张开手臂接住它,她做好了做人肉垫的准备,电光火石的一秒钟里,楼梯口响起个冷淡声音:“248。” 孟盈看看骤然停下,表情乖起来的边牧,意识到248是它的新名字。 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刚“偷完情”,还被嫌弃到想抽烟,现在她实在没有勇气喊住周司屹问一问。 周司屹洗完澡了,黑发沾着水,挺清爽,叫住248后,他继续插着兜往下走。 耳根又开始热,孟盈愣怔地站在原地。 她的裙摆跟他的膝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再近一步就会撞上。 身后,248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心口砰砰地跳,孟盈紧张侧头。 周司屹单手插兜,脚步不停,手背几乎碰在一起前,孟盈慌乱侧身,两人几乎擦着肩错身。 他身上有薄荷爆珠的味道。 所以还是抽烟了,孟盈心有余悸地想。 周司屹随手摸了把248的头,抽了张湿巾擦手,拧开把手出门。 空气中残存着淡的酒精味。 —— 陆霄洄开着他的阿斯顿马丁v12停在门外。 这辆从周司屹那儿赢来的超跑已经成了他的现阶段爱车,虽然这个现阶段可能超不过三个月。 周司屹开门上车,陆霄洄低头看了眼表:“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忙,忙什么呢?” 周司屹低头系安全带,淡淡说:“洗澡。” “哦,原来是忙着洗澡。” 周司屹有洁癖,一大早洗澡也不算稀奇,陆霄洄打着火,突然又侧过头,拉下墨镜往周司屹的后颈看了一眼。 那儿有道细小的红痕。 他拍了拍周司屹的肩,狐疑问:“你这个是什么?背着兄弟玩乐了?” “猫抓的。” “你家不是刚多了条狗吗,怎么又弄了只猫,打算开个动物收容所气气老头子?”陆霄洄又把墨镜推回去,“不过这猫挺厉害,怎么抓这么狠,没抓破吧,抓破可得打个疫苗。” 说着凑近了点儿,打算研究一下。 “没破,”周司屹轻飘飘说,“明天就炖了。” “怎么总说这种不利于和谐的话。”陆霄洄正直地劝导。 周司屹冷冷瞥过去一眼。 “一大早火气就这么旺,”陆霄洄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背着书包出门的孟盈,“哦,原来是因为你妹啊。不打个招呼吗?” “不打。” “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吧,毕竟都是熟人。” “那你还问?”周司屹耐心告罄。 陆霄洄微微笑着,降下车窗。 小姑娘背着书包,是在往反方向走,头都不回,明显是在躲人。 周司屹到底对这个妹妹干了什么禽兽事,把人吓成这样。 陆霄洄挑在人一脚迈出院门时,喊了声:“孟盈。” 周司屹低头回消息,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陆霄洄毫不在意,嘴角勾着笑,朝孟盈招招手:“这么巧。” 小姑娘有点儿局促,但还是乖乖转身,像刚注意到这边一样,叫了声霄洄哥哥。 “是要回去了吗,正好我们去东城,顺路捎你一程。” “我先不回家。”孟盈抓了抓书包带,憋出一句,“天还早,先去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在城西,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哦,没关系。”陆霄洄说。 孟盈松了口气。 “先去城西也行,正好司屹要去看他外公。” “…” 松了一半的气又提起来,她往车上看了一眼。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陆霄洄心情很好地碰了下兄弟的胳膊肘,“是这样吧?” “随便。”周司屹事不关己地说。 第13章 ch.13 溺 ch.13 溺 行程更换,先去了城西。 没想到陆霄洄先提了去l市的事。 “听司屹说你也要去,我们计划开个泳池趴,记得带上漂亮衣服。” 孟盈往周司屹的方向看。 他嚼着粒薄荷糖,面无表情往陆霄洄的方向看了一眼。 猜也猜得出,是章行芝托周正临安排的。 她抿了抿唇。 中途路过一家糕点店,陆霄洄停了车。 这家糕点铺孟盈听过,是家老字号的店铺,老板坚持亲手做,开了三四十年,名声很响。 这家店是预约制,以前章行芝订过过年的点心匣,提前了七八天都没能约上。 周司屹是给他外公买的。 大概是经常来,他的脸比预约好用一点儿,老板亲自从后厨出来,是个很面善的中年人。 周司屹叫了声季叔。 老板笑笑:“又来给你外公买?” “对,还是老八件,麻烦季叔了。” 老板乐呵呵摆摆手,去后面装盒。 孟盈低头回了几条消息,翻到上午给248拍的照片,点进去设成了锁屏。 “我之后可以经常去看248吗?”她问周司屹。 248实在太可爱,她从小就很想有只自己的小狗。 周司屹侧头看过来。 怕被误会是她这个妹妹要缠着他们家,她也确实没有这个想法,所以在周司屹的注视下,干巴巴补充了一句:“我会挑你不在家的时候。” “不可以。”周司屹拒绝得冷漠干脆。 猜到了可能是这个结果,但实在太喜欢248,孟盈还是决定挣扎一下:“为什么?” 周司屹懒恹恹抱着手臂:“它很忙。” ? “那它一般都在忙些什么?” “障碍训练,野外搜索,血迹搜索,箱体搜索,追踪。” “没有休息的时间吗?”孟盈小心地问。 “不需要。” 好,连狗进了他家都得成为一只精英阶级的狗,压抑成这样,难怪他动不动就要抽烟。 “还有什么问题吗?”周司屹终于开口。 其实是有的,还挺多的,但是在周司屹冷梆梆的语气跟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她默默咽了回去。 “总之还是谢谢你给了248一个很好的家。”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有家的感觉是很好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有家,可能已经不算了,毕竟家的定义是—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 孟盈垂了垂头,觉得有点儿难过。 但这样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起码248不用流浪了,世界上不能遍地都是好事,但多一件好事总归是值得开心的。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司屹。 周司屹直视着她。 心跳在对视中开始产生轻微变化,她被看得紧张,攥了攥手指。 周司屹抽出粒薄荷糖,语气冷漠:“养大就吃了。” “…” 说话间,老板打包好了糕点,是老式的包装,油纸,漆木盒。 老板跟他很熟,问:“谢老的身体还好吗?” “很好,老人家一直念叨着您,可惜年纪大了,没法自己过来。” “以前每次项目结束,谢老都亲自来买一趟,”老板捋了把胡子,“前两天还在新闻里看到老先生之前的影像,功勋赫赫的航天元老啊。” 孟盈抿了抿唇。 孟宗海也常提到周司屹的姥爷,两人曾经短暂共事过,那时孟宗海还是刚毕业的新人,谢老爷子是主持项目的总工程师。 家里以前还有张两人的合照。 “如今谢老虽然不在一线了,但桃李满门,逢年过节总有人从我这儿订八件的礼盒给老先生,联系地址大都在西北。我记得有个先生很有心,每年都寄亲笔的贺辞来,不过有三四年没收到了。” 听到西北,孟盈忍不住走神。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跟老板告完别,插着兜往外走。 孟盈小跑着跟上去,手里还提着老板非要送给她的一份桂花糕。 他人高腿长,她追得有点费劲:“周司屹…” “哥哥,能不能慢点儿。” 她一着急就会带上海宁口音,软软的。 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她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 孟盈勉强站稳,一抬头又闻到他身上薄荷烟草的味道。 周司屹松了手,扫过来一眼。 “别撒娇。” ——— 去l市是在两天后。 明后天都有兼职,回家后,孟盈拉出行李箱,提前收拾东西。 查完天气,她从衣柜里找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不少,但很多都是以前的,上高中后大多数时间都穿校服,章行芝又忙,她很久没怎么买过衣服了。 把为数不多的几条裙子放进行李箱,东西就算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顺便整理了下衣柜,翻出不少穿不了的衣服,打包准备捐出去。 收拾到最后,翻出双舞鞋了。 这双鞋是从海宁带过来的,十四岁那年的比赛,她穿的就是这双鞋子。 鞋子是孟宗海定制的,上边有她的名字。 孟盈还记得,拿到鞋子的那天,她跟孟宗海拉钩。 “我一定会拿到金奖的,爸爸。” 孟宗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管拿不拿奖,我们绵绵开开心心的就好。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爸爸说,想在神舟十八号上跳舞?” “嗯。” “好,那拉钩,爸爸负责建神舟十八号,绵绵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这个约定太久远。 她垂下眼,轻轻勾了勾小指。 箱子还空了一小半,剩下的位置正好能把莓莓放进去。 孟盈找了张小毯子垫好,屋门被敲了两下,章行芝推门进来。 章行芝刚洗完澡,敷着贵妇面膜,很精致,但孟盈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老态。 章行芝年轻的时候是歌舞团的演员,小有名气,但生产后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只能在家里养着。 孟宗海当时在跟一个项目,没能赶回家照顾,为此自责了很久,夫妻的裂痕也是在这之后越来越大。 孟宗海在世的时候,总是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妈妈,每年她的生日,孟宗海都会买两份礼物,一份给她,一份给章行芝。 屋里铺满暖黄的灯光,窗半开着,热浪顺着香樟树的枝叶淌进来。 有点像海宁的老房子。 孟盈垂下眼,喊了声妈妈。 “那么久没出去玩了,这次出去就当放松放松。” 章行芝的声音难得有点疲惫:“还有个东西,到时候帮忙给你周叔叔带过去。他挺忙,联系不上的话找司屹帮忙,务必要当面带过去,明白了吗?” 热浪像是张看不见的网,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知道了,妈妈。” 章行芝让她送的是个领夹。 领夹是定制的,章行芝订得仓促,这会儿还没做好。 设计师跟孟盈确定取的时间,孟盈给周司屹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外边玩乐。 犹豫了一会儿,她拨了电话。 占线声持续了十几秒,嘟一声接通。 心跳随着这一声绷紧了一下,等了两秒,她礼貌开口:“你好。请问是在忙吗?” 如果能发表情包的话,她一定会加上个公式化的微笑跟握手。 “洗澡。”周司屹懒懒撂下两个字。 “...” 感觉不应该在这时候打扰到他,但设计师让今晚回复,她硬着头皮:“刚才给你发了个消息,洗完澡可以回一下吗?” 周司屹不说话了。 过了半分钟,她听到了水声。 孟盈小心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挂,犹豫了一会儿,她调了最低一格音量,开了免提。 屋子里开着小夜灯,窗外的暖风掀动着窗帘,很容易犯困。 孟盈的眼皮沉沉的,感觉等了好久,电话对面的水声总算停了。 然后是脚步声。 他应该是洗完了,在擦头发。 再之后是吹风机的声音。 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他洗了好久,他一天还要洗两次。 好精致的人生。 意识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了。 “怎么还没挂电话?” 冷飕飕的语气。 意识勉强被冻醒了一点儿,她用昏昏沉沉的头脑想了一会儿:“机票…” “信息发过去了,”周司屹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迟缓地想了想,觉得应该感谢他。 感谢内容有点忘记了,她意识不清地想了一会儿。 “谢谢你,你教得很好,会教多教。” “你倒是好学,”停顿几秒,周司屹吐出几个字,“还有吗?” “明天会打伞,你出门要下雨。” “还有吗?” 周司屹的语气慢悠悠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好像很有耐心。 “还有...” “你要多吃糖,不能停。” 吃了糖就不能抽烟了,抽了烟就不能抽人了。 “...” “闭眼。”周司屹说。 这句话太熟悉,孟盈哆嗦了一下:“会看见鬼吗?” “会,”周司屹说,“很多,笨死的。” 第14章 ch.14 溺 ch.14 溺 第二天醒来,果然看到周司屹发过来的航班信息。 窗外雨蒙蒙的,她的一只手还捂在小熊耳朵上,孟盈想了一会儿,忘记有没有对周司屹说什么非礼勿听的话。 应该是没有的。 章行芝订的领夹在第二天傍晚做好,除了领夹,她还给孟盈订了几套衣服。 有正式的礼服套装,也有几件度假穿的小裙子。 不像以前孟宗海挑的那些镶满珍珠但莫名有点丑的公主裙,这些订做的裙子元素简单,但设计感很强。 孟盈简单试了试,sa的眼睛都亮了:“你穿裙子真好看。小时候家里一定把你当小公主打扮吧。” “谢谢,”听到夸奖,孟盈的脸有点红,“但我小时候其实不喜欢穿裙子。” 海宁临海,她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丢掉书包,穿着最简单的短袖校裤,骑着车在海边漫无目的地兜风。 湿咸的海风迎面扑来,滚烫,自由。 现实不是童话。 裙子不是公主的唯一标志。 也不是拥有裙子就能成为公主。 去l市那天,阴雨绵绵了两天的天刚刚放晴。 这次活动是周家办的,机酒全包,有单独休息室。 休息室里不少都是周司屹的同学,跟他们圈子里一起玩的朋友,孟盈不认识什么人,找了个角落发呆。 落地窗外,广播播报一个登机口即将停止登机。 一家三口匆匆忙忙朝那个方向跑,母亲拉着箱子,父亲的肩头坐着三四岁大的女儿。 她看得出神,肩膀被拍了一下。 楚成橙摘了墨镜,笑吟吟挥挥手:“小孟妹妹,是在找你哥吗?” “没有。”孟盈结束走神,慢半拍回头。 楚成橙自来熟地在她身边坐下,度假风的耳环随着动作晃了晃:“他跟陆霄洄他们昨天就走了,我有在空管局实习的同学,说他的私人飞机申请了航线。” “是去提前安排了吗?” “不是吧,听说l市有个餐厅,有个挺出名的五星主厨,一周只做两天,他们应该是算着时间去的。” “是这样啊。” 楚成橙揉捏着她脸:“怎么感觉你挺怕你哥?他是不是欺负我宝宝了,回头姐姐帮你压榨他经费。不过等咱们到l市,他应该已经开始集训了。” 孟盈抿了抿唇。 周司屹是个变态。 但他没欺负她,还帮了她,他是个好人,她对他怀着一份愧疚的感激。 “他人其实还挺好的。” 楚成橙:? 但确实有点可怕,想起他抽烟的频率,孟盈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她不习惯说别人的坏话,转移话题:“他参加的是什么集训?” “是国际救援队的集训,说是集训,其实已经到最后的选拔考核了,三大校今年只有一个名额。”楚成橙“哎”了一声,“你都不知道,昨天听说他要去填表,学院一帮学妹摆了个心型蜡烛给他送行,结果他没去,沈纵京替他去的,听说俩人赌了份检讨。” “什么检讨?” “哦,帮京艺一姑娘写的,打架斗殴,你哥高中的时候经常写,挺擅长的。” 孟盈:? “他高中经常打架斗殴?” “不是,是翘课,他跟陆霄洄他们那会儿满世界地玩。” 那倒的确,周司屹是翘课惯犯了。 “他最近也经常翘。”孟盈说。 “大学那些倒不算翘课了,”楚成橙晃晃手指,“你哥翘课基本是去参加医疗急救跟野外训练的课,各种证书拿到手软,院长嘴上骂他,其实心里乐开花似的,说他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也不为过。本来前段时间老爷子想推荐他进飞行基地,考核都结束了,他拒绝了,接了国际救援队的要约。” “听说国际救援队执行任务的条件都很恶劣,危险系数也很高。”孟盈轻轻皱眉。 “谁说不是呢,昨天老头子还苦口婆心劝,挣前途去飞行基地不好吗。” 楚成橙压低声音:“但是,你知道的,天才都容易心理变态,有钱的天才就更容易心理变态了。前两天听陆霄洄说,他跟一姑娘在图书馆偷情。可能他们天才都是这样的吧。” “啊?”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孟盈一下呆住了。 —— 到l市要飞十三个小时。 孟盈习惯上飞机就睡觉,下机的时候,人还睡得昏昏沉沉。 长滩的酒店就在海边,大堂有直达沙滩的摆渡车。考虑到长途飞行过于辛苦,欢迎趴安排在第二天。 领完腕带跟房卡,有人提议去海滩开个烧烤趴。 不少人响应。 楚成橙一向热衷于这种活动,扭头看到孟盈困巴巴的脸,揉了一把:“跟我们一起去吗?” 孟盈把房卡装进包里,摇摇头:“我有点困,想回房间。” 楚成橙撑着腮:“好吧,这家酒店是我一个表叔开的,我每年都来,有好多好玩的,你歇过来可以逛逛。你平时都喜欢玩什么,我给你推荐一下。” 孟盈想了想:“学习。” 但这两个字现在好像不太纯洁了,她的耳朵悄悄红了。 “好乖的宝宝。”楚成橙又捏了捏她的耳根。 摆渡车十分钟一趟,去海滩的人正好坐满了一辆,到房间不算远,孟盈决定走过去。 果然像楚成橙说的一样,酒店里可以玩乐的很多,极尽奢靡。 她的方向感不好,只能逐个标牌对着看,找到电梯,刷了楼层。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灯光很暗,威士忌辛辣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登记台点着甜腻的香薰。 呼吸间都是甜腻的味道,迎面来了几个托着酒杯的人,男女都有,醉醺醺的。 应该是走错电梯了,孟盈回身按电梯按键,但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行到一楼。 一个领口敞着的男人朝这边看过来,说了句什么,朝她的方向走。 “学生吗…来这儿喝酒?” 孟盈的心口砰砰跳,后背几乎贴着电梯门,楼层数字上到8,没停,继续往上走。 胸腔的一口气收紧,登记台离得很远,她算了一下距离,准备赌运气跑过去的时候,男人的肩上搭了只手。 男人的脚步被迫止住,骂骂咧咧回头,那只手很稳地搭着,食指不疾不徐点了两下。 在他扭头的刹那,一条手臂砸过来,闷钝的一声响。 男人捂着脸蹲在地上,浓重的酒气消失,新鲜空气灌进来。 孟盈的手腕被拉住,谢凛穿着件黑外套,清瘦手背上还攀着因用力隆起的青筋。 孟盈被他拉着走到一个通道口。 这里没什么人来往,顶灯昏黄,谢凛松开手,咬着支烟,单手插兜靠在墙边。 “你没事吧,谢凛?” 孟盈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掌心反被他放了块草莓糖。 “这种垃圾我能一拳三个,”他不在意地拍拍手,“这儿不是好学生来的地方。” “我走错路了,”孟盈抿抿唇,“你怎么来l市了?” “有人请我看表演。”谢凛揉了把她的头发,手插回兜里,轻描淡写地说。 这儿哪有什么表演? 他的语气里有嘲意。 孟盈从他手里接过书包:“那你要回去了吗?” “再看会儿。”谢凛把帽衫扣到头顶,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你跟周司屹他们一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 谢凛帮她提了下书包带:“前天碰到你妈妈,她说的。” “这样啊,”孟盈指了指远处的登记台,“你是在那儿看表演吗?” “嗯。” “还要看吗?” “表演还没完。” 她背好书包了,谢凛抽出她的房卡看一眼,朝电梯指了指:“下到一楼,从对面电梯刷卡就能到房间了。” 从这个角度,孟盈清晰地看到他左手腕的破口,很深,没怎么处理过,只敷衍地贴了个小熊图案的创可贴。 这就是他的左手一直插在兜里的原因。 孟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我有东西带给你,表演什么时候结束,我在楼下等你。” 谢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半个小时,别等我,可能还有别的事,明天我去找你。” 孟盈低头看了眼表,说好。 她没有下楼,在安全通道口目送谢凛进去,抿唇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半小时后,谢凛没有出来。 她解开锁,给楚成橙发了条消息,往登记台的方向走。 电梯间看上去不显眼,但登记台后的门很华丽。 里面是个酒吧。 负责登记的服务生愣了一下,检查了她的腕带跟证件,转身打开门。 昏暗的红蓝色灯光铺满整个酒吧。 确切地说,这是个地下酒吧。 悬挂的屏幕上刷新着赌球信息,不少人端着酒杯围在屏幕下;舞池里挤满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音乐节奏劲爆;卡座四周有三个舞台,孟盈的视线触到中间的换装皇后,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来。 好… 好变态。 她挤在人群中,如芒刺背,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立刻捂着眼睛转身离开。 服务生端着托盘,放在她旁边的卡座:“您的内格罗尼。” “请问您需要什么,小姐?”服务生转到她面前,问。 孟盈揉了揉手指,想说不要。 “旺仔牛奶。” 有人替她答了。 她转头。 周司屹的手懒懒插在兜里,端在手里的b-52飘着层蓝色火焰。 三步外的卡座,陆霄洄支着下巴:“啊哦。” 第15章 ch.15 溺 ch.15 溺 没想到会碰到周司屹,更没想到是在这种场景下。 简直是不幸中的不幸。 “过来。”周司屹的手插回裤袋。 他们在一个半封闭的包厢,其中三面是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三个舞台。 孟盈胆战心惊地走过去。 “又是来学习的?”周司屹懒懒垂着眼,神情不明地问。 “不是。”孟盈立刻摇头。 这些变态的东西她不学,太可怕了。 “那拿书包干什么?”周司屹往她身后瞥一眼。 孟盈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真的问她是不是来学习的。 “书包里有卷子。”她老实说,“回去家教课要用。” 行李交给服务生送了,卷子很轻,她就自己背着了。 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儿,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那学吧。” “学,学什么?”孟盈愣住了。 “不是要写卷子。” 孟盈慢慢挪过去,迟疑地站了几秒,拉开书包拉链,一件件地拿卷子跟笔。 冷冷的气息离得很近,男生的侧脸优越,轮廓锋利,唇冷冷抿着,喉结边的那颗痣在游走的光影下晦暗不明,禁欲感十足。 1号台上两名男女抱在一起,嘬一声。 台下的卡座激起一片喝彩。 孟盈刷地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手指移到烧红的耳根,悄悄揉了揉。 周司屹跟陆霄洄都无动于衷地看着。 陆霄洄在往酒杯里夹青橄榄,周司屹的手懒懒插在兜里,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过头,淡淡瞥一眼摊在桌面的作业本。 孟盈低下头,笔攥在掌心,如坐针毡。 找谢凛是不可能了,她横下心,低头看那张样卷。 是张初中英语试卷。 作文题目——愉快的周末。 好,真的很应景,很愉快。 她发着呆,服务生再一次走过来,放下两杯酒和一杯甜牛奶。 甜甜的奶香很能安抚人心,孟盈小心地抬起头,视线努力避开让人面红耳赤的1号台方向,试图在人群中看看有没有谢凛的踪迹。 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聚光灯下的2号台。 2号台刚清过,现在台上站了两个拳手,台下的观众正围着压注。 对面的陆霄洄终于有了点兴趣,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好带劲,人鱼线,腹肌,啧,那个是胸大肌吧。你很喜欢看吗,妹妹?” 孟盈愣了两秒,连连摇头。 周司屹的腿长长伸着,瞥过来一眼:“没有的总是好的。” “谁没有?”陆霄洄说。 周司屹端起酒,懒得说话。 孟盈的定力一向很好,在学校一直是被老师夸奖的好学生,但她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下学习过,一个作文题目写了足足五分钟。 周司屹就很平静,看表情甚至有点无聊,好像不是他自己玩得变态,而是好心地在这儿看着妹妹写作业。 嘬地亲到第八口的时候,周司屹从兜里抽出手机,点开拍照功能。 大概是要拍什么变态的内容反复观赏。 手机举到她头顶,孟盈往旁边挪了一下以免挡到镜头。 但镜头随着她左移,咔嚓一声。 孟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司屹已经把手机扔回裤兜。 “你拍的是我吗?”她谨慎地问。 “是,你妈妈刚问你在哪儿。” 章行芝想跟周司屹打好关系,发这样的消息不奇怪。 但她在哪儿? 要是章行芝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地下酒吧,估计要心脏病发作。 她抿抿唇:“可不可以不发,这样不太好。” “你不是在学习吗?”周司屹说。 “可是你拍的角度,能拍进去很多不好的东西。” “什么不好的东西?” “酒杯,还有,还有…” 还有嘬的一声。 她说不出来,红着耳朵看着周司屹。 “那你自己删。”周司屹懒懒靠回卡座。 手机在他兜里,怎么拿? 孟盈低下头,只能祈求周司屹做个人,做个好人。 惴惴不安地写完最后一笔作文,2号台响起阵阵欢呼声。 应该是拳赛开始了。 周司屹垂眼看了看桌上的试卷:“写完了吗?” “写完了。”她乖乖点头。 周司屹把那杯牛奶挪过来。 孟盈后知后觉地记起这杯牛奶,这里没有旺仔牛奶,送过来的应该是巧克力奶。 甜甜的,很好喝。 她从食不知味喝到胃里有点饱,呼吸里都是巧克力牛奶味。 “喝完了,哥哥。” 对上周司屹的视线,心口颤了一下。 她实在不想再写一张卷子了。 好在周司屹按铃叫了个服务生来,让人领她回去。 2号台上的拳赛还在继续,这种地下拳场都足够血腥劲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跟鸡尾酒的甜腻辛辣混合在一起。 陆霄洄支着下巴,盯着兴奋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嘶一声:“你说谢泽怎么变态成这样,专挑这种场子玩,看得我浑身不适。” 周司屹侧过头:“那你还看?” “没办法,你在那儿看孩子,我只能帮你盯着人了。”陆霄洄哈哈笑着。 “所以你是看谢泽看得这么开心。”周司屹一针见血评价。 他面前的酒杯空了,人慵懒靠在卡座,垂着眼,百无聊赖翻看一张英语样卷。 是孟盈刚才落下的,最后一面的作文题目是愉快的周末,她的字很工整,但有好几个小墨点,看得出来写得挺纠结,周末过得应该也不怎么愉快。 台上红方拳手再一次被打倒,喘息声湮没在喝彩声里,原本围在1号台的观众被吸引过来了不少。 “你觉得这个酒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变态?”陆霄洄微微歪头。 周司屹折上试卷,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很无聊。” “?” 他更变态。 十分钟后,三个台都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 “谢泽出去了。”周司屹往出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纵京拿到这层的监控查阅权限了,”陆霄洄把剩下的半杯威士忌喝完,左右看看,遗憾摇头,“你说他怎么不过来,有家属的人是这样的吗?” “听说是检讨写太好,被骂了。”周司屹站起身。 “所以还是没有家属比较好,年纪轻轻的吃什么爱情的苦,”陆霄洄放下酒杯,跟周司屹并着肩往外走,“不过有个妹妹还挺好的,多好逗,反正你不喜欢你妹,干脆给我得了。” “你自己捡。” 监控室在负一层,沈纵京已经等在外面,身后是两名酒店工作人员。 监控回放,从谢泽下电梯进地下酒吧开始,一切都拍得清清楚楚。 “所以谢泽一共出去两趟,中间隔那么久,是为了看完变装皇后吗?”陆霄洄啧一声。 “八块腹肌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周司屹头也不抬。 陆霄洄:“毕竟我不用看着妹妹写作业。” 沈纵京的手懒懒插在兜里,听到这句,抬起头,视线在周司屹身上停了两秒,绅士地笑了笑。 监控正好放到谢泽第一次出酒吧,监控显示他去了包好的休息间,休息间里面是空的,谢泽独自喝了十几分钟的酒,一个鱼尾裙的姑娘推门进去。 两人直接上演了场大尺度戏码,然后各自离开。 陆霄洄扬了下眉:“之前听说谢泽私底下打探你家拍卖会的事,准备弄点事情出来。看来车场那件事之后被他爸教育过老实了,居然只是过来偷情。一晚上的变态表演不是白看了。” “消费已经挂在房间了,”沈纵京说,“听说陆少借我家保镖的名义买a了,记得结账。” “还不是为了引开谢泽那帮人的注意力,”陆霄洄笑笑,“挂的周司屹名,他有钱,找他结。” “...” 周司屹盯着屏幕,突然叫停,让工作人员放大了鱼尾裙女生的脸。 “怎么了?” “有点眼熟。”周司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我妈以前有个助手,那个助手有个女儿,在后台碰到过几面,很像这个女生。” 屋中安静下来,沈纵京跟陆霄洄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谢繁缇创作的时候有采风的习惯,在一次去国外采风时意外身亡,至今没有找到遗骨。 谢老爷子动了不少关系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谢繁缇当年在创作一首关于战争、人性、和平的曲谱,最后一张机票是作为国际志愿者飞往一个战区,可能是在战区身亡。 当时谢家的企业正要上市,为了避免外界不明不白的猜测,影响声誉,谢家才对外声称她是身体不好,定居国外养病。 “你怀疑当年阿姨的事不是意外?”陆霄洄问。 “不是怀疑,”周司屹的视线从屏幕移开,“她每次登机都会给我发消息,有时候是舷窗外的风景,有时候是一段即兴创作的谱子,那次没有。” 后半段监控倒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谢泽第二次出去依然是佳人有约。 这次是3号台刚表演完的几个兔女郎,当时整个地下酒吧正被陆霄洄的买a激到高潮,走廊里没什么人,除了出门时跟一个黑色外套,高瘦的男生擦肩,谢泽几乎是直奔佳人。 周司屹随意地拉着进度条。 “诶等等。”陆霄洄有所发现。 工作人员点了暂停,画面精致,走廊里,白裙子的小姑娘背着个书包,后颈低着,很乖,看上去有点沮丧。 “感觉你妹很可怜。”陆霄洄说。 “你今天吃药了吗?”周司屹问。 “话说回来,你妹怎么突然来这儿了。看样子不像走错,要不是你把人扣下,保不齐真得碰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这个场子纨绔二代不少,玩得都够花,外面的只是冰山一角。 “看着像是找人。”沈纵京说。 “找谁呢?来这儿的都是什么人,孟妹妹明显是好学生,不像会跟这个圈子有交集,又不能是偷情…” 周司屹冷冷看过来一眼。 陆霄洄莫名其妙:“怎么感觉你最近这么敏感?” ——— 从地下酒吧出来,孟盈在电梯口碰到楚成橙。 “你怎么来这儿了宝宝,没进去吧,”楚成橙担忧地摸摸她的脸,“这里面好变态的,我每次去都要被吓死。” “不用担心,我没事。”孟盈拍了拍她的手。 楚成橙按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总算松了口气:“这里面变态可多了,我看方片k送你下来的时候都吓死了,他只服务vip的。” 所以周司屹他们还是vip。 “对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突然要找人?” “是住在对门的朋友,他进了地下酒吧,我不太放心。刚才…我在写作业。” “真是好宝宝。”楚成橙调出手机的一张抓拍,“这个是你朋友吗?门口的服务生说看到他十分钟前出去了,应该是回房间了,不放心的话我找找表叔,看看能不能调下监控。” “没事,他出来就好。”孟盈低头看完照片,松了口气,“谢谢姐姐。” “哇,我第一次被人叫姐姐。”楚成橙的爱心爆炸,很快就忘了监控的事,“这么晚餐厅都要关了,我们点了海鲜,正好烤上,一起吃点儿再回去吧。” 去沙滩的摆渡车上,孟盈收到谢凛的消息。 只有一行字—吃颗糖就不会做噩梦了。 谢凛好像对她的一切都很清楚,她爱吃草莓蛋糕,她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都知道。 孟盈打了长长的一段话,又都删掉,回了一个笑脸表情。 【谢谢谢凛同学】 烧烤趴结束得很晚。 楚成橙的小姐妹都跟她一个性子,孟盈交到了好几个朋友,楚成橙说这两天约着玩。 回到酒店,孟盈的房卡在顶层,跟楚成橙她们不同层。 不知道房卡是怎么安排的,可能是因为临时加的缘故。 经过地下酒吧的事,楚成橙不放心,把她送到电梯口,才挥手回去。 孟盈按房卡上的号码找到房间,放门口有个鎏金的名牌,刻的是z。 房卡贴在感应器,嘀一声。 里面是套阳光房,位置很好,会客厅有面很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l市,最远能看到长滩停泊的渔船和散步的人群。 头顶的灯是打开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应灯,光线太亮,孟盈在入口找控制台。 身后有什么兴奋地扑过来,她转身,被248扑了个满怀。 三天没见,248兴奋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 孟盈愣住了,还没想明白怎么会在这儿见到248,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周司屹穿了条沙滩裤,发尖滚着水珠,腰背的肌肉线条清晰流畅。 人鱼线,腹肌,鲨鱼肌。 他真的有。 听到动静,周司屹抬了下眼皮。 “啊!”反应先于意识,孟盈捂住嘴,耳根爆红。 黑沉的视线移过来,神色不明地看她一眼。 “是不是叫反了?”几秒钟后,周司屹从沙发抽了件黑t,平静地说。 虽然语气很平静,但他的脸色很臭。 身后的智能音箱自动打开,屋子里弥漫起欢快的氛围:“欢迎入住温馨的家庭套房,我是您的专属管家小优,希望能帮助二位渡过愉快的夜晚,有什么需求可以呼唤小优哦。” “去死。”周司屹干脆地说。 “好的,现在为您播放难忘今宵。” 第16章 ch.16 溺 ch.16 溺 周司屹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 负责人连连道歉,说周正临安排的时候说是一家人,他们安排失误。 两天后就是周家主办的慈善会,房间都安排满了,负责人诚惶诚恐地问需不需要帮忙联系附近的酒店。 l市的治安不怎么样,更何况谢泽应该不是单纯来玩的,虽然没在正式场合承认过,但孟盈身上到底挂着周家的名号,难保不会被谢家盯上。 周司屹说了不用,皱眉挂断了电话。 意识到今晚可能得留在这个温馨的家庭套房了,孟盈头皮发麻。 房间里的香薰很好闻,跟浴室的水汽混杂在一起,蒸得人头脑昏沉。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卧室。 “不然…”她试探着问,“我问问楚成橙,看看能不能跟她住在一起?” “她男朋友刚去8楼买完东西。”周司屹淡淡说。 “买什么?” 孟盈茫然地问。 周司屹瞥她一眼,懒得说话的模样。 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后知后觉,8楼除了那个变态的地下酒吧,还有几间租金昂贵用途变态的休息室,以及一个很齐全的成人用品店。 专门给纨绔二代们设计的一条龙服务。 耳根刷地红了,她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周司屹无动于衷,倚在落地窗边,从兜里抽出一根烟。 他又抽烟了,还是在看完那些表演后。 孟盈僵硬变扭地挪开头,尽可能在不被注意到的前提下,让视线避开他滚着水珠的喉结。 “那…” 还有好多想问的,比如晚上打算怎么睡,周司屹总不会睡沙发,她睡沙发倒是无所谓,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心里反复纠结着,书包肩带往下滑了点儿,她转身,猝不及防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咬着烟,拎着条毛巾擦头的周司屹。 他喉结边的那颗痣滚着粒水珠。 薄荷爆珠和尼古丁的味道飘进鼻端,孟盈呆愣了几秒,捂住嘴,避免叫出第二声。 “看什么,”周司屹瞥她一眼,在她欲言又止的目光里看出些有话要问的意思,“三个问题,问吧。” “今天晚上怎么办?”孟盈脱口而出。 “睡觉。” 周司屹回答得干脆冷酷。 “…” 孟盈呆若木鸡地看了他两秒:“怎么睡?” “睡觉也需要学?” “…” 好吧。 “第二个问题,”孟盈问,“你怎么会有那儿的vip?” “哪儿。”周司屹问。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vip 可能很多,孟盈小心翼翼地描述:“就是今晚那个很变态的酒吧。” 她还记得楚成橙说送她出来的服务生叫方片k,只服务vip。 “沈纵京的卡。”周司屹客观讲述。 “听说是要消费到一定级别…” “陆霄洄买过几次a。” 孟盈张了张口:“他们看起来很正直。” “你多久没做视力检查了?” “但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孟盈轻声说。 “我看起来很像正直的好人?”周司屹平静反问。 好吧,他真的很一视同仁。 孟盈揉了揉手指。 难怪生理课本的第一页写着,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想到这儿,她的耳根又开始红,1号台上的表演她不敢抬头看,但被迫听完了全程。 都是生理课本上没教过的。 周司屹擦完头发,在沙发上坐下。 孟盈往沙发边挪,那儿有个矮塌,铺着粉色的小绒毯,晚上睡在这儿也不错。 孟盈松了口气,抱着膝盖坐在上面,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 这是一个很容易有安全感的姿势,她喜欢用这种姿势坐着发呆。 周司屹瞥过去一眼,自上而下看了她几秒,懒懒转了下手里的电视遥控。 感觉他的目光有点奇怪,孟盈问:“这儿是可以坐的吧?” “你问248。” “?!” 孟盈扭过头,看到蹲在身后,震惊但保持尊重的248,终于知道奇怪在哪儿。 她挪回了沙发,双手放在膝上,跟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似的。 “刚才那个不算问题吧?”她侧过头,“第三个问题…” 本来想侧面问一下这家地下酒吧的情况,毕竟周司屹看上去挺熟悉那儿的,但犹豫了一下,她换了个更想问的。 “你吃糖吗?” “什么?” 周司屹看过来,黑沉的眼跟她对视。 “感觉你刚才有点不开心,有个朋友跟我说,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吃糖。” 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学生是这样。” 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夸人,应该不太算,孟盈蔫巴巴哦一声。 周司屹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瞥了一眼,点了接听。 陆霄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查完了,跟谢泽见面那个鱼尾裙女生是酒吧的会员,她妈妈叫赵含雪,就是你母亲的助手。剩下的资料沈纵京调出来发你邮箱了。” “谢谢。”周司屹说。 “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谢字,不会是给你妹辅导作业的后遗症吧,挺好,继续保持。” 周司屹眼皮不抬:“还有事吗?” 陆霄洄啧一声:“还有就是别吓你妹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小姑娘胆小,感觉今天要被你吓死了。” “还活着,刚喝了两杯巧克力奶。” “…” 电话挂断,孟盈伸向巧克力奶盒的手指悄悄缩回来。 为了转移尴尬,她生硬地找了个话题:“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周司屹拎起罐冰啤,咔哒一声打开,冷淡灯光落在他的侧脸。 “学到什么了?”他自然地问。 “写了一篇英语作文,题目是愉快的周末。”孟盈老老实实地说。 “还有呢?”周司屹看了眼她红红的耳根,“课本不教的那些。”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孟盈睁大眼睛,耳根因为羞耻更红:“没、没有学。” “那你好好学,赌约还没结束。” “!” 不知道他是怎么用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 他真的是一个不正直的好人。 等她耳根的红意褪去点儿,周司屹已经喝着啤酒看市景。 孟盈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难怪刚才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衣服去洗澡。 浴室就在客厅旁边,进去之前,她看了不正直的周司屹一眼,轻手轻脚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顶格,才飞快地进了浴室。 她揣着心虚,完全没注意到调的电视节目是什么。 咔哒一声,浴室门反锁上。 断断续续的水声响起时,周司屹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她开的那个频道放的是恐怖电影。 女鬼满脸是血,在地板上拖出道长长的血痕,苍白的鬼手几乎伸到屏幕外面。 他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继续喝酒看市景。 往浴缸放水的时候,孟盈检索了酒店里这个地下酒吧的信息。 这家酒店是出名的星级国际连锁,网上的信息很多,背后最大的股东姓沈,是沈纵京的父亲。 难怪沈纵京会有这儿的vip。 这只是沈家产业的一小部分。 沈纵京跟陆霄洄都是玩世不恭的那类男生,周司屹虽然冷着一张脸,但也很有教养跟礼貌,接触的时候完全不会让人感到很强的距离感。 孟盈还跟他们参加过不少次京大组织的扶贫志愿活动。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圈子的差距。 她试了试水,把水温调低一点儿,继续看有关地下酒吧的那部分资料。 这家地下酒吧叫king,实行的是会员制,除了会员,只有在酒店住的客人能进,且以住客身份进入会要求上交手机,严格禁止拍照。 这种猎奇和饥饿营销吸引了不少纨绔子弟,但由于会员制和禁止拍照的条款,流传到外界的信息很少,在圈外算得上低调。 唯一有些影响力的公众事件发生在三年之前,谢家有个助理被警方带走过,听说是玩大了出了事,后来谢家花钱压了下来。 按一些小报的说法,祸是谢泽惹出来的,为了避免负面影响,推助理出来顶的包,谢家在谢老爷子手里的时候家风清正,现在谢谨德掌权,大大小小的脏事干了不少,多这么一桩也不奇怪。 不知道这个酒吧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脏事。 孟盈后怕地抿了抿唇。 所以谢凛怎么会突然来l市,还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皱眉泡进水里,温热的水流冲过肌肤,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泡完澡出来,她差点儿被蹲守在浴室门口的248绊到。 248围着她绕来绕去,她用的是牛奶沐浴露,惹来248一阵嗅闻。 孟盈蹲下来,抱着它的脖子蹭了蹭。 248咬着她的衣角往客厅走,周司屹不陪它玩,它格外黏着孟盈。 孟盈被它拽着走到沙发边,一抬头正对上一个阴暗爬行的鬼。 差点儿被吓到心悸,她一手捂着眼,一手在沙发上摸索着找遥控。 摸索了一会儿,碰到一个有点儿硬的东西,她谨慎地按了按,感受到皮肤的滚烫。 周司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摸什么呢?” “对不起,是摸到你了吗?”电视上又一阵尖叫,孟盈被吓得四分五裂。 “…” “要关电视?”周司屹换了个话题。 “嗯,有点吵。”孟盈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遥控在你那儿吗?” “不在,”周司屹抱着手臂靠进沙发,“可以智能控制,你试试。” “怎么能智能控制?” “对着电视说话。” 虽然这个功能有点奇怪,但周司屹总能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孟盈问:“说什么呢?” “实话。”周司屹说。 好奇怪的要求。 电视的尖叫还在持续,孟盈完全没办法思考,一只手还捂在眼上,凑近了点儿,认真说:“可不可以关上?” 女鬼凄厉地叫了一声。 捂在眼睛上的手颤了一下,她快速说:“好可怕。我很害怕。” 声音哆嗦着,但字正腔圆。 身后一声笑,周司屹把遥控器放回储物格。 电视真的关上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电视机,小声说:“谢谢。” 它跟小优管家一样,都好智能。 可惜刚才小优被周司屹丢出去了,在走廊顽强地播放了一会儿难忘今宵,不知道工作人员把它收起来没有。 “那现在做什么呢?”过了好一会儿,孟盈问。 她的声音还有点茫然,明显没从鬼片里缓过来。 “你想干什么?”周司屹把啤酒罐丢进垃圾桶里,问。 孟盈眨眨眼,不太清醒地转过头:“可以牵一下你的手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恐惧,说实话好像变得容易起来。 周司屹垂眼看了她一会儿:“自己牵。” 他们拥抱过,接过吻,即将探索更深的生理课程,但从没有牵过手。 孟盈小心地牵住他的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匀长有力,指腹有层薄茧,磨得她的手指有点麻。 他们这样的公子哥本来不会有这种东西,孟盈想起早上听到的,周司屹参加了很多野外训练课程。 体温顺着肌肤传导,孟盈垂下眼睫:“小时候我又害怕又想听鬼故事,爸爸就是这么牵我手哄我睡觉的。” “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周司屹冷淡抽出手指。 知道他有洁癖,还有点厌人,孟盈没有多难受,中央空调的温度在67华氏度,酒店隔音很好,屋中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孟盈觉得眼皮发沉,晃来晃去的鬼脸变成了老电视卡顿会出现的雪片,直到彻底陷入黑沉。 —— 虽然困得很快睡着,但不可避免地做了噩梦。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睫一下下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东西。 揪到的是周司屹的裤脚。 周司屹悠悠抱着手臂,在看沈纵京传过来的资料,衣料拉拽的感觉实在太清晰,第三次的时候,他皱眉俯身,手指碰了下孟盈的脸:“醒醒。” 大概是白天太累,她没醒,他的手指反倒被抓住了。 “有鬼。” “爸爸。” 吴侬软语的海宁话。 周司屹摁住她的手背,往外抽手指。 体温摩擦,即将抽离的时候,她皱眉,护食似的,低头咬住。 含混说了句:“谢同学…” 柔软的舌尖抵在指尖上,有巧克力奶的味道。 周司屹垂眸看了一会儿,抽酒精湿巾擦手,拿了粒薄荷糖。 粉色的,草莓味的。 擦过酒精的手扣住她的下巴,手指抵着齿关用力。 被酒精的味道刺激到,孟盈皱眉舔了一下。 周司屹撑开手指,那粒糖滑进去,压着舌根搅动,黏黏腻腻地化开,草莓味和巧克力奶的味道黏合在一起。 孟盈吮了一口。 周司屹抽出手,冷白匀长的手指沾上不少黏腻糖液,指节有个浅浅的牙印。 他起身,抽了第二张湿巾。 陆霄洄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周司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按了耳机接听。 陆霄洄的声音混着电子音乐响起来:“还有个事跟你说一声,谢泽下机后先让司机开去了另一个酒店,司机都是咱们的人,留意了一下,说他好像见了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有张抓拍,但是侧面的,那个男生穿的黑色帽衫,没拍到正脸。” “我在查了,还有事吗?” “你知道这么个事就行,”陆霄洄敲了敲酒杯,“也没什么别的事,顺便问一句,你明天不是要做身体测评,这么熬夜不虚吗?” “操心你自己。”周司屹叠好作训手套,收进背包里。 “大半夜的忙什么呢,火气挺大。”陆霄洄笑两声。 周司屹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跟刚才弄脏的两张湿巾一起扔进垃圾桶:“学习。” 第17章 ch.17 溺 ch.17 溺 第二天早上,孟盈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248。 她还保持着好学生的作息,七点之前一定会醒,但昨晚睡得太晚,头脑昏昏沉沉的。 坐起来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床上。 她眨了几下眼,那周司屹呢? 不知道是他睡沙发更像鬼故事还是两人睡了一张床更像鬼故事。 她动作僵硬地从床上下来。 脸颊有点涨,舌根有很淡的甜味。 ? 好奇怪。 她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孟盈怀疑地回忆了一会儿,可能是昨天的巧克力奶喝多了。 还被周司屹嘲笑了。 她决定今天不喝了。 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她碰到了楚成橙跟男朋友。 楚成橙的男朋友也是飞院的,叫江济。 江济比周司屹低一级,听过不少周司屹的神话,又没怎么被他的嘴毒攻击过,对学长崇拜得不行。 孟盈吃得抬不起头,基本都是江济在说。 提到这次的集训,江济忍不住说:“要不是管理严格,真想去选拔现场学习学习。” “他早上是什么时候走的?”孟盈咽下一口牛奶,谨慎地接了一句。 “不到六点吧,我早上去游泳的时候看到他跟陆霄洄在走廊说话。” 果然人跟人只有差距的。 周司屹真是精力充沛。 孟盈困巴巴地叉起块班尼迪克蛋,在心底感叹。 吃完早饭,楚成橙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海滩。 孟盈礼貌地拒绝了当电灯泡的机会,回去写了一会儿卷子。 快中午的时候,谢凛发了条消息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去长滩走走。 孟盈过去的时候,谢凛背着贝斯坐在海边长廊。 他还带着那个只收玫瑰的盒子,但里面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朵花。 “你怎么成熊猫了?” 孟盈过去的时候,他懒懒地说。 孟盈气得去打他的手,被他提前预判,反倒拍了下她头。 “没睡好。被好几只鬼追。”她蔫巴巴揪了朵他的花蹂躏,但舍不得,最后只揪掉了片枯掉的花瓣,把剩下的又放回盒子。 “你今天又去开演唱会了呀?” “嗯,上午去了天文台。” “一,二,三…七,”孟盈数了数他盒子里的玫瑰,“好亏啊,给你补点赞助。” 她从兜里翻出几个小熊创可贴放到盒子里,指了指“只收玫瑰”四个字下面的空白:“你得翻译个英文。” “懒得翻译,”谢凛的手臂枕在脑后,嘚瑟地说,“帮个忙呗,给你一个创可贴当报酬,我刚赚了七个创可贴。” “小气鬼,连玫瑰都舍不得给。” 谢凛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笑笑:“因为我很穷啊。” 孟盈疑惑:“那你怎么不收钱。” 谢凛勾勾小指:“等我成大音乐家了,玫瑰花全分给你怎么样。” 他厚颜无耻画饼逗她,孟盈瞪了他一眼。 “你最近有没有打架?” 谢凛静默几秒:“没有。” “好吧,毕业典礼上主任不是说了,要五讲四美,宽以待人。” 谢凛嗤之以鼻:“他连演讲稿都没读熟。” 孟盈气得戳了戳他手背。 “知道了,我每天默念三遍。”谢凛不爽地说。 谢凛把贝斯丢在岸边,陪她去海里踩水。 他们都在海宁长大,小时候几乎泡在海边。不过b市不临海,学业又重,无论是谢凛还是孟盈都很久没到海边玩过了。 长滩的海水清亮,海水没过小腿的时候,孟盈看到条很漂亮的鱼。 她想跟谢凛比谁先捉到,但谢凛的动作太快,她还没说话,他已经把鱼捧起来了。 那条鱼在他掌心甩着尾巴,孟盈伸手碰了碰,小鱼刺溜一下换了个方向。 她的手指戳到了谢凛的手。 他的左手贴了个纹身贴,昨天的伤口不太清晰。 “好像红了。”孟盈抿抿唇。 “这鱼明明是黑的,估计要被你气死了。”谢凛松开手,小鱼刺溜一下钻进海水里,只剩下水面一个小漩涡,一圈圈往外泛着涟漪。 是他的耳朵被晒红了好吧。 孟盈戳戳那圈涟漪。 她跟谢凛心照不宣地没提昨天的事。 谢凛是个混不吝的,但从来不会骗她,如果他不说,就是不想说,也不想骗她。 孟盈又找机会在他的盒子里放了盒新的创可贴。 “你还要在l市待多久?” “六天,”谢凛说,“回去要参加档节目,运气好可能真有机会开演唱会。” “真的吗?”孟盈的眼亮亮的。 有人是天生属于舞台的,谢凛就是。 但他老是离经叛道地在各处大街小巷攒他的玫瑰花。 “到时候我在台下给你当观众。” “好啊,”谢凛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翻涌的海浪,低头笑笑,“给你留票。” 本来的计划是要待到日落。 快到傍晚的时候,谢凛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几块糖。 孟盈低头看着掌心粉色的糖果出神,身后蓦地传来沈纵京的声音:“好巧。” 她转身,沈纵京穿着t和沙滩裤,抱着冲浪板,跟她打招呼。 他身侧,周司屹穿着军靴和作训服,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的海滩。 孟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糖收到身后。 沈纵京拍了下周司屹的肩,笑了笑:“我先走了,她没带火。” 这角只剩下孟盈跟周司屹。 周司屹摘下皮质手套,扔回兜里,孟盈注视着他的动作,他的手指匀长,食指关节有块红。 尽管知道谢凛已经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周司屹淡淡的注视下,她产生了偷情被逮个正着的错觉。 后脊僵直着,孟盈揉了揉手指,找了个话题,试图驱散莫名其妙的心虚:“听霄洄哥哥说你今天要做身体测评,一切都还顺利吧?” “你不知道?”他言简意赅。 听上去是句不太好听的话。 重点不在这里,孟盈抿抿唇,忐忑地试探:“你们的训练是集训吗?” 记得楚成橙说他们的训练跟考核都在一个飞行基地,应该是有住宿的。 昨晚的尴尬应该不会再上演。 “翘了。” “这样会不会不好?”孟盈有点儿僵硬。 “会。”周司屹的手懒懒插在兜里,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好,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死了。 她的一切推论都建议在周司屹是个正直的好学生的基础上,但显然是她想多了。 孟盈边走边恍惚地想着,差点撞上迎面走过来的陆霄洄。 陆霄洄绅士地侧了下身:“这个海滩很有名,很多人都来这儿看日落,不等到日落再走吗?” 孟盈摇头。 她的模样太乖,陆霄洄谴责的看着周司屹,就差当面控诉他欺负小姑娘的恶行。 周司屹抱着手,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宴会厅都布置完了?” “你的人性都丢去喂鲨鱼了吗?万恶的资本主义,我要去告诉你外公。” “那你去,”周司屹抛着只战术手套,“那辆柯尼塞格的喷漆…” “咱们的交情没有人性,”陆霄洄拍了下周司屹的肩,“我继续去宴会厅了。不过你俩这是去干什么,还去学习?看你妹眼圈都是黑的。” 没想到正义的旗帜突然落到自己身上,孟盈愣了一下。 周司屹事不关己地按下停车场的电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不是你的幼儿园座右铭吗?” “…” 孟盈亲切地看向陆霄洄的方向。 这也是她高中的座右铭。 长滩的停车场在地上,太阳快要落到海平线,湿咸的海风从露台吹进来,很舒服。 周司屹摁的是顶层,只稀疏地停着几辆车。 孟盈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往露台外看。 这里看日落的视角比海边悬崖还要好,而且不用人挤人。 孟盈好奇:“为什么没人在这儿停车看日落?” “车位费高,”周司屹回头看了她一眼,“昨晚没睡好?” “做了个噩梦。” 孟盈诚实地说。 这话好像有谴责的意味,虽然周司屹可能懒得理,但他收留了她一晚,这么说有点农夫和蛇了。 孟盈认真补充:“不过没做太久,后来有颗糖,我咬了一口,很奇怪,有点硬。” “好吃吗?” 周司屹一手撑在窗沿,平静地问。 第18章 ch.18 溺 ch.18 溺 好吃吗? 不是很记得了。 好像是硬硬的,有点烫,侵略性十足。 她想了想:“应该是好吃的吧。” 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太阳降到了海平面,孟盈趴在露台往外看。 “太漂亮了,以前都是在沙滩看,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她眼睛亮亮地转身。 “那你多看看。”周司屹没什么表情地说。 “你不喜欢看日落吗?”孟盈问。 “不喜欢。” 周司屹站在晨昏分界,侧脸被光影切割,左胸一枚金属质地的荣誉章被照得熠熠生辉。 “我妈喜欢,她失踪前传回来的最后一张照片,是舷窗外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日落。” 太阳渐渐沉入海平线,他的额头、眉骨、鼻梁陷入黑暗中。 孟盈想天图书馆的那张照片。 海水涨潮,绵延的海浪声夹在海风里,头顶昏黄的灯光亮起来。 她记得周司屹的主页背景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日落。 “所以,”她轻声问,“你选择成为飞行员,是因为你妈妈吗?” “一部分原因,”周司屹直起身,“本来也没多少选项。” 理解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很多时候人生轨迹都是既定的。 出生在罗马,也困顿在罗马。 “你是在难过吗?”孟盈不擅长安慰人,从书包里翻出谢凛给她的糖,“一个朋友给的,你要不要吃一颗?” “不要,”周司屹淡淡说,“看着就很难吃。” 孟盈:?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最后归因为包装是粉色的,他不喜欢草莓味。 “好吧,”她又把糖装回去,准备晚上做噩梦再吃,“感觉草莓味还是很好吃的,我昨天在梦里吃了好久。” “是挺久。”周司屹的手插回兜里,拿出把车钥匙。 “你怎么知道的?”孟盈有点惊讶地问。 “湿了。”周司屹把战术手套扔到储物格。 孟盈睁大眼睛:“什么湿了?” 周司屹的手肘搭在车窗,孟盈终于看清他食指关节的那块红。 是个浅浅凹下的小坑,像是被咬出来的。 “枕头,”周司屹说,“你做梦流口水了。” 孟盈呆呆坐在车座上,心情沉重。 所以她昨天晚上做梦流口水,还被周司屹看到了,好丢人,她上幼儿园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么丢脸的事情。 到停车场门口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拿着刷卡机过来。 等结算的间隙,孟盈表示了感谢:“谢谢你找的车位,这里的日落很好看。” 他不喜欢落日,还愿意在那儿待那么久。 工作人员递了账单确认。 “要不车位费我来付吧。”孟盈主动说。 “不用。” “没关系的,我有钱。” 她有份兼职是日结,攒下了一点小金库。 孟盈一边抽卡一边看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账单,被上面惊人的五位数震住。 “怎么这么贵?” 周司屹一手插兜瞥过来:“违停,车是被拖到这层的。” 他递了张卡过去,工作人员接了,刷卡机嘀一声。 “是有什么急事要停吗?”孟盈觉得这实在太纸醉金迷。 “沈纵京要找老四样。”周司屹淡淡说。 “老四样?” “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司屹侧头瞟她一眼,“没事离他远点儿。” 孟盈:? 车开到酒店大门,有服务生来帮忙停车。 电梯上到78层,孟盈有些僵硬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周司屹。 “你要回房间吗?”她试探着问。 “房卡。”他言简意赅。 好吧。 孟盈恍惚地从书包里翻房卡,周司屹单手插兜,瞥了眼她书包上镶着珍珠的小熊。 好在这次他没说丑,应该只是被丑得挪开了视线。 嘀一声,房门打开。 被丢出去的小优又被服务生摆回来了,房间插上电,它嘀一声开机。 “你们好,欢迎回到温馨舒适的7869,我是…” “闭嘴。”周司屹无情打断。 不知道是优化了程序还是被周司屹骂到了,小优闭上了嘴。 孟盈局促地站在门口,周司屹进去拿了几样东西。 在他往卧室走的时候,孟盈突然想起他说的什么湿了,睁圆眼睛,抢在周司屹前面进去,把枕头往后挡了档。 周司屹随手拉上背包拉链,用看傻子的目光往床边看了一眼,抽了张湿巾擦手。 轻微刺激的酒精味在空气中弥散。 “你今晚…” “回基地,”周司屹说,“你怎么了?” “没事。”孟盈松了口气。 这个集训真的很好,感谢基地,希望周司屹多多参与,玩得开心。 “没事多喝牛奶。”周司屹瞥过来一眼,“慈善会包机酒,人已经来不少了,酒店不安全,昨晚陆霄洄差点被人阴了。出去的时候可以找楚成橙她们一起。 “知道了。”孟盈乖乖说。 捕捉到昨晚的词汇,她问:“昨晚出事了吗?” “小事,但有点麻烦,耗到后半夜。” “那你昨晚没睡吗?” “陆霄洄住的是套间,两张床。” “哦。” 他人还是很好的。 但是… 想起件事,孟盈不太死心地问:“真的湿了吗?” 他真看到了? “湿了。”周司屹无情地说。 感觉他的语气有点恶劣,并且摸出了一根烟,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 接下来几天,周司屹都在基地集训考核。 看得出他对这次集训的重视,慈善会的准备几乎都是陆霄洄跟沈纵京在做。 慈善会的规模很大,来的都是各界的名流,足可见周谢两家的影响力之大。 大概是周司屹打了招呼,之后几天楚成橙都陪着孟盈。 楚成橙的性子大方,也很有分寸感,很快跟孟盈成了朋友。 因为她男朋友江济的存在,孟盈听了不少关于周司屹的消息。 比如他的测试项项满绩。 比如他一进基地就破了之前十几届留下的记录,考核官有意培养这个苗子,给他安排了单独单独的考核项目。 江济还给她看了张据说在京大传疯了的照片。 周司屹从直升机上下来,飞行服左肩的肩章熠熠生辉,他摘下头盔,点了支烟,灰白的烟味被风打散。 冷静,耀眼,睥睨世俗。 慈善会的前一天晚上,孟盈接到了章行芝的电话。 她正推着车在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章行芝问:“睡醒了吗,绵绵?” “有时差,妈妈,这边现在是晚上。” “看我这脑子,”章行芝笑笑,“几天没跟你周叔叔联系,忘记这回事了,真是人老了。” 孟盈抬头看着货架上的一盒酸奶,有点高,她费劲看了一会儿,放弃了。 “你在家一切都好吧?”她拿了低一层的酸奶,问。 “挺好的,对了,明天是慈善宴对吧,这个宴会是周谢两家主办的,你周叔叔肯定回去,到时候记得把领夹给他。” “记住了,妈妈。” “还有,”章行芝的语气犹豫了一下,“到时候可以跟他聊聊,帮妈妈问问他最近怎么样,都忙些什么。” 周正临小半个月前来的l市,自从来这边之后,跟章行芝几乎处于断联状态。 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思,孟盈又往购物篮里放了一盒酸奶:“妈妈,和周叔叔在一起,你每天会觉得开心吗?” 如果不开心的话,她就带章行芝离开b市。 她可以兼职赚钱,不会让章行芝操心生活。 这是她跟爸爸的约定,要一起保护好妈妈。 “你爸出事的时候,是你周叔叔陪在我身边。妈妈年纪大了,就希望能安稳舒服,现在就很好。” 孟盈垂下眼睫,拨了拨酸奶盒上的价签:“知道了,妈妈。” “行了,那你早点睡,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章行芝催她睡觉。 “嗯。” 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今天也是。 孟宗海是在这一天出的车祸。 十四岁那年,她所有的担忧是书包上的小珍珠会不会松下来掉一颗,十四岁以后,每天都多了很多让人担忧的事。 但不会再有一个人拍着她的肩,说我们绵绵用不着担心,有爸爸给你兜着底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灯光好亮,她揉了下眼睛。 有点想吃糖。 这家便利店不大,糖果区在柜台后,她恹恹地过去,视线中出现双作训靴。 她抬头,周司屹靠在柜台,飞行服,半指战术手套,空气中有淡淡的伏特加的味道。 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集训应该是结束了。 估计是结束训练就被陆霄洄他们拉去玩了,精力真的很充沛。 孟盈干巴巴找了个话题:“晚上好。” “看你不怎么好。” 周司屹嚼着粒薄荷糖,说得一针见血。 孟盈努力憋出来的一个笑半途夭折,事实证明,在周司屹面前不用装,他不是会留商业情面的人。 孟盈揉了揉手指:“那个,我可以拿一下东西吗?” “那你去拿。” “东西在你身后。” 两人的身高差过大,她看不清周司屹脸上的表情。 最大的可能是没什么表情。 周司屹没说话,侧了侧身,悠悠抱着手臂,自上而下看着她。 孟盈侧身跟他擦肩,两人的手背几乎挨碰在一起,滚烫的温度催生出奇怪的触电感,她敏感地缩了下手。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没挑,随意地拿了盒糖,转身。 周司屹垂眸俯视着她。 “你要吗?感觉这个会很好吃。” 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也想买,孟盈磕磕巴巴地开口。 “不要。”周司屹干脆地说。 被他注视得全身都有些奇怪的感觉,孟盈抿抿唇,试图转移他的视线:“有绿色的,应该是薄荷的吧,你不是喜欢薄荷吗?” 周司屹瞥了瞥,收回视线:“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尺寸。” 孟盈愣楞低下头,盒身上一行醒目标注—m size。 第19章 ch.19 溺 ch.19 溺 尺寸不对。 什么不对? 他什么尺寸! 孟盈僵硬地拿着那盒避孕套,两个小盒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挑错了。”她僵硬地把那盒蓝色的放回去。 “知道你喜欢粉色的了。”周司屹喝着汽水,平静地说。 她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课本上应该介绍过,这是正常的安全措施吧。 周司屹已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便利店外的漆黑夜色。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孟盈如释重负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谢凛同学。 她按了接听,周司屹插着兜瞥过来一眼。 “是朋友。” 她指了指听筒,小声用口型说。 完全没注意到柜台后的两个店员都看过来,目光像是在看一场刺激偷情。 “喂,谢凛。”她的声音低低的。 “嗯,你怎么了?”谢凛问,“怎么听着像干了什么坏事?” “嗯,是干了坏事。”她老老实实地说。 跟谢凛说话好像是这样,她的脸皮总能厚很多,可能是谢凛的脸皮比较厚。 “没事,有凛哥罩着。”谢凛懒洋洋说,“记得交这个月的保护费。” “你是真穷了吗?”孟盈被逗笑。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打电话的时候习惯手里捏着点什么,那盒避孕套被她无意识地捏在手里,低头的时候才注意到,耳根刷地红了。 “没什么事,问问你今天做没做噩梦,”谢凛的语气漫不经心,“回酒店了吗?” “还没。”孟盈不擅长撒谎。 “那跟你朋友在一起吗,几个人,男生女生?” “嗯。”孟盈扭头看向周司屹,他面无表情地喝着气泡水。 “有一个朋友。”孟盈心虚地说,“他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早点儿回房间。”谢凛催她。 孟盈疑惑:“你今天好唠叨。” “怕你被坏人拐了,”顿了两秒,谢凛语气轻松地笑笑,“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的,绵绵同学。” “我知道的,但谢同学不会是坏人。”孟盈抿唇笑笑,“你别担心啦,我一会儿就回酒店,你好好准备明天的演唱会,多挣点儿玫瑰就不那么穷了。” “挣再多还是很穷啊。”谢凛笑了笑,“赶紧跟朋友回房间。” “知道啦。” 谢凛不是老师跟家长眼里的好学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孟盈无条件信任的人。 初三转班过来,谢凛是她的后桌。 凛哥的名声整个三中都知道,反正很坏,他那时候也不怎么来学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孟盈只知道自己的后桌是个标准的坏学生。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九月中旬,校外的一条小巷。 因为漂亮,孟盈在整个三中都很出名,总有男生放学堵在校门口,有的是善意的要联系方式,有的就没那么善意了。 她跟章行芝说过,但那时章行芝经常陪周正临出差,没时间来接她,只能给她买了部手机,让她有事跟家里联系。 那天下了雨,学校门口堵满接送的车辆,跟孟盈一起上下学的朋友被家里接走了,她自己往家的方向跑。 跑到一条窄巷的时候,被一个同级的男生堵住。那条巷子没什么人,她惊慌失措地往外跑,然后看到了谢凛。 谢凛染着红色的头发,十字架耳钉,标准的坏学生打扮。 他怀里抱着把贝斯,贝斯上有个自己涂鸦的黑色蝴蝶,双翅折断,花斑的位置贴满金属贴片,跟他本人一样,嚣张,桀骜。 那个男生是教导主任的儿子,仗着爸爸的名头,一点儿不怂。 谢凛无所谓,谢凛把他打怂了。 然后揪小鸡似的揪着人的领子,爆了句粗口:“欺负女生啊,操。” 男生灰溜溜地跑了,谢凛把从他身上搜刮的一条糖都给她。 孟盈不好意思收,想要还他。 “哪个男生吃粉嫩嫩的糖。”他皱眉,嫌弃看一眼,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字。 后来放学的路上总能碰到谢凛,他插着兜,背着那把黑色蝴蝶的贝斯,头发一个月变一个颜色,坏学生的标配。 有他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男生都退避三舍。 谢凛的兜里总有盒糖。 每次孟盈问他糖是从那儿来的,他都嗤之以鼻地说:“抢的。” 哦。 抢的。 ———— 打完电话,周司屹正好把喝空的铝箔罐丢进垃圾桶。 她想了想:“你要回去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朋友是应该一起的。” 孟盈愣了一下,周司屹今天真的很好说话,甚至用了朋友两个字。 她本来想问周司屹要不要一起打车,他已经走向路边的一辆柯尼塞格。 那辆柯尼塞格有点掉漆,车头也瘪了一块。 周司屹插着兜,自上而下瞥了她一眼:“上车吗?” “谢谢你。” “不客气。”周司屹头也不抬。 车开了一段路,径直往酒店的反方向。 看着完全陌生的街景,孟盈问:“这是去哪儿?” “把你卖了。”周司屹说,“坐好。” 孟盈睁大眼睛,第一次见到把人卖了还要人帮着数钱。 下一秒,周司屹突然踩下油门。 车速飙升,与此同时,斜侧冲出一道刺眼车灯。 上次赛车场的记忆涌上来,孟盈扭头看周司屹:“那辆车是在跟我们?” “在看风景。”周司屹平静地说。 “…” “那怎么办?”忽略他的阴阳怪气,孟盈小心地问。 车已经驶离市区,公路左侧是悬崖,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滩和大海。 “遵守交规,系好安全带。”周司屹回答得气定神闲。 孟盈的脑子转得很慢了,先去检查了他的安全带,然后低头检查自己的。 “都没违反交规的。” “嗯。”车逼近海边悬崖,周司屹手上的操作冷静迅速,是一个顶级赛车手才能做到的反应。 “为什么帮我检查安全带?”他淡淡问。 孟盈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手指都在发抖:“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就该有好报吗?” 周司屹疾打了下方向盘,车尾直直撞上后面的黑车,那辆车来不及闪避,径直翻下悬崖。 他的语气从容得像是在谈论晚上吃什么。 孟盈被惯性冲得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来,头脑发昏,几乎呼吸不过来:“不,不知道。” 新鲜空气灌进肺中,她剧烈咳了两下,声音含糊:“但希望你有好报。” 黑车装在悬崖下的尖石上,几秒钟后,爆出团浓烈火光。 剧烈的爆炸声里,周司屹的表情平静到残忍。 孟盈睁大眼睛,长长的睫沾上暴烈的火光。 “你是一个笨蛋。”他垂眼看了她几秒,“闭眼,笨蛋。” 孟盈什么都没听清,爆炸声后,耳边只剩呼啸风声,心脏因极度恐惧跳得飞快,剧烈的失重感下,一件外套扔在她头顶。 感觉好像要死了,还是死不瞑目。 思绪转过来前,整个人都没进海水里,本能张口呼吸,一只手捂上来。 手臂被另一只手抓住,头脑模模糊糊,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人已经漂浮在海面。 手臂还被周司屹抓着,她咳嗽几声,思绪迟钝地回到刚才。 他们的车明明能刹住,但周司屹踩了脚油门,干脆利落地冲下了悬崖。 “你也…讨厌这个世界吗?”她惊恐地看着周司屹。 周司屹的作训服是防水的,完全没有什么狼狈模样,水珠顺着他的发稍掉落,滚过喉结边的那颗痣。 “不怎么喜欢。”他轻描淡写,“呼吸。” 孟盈不明所以地吸了口气,手腕突然一沉,整个人被拉进海水里。 好,他不仅讨厌这个世界,还反复讨厌这个世界。 她手忙脚乱地挣扎,呛第一口水之前,整个人又被推到海面上。 周司屹也浮出水面,手里拎着她的书包。 孟盈惊魂未定地呼吸着,周司屹抱着手臂,平静注视她几秒:“看上去你也不怎么喜欢学习。” 她整个人都懵了,然后觉得有点羞愧,胸脯还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耳根红红的。 手臂被他套上个救生圈,她问:“我们是要往岸上游的吗?” “你想住在这儿也行。” “不想,”孟盈哆嗦了一下,“你刚才为什么非得开下来?” “后面跟了谢家的人,留了行踪很麻烦。” 孟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隐晦包含的信息:“所以在便利店,你是故意在等他们?” “是。”周司屹说。 他的侧脸被光影切割,冷淡锋利。 被他握住的手腕抖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上不上你的车?”孟盈抿住唇。 “初中生理课没教过你吗?别乱上陌生人的车,别乱吃陌生人给的糖。”周司屹瞥她一眼。 “我忘了。”她垂下眼睫,后怕地说,“还好今晚运气好,否则的话…” “否则下辈子好好听讲。”周司屹慢悠悠地说。 “!” 被他明示的恐吓吓到,她动都不敢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后脊僵直地开口:“你说是谢家干的?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周司屹低头用卫星电话发消息,估计在安排后面的事,头也不抬:“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语气冷淡平常,没有任何波澜。 孟盈愣了一下,凑近了一点儿,手臂费劲儿绕过他的脖颈,做出拥抱的姿势。 “你不要难过了,周司屹。” 她的鼻尖贴着他的脖颈,仿佛某种试图安慰人的小动物。 耳边被滚烫有力的心跳声包围。 下巴被一只手扣住,她被迫使着仰起头,对上双黑沉的眼睛。 “你哪只眼看到我难过了?”周司屹的声音有点哑。 手指的温度滚烫,有力的触感顺着血液攀延,被烫了一下,孟盈推了推那只手:“你刚才的心跳很快。” “说话别动手动脚。”周司屹垂头俯视着她。 明明是他扣着她的下巴。 周司屹的神色看上去有点烦躁,可能是想抽烟,也可能是想抽人。 经过了刚才的事,感觉他真的会抽人,孟盈惊恐地移开视线,目光触及他颈侧的那颗痣。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那滴水珠滚下来。 啪地一下没了踪迹。 感觉再聊下去这就是她的结局,孟盈紧紧攥住救生圈。 漆黑的海面上,周司屹一手抓着她,一手抓着她的书包。 海浪声滚在耳畔,盛大的荒寂,像一场毫无预谋的私奔。 好在周司屹选过角度,这里离海滩很近。 筋疲力竭前,孟盈的手指触到海岸线。 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边冷得哆嗦边拧着裙角的水。 周司屹玩着她书包上挂着的小熊,手指匀长有力,骨节分明,小熊的肚子一下就被他捏憋了。 这么好看的手,这么又坏又冷酷的事。 孟盈心疼地看了会儿被他捏着玩的小熊,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你能不能别捏它了?” 周司屹瞥她一眼:“那捏你?” “不要。”她吓得睁大眼睛。 周司屹是一个冷酷的人,跟他讲不清道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又捏了下小熊的肚子,有晶莹的水珠流出来,黏在他的指尖。 “那你轻一点好吗?”她轻轻吸了口气,小声谴责,“都流水了。” “是它自己湿的。”周司屹冷漠地说。 两人几乎面对面站着,湿漉漉的呼吸都贴在一起,感受到他自上而下的注视,孟盈哆嗦了一下。 海边真的好冷。 几秒钟的对视,周司屹把书包连挂着的小熊一起扔给她。 孟盈心疼地护住小熊,把它藏到身后,转头看到周司屹垂头抽出一根烟。 抽烟应该就没有手欺负小熊了吧。 她悄悄松了口气,慢慢拉开书包拉链,飞快地把小熊藏进书包里。 第20章 ch.20 溺 ch.20 溺 海风吹过来,孟盈打了个哆嗦,刚才神经紧绷没有感觉,现在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抱着膝坐在一块石头上,勉强缩了缩手,把小熊藏在裙子里。 “我们今晚要回去吗?”她头脑昏沉地问。 脖颈沉了沉,作训外套兜头砸下来,她都没来得及说这儿有人。 费劲儿的从外套里钻出来,扎好的头发散开了,湿漉漉得贴着后颈。 “不回去,”周司屹说,“在这儿写作业。” 听出是句反话了,孟盈一气之下没有力气反驳:“你的外套还用吗?” “脏了。”周司屹说。 他们的作训服都是防水的,上面只有淡淡的海水味。 “可以借我吗?” “随便。”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精力真的很好,训练了一天,经历了场惊险刺激的飙车,还拉着她跟书包游上了岸。 想起书包,孟盈勉强动了动胳膊,拉开拉链。 书包面料是防水的,里面的笔记跟卷子叠得整整齐齐,要给周正临的领夹也是完好的。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整个人松懈下来,忘记是在小悬崖,习惯性地把书包放在身后,人被带得后仰,又被周司屹捞住手臂拎正。 “这么喜欢学习?” “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她把书包抱回怀里。 周司屹对于很重要的东西显然毫不关心,卫星电话显示来电提醒,跳动的名字是陆霄洄。 他按了接听,抱着手靠在身后的石壁。 到底是有点疲了,他的声音懒懒的。 “嗯。” “还没死。” “便利店的员工都被谢家换了,把人扣下。” “你的车废了。” “很忙,要给人辅导作业,没事挂了。” 估计辅导作业的对象是她,孟盈艰难抬起头,周司屹瞥她一眼:“陆霄洄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孟盈抿抿唇,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般要做的是给家人报平安。 可她好像不需要。 但电光火石间想起件事—便利店的账还像没结。 难怪那些店员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原来不是真正的店员。 她想了想:“如果方便的话,能帮忙结一下便利店的账吗?” 周司屹开了免提,陆霄洄的声音传出来:“没问题,就这个事吗?没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兄弟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周司屹冷冷瞥了屏幕一眼。 “没了。”孟盈小声说。 “你哥是不是吓你了?他人就这样。对了,你买的是什么东西?” “一盒酸奶,还有,还有…” 还有那盒没来得及放回去的避孕套。 孟盈睁大眼睛,脸刷地红了。 “给一百刀。”周司屹冷酷地说,“没事挂了。” 死一样的寂静。 孟盈紧紧抱着书包,想起里面的东西,脸比刚才更红。 “脸红什么?”周司屹收起卫星电话,“明天也可能出意外,外公安排了早上回国的航线,你先回去吧。” “你不走吗?” “不走。”周司屹说,“危险的不是我。” 也可能,不是不危险,而是无所谓。 孟盈抿抿唇,从书包里拿出盛着领夹的盒子,书包是防水的,盒子还完好。 “可以帮忙把这个交给周叔叔吗?是妈妈让我带来的。” 想了想,她轻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无所谓。”周司屹随手接过盒子,平静地说,“不是第一个。” 不是第一个的意思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孟盈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替章行芝问出了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周叔叔对我妈,是真心的吗?” “别想太多,”周司屹说,“不会认你这个妹妹。” 可以猜出的答案,只是章行芝不死心。 这在周司屹这样的世家里是常事。 利益、权势、欲望,比血缘跟情爱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光鲜华丽下面裹着污糟人心。 所以即使周正临对章行芝有真心,这些真心也一定排在利益的考量后,一开始出于种种考量不公开,最后也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司屹那句“哪只眼看到难过了”是在无数次算计、背叛后,冷眼旁观的真心话。 “知道了。”孟盈干巴巴地说。 她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看上去又乖又可怜,像是被人欺负了。 周司屹侧头看过去,似乎皱了下眉:“委屈什么?” “没有委屈。”孟盈小声解释。 她只是有点难过。 为章行芝和周司屹难过。 周司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跟本人一样冷淡,锋利得让人透不过气,孟盈哆嗦了一下,手指绕了绕书包带。 “那哭什么?” “我没有,刚才是在想,希望妈妈能有自由的爱。” 章行芝并不是贪图周家的钱财,她是真的很依赖周正临。 孟宗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很好,因为产后没能照顾好妻子的愧疚,孟宗海不让章行芝操心家里的一切。顺风顺水惯了,人难免有点娇气。一朝出事,原本安稳的生活系数崩塌,章行芝完全慌了神,是周正临搭了把手。 周正临帮她处理了后续的所有决断,又帮着她在b市安顿,让她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章行芝在潜意识里把周正临看成了救命稻草。 但看得出来,章行芝过得并不快乐。 如果自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话,她希望章行芝能自由。 为了证明自己没哭,孟盈费劲地把书包压在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在眼下揉了揉:“你看,真的没有。” 眼圈被揉得更红了一点儿,真像被欺负哭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书包拿来。”周司屹冷漠地移开视线,“撒娇没用。” 想解释没有撒娇,但周司屹的表情冷漠不耐烦,大概不会听的。 孟盈吸了下鼻子,乖乖朝他走了一步,想起还在书包里的小熊,脚步又慢下来,手背到身后,拉开书包拉链,把小熊拿出来,悄悄拢在掌心。 感觉小熊的肚子都被捏扁了。 周司屹拎着书包往前走,孟盈紧紧跟上,这片海滩是野滩,到处都黑漆漆的。 周司屹刚才应该是在看卫星地图,他的方向感很准。 周围安静得毛骨悚然,走了一段儿,孟盈问:“我们去哪儿?” “给陆霄洄带个东西。” “也是你们的老四样吗?都是什么呢?”安静实在太可怕,孟盈努力找话题。 “不是好东西,”周司屹冷冷说,“你用不上。” “哦。” 为什么是她用不上呢?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她打了个颤,乖乖闭嘴。 前面隐约有了光亮,是一家加油站的灯牌。 信号也终于好起来,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 孟盈低头看消息,鼻尖撞到周司屹胸膛时才回过神。 感觉他的表情不像会说出什么好话,果然,周司屹插着兜,扫她一眼:“腿这么短。”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孟盈回答得像个ai。 “你语文及格了吗?”周司屹说。 “我语文成绩一直很好的,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年级前三十。” “你们学校的教育水平堪忧。”周司屹不咸不淡开口。 “…” 手机信号升到满格,消息终于加载出来,说曹操曹操到,是初中语文老师的。 语文老师姓赵,是个很温柔的中年女教师,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种仕女图里的古典美。 老师人很好,很照顾她,那时候她经常请假参加比赛,每次老师都会发课堂录音给她。 知道她高考结束,赵老师发消息问她的志愿报的是不是京大舞蹈系。 在海宁读书的时候,所有老师和同学都默认她以后会成为一个舞蹈家。 孟盈不在状态地跟周司屹走进加油站,陆霄洄要的是肉桂卷,据说他们之前去冲浪的时候路过这儿,他觉得挺好吃。 孟盈觉得很震惊,在这样紧迫的时刻,陆霄洄居然想到了肉桂卷。 这大概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精神境界。 这个很多人当然不包括周司屹。 他拿了肉桂卷和烟,并且很有闲心地挑了一盒甜牛奶。 结完账出来,加油站驶进来一辆车。 车灯刺眼,孟盈扭头去看,手腕被扯住,战术手套的凉意覆上来,磨过手腕内侧。 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被带进斜侧一个漆黑的角落,嘴被捂住,她张了张口,咬住皮质手套的一角。 空气稀薄,强烈的窒息感下,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灼烧起来, 周司屹松开手,抱着手臂靠在几厘米外的墙壁。 空间狭窄,周司屹的气息就在她头顶,他的战术手套还被她咬在嘴里。 孟盈茫然仰起头,周司屹自上而下瞥她一眼,抽走了那只手套。 “外面有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她还在无法思考的状态。 周司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氧气灌进胸腔,舌尖咸咸的,她眨了下眼睛,渐渐可以思考。 应该是—谢家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路过还是知道了消息,过来找人的。 外边传来脚步声,是一男一女,男生在赛车场见过,是谢泽,女生穿着件香槟色的鱼尾裙。 他们是来加油的。 等油箱灌满的空隙,谢泽一直在烦躁地发语音消息:“不是说都安排好了,一帮蠢货,最好别让人抓到把柄。” “坠海?陆家的车?” “便利店那两个人怎么说?” “废物!” 孟盈紧张地屏住呼吸,脸憋得通红。 周司屹懒懒拉开甜牛奶的拉环,铝箔罐推到她嘴边。 温热的嘴唇触到冰冷的温度,她哆嗦一下,下意识张了张口。 舌尖尝到甜甜的奶味,周司屹的手按在罐底,直到她仰着头喝完一整罐牛奶,才松了力道,捏着铝箔罐,随手扔到角落的垃圾桶。 孟盈舔了舔唇,不敢说话,小心翼翼抓住他没戴手套的手指,一笔一画地写谢谢。 言字旁还没写完他抽出了手,脸色有点臭,感觉是耐心告罄,有点嫌弃。 加油站里,谢泽发完了语音,手机砸在地上。 那个女生看一眼,捡起来:“哪儿那么大的火?” “老头子刚打电话骂了我半个小时,”谢泽抓了抓头发,“说我贪功冒进,我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你也该听点儿你爸的话,” 女生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干嘛非得脏了自己的手,不是很快就有人帮你干了吗?你总不会担心他和你争吧?” “一个私生子,争得了什么?” 谢泽摔上车门,车子驶出加油站。 “刚才谢谢你,”孟盈轻轻说,“你打火机是不是掉了?” “什么打火机?”周司屹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看过来。 孟盈低头仔细地找了找,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 “刚刚碰到我腿了。”她诚实地说。 裙兜里的小熊都被压到了,想到这儿,她悄悄摸了摸小熊的头。 “不是打火机。”周司屹说。 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感觉有点吓人,孟盈把小熊往身后藏了藏。 “那是什么?很硬,感觉烧起来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觉他的语气不好,脸也黑了,应该是生气了。 刚才要不是周司屹拉了她一把,说不定她就被发现了,但她却在斤斤计较被他硌到了。 孟盈开始反思自己的小气。 “你不要生气,”她放轻语气,好声好气地哄人,“如果实在生气的话…抱一下你可以吗?” 她很善于自我反思,意识到了错误,态度真的很好,甚至主动抬高手臂,但周司屹的态度并不好。 “下去,”周司屹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再动抽你。” 第21章 ch.21 溺 ch.21 溺 第二天早上,孟盈搭乘转机回了海宁。 一起回去的还有京大飞院的几个同学,昨晚的消息封得很死,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今天突如其来的行程都说的是天气原因,航班调整。 好几个人都在遗憾没能当面问问周司屹基地的情况。 听说他拿到了特等奖章,进救援队已经板上钉钉。 三大院几年才能有一个通过所有考核,获得加入救援队资格的学生,院长昨晚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激动得不行,但一通都没通,又爱又恨地在办公室转了好几圈。 孟盈算了算时间,倒不是周司屹不接,应该是他的手机泡了水,用不了了。 飞院在海宁有个联谊活动,活动后直接转机回b市。 孟盈没跟他们一起,拖着行李箱独自出了机场。 海宁的夏天不像b市那样热,湿咸的海风拂得耳根痒痒的。 是只有在海宁才会感觉到的安宁,和回家的感觉。 在海宁的房子基本都被处理过了,当年孟宗海醉驾,车冲出去时撞坏了路边的几辆车,都是昂贵的豪车,要赔不小的一笔钱。 那些房产周正临托了人帮忙处理,很快转手,凑齐了赔偿款。 只剩下小时候住的一处老房子,在鲤弯巷,建筑老旧,位置也不好,一直空置着没卖出去。 从出生到小学结束,孟盈一直住在那里。 有关这里的一切记忆都是美好的,紫穗槐的清香,骑着车子穿过街巷的风,还有孟宗海每次回家,大包小包带的西北特产,跟一句“我们绵绵又长高了”。 绵绵这个小名是孟宗海取的,她出生的时候,孟宗海正在跟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没办法赶回来,只能在深夜加班结束,跟妻女视频。 沙漠里信号不好,孟宗海每次都得走几公里到一条靠近市区的河边。 肯学河边草,绵绵思远人。 这个小名寄托着一个父亲的思念和期望。 屋子有快六年没住人,孟盈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勉强收拾出来。 离孟宗海的忌日还有几天,她跟章行芝商量过,打算在海宁住段时间。 这几天里,她找到了个日结的兼职,在一个俱乐部,是谢凛帮忙介绍的。 俱乐部叫摆烂,里面酒吧表演台球厅都有,但不像l城那家地下酒吧的纸醉金迷,这家俱乐部的表演只有弹唱,三天两头有一场,由唯一的店员兼任歌手。 老板叫judy,是个富二代,不缺钱,所以整个俱乐部的风格跟名字差不多。 俱乐部晚上五点才开门,活很轻松,据说招员工的原因是为了让里面看上去热闹点儿。 回到海宁,孟盈的状态完全松弛下来,这里跟b市一点儿也不一样,来这儿的两晚,她完全没做过噩梦。 唯一不舒服的地方是,偶尔会感觉身后有人看着她。 并不友善的注视。 周三的时候,俱乐部有个活动,孟盈负责发了两天的海报,这天早早就去了俱乐部准备。 遗憾的是,实际来的人少得可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活动标语上超高折扣四个字下面写着满300送3块的原因。 晚上八点半,往香槟塔上放完最后一只高脚杯,孟盈揉了揉肩。 跟她一起摆香槟塔的是阿c,也是店里唯一的正式员工,在海宁上大学,走的朋克风,员工服上打着几个柳丁,为了配合活动,带了个夸张的兔耳朵发箍。 谢凛之前在这儿驻场,两人合组过乐队,大概得了谢凛的嘱咐,阿c把她当妹妹照顾。 “一会儿收拾一下你就溜吧,”阿c从托盘拿了个小番茄吃,“反正也没什么活了。” “刚才看老板很忙。”孟盈往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在忙着泡男人。” 话音没落,judy搂着一个看上去大学没毕业的肌肉帅哥走过来,耳环在灯下闪闪发光,朝这边抛了个监工的目光:“好好工作我的宝宝们。” “这个胸大肌很发达,judy姐喜欢,”阿c耸耸肩,“你快回去吧,我要去使用员工折扣了。” 这个员工折扣孟盈有耳闻,听说是去年亏损太大,发不出年终奖,统一改成了无限量员工折扣。 “员工折扣是多少呢?” “九九折。” “…” 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发放员工福利的同时实现了收益的增长。 可以理解为什么俱乐部没有生意了,可能再过两年,连员工也没有了。 阿c抱起椅子上的吉他,往吧台后面去了。 孟盈在更衣室换了衣服,拉开更衣室的门,混杂着酒精味的夜风吹进来。 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又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 她皱眉往酒吧里看,卡座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客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阿c咬着烟,侧头拨两下吉他,朝她挥了挥手。 她在后门停了一会儿,胸腔里的燥意被湿潮的风吹散。 可能是想多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等阿c一起,阿c家就在鲤弯巷隔壁。 转身的时候,对上黑暗中的一双眼,汗毛瞬间竖起。 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躲在暗处的人短暂愣了一秒。 孟盈立刻往俱乐部里跑,刚跑出一步,一只手臂紧紧捂住她的嘴,书包带被扯住。 “闭嘴。”一个声音响在耳后。 她低头咬住捂在嘴上的手,身后的人吸了口气,丢掉书包,反手掐上她的脖子。 “操…” 后面的脏话还没骂出来,戛然而止。 男生黑t黑裤,轮廓冷冽,长腿收回来,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兼职。”空气灌进胸腔,孟盈呼吸两下,断断续续地说。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缓过来点儿,断断续续地骂起来,周司屹啧一声,指了指门外:“少儿不宜。” 他身后跟着个保镖,很有眼色地上来,带着她往外走。 然后瞥了眼地上的人,不耐烦补了一脚。 “周司屹…”那个人终于清醒了点,“你怎么会来海宁,是不是查到什么了?不可能,除非周正临,不可能…周正临怎么会…” 周司屹俯视了他一会儿,下巴朝某处指了指:“欺负她小熊干什么?” 语气淡淡的。 “操,什么…” 刚进来的保镖把书包捡起来,挂在拉链上的小熊轻轻晃动。 周司屹捏了下小熊的肚子,转身往外走:“让他闭嘴。” 门口,白裙子的小姑娘老老实实贴墙站着,看到周司屹的时候神色松了一下,看到被他捏在手里玩的小熊,松下来的表情又转成担忧。 “你已经穷成这样了吗?”周司屹不咸不淡问。 “要赚大学生活费。”孟盈抿了抿唇,“而且妈妈也需要钱,她打麻将总输,快把积蓄赔完了,你爸爸给的钱她一直攒着没动。” 手臂挨得很近,一厘米的人距离,触碰不到,但能清晰感知体温。 一辆车从旁边的街道驶过,尾灯把夜幕照得泛黄。 “无所谓。”周司屹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知道这些钱对周家不算什么,但孟盈没有想过心安理得地用。 “反正我现在有空,可以做很多兼职,能赚很多钱的,”她的眼睛亮亮的,“我的梦想就是把海边的小房子买回来,在窗边挂一串贝壳风铃,每天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大海。” 周司屹一手插兜:“你的梦想很伟大。” “我小升初的作文就是这么写的,得了很高的成绩。”孟盈好奇地问,“你们有没有写过类似的作文,你写的是什么?” “一年级,”周司屹言简意赅,“金色大厅的驻场艺术家。” 孟盈垂下眼睛,走了会儿神。 “怎么了?”周司屹淡淡说。 “替你感觉遗憾。”孟盈认真地说。 周司屹:? “小时候的梦想应该是最想实现的吧,”孟盈抬起头,清晰地感受到周司屹的视线,“没关系,所有的遗憾都会弥补的,一定有一天,你能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的。” 大概对这个回答有轻微诧异,周司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四岁就站上过了。”他移开目光,冷静平淡地说。 好吧,跟他们这样的公子哥谈梦想真的很受打击。 但站上舞台,和以指挥家的身份站上舞台,是不一样的吧。 孟盈记得在他家看到过很多编曲和指挥相关的书籍,都很旧,上面被认真勾画过。 湿咸的晚风吹过街巷,夹杂着紫穗槐的气味。 “那你现在有新的愿望了吗?” “没有。”周司屹往她的方向瞥了眼,“操心你的梦想吧,房子要有命住。” 想起今天晚上的事,孟盈后怕地抿了抿唇:“这里以前都很安全的,可能最近治安有点差吧。有个同学以前在这儿驻唱,这个兼职还是他帮忙介绍的。” “什么同学?”周司屹头也不抬。 他应该不认识谢凛,这个问题大概也就是随口一问,估计都懒得听答案。 “男同学。”孟盈简单地说。 周司屹抬眼看了看她:“小心被骗。” “不会的,”孟盈笃定地说,“我看人很准的,他和你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周司屹没答,估计是厌人症又犯了。 本来想问问他有什么安排,在海宁找没找地方住,但他脸上是又被吵到的表情,孟盈默默闭了嘴。 俱乐部离鲤弯巷不算远,到了巷子口,周司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里的邻里关系跟b市不一样,民风很淳朴,八卦很夸张。 深更半夜领着个男生回去,估计明天半个巷子都要知道。 孟盈犹豫着扭头:“今晚谢谢你。” “用不着,”周司屹回了条消息,把手机扔回兜里,“没打算干好人好事。” “你的保镖呢?他来找你吗?” 快到院门口了,孟盈忐忑地放慢脚步。 “不来,他晚上回b市。” “他不跟着你吗?” “他回去了,有人就会认为我回去了。” 明白了,所以应该是有什么计划,周司屹来海宁的行程是保密的。 “那248呢?”孟盈努力地找话题。 距离太近,只有不到半厘米,周司屹抱着手臂,淡淡说:“你还走不走?” 他的语气太自然,以至于孟盈下意识推开院门。 屋檐下有暖光的灯光,住在东边的王婶在凉椅上睡着了,蒲扇要掉不掉地攥在手上。 “快点进,不然要被看到了。”孟盈推了推周司屹的后背,压低声音。 这个场景实在太像是偷情,周司屹没什么表情地瞥过来一眼。 她的耳根都红了,凑在他耳边,声音闷闷的,压得很轻:“真的会很麻烦的。” 周司屹可能不知道被中年阿姨拉着聊家长里短会有多恐怖。 总算进了屋门,孟盈的掌心都有汗。 周司屹靠在门边,身后是漆黑浓重的夜色。 他懒懒看过来一眼,手机举高。 闪光灯亮起,咔嚓一声。 “你在拍什么?”孟盈还沉浸在心虚里。 “给你妈报平安。” 周司屹把手机给她看,手机在跟章行芝的聊天界面,章行芝每天都发消息,主题是她。 “对不起,我妈妈很少一个人在家,有打扰到你吗?”孟盈揉了揉手指,“但感觉发这张过去,她会更担心。” “担心你的智商吗?” “…” 感觉他说不出很好听的话,但周司屹关掉了手机,没发那张照片,看上去也没有删掉的打算。 孟盈抿了抿唇,想起了另外一件让人担心的事:“王婶刚才是不是醒了,感觉她在看你了。” 进门的时候她都没敢回头,但好像听见院里的躺椅吱呀一声响。 “是在看你。” 周司屹垂眼看着她脖颈上的choker。 俱乐部今天的主题活动,所有人都发了装饰。 在他的注视下,孟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颈。 choker上有个小熊玩偶,上面缀着两个铃铛。 周司屹抽了张湿巾擦手,接着俯过身。 漆黑的屋子里,铃铛晃了一下,丁零一声。 一根手指勾住后颈丝质choker,凉凉的。 淡淡的酒精味如有实感地冲击着思绪,她神思涣散地仰头。 只看到冷淡月光下,男生高挺的鼻梁。 呼吸交织在一起,能清晰分辨哪个是她自己的—乱掉的那个。 第二根手指探入原本就狭窄的空隙,漆黑光线里,周司屹单手插兜,垂眼俯视着她。 他的腿很长,身高优势笼出极具压迫性的阴影。 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慌张地动了下,膝盖碰到他黑t下摆,压出道褶皱。 “别动。”周司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拇指和食指曲起。 咔哒一声。 丝质choker失去支撑力,掉落在地面。 “孟盈。”周司屹叫她。 “学坏了。” 第22章 ch.22 溺 ch.22 溺 这句话对一个好学生的冲击力很大,像学生时偷偷染头发被年级主任抓到,又或者干了更坏的事。 孟盈的脸很快红了,后背僵直地坐在桌面,像认真反思的好学生。 “没有学坏。”手指蜷在桌沿,轻轻扣了一下,“是工作需要,那个小熊的铃铛摘不下来。” 磕磕巴巴憋完解释,她的耳朵都红透了,为了证明,还给他拉了一下演示。 “不拽它是不会响的。” 黑色的丝带垂在她细白的手指间,铃铛轻轻晃了晃,又老老实实回到小熊的脖子上。 小姑娘的脸憋得红红的。 周司屹的一只手随意撑在桌沿,语气坦然地问:“那怎么连书包都不带?” 嗯? 孟盈抬头,这才注意到他左边肩上还挂着她的书包。 所以他刚才说的是她不好好学习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谢谢你,你真是一个…” 看到小熊被捏扁的肚子,好人两个字硬生生卡住。 周司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直起身。 距离拉开,剧烈的心跳缓了缓。 她悄悄把书包拉到身后放好,礼貌地问:“你今晚有地方去吗?” “没有。” 悬着的心更悬了,但在l市的时候,周司屹收留了她,无论哪本书上教的道理,她都不应该忘恩负义地赶他出去。 “我家很简陋。”孟盈试探着说。 “没关系。” “但…” “但什么?” “没什么,”孟盈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你最近是变穷了吗?” “赔陆霄洄的车,一张卡刷爆了。”周司屹坦然地说。 感觉有点儿惨,那辆车应该很贵,确实会刷爆卡。 孟盈忽略了“一”这个数量词。 既然这样,她真的没理由让他出去睡了。 心死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吗?”孟盈问。 “没有。” 周司屹在这些上面确实没有什么公子哥的挑剔,之前野外训练的时候缺帐篷,他会把自己的让给女生。 虽然这样,孟盈还是从柜子里翻出新的床单,是昨天刚买的,上面印满了小熊图案。 她心疼地摸了摸印花小熊的肚子,抱着床单回来,看到周司屹正站在卧室门口。 老房子的卧室说是两间,其实只有一间,中间挂了半截布帘隔开。 感觉周司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应该是被简陋到了。 卧室的空间很狭窄,每间勉强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屋顶的吊灯坏了,还没来得及找师傅修。 周司屹的视线从放着小熊的那张床收回来:“你住这间?” “嗯,以前妈妈住这间,那间是爸爸睡的,他回家的时候经常熬夜工作,所以他们分床睡,但离得近,又方便。你住爸爸那间吧。” 周司屹靠在桌边,拎起小熊,闻言瞥过来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迎着他的视线,孟盈解释。 “我想什么意思?”周司屹淡淡问。 那只小熊被他拎在半空,两条胖胖的棉花腿晃了晃。 孟盈担忧地盯着小熊。 “你以前睡哪儿?”他瞥过来一眼。 “我小时候都跟妈妈睡在一起,”孟盈不好意思地说,“我很怕鬼,不抱着什么睡会做噩梦。” “是不是还要把脚藏在被子里?” 孟盈诧异:“你怎么知道?”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转到11,她把床单放到周司屹那边的床上:“那我去洗澡了。” 周司屹的手撑在桌沿上,头也不抬地嗯一声。 孟盈抱着换洗的衣服,路过床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抱起小熊,放到了外间的沙发上。 浴室里传来隐隐水声,周司屹站在窗边,拨了个电话。 沈纵京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到海宁了?” “嗯。” “在哪家酒店,帮你知会一声前台,不登记你信息。” “不在酒店,”周司屹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在她家。” 对面啧一声:“住你妹的吃你妹的,感觉有点不要脸。” “周昊知道你昨晚跟他妹在一起吗?”周司屹问。 “快了。”沈纵京笑笑,语气正经起来,“周叔叔不知道你在海宁,谢家也不知道,陆霄洄已经回b市了,那边的事他会处理好。你找到那拨人了吗?” “不只一拨,”周司屹把湿巾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视线在床单的小熊图案上定格两秒,淡淡说,“有两拨人,一拨是谢家的,另一拨盯着她,你查一下。”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住在你妹家的,”沈纵京问,“她知道吗?” “不知道,”周司屹顿了顿,“书包丢了都不知道。” 沈纵京懒懒啧一声:“知道了,祝你今晚住得愉快。” “听说今晚周昊在l市,应该不用买老四样了吧?”周司屹平静地回。 “…” 挂断电话,周司屹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消息。 淡淡的月光照进来,他的侧脸平静冷冽。 他“上机”的这几个小时里,手机里多了不少留言,其中几条是谢谨德的。 清空消息栏,他给谢谨德打了个电话。 谢谨德那边过了快半分钟才接通,语气带着中途被打断的难受:“喂,司屹啊,到b市了吗?慈善会的事是小泽玩闹,我教育过他了,改天让这混小子跟你赔礼道歉。” “没关系,舅舅。”周司屹的手指在听筒轻叩了下,“已经到了,您也早休息,睡太晚伤身。” 结束通话,他在窗边靠了一会儿,表情淡淡地玩着小熊玩偶的尾巴。 她特意把小熊放在很高的柜子上,估计挺费劲儿地踮脚放上去的。 周司屹抱着手臂,懒懒看了一会儿,把小熊推回去,折身进了卧室。 孟盈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她往院里看了一眼,王婶已经回屋睡觉去了,悬着的心松了一下,又觉得真的有点儿像偷情,不知道周司屹怎么那么坦荡。 可能是她的生理知识学得不够好,孟盈默默反思。 进卧室的时候,吊灯竟然被修好了,周司屹的动手能力真的很强。 布帘上的人影因此清晰可见,挺拔的背脊,劲瘦的腰身—周司屹在换衣服。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眨眨眼,感觉应该等周司屹换完再进去。 迟疑的间隙,周司屹停下动作转身:“看什么?” 思维还没转换过来,孟盈想了想这个问题:“你的体质测试一定及格了。” “满分。”周司屹说,“出去。” “…” 感觉他实在有点敏感了,在鲤弯巷,好多人都习惯在夏天打赤膊。 孟盈哦一声,老老实实出去,周司屹出来的时候,身上换了件新的t,进了浴室。 这一天实在太困,挨在床上就被睡意吞没。 眼皮沉沉地合上,很快陷入昏睡。 大概是屋子里有人的原因,她睡得很安稳,直到半夜被吵醒。 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的,像是惨叫。 “有鬼,”她脸色惨白地摸索着电灯开关,嗓音发抖地说,“叫得好惨。” 碰到电灯开关的同一刻,手腕被人握住,急促湿潮的呼吸被另一只手堵住。 心脏猛烈跳动,强灯光的刺激下,她下意识闭眼。 视线最后看到的堵在嘴上的手,每一根手指都很好看,冷白,匀长,很有力量感。 手背被压在开关上,用力,耳边传来开关被摁掉的声音。 视野重新陷入黑暗。 周司屹握着她的手腕压近,他身上还穿着晚上换的那件t。 孟盈感觉到脖颈被什么东西划过,很凉,可能是他的肩章。 恐惧和压迫感的刺激下,她哆嗦着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 隔壁的惨叫声好像微弱了一点儿。 孟盈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对面的窗户透出人影,视线还没适应黑暗,很模糊。 一高一矮。 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耳边啧一声,手腕被往后一推,周司屹低头亲下来。 视线被彻底隔绝,窒息感里,她模模糊糊看到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一下。 耳边的声音放大,这次不是惨叫声,而是牵丝的水声和交缠的鼻息。 心脏猛跳,孟盈茫然地舔了舔舌尖,想找到一颗糖果。 但没有。 隔壁奇怪的惨叫声再次激烈起来,湿潮急促的呼吸被堵在舌根,她的后脊颤栗着,很惨地呜咽了一声。 意识有点儿涣散,不知道什么时候获得了自主呼吸的能力,手腕仍被禁锢着,也是支撑,温热的触感从相贴的肌肤蔓延开。 她眨了眨眼,看着男生被阴影吞没的冷淡侧脸。 短暂几秒对视后,周司屹直起身,垂头瞥眼她极度茫然的神色:“挺会挠人。” 这才注意到他颈侧的几道抓痕。 孟盈从侧脸红到耳朵,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极度羞耻感下,思考能力几乎丧失:“给,给你挠回来。” “磨爪子的猫才挠人。”周司屹平静地说。 孟盈老实地说:“嗯,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好像被骂到,辩解了一句:“我只挠过你。” “也很会咬。”周司屹直接地说。 “不是,对不起,”耳根更红了,她小声说,“下次不会了,我什么时候咬过人?” 周司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愧疚地说:“给你吹吹可以吗?” “猫不会吹气,”周司屹冷漠地拒绝,视线移开,瞥了眼窗边,“你家旁边住的都是什么人?” “嗯?”思路还没转移到后一个话题,孟盈抬起头。 “你生理课本没教吗?” 因缺氧而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孟盈总算反应过来。 从周司屹亲上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隔壁的不是惨叫声了,周司屹的语气冷静平淡,她恍惚地张了张口。 “教了,”忍不住为民风辩解一句,“对不起,不是经常有的,而且很短。” “你道什么歉?”周司屹说,“是很短。” 感觉说的可能不是一回事,孟盈愣住了。 “你睡不睡觉?”周司屹对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不睡。”孟盈抿了抿唇,惊恐地说,“今晚不睡。”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周司屹转身往外走:“随便你。” “…” “你,你去抽烟吗?”经过一晚上的刺激,孟盈下意识不想一个人在屋子里。 “不然抽你?” “不是,你还是抽烟吧,”孟盈视死如归地嘱咐,“但你能不能小心点,门帘窗帘都是王婶借的,她儿子搬新家要用的,很贵的,别烧到,还有门口的小熊…” “不用你赔。” 跟这句话一起撂下的是罐甜牛奶,周司屹咬着烟,随手捏了把一旁书包挂着的那只小熊的肚子,在孟盈警惕的注视下,开门出了房间。 第23章 ch.23 溺 ch.23 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孟盈不出意外地又顶了两个黑眼圈。 周司屹应该睡得比她还晚,昨天她昏昏沉沉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好像还没回来。 但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卧室了,孟盈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盯着黑眼圈出门,跟周司屹迎面撞上。 他刚洗完澡,身上的t有点湿,肌肉轮廓清晰,很高地站在那儿,端着水杯喝水。 孟盈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红着脸移开视线。 “昨晚去做贼了?”周司屹抬了抬眼皮。 “啊?” 孟盈站得笔直,后脊僵硬地盯着门口,避免碰上他的视线。 然后看到放在柜子上的莓莓,毛绒绒的肚子明显有点瘪,所以昨晚周司屹还是对小熊下手了。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彻底别回头,拒绝跟周司屹对视。 周司屹喝完水,往卧室里走,擦肩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怎么成熊猫了。” 孟盈转过头,他已经进了卧室,桌子上放着盒旺仔牛奶,昨天还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去买的。 所以他不光没怎么睡,还去买了东西,然后洗了澡。 人和人的精力的确是没法比的。 简单吃完早饭,两人去了孟盈以前的初中。 孟盈跟语文老师约了见面,太久没回海宁,她想去看看赵老师。 本来不用这么早,但怕被王婶发现,她还是提早出门了半小时。 是真的很像偷情。 进校门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赵老师这节有课,两人在校园里转了转。 教学楼外贴着学校历年的优秀学生表彰,五年前的都还在,玻璃积了一层灰。 孟盈找了找,有好几个她的名字,有舞蹈比赛的,也有其他竞赛的。 其中最显眼的是初二那年的省级物竞,大概是受孟宗海的影响,她的物理成绩一直很好。 她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来,高高地挂在第二名的位置。 孟盈转头,看到周司屹也在看那个红色的圈。 “我初中物理竞赛得过全省第二名,但那次去西北的基地找爸爸玩,没能领奖,所以现场照片那栏是空的。”孟盈说。 “很厉害。” 难得他有夸人的语气,孟盈立刻生起些好学生都有的矜持感:“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因为爸爸的原因,我学物理的时间比较长。” “是你自己努力,”周司屹看了她一会儿,“但确实不是顶级厉害,毕竟你有点偏科。” “我的数学确实不是很好。” “说的是生理课。”周司屹抱着手臂,轻描淡写地说。 “…” 孟盈的耳根一红,心虚地转过头,盯着获奖海报看。 这张海报她没怎么仔细看过,这次为了躲周司屹的目光,才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看到第一名的名字时,她愣了一下。 2014届初中组物竞第一名—海宁二中谢凛。 照片上,男生白衣黑裤,单手捧着奖杯,目光锋利干净,滚烫,蓬勃,光风霁月。 那年的谢凛没染头发,也没打耳钉,笑得明朗又坦荡,是那种家长和同学都会当榜样夸上一句的好学生模样,是每个学校校园墙上常驻的不败神话。 除了没什么变化的五官,跟她在b市遇到的那个痞气堕落的少年有强烈的割裂感。 孟盈愣了一会儿,又核对了一遍那个名字。 海宁二中谢凛。 手机震动,赵老师发了消息过来,说在办公室等她。 周司屹接到个电话,她独自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孟盈敲门进去,赵老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激动地拉住她的手:“是大姑娘了,更漂亮更优秀了。” “这些年都没来看过您,”孟盈被拉着往里走,“您的咽炎好了吗?” “五月刚动完手术,医生说要养着,但我闲不住,还是跟你们这些孩子在一起最开心,人都年轻了,”赵老师摸摸她的头,“在b市过得好吗?你突然转学的时候老师还是担心了好久,还给你妈妈打过电话,老师年纪大了,老是不放心…” “还好。”孟盈的眼睛有点湿。 她接受过最多善意的地方就是海宁,在这儿出生,在这儿长大,在这儿被爱,在这儿学会爱人。 有给她买公主裙的爸爸,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拍着她背哄她睡觉的妈妈,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和朋友。 “那就好,b市的资源跟机会都比这儿更优秀,我们孟盈一定能成为一个很耀眼的舞蹈家,老师还记得你以前写的获奖作文,题目就是红舞鞋。” “嗯,”孟盈垂下头,转开话题,“之前爸爸出事的时候您跟同学帮忙捐款,当时太混乱,都没来得及回学校谢谢大家。” “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家人。”赵老师叹口气,“那次比赛你爸爸那么忙,还专门托同事问我你的比赛时间跟地点,后来我总想,要是我没接到那个电话就好了。” “同事?”孟盈愣住。 那时候孟宗海刚辞职从西北回来,工作都交接完,打算在海宁看工作机会,怎么会托同事问。 “是什么时候的事,老师?”她问。 赵老师回想了一下:“就在出事的前一两天吧,我记得你跟我请假后没多久,就接到了那个电话。” “那爸爸的同事有说他叫什么吗?” “记不清了。”赵老师摇头。 从这些问题中察觉出些不对劲,赵老师的神色凝重了一点儿:“怎么了?” “想找找那个叔叔,我爸爸出事后,工作上有些事情还没交接明白。”孟盈垂了垂眼,“老师,当年那个号码您还能找到吗?” “那个手机早开不了机了,这样,我去修试试,如果找到的话告诉你。” “麻烦老师了。” 赵老师拍了拍她的后背:“麻烦什么,你们都是老师的孩子。” “嗯,”孟盈抱住她,想起另一件事,“老师,您听说过谢凛这个名字吗,好像是海宁二中的同学。” “谢凛啊,”赵老师扶了下眼镜,“当然记得,他以前的班主任跟我是师范的同学,天天夸哦,他们班班长,学习好,还是他们学校篮球队长。后来也转学了,要不肯定能上南师附中的实验班。不过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在哪儿都得成为不败神话吧。” “是啊。”孟盈垂下眼睫,点点头。 原本应该成为不败神话的。 从办公室出来,脑海中一片混乱,孟盈顺着走廊走,快到尽头的时候,抬头看到周司屹。 他身上穿了件简单的t,领口被风吹动,干净清爽,一只手插在裤兜,手边放着罐旺仔牛奶。 有只小橘猫蹲在他身侧的天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仰起下巴蹭他袖口。 周司屹垂眼,捏了捏它的耳朵:“坐。” 小橘猫反而更亲昵地蹭了蹭,下巴在他手臂上滚来滚去。 周司屹往手心倒了点儿牛奶,小橘猫埋头,他的手指被舔得湿湿的,食指上的咬痕比昨晚淡了不少。 猫不能吃很多人类食物,他只倒了一点儿,很快被舔干净,小橘猫轻轻咬着他的手指讨要。 “没有了,”周司屹抽了张湿巾擦手,笑了下,“这么爱咬人。” 耳根被太阳晒得有点热,孟盈走过去,周司屹撩起眼皮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孟盈抿抿唇。 “你的表情像上课玩小熊被叫起来罚站。”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两秒,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地挠了挠橘猫的下巴。 “没有,我上课都认真听讲的。” 说到这个话题,孟盈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小熊玩偶瘪进去的肚子:“是你喜欢玩小熊吧,下次不能轻点儿吗?” 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有点委屈。 周司屹干脆地说:“不行。” 踩到这个答案了,孟盈揉了揉手指,给他的好人分数扣了几分。 “聊了你爸的事?”周司屹揉着橘猫的耳朵,淡淡问。 “你怎么知道?”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走廊的风吹过来,她的长发勾住他的手指,又松松垂落。 心跳奇怪地变快。 孟盈垂下眼,在心里祈祷周司屹不要问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解释孟宗海的事,她的爸爸不是一个不负责任去酒驾的人。 还有那些快要失控的很坏的想法… 周司屹拍了下小橘猫的尾巴,它从天台跳下去,钻到草丛里了。 周司屹抱着手臂,转头看着她,前额的刘海被风吹动,露出清晰锋利的眉眼。 手心被攥得发红,周司屹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要接吻吗?” 她愣愣抬起头,周司屹的目光冷静又沉,语气懒懒的,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心跳砰砰跳动得更快,她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喜欢刺激?”周司屹好像笑了下。 想反驳,但刚才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孟盈不擅长撒谎,耳根红透了。 “那,可以吗?”她像念检讨的好学生,语气僵硬,但一个字一个字读得很标准。 “可以什么?” “可以亲你吗?” 她的声音闷闷的,这次顺畅了很多。 周司屹垂眼往教学楼下看了一眼:“现在不行。” ? 感觉他有点小气,孟盈抿了抿唇:“为什么?” 周司屹注视着她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只有草莓味的糖了。” 可是昨晚接吻的时候也没吃糖。 孟盈抿了抿唇,日光穿过天台照进来,狭小空间被光填满,周司屹垂下眼,直起身朝她走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胸腔莫名有点儿紧张,她低下头,盯着他食指上的咬痕。 带着凉意的糖碰上她的唇,周司屹的黑t被光影切割,他笑了笑,垂下眼:“张嘴。” 跟刚才喂小橘猫的语气很像。 本能地张开嘴,糖果在舌尖化开,混合着淡淡的酒精味。 周司屹的手指往外抽,孟盈无意识地咬住。 “别咬,乖一点儿。” 耳根一下烧红,孟盈松开齿关,他的手指抽出来,牵出道细细的银丝。 她仰着头,感觉脸颊都烧红了,愣愣吞咽了一下。 甜甜的草莓味。 糖还在匀速化开,她头也不敢抬,周司屹径直往洗手间走,过了一会儿,一张打湿的纸巾覆在她烧红的侧脸。 孟盈抬手抓了抓,抓住一根匀长的手指。 她想转头看,下巴被扣住。 “别动。”周司屹的语气硬邦邦的。 气氛燥热到诡异,短暂降温后,纸巾的温度也热起来。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教学楼外,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压了压帽沿,脚步匆促地离开。 第24章 ch.24 溺 ch.24 溺 从学校出来,孟盈拐进校门外的一家小卖部买雪糕。 小卖部下课的时候都人满为患,夏天买雪糕要排队,去晚了冰柜就被抢空了。 周司屹显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她在冰柜前挑选的时候,他在门口打电话。 店里的冷气徐徐的,她低着头,长发顺着肩头滑落,裙摆被吹得轻晃。 周司屹听着陆霄洄的电话,往这边瞥过来一眼。 对面的陆霄洄说完一大串话,问:“你怎么想的?” “活的,白的,”周司屹回头看了第二眼,语气不冷不热,“笨蛋。” ? 陆霄洄说:“我是说海宁那两拨人不是一起的好像,谢家只跟其中一拨人联系,那天你在酒吧门口碰到的是另外一拨,没查清楚来路。” “知道了。” “感觉你心情不怎么样,”说完正事,陆霄洄又是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听沈纵京说你现在吃你妹的住你妹的了,感觉怎么样?” “很快乐。”周司屹单手插在兜里,语气平静,“没事挂了。” “快乐为什么不分享一下呢?”陆霄洄显然不太想挂,“听说沈纵京也住进蜜桃妹妹家了,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的感受。” “电话费很贵。” 说完这五个字,周司屹按断了通话。 挂断电话,身后两个兼职的女生的视线都黏在这角,孟盈去结账的时候,一个女生说机器坏了,问要不要加好友结账。 周司屹的手插在兜里,落魄得坦然。 孟盈的手机网不好,几次添加好友都没发送成功。 一个女生说:“要不用你哥的手机。” “他的卡刷爆了。”孟盈认真解释,想到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应该会不舒服,悄悄拉了下他的手腕。 周司屹垂着眼,看着那只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的手,从裤兜抽出手机给她:“解锁。” “你付得起吗?”孟盈小声说。 “不知道,”周司屹说,“你解锁看看。” 怀着担忧的情绪,孟盈摁亮屏幕,不小心触到拍照界面,她试了几次,退不出来。 “这个要怎么办?”她把手机举给周司屹。 下课时间,不少学生跑进来,狭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 周司屹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挡在身侧。 “挥挥手。” 她举起左手,对着镜头挥了一下。 “举高点儿。”周司屹的语气懒懒的。 孟盈一点点举高手臂,快要到少先队礼的高度了,屏幕还是一动不动。 “你这个手机是不是不灵敏?”她疑惑地问。 “你笑一下试试。” 周司屹的语气很可靠,她信任地笑了一下,很标准。 周司屹的手指摁在拍摄键上,咔嚓一声。 孟盈:? 手机已经被周司屹抽出去,他把界面调成了付款码。 柜台后的女生沮丧地垂了垂头。 孟盈浑然不觉:“那张照片会不会很丑?” “不知道。” “可以看看吗?” “不可以。” “还是发给我妈妈?” “删了。” “哦。”她终于放心了,“感觉发过去我妈又要担心了。” “担心你的智商吗?”周司屹无聊地盯着她的书包看。 孟盈吓得赶紧把书包往后挪了挪,怕动作太明显,又小心地往外拉了点。 “不是,我妈妈不喜欢我回以前的学校,她也不喜欢提以前的事,好像你爸会不开心。” 孟盈把柜台上的东西往书包里装,拉链上的小熊晃来晃去。 周司屹皱了下眉。 两人距离很近,那只小熊一下下碰着他的手臂。 装到最后,看到多出来的一包纸巾,草莓味的,上边还印着草莓熊图案。 “这个是你拿的吗?”她问。 “给你的。” “谢谢…” 谢字还没说完,周司屹继续说:“防止边哭边咬人。” “嗯?” 感觉他的偏见有点深,孟盈抿抿唇:“小狗才边哭边咬人。” “对,小狗才咬人。”周司屹转身往外走。 孟盈扭头,恍惚地看了会儿热闹的小卖部,跟着跑了出去。 ——— 活动要持续三天,所以今天俱乐部开得早。 从学校出来,孟盈直接去了俱乐部。 听阿c说谢凛回海宁了。 孟盈愣了一下,问谢凛在哪儿。 阿c笑笑:“谁知道他住哪儿,以前的房子早卖了,自从他妈妈得了那个病后,他就带阿姨去b市了,除了送他妈妈回海宁下葬,人没怎么回来过,好久没跟他打球了。” 她点点头,换衣服时摸到兜里的纸巾,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心虚。 周司屹不知道去查什么事了,走得干脆利落,傍晚她往香槟塔放完酒,在台球厅看到了他。 不是一个人,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男人,应该是保镖一类的人。 那几个人走后,周司屹端着杯酒,靠在台球桌边。 孟盈打算转身,还没来得及动作,他抬了下头,她的目光被逮了个正着。 “虚什么?”周司屹的目光扎扎实实逮了她一会儿,漫不经心挪开。 “没有虚。” “那跑什么?” “我在工作。” 这是个正当理由,孟盈觉得底气足了一点儿。 周司屹喝了口酒:“包括教台球吗?” “嗯?” “你不是在工作?” “你不去台球厅吗?”孟盈张了张口。 感觉他们这些经常出去玩的人应该经常去这种地方才对。 “不去。”周司屹坦然地说,“我又不是陆霄洄。” “…” 莫名其妙被揪过来工作,台球厅在俱乐部的最里面,第二天的活动总算加大了优惠力度,外面人多混乱,这里消费到限额才能进,倒是很安静。 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没有过多时间思考,她的台球技术还行,以前玩过,孟宗海鼓励她尝试各种东西。 路过的阿c兴奋地说:“感觉孟盈她哥的姿势很标准。” judy抱着胳膊,夸张的银色耳环轻晃着:“你的眼睛不好用还是脑子不好用?” “确实也不是很标准。”阿c又认真看了看,摇头。 judy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可能是懒得说话。 周司屹的手肘撑在桌沿,帅得很。 孟盈认真地看了看他的姿势:“你学得好快,我就学了很久。” “你是只有这一样学了很久?”周司屹淡淡评价。 “因为教我的老师不是很负责。”她说。 她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那个老师教得是真的不好,最后被举报退学费了。 “你在影射什么?”球杆对准黑球八,周司屹说。 “没有,”孟盈抿抿唇,觉得他误会了。 “下次会好好教的。” “什么?”孟盈愣住了。 周司屹已经斜额看向球桌。 为了给周司屹讲解手臂应该放在哪儿,她整个人几乎撑在他身上,胸腔里的心跳声开始加快,她说:“在上面不舒服。” “那你去下面。”周司屹侧头,瞥她一眼。 心跳声砰砰地,她试图解释:“是真的不舒服,心跳很快,你的心跳快吗?” “你生理课听没听讲?” “那应该是快的吧,”孟盈认真想了想,“感觉你胸口很硌,很烫,你也不舒服吗?” “你怎么不往下摸?”周司屹啧一声,不冷不热说。 这句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但她完全按照好学生的思维方式,老老实实地往下摸了摸。 隔着一件薄t,纤细的手指往下滑了点儿,速度很慢,像是认真探索。 “摸到什么了?”周司屹吐出口气,摸了摸兜里的烟。 “这里好像有块肌肉。” 她认真地摸了摸,确认了一下。 抬头看到他很冷的脸色,愣了一下,不知道少爷怎么又生气了,可能是他生性就爱生气。 她想了想,尝试着夸他:“很大的,你很厉害。” 周司屹别头。 肌肤摩擦,触感清晰,而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很带劲。 悠哉的,有势在必得的劲儿,也有点其他的什么,孟盈没有看明白。 感觉有点像她看那只可怜见的小猫的目光。 反正不是什么很好的目光。 她轻轻哆嗦了一下。 要抽手的时候,手腕突然被周司屹抓住。 余光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谢凛,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心跳更快,这次是因为奇怪的偷情感。 温热感从相贴的肌肤传上来,孟盈无声地张了张口,周司屹的目光盯着桌面上的一个红球,右手稳稳握着她的手腕。 球杆缓缓挪动,磨过掌心,直到手掌彻底交握在一起。 谢凛在往台球厅走。 耳边能清晰地听到临近的脚步声,但视野陷入盲区。 周司屹的角度找得不疾不徐,球杆停下的时候,头顶传开他懒懒的嗓音:“抖什么,好学生。” 砰! 球杆磨过汗湿的掌心,一杆绝杀。 “结束了。”他收起球杆,徐徐地说。 第25章 ch.25 溺 ch.25 溺 脚步声更近,最后一秒,周司屹直起身。 胸腔还憋着口气,她的耳根都是红的,头也不敢回。 好在谢凛没看到这角,在门口跟人说了两句话,转身去了吧台。 凝着的一口气松开,她转头,周司屹瞅她一眼:“红成这样,好学生。” “那个是我邻居家哥哥。”她语气不太稳地说。 周司屹一手插兜:“被发现早恋,会告家长那种?” “是怕他误会什么。” “他心里挺脆弱。” 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这是一个好人会说出的话吗? 周司屹来这儿只是谈个事,他这两天好像很忙,应该是在查什么事。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骤雨。 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耳根的红还没有消。 阿c叫住她,看了好几眼:“你的耳朵被蚊子咬了?” “嗯。” “等会儿我给你找药,”阿c在这上边极度热情,“诶谢凛,你之前说哪种蚊虫咬的药好用来的?” 孟盈的头往下缩了缩,心虚地看了谢凛一眼。 谢凛的发色又变了,这次是银色,左肩多了个蛇缠玫瑰的纹身。 谢凛的好跟周司屹的好还是不一样的。 周司屹不是一个很纯粹的好人。 但谢凛是。 他看了眼她耳根:“很严重,痒吗?” 孟盈乖乖摇头。 “还是要涂药。” 谢凛翻出药膏,要给她涂,但自己的耳朵先莫名其妙地红了。 他的手指还沾着药,把药盒丢给她:“自己涂。” 反正也不是虫子咬的,孟盈随意地涂了涂,问他:“你要不要,你耳朵也好红。” 谢凛瞪了她一眼,瞪到她的时候就不凶了,更像是在看,又很臭屁地不承认。 孟盈突然想起上午看到的那张获奖名单。 “我在学校的荣誉墙看到你了。”耳朵上有药,她歪了歪头,避免蹭到散下来的头发。 谢凛的神色僵硬了片刻:“什么荣誉墙?” “物竞第一名。”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谢凛轻嗤。 “反正很厉害,现在的谢凛也很厉害。”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十有八九是嘲讽,但她不一样。 谢凛的怀里还抱着那把贝斯,侧头看着她:“别总把我当好人看,你凛哥一拳能打三个。” 孟盈敷衍地点点头。 反正谢凛是个好人。 谢凛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耳垂,药膏沾到他手指上。 “你打算在海宁待多久?” “可能到高考报志愿吧,”孟盈抿抿唇,“过几天是我爸忌日。” 谢凛难得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叔叔的事,你还要查下去吗?” “要,”她只和谢凛说过这件事,“你说要帮我的,我们拉过钩。” “嗯。”谢凛撑着手臂,从球台跳下来,“不帮你,到时候你被人骗了怎么办,笨蛋。” 阿c喊他去练组合,用阿c的话说,未来的大明星在他们俱乐部演出过,以后打九九九折都得满客。 谢凛抱着贝斯过去。 光影交界,孟盈看到上面那只蝴蝶的涂鸦。 黑色,断翅,濒死。 谢凛给它画了一对很亮的眼。 这天俱乐部难得人多,据说是有人抓拍了谢凛的侧脸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店里忙得不行,judy拢着头发,风风火火,难得没泡弟弟,空余时间都在做招新店员的计划。 孟盈端着杯长岛冰茶往二号桌走,路过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 女人在打电话:“这个是护工阿姨的电话,妈妈这边还忙…” 话还没说完,手机被对面的男人抢过来:“哭什么,一天天的烦心,你爸都躺在床上了,就该赶紧拔管,早死早省心,省得浪费卡上那点儿钱。” 女人着急地抢电话,被一把挥开,碰碎桌上一只酒杯,尖叫一声。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一杯酒从他头顶浇下来。 孟盈抬起眼睫,冷漠地把空酒杯扔在地上。 周围有一刹消声。 ——— 这天晚上,俱乐部里一片混乱。 judy带头动了手,她的性子辣,护起短来就更辣了。 一直到警车来,混乱才勉强结束。 那个男人的脸上五彩斑斓,女人打电话安抚完女儿,神色愣怔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坐在问讯室,孟盈的手指还在发抖。 女警给她接了温水,以为她是害怕,安抚:“没关系的,你家里人的电话是多少,打给他们来接你。” 她摇摇头:“家人不在。” “我看你家是在海宁,还有什么亲戚吗?” 她愣了一会儿,再一次摇头。 是有的,但孟宗海出事后,叔伯埋怨章行芝狠心,彻底断了亲。 实际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章行芝狠心,只是那场事故导致欠债,谁都怕沾染上两个孤儿寡母。 女警摸了摸她的头:“那要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吗?” 压抑的情绪在这时彻底崩塌,她的头埋在手臂间:“没关系,不用了。” 了解完情况,有个警察敲门进来,有人在外面等她。 手指上的伤口贴着小熊创可贴,问讯室外的灯光刺眼混乱,混合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快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一点儿。 她抬眼。 哦,等她的人是周司屹。 挺高挺帅,身上的t换过,单手插着兜,在文件上签字,黑色的签字笔夹在他两根手指间,懒懒转过半圈。 负责接待的是个实习生,对完信息,递过来她的书包:“回家要好好教育你妹妹,她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成绩挺好的。” “那也不能参与这种事,影响很恶劣。” 周司屹侧头,她在机械性地望着门口走,他不叫人,懒懒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两人擦肩,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肩身挨了下。 “是挺恶劣,”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小熊都不要了。” 孟盈浑浑噩噩走出门,周司屹站在她身后。 夏夜闷潮,他的领口被风吹动,咬着根烟,没点,朝她这儿眯一眼。 他一手转着只开了盖的火机,闷燥的空气被搅动出细小气流,孟盈抱着膝,长发被风吹动,在他手指勾挠一瞬,又松松落下。 她终于因为这一细小拉扯感回头,两人的视线隔着漆黑夜色相碰。 火机停住,咔哒一声,蹿起簇火舌。 心尖的气松了一刹,她垂下眼睫:“第三个赌…” “要什么味的?”周司屹侧过头,问。 他的左肩挂着她的书包,肚子被捏扁的棉花小熊一下下晃着,远处路过的一个女生朝这角看了一眼,又扭回头。 而他的语气懒散平淡,没有指代对象,问完把火机扔进兜里,脚步不动,视线扔落在她身上,等一个答案。 心口砰砰地跳,她的手指蜷了蜷:“草莓。” “知道了。” 火舌舔上烟尾,沁凉的薄荷味刺激着嗅觉器官。 他的一只手扔插在兜里,面不改色地说。 心口的跳动因此更加剧烈,她注视着周司屹走进警局旁边的便利店。 两分钟后,店员一样样地扫码。 果啤,烟,创可贴,还有一盒避孕套。 除了创可贴不是草莓的,剩下的都是粉色的。 周司屹靠在柜台边,抬额朝柜台后的一盒糖一指。 侧脸冷冽,但有无形的痞气,帅得很。 大脑在这会儿才开始迟缓运转,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纠结,一点点的爽,还有疑惑。 周司屹的东西拿得太熟练。 尤其是那排套,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挑。 是因为他是一个纯洁的好人,也感到不好意思吗? 应该是这样的,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 夜风动,墙壁上的紫藤花晃动。 她看到店员停顿一下的动作,听到嘀一声扫码声,然后周司屹提着袋子出来。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盒套的尺寸。 路灯的光镀在周司屹的肩身,他朝着她走,心跳在某个瞬间接近鼓噪,让人产生这段关系不是混乱又腐坏的错觉。 车上开了冷气,车窗上倒映着破败街景。 手腕被周司屹抓着,疼得不明显了,但她不怎么会给自己处理伤口,那道口子都没粘住。 周司屹按着创可贴的一截,动作利落地揭下来。 她吸了口气,周司屹侧头看她一眼:“你家不是做创可贴批发?” “这个不是草莓味的。” 她看着他拆创可贴的动作,他的手指很长,那道咬痕还在,耳根红了一下。 “很快会是。” 周司屹头也不侧。 创可贴的一角粘上皮肉,迅速贴合,轻微的拉扯感,直到密不透风地贴合。 周司屹抽了根笔出来,笔盖啪一声弹开。 手腕仍被握着,握得很紧,笔尖划过创可贴的表面,她痒得颤栗了一下。 笔尖不停,在创可贴的表面画出一个草莓轮廓。 她抱着膝,肩上披着周司屹的外套,手背的创可贴画着一个草莓。 车窗的街景迅速后退,车窗沉沉的覆了层湿沉的水汽。 周司屹的手机进了几条消息,铃声一直在震。 有陆霄洄的,还有几个没有备注的b市号码。 孟盈问:“要接吗?” 周司屹单手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巷口的狭窄空地。 “不接。” 他的语气里有隐而未发的情绪,下车时解了她的安全带,随手捏了把棉花小熊的肚子。 穿过院子的时候,王婶还在院中纳凉。 孟盈不想说话,脑袋埋在他的外套里,王婶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你是…” “我是她哥。” 夜风吹得额头冰凉,周司屹没开灯,她的头还埋在他的外套里,从塑料袋里抽出那盒烟。 爱喜。 塑料袋窸窸窣窣地响,她攥着那根烟,淡淡的草莓味,白色裙摆在夜色里轻轻晃。 “少儿不宜。”周司屹瞥了眼她手里的烟。 “那为什么买?” “给你选择,”周司屹散漫笑笑。 头顶的空调机平稳运行,他把刚才的火机扔回兜里:“第三个赌,想好了吗,妹妹?” 他讲这话的时候一副混世皮囊,语气偏偏平静。 那根烟抽离她的掌心,换到他那儿。 他侧头,咔哒一声点燃。 尼古丁混合着甜腻的草莓味。 “第三个赌…”她的语气有些颤。 “赌不赌你来定,”周司屹侧了侧额,“赌什么我来定。” 主动权被收回,像是一张收拢的网,但留下逃生的缝隙。 “为什么?” “因为这个赌不是单方的,”周司屹侧了侧额,答得直白。 “赌什么?”孟盈抬起头。 “今晚下雨。”周司屹的视线跟她扎扎实实对上。 “为什么是这个赌注?” “明天,后天,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下雨。” 灰白烟气升腾,周司屹的手肘抵在膝上,盯着她的眼睛,语调悠哉地讲给她。 “今晚是百分之百。” “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第26章 ch.26 溺 ch.26 溺 钟表指针一下下地转,周司屹的手肘抵在膝上,打了根烟。 草莓味的烟。 没人开灯,漆黑的房间,灰白烟雾缠绕着猩红火光。 一根烟燃尽,周司屹去洗澡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抬眼,周司屹回视着她。 呼吸起伏勾缠。 她跟着进了浴室。 他俯身拿了冷气遥控调温度。 凉风吹在皮肤上,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 声控装置发出嘀一声。 “我赌今晚不下雨。”她一字一顿地说。 冷气继续调低,直到显示为二十五度。 周司屹把冷气遥控放在她的面前。 她的头埋在手臂间,所有情绪的冲击下,后脊轻轻颤抖着。 她慌得起了虚汗,周司屹的手插在兜里,垂眼观察着她。 空调机在头顶缓缓运行。 在她颤得快要止不住的时候,周司屹握住她的肩膀:“紧张什么?妹妹。” 他很少叫妹妹。 这一称呼带着某种刺激的背德感,孟盈抖的说不出话,肩膀传来他的温度。 “既然用过机会,”他笑了下,“当然不会让你赢。” 周司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果啤,拆过的烟盒,用了一片的创可贴,粉色水笔,避孕套。 他低头,手指仍放搭她颤抖的肩上,像是帮她稳住,有像是刺激得更加剧烈。 “在酒吧,是因为那个人让你想起了我爸,对吗?” “你怎么知道?”眼睫颤动了一下。 “我也在查一件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孟盈明白,让周司屹查了这么久的事,不会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周司屹将衬衫袖口一圈圈卷起,打开浴缸的进水装置。 浴室的窗半敞着,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天空。 很低的天,积聚着浓黑的云,暴雨欲来,水汽湿重。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钟表还在一下下地走,表针即将指到11的时候,骤然停止。 电池耗尽。 手腕突然被攥住,紧接着腰身一轻。 她整个人没进温水里,感官受到刺激,她条件反射地抱住那只手。 周司屹托了她一下。 很稳。 溺水的感觉消失,水珠不断从头发滴落,她颤抖着,听到周司屹的声音。 “水温合适吗?” “还、好。” “下雨了,妹妹。” 下巴被扣住,半强迫地抬起,周司屹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发红的眼睛。 耳边开始混乱地涌入声音。 温水冲过缸壁的声音,冷气运作的声音,还有无法忽视的,愈演愈烈的,暴雨声。 滚雷落下,空气变得湿潮。 惊叫出来的前一秒,唇被反手捂住,紧接着是一个长长的吻。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吻里纠缠,鼻端是清爽的雪松沐浴露的味道,周司屹出门前洗过澡。 体温开始升高,她的呼吸起伏着,指甲陷在他后颈,抓出道长长的痕迹。 周司屹身上有锋利的少年气,也有公子哥的痞。 他咬了下她的唇,干脆顶开,接了第二记吻。 然后用了记力。 呼吸陡然起伏,她留下了第二道抓痕,他懒懒笑笑:“指甲不长…” 后面的话没说,但绝不是什么好话,她的心神被悉数掠夺,耳根红着。 空气中有浓重的草莓味。 “哥、哥。” 缓过一口气,她抬起眼睫,眼底是红的,茫然又清醒地叫出这两个字,求饶似的碰了碰他喉结的那颗痣。 “冷不冷?”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下。 效果跟她预计得适得其反,他边说边干脆地揽住人的脖颈,往怀里摁了下。 完了,好像刺激到他了。 “有点儿。”孟盈浑浑噩噩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哆嗦着说。 其实分不清冷热,只是身体在颤栗。 “那动动,妹妹。” 起伏的呼吸被搅得支离破碎,她睁大眼睛,被他握住的后颈发着烫。 黏黏腻腻的草莓味里,周司屹停了一下,视线扫过她湿漉漉的眼:“别哭了,笨蛋。” 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哭的理由太多,最终她头脑混沌地归因:“你能不能轻一点儿,周司屹。” “不能。” 最后的记忆里,他干脆直白地说了这两个字。 暴雨持续了整整半夜。 百分之百的降水概率,急骤又蓄谋已久的一场雨。 周司屹摁开灯,赤着上身在窗边抽烟。 他的脖颈略低,浏览着一晚未回的消息,后颈抓痕分明,很欲的少年感。 孟盈身上穿着他的t,含着块糖,是最后一次接吻的时候吃的,草莓味浓重。 那些被掠夺的心神回来一点儿,她动了动手臂:“你不是讨厌草莓味?” “以前是。” “那为什么要抽这个烟?” “反正也要接吻。” 懒散又坏的腔调。 回完消息,周司屹转身问她:“吃甜筒吗?” “为什么要吃甜筒?”她茫然地问。 周司屹抽了条浴巾给她:“那有什么想吃的?” “很累,”她没什么力气,语气恹恹的,“想睡觉。” 摁在键盘的手指停顿一下,周司屹干脆利落地锁了屏,把手机扔回兜里。 她本来就是半梦半醒地跟他说话,头脑都不太清醒了,被他拽着手腕抱出浴缸,昏昏沉沉地说:“会不会摔到,感觉你最后也累了。” “是你太菜。”周司屹碰了下她的眼皮。 “嗯,对不起。”她迷迷糊糊地反思,“我会好好努力。” 感觉周司屹的脚步停了一下,她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生怕被掉下来。 “睡醒再说吧,好学生。” 记忆在这儿断片,感觉周司屹这句话像是在阴阳怪气,但语气又有点像哄骗小朋友睡觉。 心里还清楚,至此,岌岌可危的世俗道德彻底崩塌。 她是一个坏人。 周司屹的天之骄子皮囊下也绝非什么好东西。 ———— 第二天醒得很早。 暴雨短暂停歇,有的东西被毁灭,有的被洗刷一新。 周司屹不在。 手机里有他留的两条消息。 一条是定位。 是鲤弯巷旁边的一个球场。 另一条很简短—【想吃什么】 胸口闷燥,孟盈收拾了一下,去了那个球场。 周司屹在打野球,天刚亮的时候人就不在了,大概是经历过于充沛。 生理上的差距在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周司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一个体力很好的混蛋。 她抱膝坐在球场外的长椅上,胃里泛酸,但没什么食欲,干脆抽了根烟出来。 水雾湿潮,她的后背靠在椅背上,食指扣在机匣,咔哒一声。 身上穿的是他的t,被炙烤得涌动的气流里,手指轻微灼热。 火舌从晨雾中升腾起来,周司屹在这时回头。 他的下巴滴着汗,球衣的领口被风掀动,胸口起伏着。 跟昨晚如出一辙的劲儿。 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旁边一个男生叫周司屹的名字,他不回头地将球传过去。 传得很稳,视线仍对着她的。 都有欲。 欲望,报复欲… 一场暴雨夜的狼狈为奸后,他的欲望直白,注视过来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愿赌服输。 她躲闪,退无可退。 周司屹跟旁边的男生说了句什么,男生侧头看过来。 孟盈这才认出是沈纵京。 他昨天傍晚的定位还在b市,今天就赶来海宁了。 所以周司屹早起是接人去了。 接完人就来球场打球了。 沈纵京笑笑,斜了下额,算作打招呼。 一晚上的夜航,他的精力感觉也很充沛。 黑队的前锋被虐得离他俩远远的。 是真的荒谬。 球场人声鼎沸,长椅这角安静。 周司屹打了罐牛奶放在她手边,拧了瓶冰水喝。 “你不累吗?”孟盈抿唇。 “累什么?” 周司屹慢悠悠扣着瓶盖,细看她颈侧的一块红印:“不太像。” 他的语气太平淡,以至于听不出一点儿混蛋腔调,像是在正经研究学习。 孟盈睁大眼睛,周司屹的脖颈略低,灰白的烟气在两人起伏的呼吸间纠缠。 这样的狼狈为奸是怎么开始的已经记忆模糊,还要纠缠多久也未可知。 手机在他手里转着,来电显示界面在跳动。 他咔哒一声挂断。 这是从昨晚起他挂掉的不知道第多少通电话,可以预知b市开始掀起一场风雨。 而这样一个清晨,她边呛边抽着一根草莓味的烟,周司屹插着兜,无声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总给人种踏实感。 “现在不要让周叔叔和我妈知道。” 烟烧到一半,孟盈吸了口气,唇间泛着苦。 周司屹插着兜,靠着球场大门,她抽不下去的那根烟换到她手里。 他就以这种懒散又势在必得的姿态,慢悠悠地听着她讲。 一件没什么道德感的事,到他这儿似乎有点爽。 有点混蛋。 “第二,”手指在身侧捏了捏,似乎给自己鼓劲,“只是人后的关系,人前你是我的哥哥。” “第三,以后都要草莓味的。” 终于说完了三个条件,仿佛摊开一张底牌,她的手轻微颤着,抬眼看着周司屹。 “好。” 空气湿湿凉凉,他的两指夹着烟,领口和袖口被风吹得晃动。 “那你有什么要求吗?”孟盈问,“我们还是要彼此了解。” 周司屹笑了笑,他笑起来有股劲儿:“你很累吗?” “嗯?” “昨晚。” 很有他的作风,直白干脆。 “没有。”好学生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孟盈小声说。 “那明晚多坚持一次,妹妹。”周司屹漫不经心地说。 很流氓的让步。 那根烟他抽了一口,她呛了一下,周司屹瞥过来一眼,摁灭:“带你吃早饭。” “沈纵京不去吃吗?” “他精力很好,用不着吃。” 周司屹俯身捞住她的手,她的手指还在颤,他感受到了,瞥过去一眼,用了点儿劲。 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包裹进他的掌心。 “干坏事的时候用不着抖,好学生。”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我害怕。” 大概是因为水乳交融过,又或者周司屹这个人太精,什么情绪在他面前都会被看穿,她老老实实地说。 “你没爽吗?” “没,”她垂下眼睫,“有一点儿。” “那怕什么?” 第一次发现周司屹的腔调很坏,她人被他稳稳牵着。 早上的海宁繁华喧嚣,市井气很足。 仿佛上课时传纸条的好学生,心跳剧烈得不像样。 身侧有对六十多岁的夫妻走过,十指相扣,孟盈看着,长发被风吹动,碰上周司屹领口的抓痕。 “你六十岁的时候,会牵着哪个姑娘的手散步吗?”她突然问。 “不知道。”周司屹反问,“你呢?” “可能已经死掉了吧。”她垂下眼睫。 “不是挺喜欢这个世界?” “是因为有事要做,”呼气跟清早的风变成同一频率,她想了想,“如果死亡之前只能做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这是个挺富于哲理性的问题,她思考过很长时间。 周司屹侧头看她一眼,她反手捋着头发,耳垂后的小痣因此露出来,发间的香味飘过来,草莓味,夹杂着淡而辛辣的尼古丁味。 “睡觉。” 周司屹懒于思考地回答。 多重含义的两个字,被他说得只有一重含义。 她的耳根刷地红了。 第27章 ch.27 溺 ch.27 溺 周司屹领她去的是家海宁挺有名的早茶铺。 明明在海宁待了没几天,他仿佛把这儿的一切都摸透了。 两人这种精神不熟但肉||体相熟的关系她还不适应,但周司屹完全不需要任何适应时间。 他边回消息边把桌上的菜单递到她面前,转头跟老板说:“一份虾饺,一份蟹粉水煎,剩下的都不要辣。” “鸡汤面,”她草草看完,合上菜单,“我能吃一点儿辣。” “哭成昨天那样?”周司屹抬了下眼,他的下巴也有道不清晰的抓痕,身上在这会儿短暂有了点儿懒意。 很欲。 有点坏。 孟盈的耳根刷地红透,转头不看他。 他侧身接了个电话,应该是昨晚的未接来电,昨天鬼混的时候,他的电话振了挺久。 “嗯。” “谢家的私生子?所以盯着她的那批人是他的?” “我妈的机票信息是周正临给谢谨德的,你说他心里有什么鬼?” 孟盈安静地听着,其实昨晚周司屹本不能在警局露面,但他偏偏去了。 她到底还是欠了他一份情,但周司屹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他要什么一般直接动手,懒得管什么恩来恩去。 他的骨子里其实很凉薄。 也很有流氓气。 昨天晚上爽了,这顿早饭注定吃不消停,菜上来没多久他手机里又进了电话。 凉风吹拂,桌下的狭窄空间,他的膝跟他说的碰在一起。 “刚出机场。” “一会儿就过去。” 他的语气懒懒的,一点儿也不虚,挂断的同时慢腾腾起身,目光看着她。 “你去吧。” “我走了。” 不太熟又奸情十足的对话。 她的胸口残留着被创可贴贴出的吮痕,他的手臂有未消的抓痕。 平静的一个早上。 默契的狼狈为奸,除了包括欲望和报复欲在内的种种感情,互不纠葛。 周司屹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他这个人表面冷淡优秀,很像女生群体为之疯狂的那种高岭之花,在感情上其实是个话少且骚的混球。 她咬着牛奶吸管,目送他起身,他人的确挺帅,在人群中的时候十分打眼。 走之前他结了账,往桌上撂下撂下盒新的抽纸,朝她瞥了一眼。 随意的,懒散的一眼,但目光相碰时又仿佛天雷地火。 孟盈独自喝完了剩下的半盒牛奶。 清晨的朝阳穿过水雾弥漫的雾气,照在她身侧,微湿的长发被晒得热热的。 她出着神,眼睫也被染得金灿灿的。 从早点摊离开,路过了一家刚开门的纹身店。 早上行人稀少,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目光空得有点出神。 然后转身推开门。 老板是个年轻女生,一边给她看款式一边问:“是高考完想来纹身吗?” 她的目光停在一个太阳的参考图案上,点点头,讲了想要的图案。 “这个设计出来很漂亮,”女生边听边往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但感觉有点压抑。” 她的绘画功底很好,三两笔已经勾完线稿。 “添一条地平线呢?” 孟盈从她的手里接过笔,俯身勾画一笔,她的侧脸很白很透,美好,但没有很强的生机。 应该是在爱里长大的女孩。 但身上的破碎感很足。 来纹身的十个里有四五个都有故事,女生没多问,仔仔细细修完图上好色给她看。 “这个设计很好,是死亡也是新生。”女生一边准备工具,一边笑着提醒:“会有点儿疼哦。” “没关系的。” 她这样说着,脸色还是因为恐惧有点发白。 看出她的紧张,女生岔开话题:“这个图案有什么含义吗?” 孟盈想了想:“补过成人礼。” 唇边仍有笑,目光渐渐变成出神的淡漠,倒映着从街道穿进来的光。 从纹身店出来,细白的手臂上多了个黑色太阳。 半个太阳在地平线以下,是陨落,也是旭日初升。 她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把早上随手带出的半盒烟跟打火机拿出来,烟盒丢进垃圾桶,打火机的牌子挺贵,是周司屹的。 想了想,她把打火机收进书包里,等着有机会还他。 然后才看了一晚没看的手机。 最上面是judy在群里发放的放假通知,史无前例的带薪连放三天,阿c在下面刷了一页屏,夸完老板大气,然后惊叹俱乐部是不是要关门了。 judy回了个敲头的暴力表情,紧接着跟了一个娇羞的表情。 反差之大成功让阿c被吓得闭了嘴。 【应聘新员工】 judy这才不疾不徐地回。 然后连发了一排叹号。 【顺便给大家宣布个好消息,我们俱乐部迎来了第一场合作,京大飞院在海大的复赛由我们酒吧赞助,在此期间他们会组织学生来我们这儿进行宣讲活动,俱乐部的各种工作也由他们负责】 【好多180的腹肌帅弟弟!】 感觉judy要被幸福晕了,阿c在下面发了个冷静的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裙摆被风掀得轻轻晃,孟盈回复收到。 judy在群里拍了拍她,发了条语音过来:“都是你未来学长,有看上的姐姐给你要联系方式。” 孟盈抿唇,回:“我还不想谈恋爱,姐姐。” “也对宝宝,飞院的男生看着酷,好多都很坏的。你喜欢哪个类型,姐姐给你把把关。” 局麻的药效减轻,纹身处开始有隐约的感觉。 疼痛不算剧烈,有点细密的痒。 第一,表里如一的好人。 她继续打字。 第二,喉结边没有痣。 第三,能陪我在私奔的路上接一场吻。 打完字,退出群聊界面,太阳升起来了,风被烤得发烫。 昨天晚上章行芝发了条消息,说周司屹今天飞海宁比赛,让她有空多跟他联系,看看比赛也不错。 郁结在心口的气轻轻吐出,她回—好的妈妈。 很乖的语气。 最后一条是谢凛发过来的,邀请她一起去海大看比赛。 周司屹的那场比赛。 心口轻轻起伏,打出回答的前一秒,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扭头,看到了谢凛。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志愿者t恤,干干净净,少年的桀骜不驯感没那么明显,倒是很像那种成绩好会被家长夸赞的尖子生。 孟盈愣了一下。 “来吃早饭,没想到会碰到你。”谢凛说。 边说边抽了根烟出来,又是以往混不吝的模样,孟盈回过神,朝他走,下意识看了眼他手里那把打火机的牌子。 这个牌子并不便宜。 他瞥她一眼,想起什么,随手扔了打火机。 谢凛在她面前很少抽烟。 或者说,其实仔细回想,在她面前,他其实挺像那种好学生,优秀,有分寸,有点儿痞痞的,并不是他在人前的那种痞,只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骨子里都会有的,很有趣的粗粝和莽撞。 完全可以割裂成两个人。 除了相似的经历,这也是她和谢凛会成为朋友的原因。 但她好像从没研究过,真正的谢凛到底是哪一个。 伪装的皮囊戴久了,会完全地合理化,直到合二为一。 就像谢凛。 就像她自己。 “比赛几点开始?”她垂下眼睫,问。 “半小时前,第一批志愿者早就过去了。” 所以周司屹是吃完早饭直接去比赛了,难怪他选择了靠海大的早点摊。 她在此时才觉出周司屹的厉害,他把时间安排得很好,事查完了,再顺理成章地出现在海宁,跟飞院的同学打成一片,甚至还抽空跟她鬼混了一晚。 他这个人其实道貌岸然得可怕。 说是跟他狼狈为奸,但他是那个狼,她做不了那个狈。 “是什么比赛?”她问。 “飞行模拟赛,这个是全国的复赛,来参加的队伍都是初赛里二十进一胜出的,初赛是六天前,l市那场慈善会的后一天。” 孟盈还记得,当时飞院的同学回来直接来了海宁。 她点点头,又迟疑:“你怎么知道慈善会?” 谢凛停顿两秒,笑了笑:“不难知道,连时代广场的大屏上都有这场慈善活动的宣传。”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海大。 比赛在海大体育场直播投屏。 进到入口处,屏幕上正好打出海宁队的比赛画面。 画面给到身穿飞行制服的飞行员和领航员,领航员很帅,场上很多人鼓掌,气氛滚沸得如同即将烧开的水。 被谢凛领着穿过人群的时候,后边几排的女生在小声聊天。 “领航员很帅,有没有号码?” “我找海大的同学问问,不过还有个重头戏,这次比赛那谁会上?” “谁?” “京大飞院。” 女孩子的嗓音低低的,提到京大飞院的时候更轻,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周司屹是个很显眼的人,孟盈一直知道,但知道和有体会是两件事。 “你认识他?” “当然不认识,他们那个圈子很难进去的。不过以前校际活动,跟他们院几个同学互关过,今早有人传了他在机场的抓拍。” “在哪儿?” “你看小屏幕的选手栏。” 孟盈抬起眼睫,跟着女生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选手栏第一位就是周司屹的名字。 他穿着件立领衬衫,手肘撑在膝上,侧脸冷冽,手里转着个有点旧的小熊玩偶。 衬衫领口有处细小褶皱。 “那个小熊是他女朋友的吗?”一个女生突然说。 心口轻轻提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去做交接的谢凛已经走过来。 两个女生的对话没刻意压低声音,他递过来瓶冰汽水,调侃地笑笑:“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玩偶吗?” 冰凉的雾气磨过汗湿的掌心,她低下眼睫:“可能吧。” “咱们直接去训练场,他们在那儿比赛,”谢凛边说边看了她一眼,“你书包上的小熊挂坠呢?” “昨晚丢了。” 她低头拆那罐汽水,大概因为晃动剧烈的缘故,泡沫刺啦翻涌,冰凉黏腻,有滴溅在上午新纹的太阳旁边。 谢凛递了张纸过来,看到她手臂上的纹身,表情惊讶:“怎么突然纹了这个?” 有一瞬的心虚,然后试着学周司屹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混球模样,但没学成功,只是鼓了鼓脸颊:“好学生也会学坏。” 谢凛愣了一下。 孟盈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其实也跟他很像,想解释下,但谢凛扯唇笑笑:“这两天别碰水,再想学坏,我给你推荐理发师。” “那回去我妈得追着你骂了。” “她可能追不着了。”谢凛耸肩。 “为什么?” “那时候估计我去参加比赛了吧,”谢凛踢走块拦在她脚边的石子,“阿姨气的话只能给我的对手拉拉票了。” “不至于,她气这种事干嘛。”孟盈笑笑。 更何况,有更值得气的事情。 细小气泡在舌尖爆开,甜甜腻腻,湿糯感刺激着心脏。 查完证件,一个学长拉开训练场的门。 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候赛区的周司屹。 海宁的天气多变,这时开始飘雨,天色阴阴的,契合了天气预报上百分之八十的降水概率。 他侧身站着,衬衫和头发被雨打湿,脖颈上有昨天的抓痕。 他并不遮掩,也懒于遮掩,后排有人看了好几眼。 场上这队的比分不断刷新,因为本校优势,分打得很高。 后排渐渐有嘘声,而他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只懒懒瞥一眼比分牌,帅气桀骜。 旁边一个同队的男生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侧头听着,视线过来的时候,隔着雨雾跟她相碰。 天气湿湿凉凉,耳边人声沸腾,计分牌上的数字持续滚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发生的对视,孟盈呼吸着,脖颈贴创可贴的位置隐隐发烫,场上在此时开始欢呼周司屹的名字。 他拍了下旁边男生的肩,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有关比赛的交流,男生心服口服地点头。 孟盈低头喝了口冰汽水,心口还鼓噪着。 紧张,刺激,背德。 是她做十八年好学生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身旁的谢凛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呛了一口,解释的话卡在喉间,再下意识往周司屹的方向瞥一眼。 他已经收回视线,毫无心虚,坦然得很,跟一个志愿者完成了赛程的对接,他侧了侧头,朝她的方向瞥了第二眼。 那个志愿者也跟着看过来,点头。 呼吸被雨雾磨得湿潮,她的慌乱跟他的坦然对比分明。 过了两分钟,那个志愿者走过来,说有一队临时有状况,申请交换位置提前比赛,京大同意了,需要谢凛跟着一起换名牌做通知。 谢凛嘱咐了两句就跟着走了,走之前那个志愿者把一个队旗给她,说刚才忘了给周司屹了,问她能不能帮忙还一下。 孟盈接了队旗,再一次朝准备席看去。 这场雨轻易不会停,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比赛顺序越靠后越会被影响。 那个队临时要求换顺序,是十足的投机取巧。 但周司屹就这么应了。 不是好脾气好说话,而是一种对于对手彻头彻尾的轻视和碾压式的击溃。 高高的看台上,周司屹沉静地坐着,他周身不可一世的气场的确很足,即使处于心知肚明的劣势,京大队也只有兴奋,没有紧张。 这份踏实感的来源是周司屹。 而在论坛上,押注最高的仍是京大队。 她拿着队旗走过去时,周司屹旁边的位置正好空了。 她把旗子递过去,周司屹伸手接,指骨触碰,他的体温是热的,她的手指冰凉。 温差激起颤栗,她缓缓松开手指:“你们队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 “无所谓。” 周司屹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这种坦然的注视恰恰是他冷淡皮囊下痞到骨子里证据。 “结果不会变。”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耳边是强烈的雨声,开始有人注意到这角,他侧了侧身,她几乎被整个拢住。 但她不知道。 “你的打火机落在我这儿了。”她避开对视,把书包拎到身前。 “赛后还我。” “好。” 雨雾和人声里,每一秒都是种刺激,她需要这份刺激,又因为这份刺激耳根红透抓心得不安。 “会讨厌下雨天吗?”她问出了早上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挺喜欢。”周司屹说。 “如果这场雨会对你造成阻碍呢?”她继续问,视线跟他的对上。 “没有什么会对我造成阻碍,”周司屹淡淡地回答,“除非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了,他讨厌一切唾手可得,喜欢富于挑战性的东西。 “队旗送到,那我走了。”孟盈背好书包,说。 她的耳根已经红到不能再红,这是她能接受的极限。 咔哒一声,队旗端端正正插在桌角。 周司屹仍注视着她,像是观察到什么有趣的事。 她转身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扣住,她不敢回头,但那股力很强势,她被钳制着,一步步拉回原地,呼吸紧张急促。 头顶是湿淋淋的雨,脚下滑了一下,踉跄半步,被反手扶稳,冷热交替,挣不开他的力道。 周司屹的左手拉着她,右手仍闲闲插在裤袋里。 赛场上似乎发出了什么,身后的座位传开嘘声。 她的心跳几乎提到喉咙里,眼睫不安地颤抖。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进,几乎感受得到周司屹的体温,凉凉的雨丝打在后颈。 是他一低头就能亲到的地方。 如果他想的话。 “周司屹…不能…” 嗓音都在抖,又不敢大声,因为已经有同学好奇地看过来。 周司屹懒懒垂眼,他的手腕也被打湿,看到了她不乐意又不安无措的样子,也猜到了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那种心跳昨晚吵到让人心悸。 “淋雨了。” 她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出他小腿的时候,周司屹终于开口。 “什么淋雨?”她要转头又不敢转头。 周司屹咬了根烟,从她的书包里翻出那个打火机,拉链拉动,书包的布料蹭过敏感的皮肤。 她哆嗦一些,要生气又不敢生气的可怜模样。 咔哒一声。 火舌蹿动,烟雾散在雨丝里。 甜甜的草莓味。 并不能给人安抚,反倒让她更僵硬。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下移,手指插进她指间,几乎要十指交扣的姿势。 她试图无视这一强烈的侵入感,很快失败。 “周司屹,你能不能别动?”声音低低的,心跳剧烈到无法承受。 他没有要停的意思,插到底才停下,抽离,同时抽离的还有她手里那罐喝了一半的汽水。 悬至不能再悬的心跳在此时才短暂平息,她仿佛受了剧烈刺激,轻促地喘了口气。 周司屹懒懒抬手,那罐汽水被丢进旁边的回收桶。 桎梏松开,孟盈边退边回头。 他神色寡淡,抬了抬眉骨:“吓死你。” 这个混球。 第28章 ch.28 溺 ch.28 溺 从候赛区走下来的时候,呼吸还是急促的。 裙兜里的手机反复震动,她出了会儿神,解锁。 一条未接来电。 还有语文老师发来的信息— 【手机修好了,有时间回个电话】 以及一串陌生手机号码。 她平复了下呼吸,回拨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 “赵老师,我是孟盈。” 赵老师那边很安静,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压得低沉:“盈盈,你先告诉老师,你是不是在查你爸当年事?” 手指轻轻收紧,犹豫了一会儿,孟盈说了实话:“是的,老师。您见过我爸爸,他不是会做出酒驾这种违法行为的人,而且当年他已经从研究所辞职,不会托同事帮忙问我的消息。” “是我大意疏忽了。”赵老师叹气。 “不是您的错,错的是真正的坏人。”孟盈垂下眼,“谢谢老师愿意帮忙。” “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很了不起的工程师,”赵老师惋惜地说,“手机昨天就修好了,号码短信发给你了,但是个虚拟号,这几天我反复回忆过,当时他们还留了个邮箱,那个邮箱…” “怎么了,老师?” 赵老师摇摇头:“昨天找邮箱的时候我老公看到电脑界面,说这是他以前一个客户的,他那个客户就是一个小员工,在本地一家军工企业,叫德盛。” “德盛?是谢家名下的军工企业?” 手指冰凉,孟盈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之所以熟悉这个名字,是因为孟宗海当时决定在海宁找工作,提到过这家公司。 据说给的待遇很好,比其他公司高出一大截,但最后孟宗海拒绝了。 所以这件事牵扯到谢家了吗。 挂断电话,头脑嗡地一声。 如果真牵扯到谢家,那么只有一个人能帮她。 周司屹。 心口轻微起伏,她把手机放在衣袋里,朝候赛区看了第二眼。 视线相触前被挡住。 几天没见的谢泽从台阶走下来,吊儿郎当地嚼着糖,双手插在兜里,有趣地打量她一眼。 “你怎么在这儿?来给你哥加油?” 孟盈不想跟他多说话,皱眉站起身,谢泽笑嘻嘻逼近一步,伸手抓她的手腕。 孟盈退一步,重新坐回去。 那天的电话她听到了个尾巴,谢家还不想跟周家撕破脸,所以不管私下用什么阴招明面怎么恶心人,谢泽不敢做得过分。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抬起眼睫,目光漂亮又淡静。 “遇到妹妹,总要关心一下,”谢泽的手在身侧一下下点动着,“你妈还真想着进周家门,不过要是想留在周家,我有个主意,不如咱俩在一起,到时候跟周家的亲戚关系也铁板钉钉了。” 孟盈笑笑,手伸进书包侧兜,在谢泽吊儿郎当的注视下,拿出把火机,手一松,咔哒一声掉落在看台上。 她理了下裙摆,脚尖踢了下那把打火机,打火机受力,迎面往谢泽头顶砸过去。 谢泽骂了句操,慌乱侧身,打火机擦着他眼角飞过,砸在地面,咔哒一声闷响,角上多了几道划痕。 孟盈站起身:“东西是周司屹的,你弄坏了,记得赔他。” 走了两步,手腕被谢泽握住,他的表情有点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周司屹会给你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妹妹撑腰。” “我的确不算他妹妹。” “谢家要什么?”她轻轻地说。 “你很聪明,但太聪明并不好,”谢泽语气轻佻,“做我女朋友不好吗?你妈是什么人,你又立什么牌坊给人看?” 呼吸起伏着,外面的雨声大噪,看台上的空气也燥。 一场对峙,但并不是她和谢泽的。 她呼吸着,目光看着谢泽,或者说谢泽的身后。 一只手握住谢泽的肩身,将他整个人往后带,谢泽不稳地踉跄一步,攥在她手腕的力度也随之抽离。 周司屹的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她走,她站在台阶上,散下来的长发被雨雾打得湿淋淋的,视线看着他。 呼吸急促。 擦肩的时候,手背几乎相贴,她吸了口气,周司屹终于停住脚步,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包创可贴。 “东西掉了。” 仿佛坐了场刺激的过山车,整个人在此时倏地松懈下来。 周司屹不可能看出她想利用他又不想表现出来很熟的意图。 而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这才是真正让人提心吊胆。 握着底牌不出手,永远比明码标价来得可怕。 “谢谢哥哥。”认真擦去创可贴上沾的雨水,孟盈说。 周司屹没有说话,直视着她,她拉好书包拉链,看了谢泽一眼。 他是怵周司屹的,背地里再嚣张,也还是怵周司屹,估计在周司屹这儿栽了不少跟头。 周司屹没开口,谢泽也不敢再放话。 孟盈把书包背回肩上,往看台下走:“一会儿还有志愿活动,我先走了。” 路过谢泽身边时,脚步停顿。 “对不起,有男朋友了。” “你的技术没他好。” 很带劲的两句话。 话是对谢泽说的,但说话的时候,她侧头看着周司屹。 周围霎地安静。 谢泽倒吸口气。 周司屹手臂撑着看台的栏杆,微斜着头,神色不变地跟她对视,态度上若无其事。 极其短促的一眼,但极有意味,游戏在这时才真正进入高潮。 她的心口紧张跳动。 周司屹笑笑,似乎有点儿爽到的表情,接了她丢下的这口锅。 她走下看台,他留在原地跟谢凛“友好”谈话,内容当然不会多友好。 一直走到对面的签到处,她才回头。 周司屹侧身站着,很一心二用的悠哉模样,隔着斜斜的雨雾瞥过来一眼,视线在她领口露出来的创可贴停顿两秒。 谢泽的脸色青白。 旁边一个女生看她被淋得湿透的裙摆,问她要不要换身干衣服,她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笑着摇头称谢。 再看的时候,周司屹已经去做赛前的准备了。 身后的志愿者们边记录成绩条边谈论。 “下个就是京大队了,他们在初赛总分可是第一。” “可惜赶上这种坏天气。” “听说他们的队长很厉害,刚在国际救援队的考核里拿了a+,这是连续十年都没有过的纪录。” 手指轻抚着创可贴,这会儿才为刚才的冲动产生了后怕,但并不后悔。 天越来越阴,反正裙摆已经湿透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不撑伞地走进雨雾里。 头顶的广播传来播报。 “下一组参赛的是京大飞院的队伍,想问一下队长,对于即将开始的比赛有什么想说的吗?” 由于信号不好,广播出现了短暂的电流声。 “会赢的。” 懒淡的语气,势在必得的一句话。 场上响起惊叹和欢呼。 扶在栏杆上的手指被碰了一下,孟盈敏感地回头,一个穿志愿者t恤的女生笑盈盈地递过来个糖盒。 “有人请吃糖。” 请的是全场,身后的评委席上也每座一份。 孟盈说谢谢,拿了一盒。 薄荷糖。 草莓味的。 训练场上,京大的队伍走过。 都是很显眼的男生,其中一个尤其显眼。 很高,飞行员肩章,雨水斜过他的肩膀,孟盈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后颈根有个纹身— 古希腊象征赫拉克勒斯的金色翅膀。 而此时,金色翅膀上有三道清晰抓痕。 她的试探、利用,他心知肚明。 就好像,他的势在必得,和迟早要讨要回来,她也心知肚明。 薄荷糖在齿间咬碎,湿潮的草莓味。 ———— 回观众席的时候,碰到了楚成橙。 她也是来看比赛的,一起的还有之前在l市见过的几个小姐妹。 “你是来看你哥比赛的吗?他上场了。”楚成橙开心地拉住她的手,“走走走,带你找个视野最好的地方。” “我是来帮朋友做志愿的。”孟盈说。 谢泽也在看台上,她没有过去的打算。 楚成橙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哦,是因为谢泽吧,刚好像看到你们了,他这个人消停不下来,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我拒绝她了。” “那就好宝宝,”楚成橙松了口气,轻声说,“谢家除了谢老爷子,没什么好人。谢泽跟他爸就是一脉相承,不过谢泽这个人坏得没什么城府,再简单点儿说就是没脑子,他爸就不一样了,看着是个好人,实际上坏事做绝,手里估计有过人命,我家里从小就有规矩,不跟他们父子来往。” “有过人命?”掌心凉了一下,孟盈不动声色问。 “好像是因为什么核心技术吧,生意场上倒也有这种事,但做绝的只有谢谨德。还有个说法,谢老爷子觉得他不成器,想把生意全都留给女儿,动了这个念头没多久,繁缇阿姨就失踪了,对外说是去国外疗养,一是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想影响谢家上市,二是谢老爷子有意把家产留给外孙,就是周司屹。” “有证据吗?”手指发着抖,孟盈一字一字问。 “有证据的话,不就能交给法律惩处了吗?谢谨德谨慎得很,别的不说,就那个关于技术的事,好像是他们要请一个很有名的研究员,结果那个研究员要去对家,谢谨德找人制造了场车祸,本来是要让那个研究员面对巨额赔偿,以此拿捏,结果负责做的人没个轻重,人在车祸里亡故了,”楚成橙摇头,“不过这些也都是各家的说法,反正无论如何,尽量别跟谢家扯上关系。” 研究员故事太过耳熟,耳熟到让她全身发抖。 周司屹说在查他母亲的事,实则也是在查谢家。 难怪谢家动了两次手。 后脊一阵阵发寒,那些散碎的线索终于串联在一起,但对手是谢家。 在b市叱咤风云的谢家。 她浑身冰凉,连楚成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缓过神的时候,楚成橙留的那把伞掉在地上。 全身都湿透了。 她仰头,失神地看着场中的实时屏幕。 比赛已经结束。 周司屹从直升机走下来,侧对着镜头,低头摘下半指手套。 屏幕的计分不断跳动,直到停在一个高到触目惊心的数字。 一场碾压性的胜利。 可以预见,一会儿这里要有场所有人都瞩目的颁奖仪式。 孟盈从候赛区退出来。 有个戴帽子的志愿者在搬水,她过去搭了把手。 志愿者对她笑笑:“你怎么不去看颁奖仪式,我朋友们都去看了。” “猜到了。”她说,“我不喜欢热闹。” “猜到什么?” “谁会赢。” 走了几步,鞋面溅上泥点,她轻轻甩了一下,反倒越来越多。 走过休息室的时候,旁边的志愿者突然说了句我靠。 孟盈抬头,看到靠在休息室门口的周司屹。 他身上还穿着飞行制服,外边披了个黑外套,挺清爽。 旁边有个戴空军肩章的男人,应该是他们队的指导,正夸赞地拍了下他的肩。 周司屹听着,懒懒扫过来一眼。 孟盈垂下视线。 路过休息室的时候,指导已经走了,周司屹插着兜走过来,拍了下志愿者的肩,从他的手里接过箱子的一边。 胳膊上的力陡然变轻,周司屹往高处提了点儿,一大半的力都压在他那儿。 手臂的酸胀得到缓解,孟盈轻轻呼了口气。 志愿者才反应过来:“你、你刚比完赛,怎么来这儿帮忙了?” “可能因为我是个好人。”周司屹坦然地说。 这句话里面的意味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孟盈的眼睫颤了颤,不敢露出异样。 这个做法挺精,那个志愿者还愣在原地,沉浸在周司屹真是个很好又没架子的好人这一思绪中,看表情估计还会在好友间大范围宣传一下。 而她人早被拐走了。 这就是周司屹的名声一贯很好的原因。 孟盈抿唇跟在他后边,地面积水多,她有点心疼鞋子:“能不能慢点儿,周司屹。” 语气又轻又软。 “不能。” 周司屹说。 铁面无私得跟昨晚一个答案。 “那个志愿者看着你呢。” 孟盈被吓住,僵硬得不敢回头。 周司屹瞥她一眼,坦然问:“你虚什么?” “你不虚。”她小声说。 “你不知道?”周司屹语气淡淡。 她脸刷地红了,转过一个转角,到了训练场后面。 这里原本是选手的准备室,但现在所有人都在颁奖仪式上,这儿空荡荡的。 周司屹把整个箱子接过来,外套兜头披在她头顶,视线被挡住,孟盈拉了拉才探出头。 紧张情绪平复了点儿,呼吸仍旧不顺,她胸口起伏地看着周司屹。 周司屹的手撑在身后:“脸怎么了?” 她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脸很红,热热的。 “被小狗咬了。”她说。 像吓得快缩进角落里还要伸爪的猫。 她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哪儿的猫这么凶。”周司屹哼笑。 一整晚的水乳交融后,他懒于在她面前掩饰骨子里的痞气,她也再在他面前遮掩那些恶劣。 “不是猫。”她说。 “那是什么?” “…” “你等我,是算看台的账吗?”孟盈抬起眼,问出这个问题。 两人的关系是狼狈为奸的交易,有供有求,她明白。 外面的雨声很大,掩住屋中压低的人声。 周司屹的手臂搭在桌沿,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是重新认识,是狼狈为奸,也是无声对峙。 雨声愈演愈烈时,下巴被扣住,她整个人都紧绷住,小腿被迫贴着周司屹的,无声交缠。 下巴被抬着,他两腿微敞着,毫不客气地低头撬开她的唇齿。 轻促的呜咽声里,草莓薄荷糖的味道在舌间勾缠,他侵略性地缠住她的舌,下巴被扣着,被迫抬起,她没法儿后退。 脸颊的温度快要烧起来,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陷在他的手腕,外面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 心口砰砰跳,孟盈呜咽着推他,反倒被他吮了一下。 差点叫出来,再被和气息一起堵住,脑中昏昏沉沉的,在极度的刺激感下做不出任何反应,后面又被周司屹亲得有点舒服。 他这个人是这样。 要人生要人死。 被放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她轻喘着,想起外面可能有人,不敢大声呼吸,眼憋得都有点红。 “这样不公平。” “你决定取什么,我决定要什么,”周司屹盯着她的眼睛,“很公平。” “况且。” 冷热交替,心口随着这两个字震颤了一下。 周司屹捏住她的耳垂,捻了捻。 “你要的并不是这个。” 一语道破。 孟盈咬唇:“如果我要跟谢家作对呢?” 本能地觉察出危机感,胸口轻微起伏,她垂着头。 “过来。” 周司屹拨着把新的打火机玩,银色的盖一下下扣在机身上。 “做什么?”孟盈颤栗了一下,脸有点失色。 “教你输了的人怎么讨价还价。”周司屹散漫勾了下唇。 第29章 ch.29 溺 ch.29 溺 雨点溅落的声响敲打在心口。 逼仄的空间湿潮暧昧,她颤栗了下。 周司屹懒散地靠着,体力足得很,视线自上而下从她身上掠过。 一场全无优势的谈判。 因为底牌在他那儿。 孟盈呼吸了下,朝他走一步。 裙摆擦过他的膝,湿沉沉的水滴坠下来,粘在他小腿上。 无声无息的勾缠,暧昧。 被她做出来偏偏带着好学生的乖。 “怎么讨价还价?” 嗓音明显紧张,但她刚从他那儿学到了怎么若无其事,只是没学全,裙摆轻微抖动。 周司屹的身上有痞而懒的劲儿,很欲。 “你亲上来,还是我亲下去?” 手指懒散擦过她耳垂的水珠,他说。 呼吸湿促,她后退一步,腰被他毫不客气按住。 “你还没问我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 “要你帮我从一个邮箱查谢家的旧事也可以?” 周司屹眯了下眼,漫不经心一哂:“我要是你,会多要点儿,妹妹。” “这种谈判不是给好学生的。” 他的态度散漫,但压迫感很足,想出鞘的刀。 这才是真正的周司屹。 冷淡的天之骄子皮囊,痞到骨子的作派,志在必得的气场。 心跳声盖过雨声,终于意识到这场她以为的狼狈为奸,其实是场与虎谋皮。 腰还被周司屹抓着,无法后退,她干脆再走了一步。 胸口几乎相贴,周司屹侧了侧头,没有说话,等着看她临堂练习的表现。 淋了雨仍是一身清爽,防水布料外套披在她肩上,他身上是件立领衬衫,领口被风打着。 孟盈掂了下脚,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得低了点儿头,两人的气息离近。 周司屹的目光很有兴趣,她闭住眼,咬下他颈侧的那个创可贴,齿尖磨过昨晚抓得最深的一道。 “周司屹。” “嗯。” “这个很丑。”她说。 “所以。”他言简意赅。 所以,不如换一个条件。 她酝酿着想说出口,周司屹的指间在裤缝线慢慢地敲,在她开口的前一秒,懒懒打断:“你多练习。” 很恶劣的捉弄。 说话的同时周司屹把那个创可贴拿下来,在指间一捻,干脆利落地丢进垃圾桶。 周遭空气稀薄,口腔残留着很淡的苦味。 “还有什么补充条件?” 他边说边从她书包侧兜抽出那盒薄荷糖,顶开铝箔盖,喂一颗到她嘴里。 呼吸声跟心跳声同时加快。 他慢悠悠地给她做了一个预警,拿捏人心的本领是她再学多久也学不来的。 草莓糖凉凉地化开,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开始震。 应该是刚才一起做志愿者的那个学长。 这时才意识到在这里跟周司屹鬼混了太久,她按了接听。 周司屹手肘抵着膝盖,看她的戏。 两人的距离仍保持在微弱的几厘米,心跳很快,她尽量平静地喂了一声。 那边的学长一口一个学妹,喊得亲切。 孟盈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哦,有人找你,”学长说,“叫谢泽,说是京大的同学,你未来的男朋友。” “他有说什么事吗?” “说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讲,看你没在颁奖仪式上,让你去趟小操场。” 谢泽还没死心,但估计在看台上被周司屹人道主义教育过,多少老实了点,懂得挑他不在的时候找她了。 如果说在看台上时还没猜出谢泽怎么会突然找上她,现在总算有些确认了。 如果孟宗海的事情真是谢家做的,海宁那拨跟她的人也是谢家的,那么谢泽父子多少猜到了点儿什么。 是试探,也是想将事情扼杀在最开始,如果她跟谢泽在一起了,她的所有事跟行程谢家一清二楚,连派人跟着都不用,更不用担心她会翻出当年的事。 真是打了把好算盘。 孟盈的心神都在电话里,后颈突然冰了一下,她原本就在心虚,以为有人来了,快吓死了。 周司屹勾了勾嘴角,嘲笑她的心理素质。 手机被他抽走,那个学长还在喋喋不休地问她怎么回复。 发抖的手臂被周司屹拽住,这一动作丝毫不耽误他干脆地回:“她没有。” 学长愣了一下:“你是?” “周司屹。”他慢悠悠报名字,“告诉谢泽,我妹不好泡,轮不到他。” 孟盈睁大眼睛,周司屹已经干脆利落挂断,顺手输谢泽的电话,拖进黑名单,额头朝她斜了斜,意思是解决了。 当然不会只是这个层面的解决,他这么说,谢泽就不会再纠缠,周司屹这个人手段很黑很坏。 草莓糖快要化完了。 周司屹的右手悠闲地转着一个挂坠圈,是她书包上挂的小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到的。 门外这会儿真来了人,孟盈紧张地后退,周司屹懒懒注视着她,手腕在握上门把手的前一秒被一股力扯住,整个人被按在门板上。 周司屹顺势亲上来,他亲得不客气,很坏,她缩了缩脖子。 他在亲的间隙漫不经心地说:“会不会偷情?” 这才恍然地反应过来,要是在这时候开门,两个人在锁门的准备室里干什么不言而喻,这事估计晚上就能登上高校论坛。 心里一阵阵后怕,还好有周司屹,但这事的罪魁祸首也是他。 鼻息就在耳垂,湿湿热热,她忍不住地躲,被周司屹以牙还牙地咬了一口。 但相比于她拙劣的刺激,周司屹就很会,像捕猎时懒洋洋的玩弄,咬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碾磨了下。 他一贯的作风。 外边的人没推开门,疑惑地说:“这门怎么锁上了?” 脚步声渐远,大概是去办公室拿钥匙了。 但孟盈已经没法思考。 心神被掠夺,在紧张感跟刺激感的双重作用下,孟盈止不住地颤栗,外边的人走远她还在颤,额埋在他的衣领,惊慌失措,脸红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周司屹的指腹碰了下她手上的伤,她昨天累得不行,完全没想起还要换创可贴。 上面的草莓被磨得淡了点儿。 他拿了张新的给她贴上,掀起眼皮打量她一眼:“脸红成这样?” “没有你有经验。”她轻喘着,“你说让我选。” “刚才是帮忙,现在给你选。” 心跳急促,她还没从刺激感中回过神来。 “那帮你选,”周司屹漫不经心地说,“转过去,妹妹。” 她的脸更红,有刚才的刺激,也因羞的,有点像半熟不熟的草莓。 “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在外面,”她垂着眼睫,“刚摸到你打火机了。” 她继续说:“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到挺好。”周司屹回得挺快,看着她的眼睛。 “再加一个条件。”她的呼吸仍起伏着,说。 “错过机会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拿到机会?”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得很。 很能迷惑人。 周司屹盯着她,十秒钟:“你说。” “随时叫停。”她抿抿唇。 周司屹说行。 没想到他能干脆地答应这个条件,孟盈愣住。 “我不需要。”周司屹的手肘搭着栏杆,“你叫得出来就叫。” 这才是谈判,无关紧要的条款都可以让步,直到对方以为胜券在握,松了口气的时候。 很有感觉。 很有冲击力。 很混蛋。 她收回了夸周司屹是一个好人的话。 然后人被他抱得转过身,这段关系正处于探索欲和新鲜感最足的时候,淋过雨的衣料湿湿地摩擦。 周司屹从她的腰握到小腿,她整个人被抱起来。 失重感作用,她被放在栏杆上,正对着这间逼仄屋子唯一的一扇窗。 她颤着嗓音问干什么,周司屹说让她看雨。 然后在她低头的时候亲上她的后颈,在暴雨里无声地接吻。 脑海中混乱地过了很多事,像是大雨里的浮光掠影。 孟宗海给她买的公主裙,那个惨烈的夜晚,医院走廊的来苏水味,b市阴暗湿潮的楼道,章行芝发的每一条让她先别回家的短信,那个匿名的电话号码,谢泽父子的脸。 而所有的一切最终淹没在这个激烈的吻里。 眼睛湿湿的,手指紧紧握着栏杆,又被周司屹握住,强势地插进来,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黏在脸颊的长发被顺到耳后,屋中满是暧昧与欲。 她透过玻璃看着周司屹的影子,他发现她的目光,跟她对视着,完全不掩饰身上的欲,还问她:“爽不爽?” 她被问得有点想骂人,但是憋得脸都红了,也只有苍白的混蛋两个字。 “这样是不好的。” 周司屹直起身,手撑在她身侧的栏杆上:“什么不好?” “在教室。” “下次去你房间。”周司屹吊儿郎当地扯了扯嘴角。 她的脸快要缩进他的外套里:“你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熟练?” “什么?”周司屹听明白了,但偏偏问。 “就是,”她低着头,脑子混乱,羞耻得说不出亲这个字,“嘬的一声。” 其实还有。 感觉他什么都很熟练。 脸红透了,孟盈闭上眼,所以没看见周司屹泛红的耳根。 他的手指揉捏着她的耳垂,跟揉那个小熊挂坠如出一辙,皮肉被剐蹭得很痒,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 “那天在你家楼道,”周司屹说,“也是我的初吻。” 孟盈睁大眼睛,想躲,人被他强硬摁住。 “那你为什么可以教我?” “一个科目上有成绩好的学生,也有成绩不好的学生。”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是差生,周司屹是那个优等生。 优等生这事似乎从某种程度上反应出了一个人的混蛋程度。 的确是有区别的,周司屹已经收拾好靠在门边,除了衬衫领口有点褶皱,一身清爽。 她脸上的红还没褪去。 眼角也红,她从小被养得其实有点娇气,只是因为后来的变故,没法再安安稳稳得做个父亲荫蔽下的女儿。 当然也许还有别的方面的原因,周司屹的技术的确很好。 周司屹单手插兜,右手手指贴着她的眼角:“哭什么?” “成绩不好。”她垂着头说。 “那就好好学习。”周司屹抄着兜,慢悠悠看她一眼。 多的是时间学习。 多的是东西学习。 孟盈的长发被风吹得晃,抿抿唇,耳根红透。 雨势渐小,他的目光漫不经心,似乎在打量什么。 “周司屹。” 她叫他。 “我们有可能做兄妹吗?” “没想跟你做兄妹。”周司屹干脆地说。 谈判结束,她用完了所有机会。 孟盈整理裙子和书包的时候,他懒洋洋打了根烟。 她的后颈很白,上面有个红红的吻痕,草莓的形状。 亲到了,心情很好。 第30章 ch.30 溺 ch.30 溺 从空教室出来,孟盈刻意晚了一会儿。 两人刚才的距离几乎为负,这会儿完全是不熟的模样,周司屹拨了个电话,边听边往后台走。 孟盈去了反方向的看台。 不少人都去了看颁奖现场了,在训练场后面的礼堂。 她坐在空了大半的看台上,看往年京大的招生简章和分数线。 她只参加了京大的校考,专业分数刚好排在录取人数的百分之七十。 以她的文化课成绩,进京大是板上钉钉的事。 校考中她的发挥并不好。 前面堪称惊艳,力与美完美结合,从初二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任何公开比赛露面,一个考官在当年的比赛做过评委,频频点头。 直到三十二圈挥鞭转的最后三圈,她的动作滞涩了一下。 最后一场比赛,章行芝接到电话,慌乱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她也是在做挥鞭转的收尾。 校考结束,那个老师找过她,叹着气说她的舞蹈功底一点儿没有荒废,甚至比四年前更上一层,但心态好像有了问题,问她是不是因为考试太紧张。 又开玩笑地打趣,说肯定是这几年埋头学文化课,没怎么出来比赛,以后多站上舞台就好了。 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站上舞台。 或者说,还有没有勇气站上舞台。 继续往下翻,翻到天体物理专业。 手指在屏幕上磨了磨,她出着神,后边几个男生盯她腿盯了挺久,有个说:“这是哪个学校的?” “还是高中生,不是谢哥的表妹吗?” “哦,就是她妈被包的那个。” “但长得真纯,腿也太长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言论是谁散步的,谢泽的手段一向是这样,追得到人就追,追不到就毁了。 谢家这种龌龊手段一脉相承。 流言这种东西,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有时候动口比动手可怕得多。 她的额头斜了斜:“比你命长。” 仍是好学生的乖和冷,但一字一句,毫不客气。 几个男生没想到这出,彼此做眼神示意——我靠妞挺野。 眼神示意没做完,有人挡在他们面前,上下看一眼:“啧,哪儿都短。” 孟盈扭头,看到拿着水走过来的楚成橙。 她那群小姐妹都不在,是一个人来的。 “你的朋友们呢?”孟盈问。 “都去看颁奖仪式了,人挤人太热,我不去。”楚成橙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在她耳边说,“是去看周司屹的。” “他不是没去吗?” “你怎么知道宝宝?”一边问,楚成橙的消息列表一边被叮咚轰炸,她低头看了眼,“还真没去。” 耳根倏地红,周司屹怎么没去,又去干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我去搬水的时候看到他了。”她说,又心虚地补充,“跟他们的指导在聊赛。” 周司屹是有这个本事的,那张脸就能祸害一众少女心,偏偏他这个人的本领很大,骨子里还是个混蛋。 “哦,她们还猜他在私会,”楚成橙撑着下巴,一手揉她的脸,“你哥很坏的,你不要被他带坏,我们宝宝要做好学生。” 心口砰砰地跳,孟盈乖乖点头。 细碎光影落在女孩很白的额角,不强烈,但很有侵略性。 楚成橙在八卦方面很有精神,她经常跟周司屹他们一起玩,对他有多招女孩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也知道他脸冷人骚本事大,难泡得很。 但她几个小姐妹非要坚持,还有愈战愈勇的架势。 今天可算碰到孟盈这么乖的,还认同周司屹很坏这件事,楚成橙总算找到了个能八卦的人。 孟盈一边跟她聊着,一边切界面看机票信息。 后天是孟宗海的忌日,快要志愿填报了,过了后天也该回b市了。 付款的前一秒,楚成橙说:“那个是你哥吧。” 孟盈抬头。 周司屹正往这边走,身上仍是刚才那件立领衬衫,领口多了几道不显眼的褶皱,挺帅挺清爽,一根烟在他手指间燃烧着。 爱喜。 草莓的。 他旁边走着一个男生,正在跟他讨论暑假要去哪儿跳伞,他偶尔侧头回一句,一步一步往看台上走,漫不经心又抓人。 看台上方的穹顶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雨珠。 走过她这排时他的脚步不停,她也没有动,手臂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轻轻摩擦。 他的同伴正提到皇后镇跳伞基地的风景。 周司屹侧了侧额,居高地看过来,她也转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碰上。 湿凉的空气短暂升温,无声无息,黏腻暧昧,狼狈为奸。 “皇后镇最近的天气不好。”他收视线,接同伴的话。 孟盈的鞋尖轻轻在看台边缘磨了磨,上面的雨珠已经干了,留下几个黑色的印子,擦不掉。 一旁的楚成橙撑着下巴:“你哥这样的,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把她泡到手?” 孟盈垂下眼睫:“乖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楚成橙紧接着问。 “好人。” 她不是乖的,周司屹也不是什么好人。 手指轻轻碰着书包拉链,突然记起刚才忘记把小熊要回来了。 ——— 散场的时候雨正好停下来,厚重的乌云变得稀薄,天空有放晴的趋势。 如果昨晚的赌约放在今天,的确无法做到百分之百。 校内人流密集,比赛方提供了一栋学生公寓作为住宿地点,大多数队都在校内休息。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京大。 周司屹包下了一层酒店给队员和过来看赛的京大同学住。 他在这上边一向挺有品质要求。 孟盈跟楚成橙一起往外走,周司屹在颁奖典礼结束前就不在看台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论坛上某条关于她的帖子——本来是一个男生发上去找人的,下面一个小号添油加醋扒出了她母亲的事,后面一路走歪。 周司屹管了这个事。 不仅如此,那个邮箱的信息他也在刚才发给她了,在准备室亲爽了,他的回报也给得高效又慷慨。 附在后面的还有那个员工的简历。 用语文老师丈夫的说法,邮箱的主人就是个负责对接的小员工,在分公司里的并不起眼。 跟这份简历完全不同。 在这份简历里,那个员工跟谢谨德是大学室友,毕业就进了总部,是谢谨德的心腹。 手指发着抖,孟盈反复地翻着这篇不超过三百字的简历。 指腹的皮肤擦过纸张边缘,留下道很深的口子,她浑然不觉。 晚上不用去俱乐部了,该回b市了,她早上和judy说好之后不去了。 跟楚成橙告别后,她独自顺着人流往外走,心神还在那份简历上,脚底崴了下。 手臂被人握住,不是绅士的握,给了她支撑力,也便宜占尽。 她怔怔抬头,看到身侧的周司屹。 他旁边都是京大参赛的队员,而他就这么在阴雨天气的遮掩下握住她的手臂。 “谢谢,”思绪回笼,她刻意提醒,“哥哥。” 语气又乖又可怜。 手臂上的力换了个方向,她的身子又一歪,在堪堪跌下去前被他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重新握住。 她呼吸着,眼圈有点红,这次不是装的,是真吓着了。 周司屹平稳地瞥过来一眼。 慢条斯理。 有警告意味。 偏偏又奸情十足。 她撇开眼,周司屹的手臂仍稳稳地扶着她,没有一点儿松的迹象。 还掀了掀眼皮,笑她:“体力差成这样。” 这句话说得她面红耳赤。 他的同学都在旁边,她没法走慢拉开距离,又怕被发现不敢走快。 周司屹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脚步,走在最后一个,直到走到海大门口,一个男生转过来跟他说话,他才松开手。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孟盈走出了一身汗。 而他倦懒随意,心情不错。 孟盈立刻拉开距离,快要成功的前一秒,跟周司屹说话的男生看到她:“队长,那不是你妹吗,要打个招呼吗?” 手心沁出细细的汗,孟盈的脚步停住,转身。 周司屹插着兜,靠着门,慢悠悠瞥过来一眼。 笑笑。 这笑很有意思,昨晚他抱着她说浑话的时候也是这个笑。 心跳陡然加快。 快到极限的时候,听到周司屹懒懒回:“不熟。” 都知道两人的兄妹关系是个什么样,他的同学也是顺口一提,得到这个回答,拍了下他肩:“晚上吃什么,给你们庆功。” “你们挑,”他在想事,心神散,“我请。” 几个人开始挑餐厅,孟盈从另一条小路走了。 雨停下来,天气开始燥,波动了将近一日的心虚在这时才平静下来,平静得她整个人都有点虚疲。 有种死过一次又活过一次的感觉。 她垂眼看着小臂上的纹身,周围的皮肤很红,她皮肤白,这块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像一道消不下去的伤疤。 长发被傍晚的风吹动,头顶的灯开始亮,她轻轻弹着手腕上没干透的皮筋,拉长,一圈圈绑在发根。 手指割的口子很深,一用力又开始往外渗血,她这才注意到。 懒得处理,又不想蹭脏,她拐进校门口一家便利店,打算买个创可贴随便粘住。 便利店不大,货架很高,她费了点力气才找到创可贴的位置,在最上层。 柜台后的店员昏昏欲睡,突如其来得不太想说话,她没叫人,尝试着踮脚够。 第二次失败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把创可贴拿下来的同时干脆扶着人腰,让她反过身。 是周司屹。 她的背贴着货架,轻轻绷着,两人的距离很近,双眼对视。 她想看看他手里拿的那盒创可贴是什么牌子,周司屹的手还撑在货架上,他不动,斜斜额,示意她往上看。 孟盈偏过头费劲地看。 就这么被他握着手腕,无声无息地接了吻。 她不拒绝,眼睛红。 周司屹是一贯单刀直入的作风,这个吻就这么缠绵侵入她的心神,直到她呼吸不过来。 然后被奖励了一颗糖。 又有人进了店门,应该是下晚课的学生,周司屹侧了侧头。 手不松,牵着她往门口走。 事实上她也只能被他牵着,心跳激烈,腿都是软的。 恍惚地意识到,刺激感似乎是疗愈一切的某种方式。 周司屹驾轻就熟地拿东西,她出神地看着,他单手插着兜,站在光与阴影割裂的交界,侧脸很帅。 扫码机嘀一声。 周司屹抽了张酒精棉片出来,按在她手指的伤口上,她被激得颤栗。 心神回笼,她问:“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有事。” “什么事?” “买套。” 周司屹拆开创可贴,一心二用地撂下这句荤话,看着她耳根通红。 第31章 ch.31 溺 ch.31 溺 从便利店出来,孟盈收到judy的消息,说晚上在俱乐部聚聚,是送别,也提前庆祝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在b市的。 即将开始的。 新的生活。 听上去有点嘲讽。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什么时候有,如果有的话,一定不在b市,也不在周家。 孟盈没拒绝judy的好意,她的朋友一直不多。 去酒吧的路上,她反复看了那几份材料。 除了简历,周司屹还发了点儿别的东西过来,其中有那段时间谢家在进行的业务。 有很多专业术语她都不了解,看得吃力。 但看明白了一点,当时谢家想要做一个新技术,对家也在做。 最后谁都没成功。 而这项技术,是孟宗海的研究领域。 所以当时孟宗海拿到谢家诚意十足的邀请就说得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孟宗海拒绝了。 而这或许是那场车祸的导火索。 有种荒诞的合理。 孟盈的后脊发凉,大概是从小成长的环境太单纯,她没有见过这些险恶人心。 所以周司屹的冷漠和杀伐果决,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出来的。 他们是不在一个世界的。 本不该有交集。 手指轻轻蜷起,就好像,现在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地放在这儿,筹码也给足了。 给她的选择,其实不是选择。 筹码越多,他要的也越多。 周司屹不是做慈善的人。 坐地铁到了酒吧,judy跟阿c他们都在。 俱乐部的活交给京大的志愿者了,judy的状态很放松,尽管平时也没多上心。 本来要叫上谢凛,但b市有急事,他下午的机票,比赛还没结束就赶飞机回去了。 “他之前也经常这样,那会儿他妈妈身体不好。”阿c说。 酒喝到一半,周司屹来了。 没想到他在这儿也有局,听说是喝完酒,没尽兴,换个地儿续摊。 肩身擦碰,周司屹走过她的卡座,没停,只慢悠悠撂过来一眼。 他们的卡座在她的斜后方。 都是圈子里关系不错的公子哥,人应该还没齐,点了酒等人,聊的话题挺杂,从一个航天基地的选拔到晚上法国跟比利时的赛,再到坎昆的一个度假酒店。 孟盈的心提着,但精神头实在不足,犯着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直到judy问她:“要上大学了,打不打算交个男朋友?” 她怔了两秒,微微侧头。 周司屹提着杯冰酒,高脚杯身凝着雾气。 他在打量她。 “没有。” “真是乖宝宝,但没有教导主任抓早恋了。” “坏人太多。”她说。 “那就找好人啊,看见台上新来的吉他手没,怎么样,娃娃脸成绩特好,听阿c说你成绩也很好,你们好学生在一起也有话题聊。” 听到好学生这三个字,孟盈的眼睫剧烈颤了一下。 周司屹昨天晚上叫了她十几声好学生。 语气懒散,很有耐心,等着她答应才进入下一步。 他从小就在上流圈,顺风顺水,没有公子哥那些坏架子,但离经叛道跟运筹帷幄都生长在骨子里。 反正不是一个好人。 也挺会玩。 清晰地听到身后漫不经心地一哂,周司屹稍稍侧头,玩着把打火机。 脖颈的温度上升,然后骤然贴上冰凉的温度。 她被刺激地颤了一下,呼吸一急,judy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周司屹的手并没有收回来,高脚杯仍贴着她的后颈,冰气不断化开,很轻,很痒。 他甚至还悠闲地接了句坎昆最近雨多。 孟盈转开视线看台上。 但心神都在身后,看上去格外不专心,judy调侃:“怎么样,是不是一看就是好学生?” 迟两秒才反应过来judy的话题还在16号,她摇头:“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样的?” 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心口有点燥,孟盈侧了侧头,脖颈凉凉的,完全被制住,她的姿势也僵硬,说出来的话倒不僵硬:“老的。” 声音很软,勾人。 这句是说给周司屹的。 他比她大三岁。 空气无声无息地烧。 周司屹站起身。 冰凉的杯身离开皮肤,温度骤凉骤热,她再颤栗一下。 他实在是很显眼的存在,好几个正在聊天的男生都看过来。 有人问他干什么,调侃是不是去看妞。 周司屹没搭腔,插着兜往场子外走,穿过卡座时手指划过她的耳垂。 孟盈被激得侧头。 正对上他的目光,锋利又懒。 “你是不是有点欠教育,好学生?” 心跳剧烈,呼吸起伏。 怕他再进一步,周司屹这个人不讲道理,骨子里一把掠夺欲,手段又多又痞,她再清楚不过。 咔哒一声。 那杯酒撂在她手边。 那根手指从她的耳垂移开,搭在高脚杯上,敲了两下。 “落了个东西,一会儿回。”他这才回那个调侃的男生。 “什么东西?” “不大,”对上孟盈无辜又纯的眼,他继续,“草莓的。” 呼吸陡然一紧。 这个混蛋。 周司屹走后,她也出了酒吧。 周司屹人果然在酒吧门口,那是条很长的小巷,深夜安静,红□□光打在他的肩身上。 他在逗着只流浪猫,那只流浪猫很瘦,被挠了下巴,往他的手背蹭,还舔了舔他。 周司屹不太做人,拎着小流浪的后颈把它提远了点儿,教它坐。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地教一只猫坐,但那只猫好像真学会了。 周司屹摸了摸它的头,夸,好学生。 这场景有些熟悉,昨晚的记忆涌上来,孟盈没忍住呛了下,周司屹回头。 “逗猫干什么?” “不然逗你?”他轻哂,毫不客气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很烫。 她反手摸了摸。 刚才出来前为了壮胆,把他撂下的那杯酒喝完了,脸颊热热的。 外面有辆摩托驶过,声音很大,脚下的流浪猫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地朝路边跑。 差点儿撞在她身上,孟盈想往旁边躲,喝完酒身上软,脚下不稳,被周司屹拎着衣领按稳。 他的手没松,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后颈。 “你不回去吗?”她磕巴着问。 “是熟悉了,都不说谢谢了。”周司屹漫不经心瞥她一眼。 这话里的意思就很多,从周司屹这儿说出来,她自觉代入了最痞的那个。 “那,怎么,谢你?”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晕晕乎乎,她的眼睛很亮,保持着好学生的本能,有点羞愧地说。 “你自己想。”周司屹说。 他是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从十几岁起就开始上谈判桌,几乎没有输过。 果然,孟盈被绕进去,愧疚更深。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手搭着孟盈的腰,别的女生那儿他都是绅士手,在她这儿便宜占得很熟练。 她还在思考。 思考了一会儿,从兜里抽出他落下的一包烟,跟下午那支打火机。 周司屹抬眸,定定看着她。 拿出烟后她又想了一会儿,含在唇间,咔哒一声打火。 动作跟周司屹很像,学了十成九。 火舌舔上烟尾,她想拿给周司屹。 周司屹垂眼,攥住她手腕,顺着势把人从腿弯抱起,锁着她的腰跟手,低头,唇在烟气里相碰。 跟欺负没爪子反抗的小野猫似的。 眼睫被烟气弄得痒。 她的耳根红红的,尝到甜味,舔了下他的唇。 然后没了动静。 醉了。 钓完就跑。 周司屹不爽地嘶了一声,捏她的耳根。 她的眼皮动了动,人还懵,问:“你还在。” 周司屹侧了侧额:“你挡道了。” “哦。” 她大脑转不过来,说:“那我睡会儿,可以吗?” 很客气。 周司屹撑着脸,垂眼瞥她:“你很累?” “很累。” 这句说得很确定。 “白天累的?” “也有晚上。” “明天给你办健身房年卡。”周司屹像个无情的教官。 “为什么是年卡?” “你太菜了。” 周司屹靠着酒吧的门,一手捞着她腰,说得直白又混蛋。 孟盈鼓了鼓脸:“你好凶。” “因为我老。” “那怎么能不凶?”她迷迷糊糊地问。 周司屹的目光都生趣,她喝多了酒很可爱,他顺手下单了个草莓的香槟,朝她勾勾手指。 她一脸好学生听讲的表情。 “继续亲。”周司屹说。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皱皱眉:“够不着,你低低头。” 周司屹不顺她话,把人抱了起来。 懒散又坏透的作派,便宜占尽。 然后单手抱着她,右手拆了块糖,她被培养出本能记忆,想吃,他先一步咬住,碰了下她唇。 她本能张嘴。 吃到糖了。 周司屹盯着她的眼睛。 近距离的对视里暧昧横生,他说:“很乖。” 像是每个得到夸奖的好学生,她飞快地碰了下周司屹的下巴。 周司屹的眼睛里都是发现了个有趣的的表情,眼角微垂。 “亲得很棒。” 他的视线没挪开,喉结滚了滚,弯身在她耳边说。 她被鼓励到,又亲了一口。 亲到他喉结了,有点硌。 脸皱起来,她磕磕巴巴地说:“这个不好。” 周司屹嗯一声,不给反应时间地快速亲下来,手臂松开,她背抵着墙壁,他的手臂撑在她脑袋边,她躲不了,眨了眨眼。 “这个很好。” 他技术真的很好。 人帅活好。 “教你。”他扯唇笑了笑。 “你是一个好人。”孟盈不太清醒地说。 被亲得热热的,她侧头,看到他颈根也有纹身,新添的。 没看清图案,但最后是个拉丁字母ii。 “为什么是数字二?” “你努力一下,还能加一道。” 他还说,“有优惠。” 草莓味的糖化完,被酒精弄得昏沉的头脑清醒了点儿。 “不行不行不行,”她眼睛睁大,“我不喜欢。” 周司屹轻哂,眼底漆黑:“怎么不问问我喜欢什么?” 她反应不过来,老实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司屹挑了下眉,语气寡淡:“小的。” 这句话让她本能感到了危险,心惊肉跳地说:“我要走了。” “走哪儿去?” 周司屹漫不经心揉了下她耳垂。 目光分明写着几个字——走一个试试。 今晚还有个戏没看完。 周司屹这个人从来是这样,筹码跟诚意给了,讨要的东西也毫不手软。 十年练出来的杀伐果决,在这儿也适用得挺好。 吹了会儿风,酒差不多醒了,孟盈抱着周司屹的外套进去,心里惴惴的,像抱着什么烫手山芋。 晚上买的套他好像也放在兜里了。 她的脚步还不太稳,进去的时候迎面碰上谢泽。 谢泽的目光带着很足的打量意味,大概是在重新衡量她跟周司屹的兄妹关系。 孟盈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不客气地回视过去,她之前表现得太乖,谢泽愣了一下,嘲讽:“脾气倒不小,仗着谁的势?” “我的。” 谢泽愣住,扭头,周司屹的目光冷厉,一根球杆压在谢泽肩上。 他侧了侧额,朝台球厅指了指:“来一局。” 谢泽想转身,肩被球杆压着,动不了。 周围的一圈人都看过来,但他周身气场太强,没人敢接话。 孟盈跟他错身走,抱着他外套的手指收紧,他看着,笑笑,顺手把火机放进她抱着的外套里。 然后徐徐地移开球杆,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灭那根烟,瞥了谢泽一眼。 懒慢地笑了下。 “你真打算认这个妹妹?”谢泽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认。”他勾了下唇,“她的账我会要。” “你的。” 他松了粒纽扣,手腕松散按在谢泽肩上。 “今晚我替她要一笔。” 知道内情的人都倒吸口气。 周司屹的脾气是这样,他找谢泽讨债并不稀奇。 但刚才那句话—— 分明是圈占所有物。 是要跟那个小姑娘玩玩? 第32章 ch.32 溺 ch.32 溺 周司屹的确是这样,表面手机冷淡性格好的公子哥,但私下门道很深。 谢泽怵他。 球杆懒懒点在地面,有服务生很有眼色地又递过来一根。 给谢泽。 在场的都是人精,目光在周司屹跟谢泽之间转了几圈,又纷纷地去看另一个主人公。 小姑娘一身不起眼的t和短裙,那件t有点大,穿在她身上是oversize的风格,乖里平添了点儿野。 牌子很贵。 周司屹异父异母的便宜妹妹。 这段事这个圈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点,故事被妖魔化得挺严重,挺多人今天才发现好像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孟盈拨了拨头发,把抱着的外套放在卡座,再安静转头。 对着谢泽的目光。 周司屹的右手闲闲插在衣兜里,两人的目光并不相碰,完全是不怎么熟的兄妹关系。 但他今晚为什么约谢泽,给谁出头,昭然若揭。 谢泽强作轻松地笑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吗?说讨帐多伤感情,不如我跟孟妹妹玩一局。” 周司屹慢悠悠抬头。 在他开口前,孟盈说,好啊。 周司屹在这时才侧了一下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群短暂对上,所有人都看着这儿,孟盈从他手里接过球杆,两人的手无声无息交握又分开。 这场面。 场上的氛围紧绷着,服务生紧张到手心冒汗,直看周司屹。 以为他会阻拦,或者说点什么。 周司屹只说:“清下台。” 斜身靠在球台边,并不出手,只是懒懒看赛。 他身上有股让人定心的劲儿,服务生很快把球桌清好。 场下的人窃窃私语,在押谁会赢。 结果毫无悬念,毕竟谢泽的台球打得的确不错,是把好手,周司屹专挑台球跟他打,也是这个原因。 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把人打败,才是绝杀。 孟盈就这么应下战,十有八九要输,小姑娘看着这么乖,到时候估计得哭鼻子。 不过被周司屹警告过,面子上谢泽应该不敢让人太过不去。 孟盈抽到了开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球桌上,不少人在等着周司屹的反应。 他翘着腿,右手掂着个球,徐徐抛着。 转动暂停的那一刻,球杆击出,一个漂亮的开球。 场上都倒吸了口气。 孟盈打得很漂亮。 还剩最后两杆的时候,比分陷入胶着。 孟盈的手心起了细微的汗。 两杆,如果计算好,可以清台。 全场鸦雀无声。 周司屹第二次抬头,视线掠过球桌,轻描淡写地说:“八号球,清台。” 孟盈抿唇,他说的是一杆清台。 风吹过后颈,她调整角度,球杆对准的方向从六号球挪到八号球。 暴力击球。 一杆清台。 赢得漂亮。 场下响起欢呼声。 急促的呼吸还没平复,孟盈握着球杆,听着那些掌声和喝彩,有所反应的前一秒,周司屹站起身。 “等等。”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球桌边,抽纸巾擦手,视线在谢泽脸上审视了两秒,笑笑。 目光很厉。 谢泽的脸色本就难看,这时变了又变。 “还有一杆。” 周司屹俯身,刚才在手里把玩的球掂落在球台,发出声清脆的响。 孟盈的手臂被握住,压着球杆交扣。 她的身上还因酒精作用软绵绵发着烫,下意识侧头。 额碰上领口的褶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味,滚烫熟悉的体温。 昨晚记忆清晰。 她被刺激得轻微颤栗一下。 周司屹的手搭着球杆,也覆着她的手背。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穿过他的领口她的发。 呼吸开始紊乱。 她的心神散,下一刻小臂被带动,球杆击出。 “啪”地一声。 那个球以一个精准的角度弹出,擦着谢泽的侧脸。 全场鸦雀无声。 “以后注意点儿。” 周司屹说。 这句话并没有并且所指对象,但所有人都听出了里边的含义。 她仗他的势,以后掂量点,别找死。 很狂的一句话,但从周司屹这儿说出来,有扎扎实实的效力。 很带劲。 “走吧。” 他侧了侧头,说第二句。 这句是跟孟盈说的,球还在地上滚动,他抬手,招了招。 孟盈伸手,她的手心还有细汗,动作幅度很小。 他就这么牵住了,从指根往上,十指相扣,指骨收拢。 跟人群只有一层裙摆的遮挡。 掌心痒,她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周司屹的动作就停在这儿,要进不进,侵略性十足。 她又欠他一笔。 直到旁边的服务生来收球杆,他才徐徐抽出手。 指骨摩擦,周司屹递球杆,眼底还有意趣。 这场局还没完,跟谢家不过是开个头,借机收拾谢泽,敲山震虎。 所以周司屹给人出头,圈子里知道点儿内情的都有点惊讶,但也没持续太久。 有人问沈纵京:“今晚怎么回事?” 沈纵京笑笑,懒懒回:“给人累着了。” “谁?” “他妹。” 所以说周司屹骨子里一把流氓气,他累着行,别人累着不行。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纵京的话只说到这儿,那个人也没再追问。 他们这个圈子是这样,哪儿有那么多抓心挠肝的感情,也就是玩玩,玩腻了就结束。 可惜了小姑娘,纯得很,碰到周司屹这么个薄情寡义又手段狠辣的。 估计得给人玩哭。 ——— 周司屹还有事要谈,动静不小,judy跟阿c都听到了,在群里狂发消息。 孟盈没回卡座,去了二楼的天台吹风。 楼下灯光交错,场子完全嗨起来,这一角倒是很清净。 雨后的空气湿凉,发尾跟裙摆被吹起,她垂下眼睫,从兜里抽出一盒烟。 周司屹落下的。 熟悉的草莓味,心口突突地跳,她夹在手指,没抽,出神地看着。 身后有脚步声。 孟盈转头,看到谢泽。 他的脸色仍不好看,但被周司屹教了次做人,老老实实跟她保持了五步距离。 怂了。 他挺自觉,孟盈懒得理他,低头看着繁华市景。 “挺沉得住气,你跟周司屹不会真有一腿吧?” 她仍不说话。 谢泽讨了个没趣,啧一声:“真的?那你俩到哪步了?地下情?全垒打?” “你一会儿去问他。”孟盈转过头。 目光剔透又冷。 谢泽当然不敢。 “你在查谢家吧?跟他做的交易?”谢泽憋着火,嘲讽,“他也就跟你玩玩,你不会天方夜谭地想着他真帮你整垮谢家吧,他跟他外公的关系不错,老爷子心不知道偏哪儿去了,谢家的公司名义上是谢家的,其实早做过公证,百分之四十的股权都留给周司屹他妈,也就是说最后公司是在他手里的。” 孟盈抬起睫毛,没说话。 “不惊讶,看上去你也查到这儿了。提醒你一句,周司屹这个人,做事不留规矩不讲余地,你要跟他玩…” 谢泽的语气阴测测的。 孟盈的手指冰凉,那根烟磨着指节骨,擦肩的时候,谢泽看过来一眼。 “真以为你是什么好学生。” 是。 她不是好学生。 周司屹也不是好人。 谢泽走后,她失了会儿神,浑身都轻飘飘的,尝试着打火,打了好几次,火舌才颤颤歪歪生起来。 被风一吹,又扑灭。 浑身被风吹得冰凉。 这时听到走廊的声音,一个女生的,有点紧张。 “这只小熊很可爱,你也喜欢巴塞罗熊吗?” 语气很僵硬的搭讪,周司屹的气场太强,跟她一起也是,私下里痞,其他时候冷淡得不近人情。 也就是这张脸好看,不然估计没姑娘敢搭讪。 从恍惚中回神,孟盈抬了下眼。 那个女生有点眼熟,上午颁奖仪式的时候,聊她的八卦聊得挺热闹,估计是那会儿对人有了点印象。 这种好事当然不好打扰,孟盈没有出去的打算,低头把火机装回兜里,放弃了打烟,慢吞吞咬破一颗爆珠。 甜甜的草莓味浸出来。 周司屹头颈微仰,撩起眼皮,冷淡一瞥,几乎跟孟盈的视线对上。 她的心跳一快。 周司屹已经收回视线。 那个女生被晾在一边,等了好久他的反应,试图摸小熊来调节尴尬氛围。 “别碰。”周司屹冷声开口,“她的。” 很带劲的几个字。 女生的脸刷地红了,眼角红红的。 周司屹对女生哭毫无感觉,绅士风度这个东西在他这儿并不存在,这点昨晚孟盈见识得彻底。 昨天她哭的时候他就看着,还痞气劝她省点劲儿。 今天倒是做人了,那个女生哭着跑了,难得他没说什么嘲讽的话,只懒散抻了下脖子,打了根烟。 他这一根烟抽了挺久。 很有耐心。 烟快要烧完的时候,孟盈松口气,挪了挪有点麻的脚。 周司屹慢悠悠出声:“风很好吹?” 心口一缩,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司屹早就知道她在。 孟盈推开门,人被抵在门框,呼吸相磨,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的手指抵着她的耳垂。 浑身僵得厉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什么。 周司屹的手指动作缓慢地贴了下她的耳垂,身上有她面前一贯的痞里痞气。 “这是在钓我?” 孟盈这才发现,本能的恐惧下,她试图推开周司屹,但手指正好碰着他的喉结。 跟伸爪子的小猫似的。 她浑身都软,紧张得头皮发麻,倒是耳根刷地红了。 “没有,是不小心,”她缩回手,还认真补充,“没骗你。” 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得贴着,她的裙摆一下下碰他的膝。 周司屹不说话,自上而下瞥她一眼,目光很欲。 她结巴着问:“如果骗你,会怎么样?” “把账算干净。”喉结滚了一下,周司屹睨着她,戾气深重,神色淡漠。 烟草仍烧着,灰白烟气无声散开,火星掉落。 后脑勺被他的右手圈着,受着力,心跳很快。 “你刚刚在想什么?”她轻轻喘着气,试图移开话题。 “看她想的跟看你想的不一样。” “看我想的是什么?” “跟你睡觉。” 周司屹圈着人的腰搂紧了点儿,便宜占得顺溜又不客气,徐徐地说出这么一句很混蛋的话。 第33章 ch.33 溺 ch.33 溺 两人隔着灰白烟气对视。 心跳越来越快,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 不知道有没有遮掩过去,会不会被他发现,她的紧张显而易见。 周司屹的目光里有欲,懒得藏,也有审视。 表面一副冷淡皮囊,其实是个十足的斯文败类。 心跳快得几乎遮掩不住,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下巴被他握着抬起来。 “摸完不认账不好,好学生。” 他的指腹有淡淡的酒精味,记忆被刺激,她被迫抬头,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不认什么账了?”她据理力争。 “你的手,”周司屹语调平淡,眉骨懒懒抬了下,“你自己问问它。” 孟盈睁大眼睛,她当然记得。 她刚刚摸了他喉结。 就很轻碰了一下。 除了有点硬,什么都没感觉到。 “你怎么这么小气,就摸了一下。” 她抿住唇,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那你怎么不让我摸回来?”周司屹斜了斜额。 头顶的灯光骤然打亮,周司屹抬起右手,替她遮了一下。 楼下有脚步声,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眼里噙着薄笑。 手指碰了碰她僵硬的脖颈。 像是真在讨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话题。 孟盈的耳根红透了,被碰得哆嗦了一下,敢怒不敢言地往后躲。 周司屹这个人浑起来百无禁忌。 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别碰那儿。” “红了。” 气音。 很好脾气的商量,态度很好,目光小心翼翼观察着他喉结,还以为他不知道。 效果很烂。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下。 脚步声经过转角的前一秒,周司屹把人推进房间,顺手反锁了门。 咔哒一声。 周司屹懒懒靠在门口,夹着烟,挺拔身形被光线拉出道长影。 来的是谢泽。 谢泽会来不奇怪,今晚的局是冲的谢家,毫不留情。 打那场台球的时候谢泽以为周司屹只是一时兴起给人出头,但很快就证明他想错了。 一起来的还有贺家的下一辈掌权人,一身公子哥气,看着就狠戾又痞,不好招惹的主。 当年挖孟宗海的那个对家就是贺家。 周司屹跟他是国际高中的同学,两人那会儿就是很打眼的存在,关系倒是挺有意思,都是追求刺激欲跟征服感的主,一起跳过伞赛过车,针锋相对起来也毫不手软,招招夺命门。 毕业后贺沉周去了国外,说是留学实则是流放,但没两年回来,夺了他爸的权,把他后妈跟弟弟送去了美国休养。 手段跟人都够痞,杀伐果决,这点贺沉周跟周司屹一样。 但周司屹面上一副天之骄子皮囊,贺沉周就不一样了,他的痞劲跟杀伐气遮不住。 说起来,他跟谢泽还有点交集,据说谢泽对一姑娘动过歪心思,那姑娘好像跟贺沉周有点关系,女朋友算不上,没人说得清是玩玩还是什么,但无论如何,是他的东西。 听说贺沉周动了点手段,后来谢泽听到贺这个姓都绕着走。 这个局上,周司屹把一条供应链谈给了贺家。 之前这条线都是低价给谢家的,是周正临订的价,明显让利,都说是周谢两家关系好,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估计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现在周司屹把这条链给贺家,无疑是打谢家的脸,也第一次让谢泽跟谢谨德意识到,周司屹跟周正临不一样。 他的手段多的是,百无禁忌。 谢家那点儿不上台面的手段玩不过他,不计较是懒得计较。 谢泽找过来就是为这个。 跟谢谨德通过电话,并且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倒是组织好了语言。 “这次的事我爸听说了,姑夫也知道了,姑夫为什么把她们母女接到b市你心里清楚,要是她真成你妹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什么感想?” 周正临把章行芝跟孟盈接过来,打的就是让一切在眼皮底下,出了什么变故都可控的算盘。 非得说感情的话,多少也有点,但冲的是章行芝的这张脸。 很像他大学时的初恋,后来跟每个故事里身世悬殊的才子佳人一样被拆散。 周正临每年失联的那几天,就是去l市见初恋。 说完,谢泽正了正衣领,难得紧绷地看着周司屹的反应。 挺有逻辑的一段推理。 但对周司屹来说毫无威胁。 他这个人的道德感寡淡,低着眸,弹了下烟灰。 “懒得想,”他掀了下眼皮。 谢泽紧紧抿着唇,撂下第二张底牌。 “反正她们母女必然得跟谢家有牵扯,不是她妈,就是她,你办得这么绝,就不怕姑父认她当养女,跟谢家联姻。” 一门之隔,孟盈的额贴在门板上,呼吸跟思绪都混乱。 谢家跟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周家在她爸爸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她一概不知。 他们这个圈子太深不可测。 但不得不承认,谢泽说的是对的。 她不该跟周司屹玩。 “想要?” 门外,周司屹按灭烟,直起身。 “你抢试试。” 轻描淡写地撂下这四个字,谢泽的脸色变了变,说不出一句话。 先抛出底牌的人一定会输得彻底,尤其是在底牌毫无分量的时候。 他走后,周司屹开了窗户,散了会儿身上的烟气,推开门。 孟盈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边。 小姑娘模样很乖,赤着脚,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鞋子还落在门边。 周司屹的手指搭在门上,懒懒敲了下。 孟盈慢吞吞回头,因为偷听心虚着,耳根红红的。 看到周司屹捡起那双鞋的时候,耳根更红。 周司屹走过来,她要接,脚踝直接被他蹲身握住,动作挺乐意助人,但完全没什么好心。 她痒得缩脚,他瞥过来一眼:“不是在认真学习吗?” 孟盈睁大眼睛,面红耳赤。 他什么都看出来了,但偏偏不说,用最折磨人心的法子。 “我…” “接着学。”周司屹站起身。 他晚上换了件立领衬衫,挺正式,偏领口的纽扣敞开两粒,很斯文败类。 昨晚的裙子弄得没法穿了,孟盈今天穿的是周司屹的一件t,跟翻出来的一件以前的短裙。 挺像校服的一身。 很好学生。 被抱坐在书桌上,红着脸,被周司屹好整以暇地看着。 “刚看到哪儿了?”他随手翻了下那本书。 是语文课本。 诗经·卫风·氓 孟盈没看清翻到的是哪页,敷衍:“就是这个。” 周司屹懒懒嗯一声:“应该已经倒背如流了。” 她这才发现刚才太慌乱,课本放倒了。 脸刷地红了,她一点儿也不擅长说谎,被戳破后就不再编了,但又不能认,模样可爱得不行。 “一心二用得效果不错,”周司屹把课本放到她身侧,笑里带着谑色,“那继续学吧,好学生。” 他每次叫出好学生这三个字,都不怎么做人。 之后的四十五分钟里,周司屹真给她上了堂一心二用的课。 她握着笔,裙摆压着课本,迭起一层层波浪。 周司屹站在她身前,袖口挽到手肘,两根修长手指悬在课本上。 水声黏腻。 她整个人被弄得颤颤巍巍,周司屹仍旧是精英公子哥的模样。 裙摆摩擦着黑色长裤,她羞耻地闭上眼,又被周司屹弄得睁开。 还尽职尽责地提醒她继续学。 她做了十八年好学生,第一次觉得学习这么吃力。 纸页翻折的声响跟穿过手指的水声重合在一起,周司屹一身痞气,动作很稳。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周司屹偏要恶劣地说:“你上自习课呢?” “混蛋。”她骂了半个字就骂不出后半句了。 周司屹在这时候真的不做人。 一心二用的结果是知识没学会,人累的腿软走不动路。 外面的场子散得差不多了,周司屹问她走不走。 她磨磨蹭蹭不肯出去,说是要收拾书包。 刚才两人鬼混的时候,书皮被弄坏了,她弄湿的,原本是挺小的一角,发现后心疼地吸气,让周司屹赔。 还骂他混蛋。 好像那个书皮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上面的巴塞罗熊很难买到。 反正就是只熊。 她特别喜欢这些小的东西,喘着气据理力争,小脸汗津津的,很红。 周司屹擦了擦手指,黑眸眯了下,说行。 他赔。 手腕松散扶着她的腰,要笑不笑地加了句,干脆物尽其用,省得浪费。 她被摩擦肿胀的奇怪感觉弄得骂不出那句混蛋。 也终于明白了个道理,跟周司屹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最后,酒吧的人声渐渐低下来,漆黑的房间暑热湿潮。 她累得不想动,周司屹打了支烟,手指无聊地捏着她耳垂玩。 “学习不能,”她的脸憋很红,半天才憋出后半句,“不能一心二用。” “难怪。”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他爽了,又完全没爽。 这种方式停在这儿,多少有点自损八百的架势。 孟盈倒是真有点舒服,周司屹的活真的很好,但被刺激跟吓的,完全分不清。 身体的反应倒是挺真实。 “难怪什么?”孟盈问。 “你几岁?” “十八。” “老师没教过你天黑少出门吗,妹妹。” 周司屹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坏人很多。” 这段对话莫名有点熟悉。 好像在某个午后发生过,后面应该还有。 但记忆太久远,她想不起来了。 孟盈咬着嘴唇:“你出去。” 说得又硬又软,话是硬的,但人没劲儿,怎么听怎么软。 从没有人拿这种语气跟周司屹说话,而且说完之后自己先眼睛红了,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勾人。 跟妖精似的。 偏偏她不知道,觉得自己是个很正义的好学生。 欲望再一次被唤醒,喉滚了下。 周司屹扯过件外套,劈头盖脸给人盖住,抽出张纸巾。 她听到声就哆嗦了一下。 “下次再学。”周司屹说。 说完把纸巾叠好放她手里。 这个混蛋,居然在想下次。 她吸了下气。 “哭没用,”周司屹看过来一眼,动作有点僵硬,语气不怎么好,“走不动说话。” “谁走不动?”孟盈梗着脖子。 好学生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服软不认输不求饶。 她的大半张脸还被裹在外套里,头发有点乱,湿湿的,只露出一双剔透倔强的眼。 然后… 周司屹真就走了。 天色昏沉,酒吧快要打烊,人群陆陆续续往外散。 周司屹靠在暗红色的灯牌下,从兜里拿出烟,侧头点燃。 一个下雨的荒诞夜晚。 好在只有前半夜是荒诞的,不然会更无聊。 烟在指间烧着,周司屹转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思考。 思考了会儿,点开搜索栏,打字—— 女生做|爱做到哭,正常吗? 第34章 ch.34 溺 ch.34 溺 周司屹抄着兜,吹了四五分钟的冷风,等一截烟烧完,才往仍亮灯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 边走边切出搜索界面,回了几条消息。 刚才两人鬼混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会儿就消停下来,估计是沈纵京的手笔。 都不是什么好人,沈纵京对这些挺熟练。 周司屹点进跟他的聊天界面,懒懒打字—— 刚忙完,谢了 没有什么感谢的意思。 半分钟后,沈纵京回:在忙 周司屹把手机扔进兜里,推门走进便利店。 昏昏欲睡的店员抬起头。 男生身段带感,后颈一道清晰抓痕,拿了包烟,结账时懒懒扫了眼柜台后的饮料机。 大半夜,一看就是来给女朋友买的。 挺带劲。 店员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他插着耳机打电话,手里转着把打火机玩,心神散。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不是要学习吗?” 懒散又坏的腔调。 “好好做题,走一个试试。” 哦,是大半夜在给女朋友辅导功课。 店员的昏昏欲睡都醒了,这么带劲的男生,不知道女朋友是什么样。 周司屹撂完那句话就挂了,握在手里把玩的那把打火机咔哒一声蹿出火苗,又被他懒懒摁灭。 扫码前问了句:“有热奶吗?” “有的,要什么味?” “草莓。” 周司屹提着东西回去的时候,孟盈正收拾东西。 这次是真收拾书包。 其实也就那一本书,她拿纸巾擦书皮,脸红红的。 周司屹靠在门边:“腿不软了?” 她吓了一跳,跟着脖子也悄悄红了,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欲盖弥彰:“谁腿短?” 短跟软都分不清了。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滚。 十几分钟的风白吹了。 “裙子也不能穿了。”大概他目光里的欲太直白,她转过头,估计在心里骂他,但不敢说,只委委屈屈补了这么句。 “赔你十件,”周司屹低声轻笑,“这是你初中校服?” ? 感觉他没想什么好事。 “不是。”孟盈回得很快。 然后抿了抿唇,心口砰砰跳,把刚才组织好的一段谈判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周司屹。”她开口。 周司屹本来要拿根烟,碰到塑料袋时停顿一下,顺手拿出里边的热奶,插上吸管。 “什么事?” “想和你谈个交易,关于谢家。” 如果谢泽说的是真的,周司屹可能会帮她扳倒谢谨德,但的确没有插手当年那件事的动机。 他不出手阻止就不错了。 手心有轻微的汗。 她的底牌寥寥,却要试图与虎谋皮,跟周司屹谈交易。 “如果你答应做这个交易,我愿意陪你玩玩。” 反正他们这个圈子是这样,玩玩就腻了,都是新鲜感和刺激感的作用,感情这个东西本就虚无飘渺。 说完她闭住眼,有紧张,有羞耻。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答。 咔哒一声,周司屹打了根烟。 甜腻的草莓味。 他走过来,孟盈颤栗了一下,人被按坐在桌上,后背抵着墙壁,退无可退。 下巴被周司屹捏着抬起来。 他的瞳仁漆黑,有欲,晦暗。 两人的目光勾缠,他的侧脸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舌暴烈侵入,唇舌勾缠,她尝到烟气,呛了下,被他捏着下巴,无路可退地接吻。 从勾缠到吮咬,颓靡堕落,她一下下呛咳,求饶地看着他,周司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言不发,缓慢又干脆地侵略进她的一道道防线。 一直到她被折腾得哭了,弄得他的手掌也湿了,他才停住动作。 手指摁在她眼角。 都没怎么碰,她哪儿都红,像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好学生。 “玩什么?”周司屹扯过外套,劈头盖脸裹她身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刚才查的那个问题——女生做|爱做到哭正常吗。 最上边的答案是正常。 是周司屹想要的答案,他懒得看后面的一串理由解释,也没有翻其他答案的耐心。 孟盈缓过来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走了。 临走给她撂下句,爱学多学。 她给出的交易,他并没有给任何答复。 睡完就走。 她收拾好书包出门已经是后半夜。 以为会被锁在这儿,或者要摸黑出去,但前台的灯还亮着。 之前调酒的女生在插着耳机听歌,见她下来,站起身:“你学习结束了吗?好认真。” 不用想也知道是周司屹干的,她红着脸说:“不学了。对不起,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生连连摆手,“酒吧本来就是通宵的,但刚清了场,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孟盈有点懵:“清场?” “哦,这家酒吧原来的老板是陆霄洄,刚刚被他兄弟买下来了,写的你名。说你要好好学习,今晚清场。” 是周司屹的作派。 ——— 之后几天,孟盈没见过周司屹。 有关那场交易,他没有给任何答复,可能是条件不满意,也可能是懒得答复。 她只有这些筹码了。 到底上次被折腾得有点害怕,再加上要回b市,岌岌可危的道德感终于回来了,她当然不会再主动往上凑。 出分的前一天,孟盈从海宁回了b市。 学校组织志愿填报,全体学生都要返校。 在教室领完资料,毕业生都被学校组织去了小礼堂,说是有京大学生过来交流宣讲。 正好赶上生理期,孟盈有点难受,又没在便利店买到暖贴。 夏天这种东西有点稀缺,经常断货。 小礼堂的冷气开得足,孟盈在桌上趴了会儿,手肘被同桌撞了下。 她的同桌是个挺开朗可爱的女生,叫赵语宁。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赵语宁的手肘趴过来,戳了戳她的眼角。 “你怎么了,眼圈好黑,都变熊猫了。不会是担心成绩担心得睡不着吧?” “是担心。”孟盈被戳得痒,抓住她手,小声说。 不过不是担心成绩。 “你居然也会担心,我妈昨天还唠叨要是你是她女儿就好了,她得稀罕死。成绩好跳舞也好,走文化跟走艺术都不用发愁。你是不是想报京大?” 孟盈点点头。 “那一会儿你好好听,听说今天来了个特别帅的学长。可惜了我的分数报不了京大。” 赵语宁自带帅哥雷达。 跟周司屹鬼混久了,她对他的变态劲有了点免疫力,审美也被拔高了不少。 周司屹的脸的确是挺帅的。 孟盈兴趣缺缺地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你打算跟陈子昂一起报海大吗?” 赵语宁跟陈子昂算是青梅竹马,俩人早就心照不宣,高考后一层窗户纸捅得要破不破,正在暧昧的臭情侣阶段拉扯。 提起这个名,赵语宁的反应满是粉红泡泡。 她红着脸笑:“对,我俩估分差不多。他英语比我高几分,但数学大题做得不好。” 黏黏腻腻的小情侣,满是青涩莽撞的暧昧。 赵语宁说完,八卦地凑过来:“那谁不是在追你吗?听说高考后憋了好几天情书,他追到了没?” 赵语宁口中的那谁是他们班体委,上次给她递情书的那个。 这才记起那封情书忘记换了,高考后短短十几天,堪称刺激起伏,她完全忘了这件事。 孟盈垂下眼睫,摇头。 “你到底喜欢哪个类型的啊?我们还说你俩能成。不过话说回来,体委虽然长得还行,学习也好,但是吧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儿什么。 可能是太好学生了,下课悄悄送水,怕她退回来,跟田螺姑娘似的,每次都挑她不在座位的时候,一直到高考后她才知道是谁送的。 那些水都给了学校的捐赠箱。 还有别的暗恋期会做的事,反正那封情书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周司屹拉着睡过几觉,完成什么生命和谐大探索了。 会场有点闷,宣讲还要一会儿才开始,孟盈拿着水杯出去接水,赵语宁跟陈子昂不知道去哪儿黏糊了,她顺手把赵语宁的杯子也拿上。 从会场侧门出来,出乎意料看到了周司屹。 上次不欢而散,避了几天,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 所以赵语宁口中那个很帅的学长,可能就是周司屹。 他站在光晕和阴影的分割线,身上穿了件挺正式的t,领口松松敞了两粒扣子。 上面还有之前的一道抓痕,她抓的,不同于她一点儿红都要心虚得贴上创可贴,他压根懒得处理这种事。 浪荡的斯文败类。 孟盈看到他的时候,身后的玻璃门已经晃荡着关上。 周司屹的目光淡淡,不知道看没看到她,孟盈往他的反方向走,快要走到拐角的时候,他的食指在裤缝线上懒懒敲了下。 心骤然一跳,孟盈不动声色地拉远了点距离,快走完最后一步的时候,身后响起声懒懒的站住。 故意等着她,看她小心翼翼得机关算尽。 挑在她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把人逮个彻底。 “我还有事,”孟盈故意提醒,“哥哥。” 声音被吓得有点虚,话倒是一点都不虚。 周司屹没所谓地插着兜,声音慢条斯理:“再跑,一会儿学校广播站会多条寻猫启事。” 脸倏地一红,脚步明明走不动,还是欲盖弥彰地往前迈了两步。 “找猫干什么?” 她还记得周司屹评价的那句很会挠人,也很会咬。他在那种时候从来荤素不忌。 “爪子除了跑就是挠人,干脆砍了养着,起码跑不了。” 威胁的话被他说得轻飘飘的。 但要是她再走一步,这些威胁可能逐一实现。 周司屹从来不搞威胁这一套,他都是提前通知。 几天不见,他这张脸更帅了,人也更混蛋了。 “自己过来还是我帮你过来?”周司屹好心给出选择。 语气不急不缓,意图昭然若揭。 海宁酒吧那晚的记忆又涌上来,周司屹不做人到最后也没说,答不答应这个交易。 他爽了,爽完就走,仅有的良心是在走前顺手把酒吧从陆霄洄名下买过来了,写她名。 让她好好学,随便学,爱学到什么时候学到什么时候。 有变态资本的变态最可怕。 当然不能让他帮,周司屹不是个好心的人,孟盈慢吞吞挪过去,眼睛湿漉漉地抬起来。 模样可怜。 周司屹的视线扫过来,停顿几秒,握住她裙摆。 孟盈差点叫出来,周司屹慢条斯理提醒了句外边有人。 不用他提醒孟盈也听见了,脚步声清晰,只有她背靠的一门之隔。 求饶没用,卖乖没用,孟盈死死咬着唇,不敢出一点儿声,敢怒不敢言地瞪他。 毫无战斗力的一眼,但很勾人。 周司屹碾着她耳垂玩,冷淡开口:“红成这样?” “不是你弄的?”她眼睛都睁大了。 周司屹面不改色嗯一声,动作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的耳根蹭地红透,无声地骂。 “混蛋。” “变态。” “老变态。” 好学生的作派,骂来骂去就是干巴巴的词汇组合。 周司屹没所谓地笑笑,看着她的目光甚至开始有意思,手毫不含糊,已经探到某处边缘。 粉色纯棉的,上边还有个爱心。 她特别喜欢这种东西。 骂到老字的时候,周司屹扶着她腰,恶劣得捏了下那个心。 孟盈一下骂不出声,浑身都软,脸颊通红地抬起头。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问怎么不骂了。 她被弄得哆嗦了一下,别说骂,开口就是很轻的喘。 眼睫一下下颤。 周司屹支着脸,掐住捏了捏,她伸手推他,被他轻而易举扣着手腕压住,彻底动不了了。 “喜欢这种刺激的?” 周司屹漫不经心地瞥过来,衬衫领有点皱,除此之外很道貌岸然,很天之骄子。 这结论是他观察出来的。 在她身上观察比查那些乱七八糟的资料有用。 门板后传来个男生的声音。 “周学长呢?刚才对演讲顺序的时候他还在。” “不会泡妞去了吧?” “泡你妹。”跟他一起的女生说,“之前我问过了,周学长没有女朋友。他人很好,冷淡禁欲,你不要乱讲。” 冷淡禁欲。 呵呵。 这个冷淡禁欲的人,这会儿正握着她腰。 距离太近,呼吸交缠,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侧脸的确冷冽,攻城略地得毫不客气。 毕竟她现在算是他的。 不管是妹妹还是偷情对象,或者别的什么。 他对自己的东西一向是这个态度,占有欲挺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心跳砰砰的,周司屹的手指就停在那条线的边缘,能清晰感受到男生微曲的指骨,修长有力。 混合着淡淡的酒精味。 隐秘的刺激感侵吞大脑,短暂清醒一刹,她小声说:“今天不行。” 周司屹的手指勾着边缘拉起来,松手,啪一声弹回。 她的脸红爆了,瞪他。 “生理期?”周司屹问。 手指缓慢抽回,肌肤摩擦的过电感让她又哆嗦了一下。 他把手插进兜里,拿了片暖贴出来。 她买了半天没买到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孟盈惊讶地问。 被周司屹往跟前拽,她磨磨蹭蹭,周司屹倚直身,手臂加力。 轻松突破她划出来的安全距离。 “不知道,”他说,“但睡了多久我知道。” 很有他作风的回答。 小腹暖暖的,有点儿舒服。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孟盈捏了捏手指。 说得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睡觉这一件事。 不过好像确实想不到什么再多余的关系。 周司屹抬手捏住她脸,孟盈的舌尖被咬了一下。 孟盈羞耻地看着他。 “好奇。” 周司屹滚了滚喉结,曲指弹了下她耳垂。 “草莓味的。” 刚才在台下。 她吃的那颗糖。 草莓味的。 第35章 ch.35 溺 ch.35 溺 不知道周司屹的气消了没有,确切地说,她都不知道他那晚为什么不痛快。 总不能是因为她太虚,一次就撑不住了。 无论如何,这次周司屹没爽完就走。 起码很有良心地给她留了个暖贴。 暖贴作用下,小腹的胀痛缓解,她接完水,转身往回走。 边走边想周司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生理期,当然不可能是睡出来的。 他知道她生理期也合理。 反正跟他切身利益相关。 但孟盈没忍住又骂了句变态。 睡过一觉后,周司屹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完全懒于遮掩。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周司屹的情绪一向不怎么外露。 他奉行做出来。 跟睡觉的时候一个德行。 穿过走廊的时候碰到陆霄洄,他的头上压着顶棒球帽,估计刚从哪儿纸醉金迷回来,人懒懒的,看戏似的看着她。 之前那晚周司屹买下酒吧,让她好好学习,在公子哥那个圈传遍了。 只不过知道她是谁的人不算多,也就陆霄洄跟沈纵京他们几个。 毕竟这个圈子是这样,即使豪掷千金也就只是玩玩,有钱容易无聊,无聊容易变态,真心这个东西,十个人能凑出一个就不错。 而且虽然异父异母关系恶劣,好歹也是面上的兄妹,一声不吭把人睡了,多少有点儿禽兽。 孟盈提着水杯过去的时候,陆霄洄摘下墨镜,啧一声:“听说我家酒吧被改成自习室了。” 完全是看戏的模样。 自从不把周司屹当成好人看待后,连带着看他的兄弟们都不太像好人。 孟盈说:“现在不是你家的了。” 反正周司屹买都买了,她拿来堵陆霄洄的话,堵得毫不客气。 挺有脾气,这脾气一大部分来源于刚才被周司屹逗的。 孟盈小时候其实没后来那么乖,挺小公主的脾气,会撒娇爱哭还叛逆。 是在孟宗海去世后,见了太多人情冷暖,才成了后来的样子。 跟周司屹待久了,骨子里的脾气又被他带出来了点儿,人也被养娇了点儿。 周司屹这个人是这样,但凡什么被打上他的东西这一名号,不客气归不客气,但也不让人在外边吃半点亏。 陆霄洄新奇地看了她一眼。 实在难得,周司屹大早上给沈纵京打电话,上来就问有没有暖贴,陆霄洄还以为他突然抛弃兄弟们开始做人了。 结果不到十分钟就把这么乖一小姑娘弄出脾气来了,看眼角那片红,估计还给人弄哭了。 新奇完,陆霄洄打量她一眼,姿态慵懒:“你俩那天到底学什么了?酒吧的几个调酒师被他拎着打了半宿的球,在群里哭天喊地。” … 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 难怪听前台的姑娘说周司屹给加了薪。 “因为他有精力没地儿使。”孟盈头也不抬地答。 ———— 回到小礼堂的时候,宣讲已经开始了。 孟盈弯着腰从台下穿过,抬头时正看到朝她打手势的赵语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座位过来的体委祝子恒。 祝子恒做了两年的田螺姑娘,她一直把他当做一个人很好的同学。 知道他暗恋了两年后,猝不及防打上照面,想起那封没来得及还的情书,多少有点尴尬。 祝子恒从书包里拿出好几罐气泡水,分发给周围的同学,剩下唯一一罐草莓的递给她。 孟盈没接,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喝冰的。” “那我一会儿给你买常温的。” “不用了,谢谢你。” “不麻烦的。” 大庭广众之下,太直接的拒绝实在伤面子,孟盈给足了暗示,但祝子恒实在太一根筋。 祝子恒还要说什么,旁边的赵语宁先开口解围:“她是舞蹈生,得保持身材,平时都不喝有糖饮料的。” “这样啊。”祝子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台上的演讲进行完了一大半,最后的压轴是杰出校友讲话。 下面开始响起掌声,祝子恒终于不再搭话,坐直听讲座去了。 “他刚才就过来了,我说你不在,非得等着你回来,”赵语宁说,“咱体委挺一根筋的。对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接水,”孟盈想了想,“买了趟热贴。” 赵语宁不疑有他,捏了捏她耳朵,小声问:“怎么红成这样?” “外面太热了。”孟盈垂着眼睫,不敢抬头。 她不擅长说谎。 “可是好红呀,估计是你皮肤白,看着明显,”赵语宁从包里翻出管晒后修复的精华给她涂,边涂边压低声音说,“前两天陈子昂以为我睡着,偷偷亲我耳朵的时候,我耳朵也这么红。” 说到这些女生话题,她挽着孟盈的胳膊挨过来:“接吻到底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嘬的一声。” 孟盈的耳根爆红。 “哎,对了,你是不早恋的好宝宝,怎么会知道这个。”赵语宁遗憾地叹了口气。 心口砰砰地跳,孟盈走神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了句:“那个是周司屹学长吗?” 听到这三个字,孟盈下意识抬头。 周司屹的身上仍是刚才那件黑色衬衫,扣子扣回最上面一粒,金丝眼镜,手臂懒散撑在身侧,侧脸冷冽,气场挺足。 除了领口那道细微褶皱,完全看不出刚才跟她鬼混时的恶劣模样。 整个人有种从内而外的舒爽。 是从她这儿爽到的。 她的上一条裙子他还没赔,这条又被弄坏了。 周司屹的演讲很精彩。 有粗粝莽撞的少年意气,也有高屋建瓴的视野,他圈子大路子野,手段多,有种让同龄人心服口服的本事。 孟盈被折腾得有点犯困,难得在这种时候迷迷糊糊的打哈欠。 周司屹讲完,还有校长的总结发言。 孟盈悄悄溜出来吹风,头脑渐渐清醒,她分着神,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要找到知道那项技术进展情况的员工。 还要知道当年孟宗海跟谢家到底谈了什么,为什么不欢而散。 还是得找周司屹帮忙。 他绝对没有跟她玩纯情的想法。 孟盈叹着气撑住脸,对着窗外一颗香樟出神。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祝子恒。 尽管她拒绝了好几遍,祝子恒还是去买了瓶无糖的柠檬苏打水。 他扶了扶眼镜,把那瓶水递过来:“是常温的,无糖,按你的喜好买的。” 孟盈叹口气。 她并不喜欢柠檬味。 她从书包里找出之前的那封情书:“对不起,这个还给你。” 祝子恒愣了一下,神色有点意料之外,仿佛没有考虑过被拒绝这个可能。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他执着追问。 “我现在不会有喜欢的人。”孟盈抿唇。 既然选择了跟周司屹玩玩,就注定她没法进行一段青涩纯粹的恋爱关系。 更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纯情的关系。 她仗他的势,他要她的人。 “孟盈,”祝子恒抿了抿唇,“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学校的那些传言不太好听,”祝子恒皱眉,“关于你父母的那些,但我不介意,我喜欢的是你,我相信你跟你的父母是不同的。” “我爸妈怎么了?”孟盈转过身,语气泛着冷,“我爸违法酒驾,自作自受,我妈为了钱跟了周正临,结果迟迟进不了周家门,成了个笑话?” “你…”祝子恒握了握拳,“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是我爸妈生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孟盈笑笑,但手指发抖,“为什么要跟他们不同?” 就这么给她爸妈打上标签,然后再自以为好心地施舍她一点儿同情。 她经历了太多。 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好人她就不会选择跟了周司屹。 十五岁以前的孟盈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她继续说。 祝子恒愣住了,憋了半天没组织出一句话。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周司屹的消息,两个字—— 【出来】 心里咯噔一声,孟盈吸了下鼻子,打字——跟同学有点事,一会儿去找你可… 以字还没打出来,第二条信息已经发进来。 【一分钟,你出来,或者我进去】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教室门外的周司屹,他的金丝眼镜摘了,冷淡禁欲的一张脸,随手玩着从她书包上拿下来的小熊挂坠,看上去等得有点不耐烦。 祝子恒也看到了。 后面的话都生硬地打住,迟疑地看着她,再看着门外的周司屹。 周司屹发完那条消息,没再往教室看第二眼,慵懒散漫地用腕表读秒。 他的脾气不怎么样,占有欲挺强,骨子里一把痞气。 他说一分钟,超过一分钟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周司屹从来不威胁人,这绝对是个预先通知。 她乖乖拉开教室门,祝子恒有点懵,跟在她后面。 孟盈喊了声哥。 是在提醒周司屹,但从他掀起眼皮看过来的动作上看,这句提醒完全没起什么作用。 祝子恒也跟着叫了声哥。 她的眼角还是红的,委屈的。 周司屹压根懒得理会祝子恒那声哥,站起身,大步走向孟盈。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祝子恒已经被挡住。 视线范围只有周司屹冷淡禁欲的脸,很帅,但也是一个混蛋。 她愣了几秒,又委屈地吸了下鼻子。 “你来干什么?”孟盈小声问。 下一秒,手腕被周司屹扯过去,修长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插进来,手被压在他腿上,指根摩挲,酥麻得如同过电。 孟盈吓了一跳,不敢动,掌心汗津津的。 更委屈了。 “喊你回家吃饭。” 周司屹姿态慵懒,朝她发红的眼眶瞥了一眼。 停顿半秒,粗暴揉了把她脑袋:“不好好学习,难怪惨成这样。” 混蛋! 她快要委屈死了,扭过头不说话,手被他十指交握地扣着,挣了挣,完全挣不开。 祝子恒这时才从愣怔里回过神,没想到孟盈那个异父异母挺厉害的哥哥居然是周司屹。 两人交扣的手没在她裙摆,祝子恒没看到,只感觉两人的兄妹关系好像也没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祝子恒组织着语言,抬头就撞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尽管眼底有薄笑,气场阴森森的冷,压迫感十足。 “我跟孟盈还有话没说完。”祝子恒说。 “她没空。”周司屹牵着人往外走。 孟盈的手臂被拉得一晃一晃,怕被发现,紧紧跟着周司屹。 “少他妈惦记我的人。” 擦肩的时候,周司屹撂下这么一句。 不是他妹。 是他的人。 第36章 ch.36 溺 ch.36 溺 周司屹没那么多耐心,祝子恒还在后面说着些什么,孟盈的脑袋被按在他怀里。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根烟,烟雾徐徐烧着。 这里是开放式走廊,下面就是小礼堂,这会儿正好是校长致辞。 “希望同学们在新的人生旅程中,正直,自律…” 心跳砰砰的,孟盈本能挣扎,周司屹并不阻止,单手插着兜,懒懒垂眼。 孟盈刚从他怀里直起身,就听到后面有说话的声音。 是负责组织散场的志愿者。 她吓得又扎进周司屹怀里。 对于她自己的投怀送抱,周司屹垂在身侧的手毫不客气地揽过她腰,捏了一把。 “怎么不跑了?” 孟盈闷闷睁开眼,看到双好看的长腿,她被烟气呛了下,要咳不敢咳。 下巴被周司屹捏住,腕表被烟气漫着,他低头贴在她耳畔,恶劣地吹了口烟气。 在她咳出来的下一秒堵住她唇。 孟盈被吓得揪着他衣领,面红耳赤,咬着他舌尖,被他熟练地碾压。 心跳声快要突破胸腔。 周司屹喜欢玩刺激的。 他的气估计还没消,当然也可能是又生了,少爷天生爱生气。 身后的人声彻底消失了,周司屹才懒懒评了句:“忘了,正直自律的好学生不抽烟。” 语气里没一点不好意思。 孟盈咬着唇,湿漉漉的眼睫抬起来,像是瞪人,又有点像求饶。 “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说了,”周司屹掐了烟,冷漠开口,“喊你回家吃饭。” 从l市回来后,周正临对章行芝的态度有所变化,章行芝现在被他领回了周家。 应该是周家跟谢家知道了点风声,对当年的事有所防备。 但章行芝不知道。 孟盈旁敲侧击跟她说过,被骂胡思乱想,章行芝完全沉浸在这种平淡有盼头的生活里,不怎么跟小姐妹打麻将了,每天都在厨房研究着新的菜谱。 尽管周家每天都有不同的厨师,轮流做不同菜系。 这样也挺好,真实,周正临狡猾如狐,只有足够真实才能不被察觉。 所以孟盈没有再跟章行芝提这些,也可能是跟周司屹待得久了,被他带出了点骨子里的恶劣。 她到底不是一个十足的,能设身处地为他人想的好人,因为孟宗海的嘱托,她努力让妈妈过得好,但心底到底还是怪章行芝的。 心神散乱,她抬眼,看着周司屹棱角分明的侧脸。 周司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刚才亲她的时候是败类,这会儿手指夹着灭掉的烟,懒散弹了下灰白的一截烟灰,衬衫扣子扣到头,帅得斯文,很有欲感。 因为磨蹭的这一会儿,宣讲会结束了,人声涌向身后的几道门。 她紧张开口:“我们不走吗?” “六十九秒,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狭小空间,周司屹的声音就在她头顶。 他刚才真读了秒。 无聊又恶劣。 十几秒钟后,身后的门打开。 嘈杂的说笑声里,好像有挺多耳熟的声音。 孟盈的头又埋进周司屹的胸口,任他斯文皮囊下,手指作恶。 “你别碰那儿。”她的声音闷闷的,“会被看到的。” 周司屹面不改色,手往下移了点,慢条斯理给她揉着小腹:“都是一样的校服裙,谁看得到你。” 在周司屹这儿,完全没有道德感这个词汇。 孟盈闭着眼睛装死。 周司屹看出来了,捏着她一块软肉,不轻不重拧了半圈。 她被刺激得差点叫出来,憋着泪,敢怒不敢言。 周司屹笑笑:“敏感成这样。” 他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孟盈也不想走,头埋在他怀里,后背僵硬。 周司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动作像给猫顺毛。 孟盈不想被发现,两人一前一后从学校出来。 陆霄洄他们都在外边等,本来约了局,结果周司屹接了个电话,说帮家里喊他妹吃饭。 笑死。 周司屹什么时候认过他那个妹妹。 结果他还真把一帮人撂下,插着兜去了。 有个跟周家关系不错的,从陆霄洄这儿探小道消息。 陆霄洄笑得讳莫如深,说家里养的一猫,爪子利,养得娇。 至于这猫打算怎么样,养到什么时候,也就周司屹本人知道。 晚上的局不是普通公子哥的聚会,有事要谈。 从学校出来,周司屹敲了下陆霄洄的车门。 陆霄洄降了车窗,抛了把车钥匙出来,视线瞥到他身后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出来的孟盈。 小姑娘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周司屹弄哭的。 感觉他不会无聊到撂下正事,专门去弄哭他妹,但是小姑娘哭这么惨,绝对有他一份力。 陆霄洄歪了歪头:“你宝贝妹妹看着可怜死了,该不会被欺负了吧,小姑娘胆小…” 刚想劝周司屹做个人,孟盈抬起头,清晰地骂了句,混蛋。 说的是站在校门口,一如既往的全优生模样的祝子恒。 班上有个追祝子恒的女生,刚才祝子恒去跟她表白,这个女生看到,拍照发了个帖子。 祝子恒长得挺帅,成绩不错,家世也好,在年级里挺受关注,这个帖子一下被顶到了最上边。 里面开始讨论她家里的事,走向越来越偏,有人转给了祝子恒。 他只似是而非地在下面说了句—你们别乱讲。 不解释,不反驳。 于是后面讨论得更兴奋。 陆霄洄啧一声,碰了下周司屹的胳膊肘:“她脾气跟你学的?这是骂谁呢?” 话没说完,周司屹已经朝人走过去。 孟盈慢半拍地抬起头,没注意到是周司屹,眼角还红红的,骂了第二句混蛋。 周司屹垂下眼皮看了她几秒,舌尖顶了上颚,揉了把她脸:“谁混蛋?” 她眼角的泪被涂了满脸:“你也混蛋。” 哦,迁怒到他这儿了。 “别哭了,站好。” 周司屹扶了把她肩。 跟好学生说话的语气。 孟盈扭头不看他,被他握着肩膀扳过来。 周司屹歪了歪头,往祝子恒的方向示意:“再骂一遍,给你买糖吃。” 哄人的语气。 无不无聊啊他。 孟盈又要转头,被他捏住后颈,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她不客气地骂:“混蛋。” 再补了句:“你俩。” 反正是他让她骂的。 周司屹笑着操了声,真松了手,给她买糖去了。 临走时闲闲睨她一眼:“老实等着。” 孟盈迈出半步的脚又收回来,周司屹能轻易看穿她在想什么。 “要草莓味的,”她的声音闷闷的,“但包装不要粉色,我不喜欢,要小包装的,多的吃不完,我最近在控制体重。” “嗯,”周司屹轻笑,“还有吗?” 他还真记了。 旁边几个公子哥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周司屹这是在哄人? 所以他跟他妹到底是什么关系,刺激成这样。 那个帖子的网址周司屹发给陆霄洄了。 陆霄洄家是做it的,高中的时候就拿了ioia国际赛的金奖,选飞行专业纯粹是出于无聊。 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孟宗海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但是从转学来b市开始,她经历过的流言不算少。 漂亮的姑娘总是惹人注意,追她的男生很多,偏偏她清高又冷,有人追不到,就开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仿佛把她说得不堪,就能从某种层面证明不是他们没本事,而是她名声太坏,所以他们“聪明地”止了损。 她哭过。 跟章行芝说过。 章行芝软弱惯了,只会说,你好好学习,不要理这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她只能自己反抗,反抗得没力气,就麻木下来。 她老老实实等着周司屹买糖回来,没想到先等到的是祝子恒。 人是被两个黑衣服的保镖请过来的,眼镜都掉了,挺狼狈。 孟盈跟他面面相觑。 两个保镖把人拎过来,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当透明人。 “你们绑她干什么,要多少钱,我家里能出…” 周司屹的事办得挺粗暴,搞得祝小公子以为是被对家绑架了。 是他的风格。 “别吵。”陆霄洄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勾住祝子恒的肩。 “小祝公子对吧,听说你成绩挺好,请你过来帮忙删个帖子。” 陆霄洄笑得妖孽,但骨子里一把阴郁戾气,一点儿也没有请的意思。 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看。 孟盈:“…”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是周司屹办出来的。 祝子恒被陆霄洄勾着肩往车上走,边走边扭头看她,估计搞明白了一般情况,但不确定。 孟盈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嘴里被塞进个东西。 她本能要吐出来,嘴唇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周司屹淡淡开口:“吐一个试试。” 哦。 是他买回来的糖。 草莓味,小份装,包装不是粉的。 上边还有个熊的图案。 孟盈费劲地扭头看他一眼,再看祝子恒。 “再看,”周司屹瞥她一眼,“眼睛挖了。” 孟盈转过头,视线跟他对上。 她的目光清澈漂亮,亮亮的,那点儿红还没消下去,可怜又勾人。 “你是在给我出头?” 周司屹面无表情:“你在外面被欺负了,丢我的人。” “他回去告状怎么办?” “那就请他爷爷再帮忙教育下孩子。” 祝子恒对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祝家跟周谢两家都维持着虚与委蛇的表面关系。 祝老爷子是从军队退下来的,祝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京圈算是说得上话。 可惜孙辈养得不太争气,没继承祝老爷子的英气家。 周司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替祝家教育了遍孙子。 “我没什么事,也没哭,你别把人弄哭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一半真的一半故意的,人明显是爽到了。 捏在她后颈的手指收拢,孟盈吸了口气,这回是真被捏可怜了。 “陆霄洄有分寸。” 至于分寸的定义,就自行发挥了。 “喜欢哭,”周司屹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留着回去哭给我看。” 她就知道,在周司屹这儿,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这账讨回来。 孟盈抿了抿唇,踮起脚,讨好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在他身上扶了一把,扶错了地方,被硌了一下。 孟盈睁大眼睛。 “这个够不够还了,”她小心地说,“不够我可以再亲你一下。” 眼看着周司屹的脸色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捏住她的嘴唇,强行闭上。 孟盈的后脊僵了僵。 怎么又惹到他了。 嘴里的糖化完了,还有点想吃,她小心翼翼从身侧的袋子翻。 周司屹抱臂靠着,任她翻。 那个袋子里不光有糖,还有校服裙子。 不一样的款式,十套。 !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赔你的。” 孟盈干巴巴笑笑:“不用这么多。” “你留一条,剩下的我用。” 简直不是人话。 第37章 ch.37 溺 ch.37 溺 说留着他用,但一连几天,孟盈都没见到周司屹人。 他估计在忙什么事,不过不忙也不见得找她。 两人的关系是这样。 他总不至于变态到天天有生理需求。 出分到志愿填报有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孟盈跟着章行芝在周家。 周正临倒是经常回来,面子功夫做得很好,章行芝完全沉浸在其中。 家庭氛围倒是难得和谐。 周五那天,孟盈被赵语宁约出来看电影。 因为志愿填报的事,赵语宁被她妈按在家里研究了足足两天,听说还花大几千找了机构。 她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溜出来,心有余悸。 “你不知道,我妈本来还找了个海大的学姐,说中午一起吃个饭,还好那个学姐学校临时有活动,我这两天头都快大了。本来说找陈子昂救我,结果他也被扣在家里,他妈还跟我妈通了气。” 孟盈拍了拍她手背。 赵语宁蔫巴巴地问:“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是溜出来的?” “没人管我。”孟盈抿了抿唇。 因为上次周正临夸了句家里的茶点,章行芝最近都在研究新的花样,只问了她到底打算报哪个专业。 她说没想好,章行芝就让她多跟周司屹交流。 她当然不可能主动找周司屹。 这事就暂时搁下,反正只是选专业的问题。 赵语宁知道点儿她家里的情况,拍了拍她手背,转开话题。 “没关系,不行我让我妈把机构老师介绍给你,也让她来烦烦你。” 孟盈乖乖点头。 赵语宁忍不住揉她脸,女孩子笑闹,她的领口被碰开一点,赵语宁看到上面的一道红痕,睁大眼睛:“我去,这个是什么?不会是男朋友亲的吧?” 她没看错吧。 居然有人追到孟盈了。 “不是男朋友。”孟盈淡淡说。 两人是鬼混的关系,最多算是她跟了周司屹。 赵语宁睁大眼睛:“总不能是狗咬的吧?” 她眨眨眼,嗯了声。 还挺凶。 赵语宁拉着她看了部新上的电影,挺面红耳赤的爱情故事,中途好几次捂住她眼。 说我家孟盈好宝宝,看不了这个。 虽然周司屹玩得比这个更刺激,孟盈还是羞耻得红了耳朵。 出了一圈门回来,闷久了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在玄关换鞋,章行芝走过来:“妈妈做了黄油曲奇,刚烤好,快洗手去尝尝。” 孟盈抿了抿唇,摇头:“我不饿,你留给周叔叔吧。” “这孩子。” 章行芝解下围裙,瞪了她一眼:“妈妈专门给你留的。对了,昨天你周叔叔说要去海宁出差,他对海宁不太熟,你不是前两天刚回来吗,有时间给你周叔叔讲讲海宁的事。” 心口轻轻提了一下。 周正临到底还是有所动作了。 大概是对她在查的事有了察觉,她做不到瞒天过海。 孟盈若无其事地说:“周司屹前几天不是去比赛了吗,他应该也了解。” “这孩子,说了多少遍叫哥哥?”章行芝拍了拍她肩,“乖,听话。” 她张了张口,身后的门开了。 几天没见的周司屹在这时回了周家。 估计是听到那一句了,懒散瞥过来一眼。 狼狈为奸的一眼。 孟盈的后脊僵硬,周司屹慢条斯理地换了鞋。 章行芝去厨房忙了。 周司屹走进来,擦肩的时候,长腿抬起,往她屁股上轻踢了一脚。 “挡路了,妹妹。” 有病。 看来是听了全套。 孟盈机械抬头,他已经进去了,懒得跟外人共处一室。 孟盈吸了口气,把书包放好,要回屋时,被章行芝叫住。 章行芝的手里端着一盘黄油曲奇:“给哥哥送过去,让他也尝尝。” “我不想去。”孟盈说。 而且周司屹也不会吃。 “你能不能乖一点儿,绵绵。”章行芝语气无奈。 最终孟盈还是端了那盘黄油曲奇。 章行芝的话总是让她没法拒绝,尤其是她说那句你能不能乖一点的时候。 能不能乖一点儿。 能不能听话。 能不能体谅一下妈妈。 能不能做一个好学生。 这四年里,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话。 去找周司屹前,孟盈先回了趟房间。 周家是个独栋,不是那种别墅区,是周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建的,b市的那种老式四合院。 孟盈认路不好,绕了点弯路才回去,穿过花园的时候碰到条卡斯罗犬,挺凶,她吓得哆嗦了下,头都不敢回。 那条狗的脖子上也绑着条皮质项圈,黑色的,上边的环是纯金,闪瞎眼的那种,估计也是周司屹养的。 有点想248了。 还是不知道这名字有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他养的第248条狗。 周家给她准备的卧室很大,但里边空荡荡,只有套老式的檀木家具,别的要什么没什么。 压根没有让她们母女久住的意思。 孟盈也没打算久住。 她打开衣柜门,里边除了她带去海宁那几条裙子,就只有个袋子。 里边有十条校服裙子。 那天在校门口周司屹买的,跟糖一块给她的。 让她留一套,剩下的他用。 周司屹从来不做赔本的交易。 这些校服都不是真的穿到学校的,周司屹挑得一条比一条短,但都挺好看,她羞耻地翻了翻,翻出条不太喜欢的。 估计得废。 有点心疼。 磨磨蹭蹭换完衣服,她去厨房端了那盘黄油曲奇,还从冷柜里翻出瓶酒,冷柜里的酒不少,都是红酒跟烈性洋酒,她干喝了一口威士忌,呛得头脑昏沉。 周司屹就在花园泳池。 孟盈过去的时候,那条卡斯罗犬先蹿了过来,围着她腿,呲着牙喘气。 距离太近,她被吓得腿一软,动都不敢动,黄油曲奇撒了半盘。 手臂颤歪歪摸索,摸到了个东西,劲瘦,肌理分明,挺有安全感,她一把抱住,不敢睁眼。 “年纪轻轻,虚成这样?” 冷淡又慢条斯理的嗓音。 她睁开眼,周司屹穿着条沙滩裤,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抱着的是周司屹的腿。 丢死人了。 耳根刷地红了,她面红耳赤地松开手,很硬气地说:“谁虚?” 话很硬气,语气被吓得虚软。 头顶一声笑,周司屹目光淡淡,打了个响指。 那条卡斯罗犬一下抱住她腿。 这狗听他的。 她差点被吓得叫出来,死死抱住周司屹的腰,裙摆颤巍巍蹭着他膝。 周司屹这是又生气了,鬼知道他生的什么气,他这个人是真的很变态。 周司屹低头,看着那截格子裙摆,喉结滚了下。 他伸手拽了她一把:“起来。” “不起。”孟盈快被吓死了,反正是周司屹的狗,他放狗吓她,她就拖他一起。 那条狗总不敢咬他。 空气中有火无声无息地烧,跟那股奶呼呼的黄油曲奇味混杂在一起。 “你放不放?”周司屹冷淡开口。 “不…” 放字说出来前,抱在他腰间的一条手臂被捞住,毫不留情地抖落下来,不小心碰到个更硬的东西。 孟盈吓了一跳,另外一条手臂也立马松开。 这东西比他的狗吓人。 动作太猛,腿一软,被周司屹捞了把胳膊才站稳。 “不是不虚?”周司屹凉凉开口。 嗓音有点哑,嘲笑得毫不留情。 “你才虚。”她底气不足地小声骂。 “我虚不虚你不知道?”周司屹就这么表情淡漠地说了句荤话。 手握着她腰,手指正停在那件校服裙的边缘,不轻不重碾了一下。 她腰细,裙腰空了一块,被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碰,过电的感觉顺着尾椎骨蹿上来。 “你别弄坏我裙子。”她底气不足地说。 周司屹的手指勾住裙边,不轻不重一弹,语气慵懒:“大晚上穿成这样,是来做好学生的?” 周司屹拆穿人从来不留商业情面,她巴巴送到他这,他当然没有放人的道理。 “不像吗?”她颤了一下,咬住嘴唇,“不是你挑的。” 耳根红得不成样子。 周司屹不疾不徐地捏了一把。 “好学生喝酒?” “就喝了一点儿。” 她的手指捏了捏,怕他说尝,转过点儿头,想起是来干什么的,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一点儿。 一碰就红成这样,还要自作聪明地勾引人。 裙子很好看。 “这么当好学生,谁教你的?” 孟盈抬头,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目光。 手指攥了攥裙摆:“所有人觉得我是好学生。” 所有人都要她做好学生,乖乖的,能忍就忍,听话,逆来顺受。 除了他。 周司屹轻啧一声,一粒粒解她的纽扣。 谁的话都听,难怪被欺负成这样。 孟盈哆嗦了一下,手指更紧地攥住裙摆,紧张得一动不动。 周司屹瞥她一眼,动作突然停住。 解开的扣子被他重新扣回去。 这种时候能忍住,要么是没意思,要么是有意思,视如珍宝才舍不得碰。 刚才她碰到了,周司屹不可能没意思,起码生理层面不是。 两人也就是生理层面的关系,他压根懒得装。 还剩下最不可能的一个。 孟盈抿抿唇:“周司屹,你不会对我有意思了吧?” 周司屹拉着她的一缕头发玩,掀了下眼皮。 面无表情,目光挺欲,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是他的风格。 真说有意思的话,周司屹应该对她的裙子更有意思。 周司屹下了水。 身前陡然没了遮挡,她正对上那条卡斯罗犬的眼,那狗刚才乖乖坐着,一脸讨好相哈着气,这会儿周司屹一下水,又原形毕露地朝她哈了口气。 做了这么半天的心理建设,她的腿还是毫无意外地又软了。 狗随主人,一样吓人。 “周,周,周…” 哆嗦着叫他的名字,脚踝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她被周司屹拉进了水。 后边两个字没在水里,她死死拽住周司屹的手臂。 好,他要拉她下水,那就一起沉。 周司屹瞥她一眼,干脆地松开池壁。 两人一块往下沉,她死死抱着周司屹的腰,周司屹任她拖着往下沉。 变态。 忘了他从来都是不要命的那个。 孟盈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呛了口水,感觉今天要死在这儿。 窒息的前一秒,人被周司屹从水底捞起来。 她咳得脸红,一句变态卡在喉咙里骂不出来。 周司屹摘了腕表,一张脸禁欲冷淡,刚被她拖着下水,水珠不断从侧脸滚下来。 她的手还死死抱着周司屹的腰,腿都盘在他腰上,完全没意识到这姿势有多羞耻。 “混,混,混…” 她一边哆嗦一边骂,刚才差点死掉,这会儿装不下去好学生了。 手腕被周司屹握住。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黑眸眯了眯,有戾气,有欲。 孟盈咬了下舌头。 “不做好学生了?”拖着她的手臂松了一下。 孟盈的身体一沉,更死地抓住他,顾不得什么了:“变态,混蛋。” 这回骂得顺溜。 “这不挺好?”周司屹笑了声,沉沉的嗓音,有点哑。 所以他刚才差点带她一块死在这儿,就为了看她不当好学生是什么模样。 孟盈喘着气,报复地掐了他一把。 手腕被他反手握住,整个人被压在池壁。 “乐意做好学生就做好学生,不乐意就好好学坏。” “仗我的势,你虚什么?” 周司屹的手探到她裙摆。 她不敢骂了,敢怒不敢言地瞪他。 “不做好学生更可爱点儿。”周司屹闭了闭眼,评价。 真他妈要命。 她的手还抱着他腰,人软凶地等着他。 周司屹打了个响指。 那条卡罗斯犬跑过来,嘴里叼着个东西。 孟盈下意识看了一眼,睁大眼睛。 是一盒套。 这混蛋居然随身带套。 还是草莓味的。 脸本来发着白,这会儿刷地红了。 “你不是不用这个牌子?”她张了张口。 “今晚试试。” 第38章 ch.38 溺 ch.38 溺 孟盈本来是想谈条件的。 但她忽略了谈判对象是周司屹这件事。 半开放的花园泳池,她被周司屹按在池壁,刚才差点溺水,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勾人。 这会儿被周司屹弄得溃不成军。 他总能轻易地攻下她设下的每个防线。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周司屹的语气很淡。 但手指滚烫。 她的大脑嗡一声,极度的羞赧感下,又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周司屹为什么专挑昨晚这个时间点。 昨晚她用周司屹的权限,查过谢家公司的一些往来记录。 应该掩饰得很好,界面本来就是开着的,她没用公网,清除了浏览痕迹。 本能得挣了一下,被周司屹长臂一捞,牢牢箍在怀里。 她抬头,看到周司屹的侧脸,和他喉结边的那颗痣。 他的神色隐没在光影交界,看不分明,只有那两根手指是分明的。 “昨晚,打了雷。”生理反应无法克制,但她的后脊绷得紧紧的,极度的刺激跟紧张感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怕打雷,也怕…黑。” 周司屹这会儿好像起了跟她聊家常的兴致,一点儿都不着急。 “书房断电,吓到了吗?” “还好。” 说完这两个字,脑海中陡然有什么炸开,与此同时,他探到最深处。 凉意从后脊蹿上来,她动都不敢动,视线对上周司屹的目光。 冷淡,平静,似笑非笑。 周司屹知道她昨天进书房的事。 “我在书房学习。”她脸上没什么血色地说。 明摆着是一句鬼话。 “嗯。” 周司屹很轻地笑了下,目光自上而下掠过她,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裙子很好看。”他说,“穿都穿了,那就接着学。” 孟盈的脑中一片混乱,唇舌被侵略性压住,耳边闷堵,再一次被扯入水中。 窒息感下,她只能从周司屹那儿吸取空气,吮吸相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剥了糖。 甜腻的草莓味跟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 泳池是恒温的,但身上烧得厉害,被周司屹捞出来的时候,头顶炸开声滚雷。 今晚也有雨。 耳朵被周司屹捂住,雷声过去后,周司屹拍着她后背。 刚才还要拉她一起死在水里的架势,这会儿又懒懒哄人。 孟盈张了张口,唇齿间还是草莓味。 周司屹帮她把黏在前额的发丝拨到耳后:“现在打雷还会哭吗?” 说得跟他知道她以前打雷会哭鼻子一样。 孟盈的脸颊通红,心跳很快,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我难受。”她软软地说。 周司屹这个变态今天真的一点儿不着急,动作磨得她几乎发疯。 “我还想。”周司屹面不改色地说。 欲念横生。 身体像过了遍火,他的技术的确很好,每次都卡得恰到好处。 头顶一声声夏日的滚雷。 每次雷声的时候,他都捂着她的耳朵。 耐心十足。 孟盈当然不会觉得他这一动作是出于好心。 事实上,周司屹在开始的时候撂下一句:“要么自己哭,要么做到哭。” 她没被雷声吓哭,被他弄得哭都哭不出来。 ———— 早上的时候,陆霄洄来了趟周家。 这处房子是周家的老宅,周司屹几乎没怎么来过,尤其在谢繁缇过世后。 这两天倒是回得频繁,估计是因为养家里的猫。 陆霄洄进去的时候,周司屹正在姿态散漫地挑了杆球。 一杆清台,满手杀伐。 听到脚步声,他掀了掀眼皮。 心情不错,看来昨晚睡得也不错。 陆霄洄瞟过来一眼:“昨晚没去打拳,难得。” “睡得晚,”周司屹收起球杆,“比不得你。” 他身后的那只卡罗斯犬朝陆霄洄哈了口气。 这狗是烈性犬,从斗兽场领回来的,据说几个驯兽师都没制服它。 当时在场的除了周司屹,没人敢领。 周司屹只淡淡说了句:“没有驯不服的畜生,是人无能。” 后来这狗认了主,跟了周司屹。 “谢家的旧事被翻出来,都快乱翻了天,你有什么想法?”陆霄洄问。 自从谢繁缇出事以来,周家跟谢家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也是谢老爷子授意的。 谢老爷子一直在平衡两家的关系。 老爷子年纪大了,儿女出不出息且不论,总归是要保的。 所以谢老爷子作主压下了谢繁缇的事,保了谢氏集团,却又把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写在了谢繁缇名下,并指明以后由周司屹继承。 利益制衡,权利牵扯。 但现在旧事被翻出来,这一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没什么想法。”周司屹懒懒敛眸,“舅舅不是喜欢热闹,这回应该够热闹了。” 当然够热闹,昨天一封匿名文件泄漏,触动的是整个谢氏集团的核心。 谢谨德的头上有多少慈善跟公益头衔,手上就沾染了多少脏事,牵一发动全身。 这条线碰了谢家的命门,周司屹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热闹。 “她查出这么大动静,周谢两家都知道了,利益牵扯,两家不可能坐视不理。你能用雷霆手段压下去,但老爷子早晚得知道,到时候你怎么打算,真明面跟谢家摊牌?” 谢老爷子杀伐果决一辈子,看着是放了手在休养,其实对什么都一清二楚。 要是谢家跟周家真闹起来,必定得惊动老爷子,老爷子看不得没体面的事。 陆霄洄今天来这一趟,除了帮沈纵京带句话,其实是有点惊奇,来看个戏。 京城一众公子哥里,周司屹看着冷淡温文,其实骨子里一把斯文败类,放肆惯了,杀伐果决,没什么软肋,人品也不太行。 尤其是谢繁缇出事后,谁不知道周家跟谢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从小在漩涡里游走,见惯了权欲人心,收拢周家权柄收拢得不动声色。 这样一个凉薄果决的公子哥,突然有天要养只猫玩玩。 明知道小野猫的爪子利,还娇着养。 “不是你妹,没弄你家,你急什么?” 周司屹笑了笑,懒懒摘了腕上的表。 陆霄洄一眼就看到了表盘磕坏的一角。 这表全球限量,有价无市,金贵得不行,磕成这样,一看就是更金贵的磕的。 猜都猜得出来是怎么个事。 就他有个妹妹。 就他家养了只猫。 周司屹的黑眸垂着,不紧不慢点了根烟,嘴脸可耻。 陆霄洄被气笑了:“至于吗你?不就是泡到你妹了吗,行,你不急,谢家怎么没在半夜给你下个绊子。” 语气就差操一遍他大爷。 “火气挺大,走的时候拿包茶,晚上失眠的时候喝。” 周司屹轻笑。 “说真的,”陆霄洄的神情冷淡下来,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时候多,此时目光沉冷,像蓄势待发的狼,“谢家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谢家干的事他们自己清楚,”周司屹姿态轻慢地敲了敲桌面,“这么多账,要说摊牌,也该是他们把底牌送到我面前来。” 空气无声无息地绷紧,陆霄洄接住周司屹抛过来的打火机,在手指转了两圈,咔哒一声撂在桌上。 “那我跟沈纵京就有数了。”陆霄洄敲了敲打火机,“不抽了,最近养兔子,闻烟味咬人。” “兴趣挺独特。”周司屹慢条斯理评价。 “比不上你,”陆霄洄似笑非笑,“周谢两家的火迟早得烧起来,你明知道她是要借你的势,真打算陪她玩玩?” “小姑娘要玩,就陪她玩玩,”周司屹表情冷淡,“况且,送到嘴边都不咽下去,等着跑了再找?” 烟气升腾,光影打在他的侧脸,凉薄欲感。 陆霄洄啧一声。 他就说。 周司屹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副要人生要人死的杀伐手段,尤其是谢繁缇那件事后,陆霄洄还清楚得记得,三年前,周正临跟高家私底下谈成协议,想逼着周司屹把谢老爷子留下的股份低价让出来。 结果周司屹只用了十天,玩垮了高家的一家分公司。 甚至这十天里,他人不在国内,在休斯顿考了跳伞d证。 雷霆手段,又撇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行事做派,不知道是怎么手软了,给了他妹人很好的错觉。 要是动真格的玩,可不是把人玩哭这么简单。 周家跟谢家的火注定得烧大,必定得有牺牲品。 也就他妹胆这么大,敢跟他玩玩,不知道仗的什么。 反正回家找妈妈绝对没用。 尽管后面的事都不难猜,陆霄洄还是挑了下眉,问了句废话:“玩脱了怎么办?”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那就一起毁掉。” 心惊肉跳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毫无波澜。 但陆霄洄知道,他做得出来。 周司屹的骨子里离经叛道,百无禁忌。 他摇头,替孟盈吸口气。 一口气还没吸完,说曹操曹操到。 孟盈身上套着他的t,没想到在客厅碰到人,目光有轻微错愕。 看了眼周司屹,垮了脸。 陆霄洄看得直摇头,这么乖的小姑娘,几天前还一口一个她哥是好人,周司屹到底对人做了什么禽兽事。 火星抖落,周司屹按灭了烟,站起身,顺便给陆霄洄了个送客的目光。 那条卡罗斯犬也跟着他一块站起来。 “接着跑,”周司屹面无表情说,“腿不酸了?” 那狗吓小姑娘一吓一个准。 她老实站住,目光惊恐,但瞪周司屹的时候挺熟练。 “你别过来,不然…” 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周司屹在笑,懒懒眯了下眼:“不然怎么样?” 瞪他的目光停了一下。 啪嗒一声。 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 我靠,哭了。 周司屹的手指僵了一下,松了点儿手劲。 是昨天发现哭有用,学以致用了? 不愧是好学生,学挺快。 两人距离微妙,孟盈被他抵在楼梯,呼吸交缠。 昨晚那些记忆又浮起来,活色生香。 太活色生香,以至于她被弄得太虚,忘了昨晚是要探周司屹的口风。 喉咙发干,她咽了咽口水,避开周司屹审视的目光,顶着头上的压迫感:“昨天我裙子被人弄坏了。” 周司屹觉得莫名其妙:“不是留了九条在你这儿?” “这条是我最喜欢的,”她说,“你得赔。” 周司屹瞥了身后还在看的陆霄洄一眼,冷淡把一件外套扔她头上,动作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孟盈本来还在酝酿的眼泪都被盖住。 “还有什么要赔的?”周司屹的嗓音淡淡,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等剩下九条用完,一起赔。” 孟盈懵了一会儿,瞪大眼睛。 准备走的陆霄洄啧一声。 把人欺负成这样。 周司屹真不要老脸。 第39章 ch.39 溺 ch.39 溺 陆霄洄离开后,房间只剩下她跟周司屹两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周司屹淡淡瞥她一眼:“站这么远干什么?” “我怕狗。”孟盈说。 狗还有他。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天被折腾得浑身酸软的记忆还在,她当然有多远躲多远。 周司屹挑眉,慢条斯理说:“回头。” 她不明所以地转头,发现那狗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叫了一声,浑身都虚。 被周司屹扶了一把,笑她:“就这么点胆。” 他胆大,他跟狗过一辈子吧。 孟盈抿着唇,手腕突然被周司屹牵住。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轻不重掐了下她的腰身。 孟盈浑身一个激灵,周司屹的手劲收拢,握着她的手掌动了动。 掌心覆上一把温热皮毛。 她浑身僵硬,感觉得到那只狗也浑身僵硬。 刚才还满脸凶戾的狗,这会儿老老实实坐在地板任她摸。 孟盈只是试探,心里到底还对这条卡罗斯犬心有余悸,更何况,昨天周司屹办的畜牲事,也有它的一份力。 它叼了一整盒套。 还有一碟冰块。 她缩了缩肩膀,挣扎着要缩回手,却被周司屹按住。 他的大半张脸沉没在阴影里,语气很淡:“别动。” 孟盈忍不住在心里骂他,刚骂了个头,手碰到卡罗斯犬的颈环。 动物最脆弱的命门,卡罗斯犬的后腿绷直,要起来的架势。 周司屹垂眸瞥过去一眼。 眉眼疏淡,但压迫感极强。 卡罗斯犬重新坐了回去,喉间发出声呜咽。 孟盈不自在地吐了口气,手指仍发着抖,被周司屹覆住的手背有轻微的酥麻感。 “你不畏惧它,它自然会畏惧你。”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就这么按着她的手,一下下抚在烈性犬的脊背。 她轻微颤栗着。 卡罗斯犬始终保持着臣服的状态。 完全的,彻底的,臣服。 “现在高兴了吗?”周司屹突然问。 他是变态吧。 孟盈顶着他的目光,摇头:“没有。” 周司屹一松手劲,她就没骨头似的贴在他怀里,刚才快吓死她了。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下,垂眼看着她,意味不明勾了下唇:“还要赔什么?” “你的狗太吓人了。”她审度着周司屹的脸色,“给它系个蝴蝶结会可爱很多。” 多少带着点对昨晚的报复,但她的眼睛清澈又勾人,完全不掩饰,直白得可爱。 周司屹面无表情低头看她。 摸狗头就算了,给这么威风的狗绑个蝴蝶结,确实有点为难狗了。 她倒也没真这么想:“算了,得罪了你的狗,万一你半夜放狗咬我怎么办?” 是周司屹干的出来的事儿。 “半夜你太可爱,”周司屹看着她,语气慢条斯理,“只想跟你睡觉,放狗干什么?” 说不出的孟浪。 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 周司屹还真打电话让人送来了蝴蝶结,跟昨晚几乎一模一样的托盘。 “自己挑,要什么颜色的?” 他的心情挺不错,散漫低笑,慵懒浪荡。 孟盈不客气地挑了条粉色。 那条卡斯罗犬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可爱过,敢怒不敢言地蹲在地上。 周司屹还有事,没多久就要走。 她报了小仇,高兴了,摆弄着那个蝴蝶结,又软又乖。 周司屹的手指捏住她耳垂,漆黑的眼眸盯了她两秒。 修长,冰凉。 跟昨晚的温度不一样。 那些活色生香的记忆涌上来,心跳加速,她面红耳赤地低头。 被看得有点发毛的时候,周司屹勾了下唇,慢条斯理翻出两粒草莓糖丢在她手里,淡淡说:“走了,妹妹。” 那条狗还乖乖坐着,大概是得了周司屹命令,不情不愿陪她玩换装游戏。 孟盈看了会儿那条蝴蝶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后脊一寸寸僵硬。 刚才周司屹跟陆霄洄的对话她听到了点儿。 她查谢家,明面的,私下的,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周司屹大概知道得一清二楚。 周司屹这个人,骨子里是凉薄的,不走心,更不用说什么怜香惜玉。 就像这条狗,他高兴就花大力气驯服,能哄着捧着,谁都碰不得,也能因为一句话就丢给她玩,生杀予夺,全凭他心情。 说到底,周司屹要的无非是刺激感跟新鲜劲。 在他这儿,大概只有真的好学生才能安稳得长久。 可惜她不是,他也心知肚明她不是,偏偏并不拆穿。 虚与委蛇地陪她玩这场游戏。 越想越心惊肉跳,孟盈捡起掉在地上的蝴蝶结,手脚冰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不是那只黄雀。 —— 章行芝今天出门了。 听说是周正临给她订了高尔夫课程,最近周家风雨飘摇,周正临要支开章行芝,不让她有所怀疑。 其实即使章行芝在家,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这两天章行芝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周正临工作辛苦。 至于辛苦在哪儿,大概只有周正临自己知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这世界上的亏心事太多,所以妖魔鬼怪也多。 吃完早饭,孟盈去学校填报了志愿。 京大艺术系—芭蕾舞专业。 她放弃了物理,物理是孟宗海的梦想,但他追求了一辈子,还是没得到公平。 昨晚结束的时候,周司屹看过她的志愿单。 她当时被他弄得要生要死,迷迷糊糊问了句:“有什么建议吗,哥哥?” 倒不是真心要什么建议,纯粹是知道他讨厌听哥哥这两个字。 周司屹倒是难得正经给了她个建议:“做你想做的。”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物理学更有价值。” “这个世界上需要优秀的物理学家,也需要优秀的舞蹈家,”周司屹垂眼看着她,“但你是你自己。” 周司屹其实很有本事,他让人服,不是因为周家,而是他这个人。 之后他毫不双标地带她做了他想做的,红酒冰块,百无禁忌。 以至于孟盈到学校的时候,腿还是软的。 赵语宁最后还是去了海大,据说跟家里据理力争,报了传媒专业,以后想当娱乐记者。 听说孟盈最后还是决定学芭蕾,赵语宁立刻一串彩虹屁:“等以后你当了首席,我就是仙女的御用记者,绝对把我的宝宝拍得绝美。你都不知道,我妈以前天天看你比赛的视频。” 孟盈心不在焉地笑笑,说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上不上得了舞台。 而且,昨晚,周司屹让她做她想做的。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查清当年的事。 心口有轻微的闷燥,她揉了揉太阳穴,赵语宁凑过来:“还有谢凛,你听说没,他好像去参加了什么选拔比赛,说不好要出道当大歌星的。” 孟盈愣了一下。 这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上次返校以来就没见到谢凛。 回b市后,她只回过一趟家,是去收拾东西。 本来想跟谢凛说一声,但他不在家,总丢在门口的那个纸盒子还在,里面有几朵挺新鲜的玫瑰。 她还以为他是出门有事。 没想到是真去参加了选拔。 “过几天电视台就会开始直播了,”赵语宁眨眨眼,“你不知道谢凛现在多受欢迎。我印象中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是高考前下雨吧,咱们放学,他背着把贝斯,断翅蝴蝶那把,是不是在等你?我记得那次好多女生都在看他。” 孟盈点点头。 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她穿了双白鞋,怕脏,走得慢吞吞的。 谢凛嘲笑她比蜗牛还慢。 后来干脆背着她走,背得面红耳赤,但她的鞋一点儿没脏。 “这条路挺好的,”她撑着手臂,“他应该站得高高的。” 而不是被困在这个混乱浮躁的地方,过着除了玫瑰之外乏善可陈的日子。 谢凛本来就应该骄傲肆意。 ———— 晚上有个局,周司屹发了地址过来。 局在京西公馆,公馆够大,地下酒吧马场高尔夫球场一应俱全,是京城子弟玩乐的风水宝地。 不过今晚的局跟玩乐不沾边,周家跟谢家天翻地覆,这帮公子哥都是人精,除了那些本来就立场明确的,剩下的都在观望。 毕竟如果谢家真出了什么事,跟谢家沆瀣一气过的几家少不得要吃瓜落,谢家这么多年办的脏事不少,多多少少都有牵扯,谁都脱不干净。 现在不明的是周司屹的态度。 孟盈上来的时候,周司屹正侧头跟一个公子哥聊天。 那张脸孟盈在海宁见过一次,冷冽阴郁,贺家下一辈的掌权人,贺沉周。 当年的事对贺家也有所影响,但不同于谢家的死气沉沉,贺沉周直接冷眼旁观,在公司死气沉沉的时候,直接进了人工智能领域,置之死地而后生,还顺手夺了他爸的权。 谁都知道贺家跟谢家针锋相对,这台戏该来的都来齐了。 贺沉周意态慵懒地靠在卡座上,看着台下的血腥拳赛,兴致缺缺的模样。 周司屹端着杯酒,冰块碰着杯壁,眉眼冷淡。 这两个人明明在两个阵营,在一起倒是挺相安无事,不知道是虚与委蛇还是都比较变态。 他们那个圈好人不多,孟盈刚打算绕开,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 她回头,是谢家的一个旁系,在赛车场的时候见过,叫谢从。 谢从跟谢泽的关系估计不错,算是谢泽的半个跟班,除了泡姑娘的时候,两人没少一块狼狈为奸。 她对谢家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好东西,这会儿被拦住,停住脚步,抬眼看过去。 谢从早听说之前谢泽在台球厅吃的那次亏,没想到是吃在这么纯一个妞身上。 “妹妹,脾气大的运气一般都不怎么样,你现在风光,就不怕以后的运气不长久?” “比你命长。”孟盈没什么好脾气,冷冷回。 看着挺好学生,其实挺有爪子和脾气。 周司屹养出来的。 下面针锋相对的时候,周司屹在绕着一根皮筋玩。 他穿了件黑t,金边眼镜,侧脸寡淡疏懒。 那个皮筋一看就是女孩子的。 缠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松松绕了两三圈,说不出的暧昧。 他垂眸,懒懒盯着这根皮筋,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算收拾谢家了?”贺沉周挑了下眉。 周司屹眼皮没掀:“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贺沉周饶有兴致地瞥了眼那根黑色皮筋,奚落,“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上猫了,爪子挺利,小心抓了人跑了。” 冰块在烈酒晃动。 周司屹侧额,轻描淡写:“她胆小。” 贺沉周往下面瞥了眼。 小姑娘吵得路子挺野。 看着乖,胆可一点儿都不小。 谢从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破口骂:“操你大爷,一个来路不明的货色狂成这样…” 话没说完,手腕被人扼住,重重一压。 谢从喘着气,半天抬头,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我家几个大爷都不在了,送你跟他们聊聊?” 周围鸦雀无声。 整个圈子都知道,周司屹是个不好招惹的主,他能跟你客客气气,但没几个人真敢跟他称兄道弟,更没什么人敢真触他霉头。 周司屹连谢谨德的面子都不卖,更何况跟谢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 台下有人倒吸口气。 “那姑娘是周司屹带过来的,那脸绝了,人看着挺乖,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这口了?” “好像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不过这不像不熟的妹妹,倒像金贵养着的。” “别胡说八道,没看谢家这俩的下场。现在正新鲜劲儿呢,听说周司屹为人跟谢家翻了脸。” “真假?” “不知道,不过别得罪人就对了。这事在圈子里也不少见,就是不知道这新鲜劲什么时候过去。” 孟盈在旁边看着周司屹教训人,揉着手指,心底冷笑。 他刚才就在台上,不可能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看着她跟谢家针锋相对。 这会儿护着她,倒像是真跟她兄妹情深。 出神的时候,衣领被人拎住。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被周司屹拎小鸡崽似的拎进怀里。 雪松洗发水味,跟她身上的如出一辙。 周司屹的手劲儿挺大,她脚下不太稳,整个人磕在他怀里,抬眼就能看到他领口的一道抓痕。 阴影压下来,他周身一股轻慢劲儿,还有刚才的一点戾气。 心跳加快,孟盈的眼睫颤了颤:“你是来看戏的?” 周司屹的手指搭在她裙摆,松松扣了下,一派肆无忌惮的架势。 她张了张唇,气势弱了三分。 “挡视线了。”周司屹垂眼看她。 所以不是戏看完了,好心帮她一把,是因为她挡视线了。 孟盈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往台下看。 刚才的拳赛已经换成了舞剧,领舞是京北团的首席,没毕业就成了名,被挖进舞团。 没想到会来京西公馆表演。 “你在看人家漂亮姑娘?” 周司屹这才往台下看了一眼,语气寡淡:“谁他妈看了?” 那是看什么? 建设文明和谐社会的标语吗? 或者说… “你今天本来就要拿谢家开刀?” 她微微屏着呼吸,动了下,才发觉自己还在周司屹怀里。 周司屹蹙了下眉,重新把人按回怀里。 刚才的那杯酒就撂在高脚桌上,杯壁的雾气贴着两人相握的手臂,湿凉无声地化开。 烈酒的酒精灼人。 陆霄洄发了条语音过来,孟盈心神散着,隐约听到谢家两个字。 周司屹的手腕松散搭在她肩上,回:“让他等着。” 陆霄洄的语音很快回过来。 “你这是在忙什么?” “偷情。”周司屹睨她一眼,懒声说。 第40章 ch.40 溺 ch.40 溺 说是偷情,其实没法偷。 周围陆续有人过来敬酒。 服务生端上来几杯酒,都是烈的洋酒。 有人敬她,虽然知道完全是因为周司屹,但孟盈还是端了酒。 没喝,被人拦了。 周司屹懒懒说,好学生,不喝酒。 说完揉了揉她脑袋。 目光莫名有些蛊人。 真像是在夸好学生。 来的人笑着说,妹妹看着就乖,言语多少有点轻挑。 她的耳根刷地红了,周司屹漫不经心扫过去一眼。 那人瞬间噤了声。 孟盈后面都没喝酒,周司屹今天有正经事,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他到底没法在温柔乡沉溺。 对他们这帮公子哥而言,在利益面前,感情永远是靠后的,更何况两人也就是逢场作戏。 孟盈找了个靠角落的卡座,她控制身材,只要了杯泡薄荷叶的冰水。 周围好多人都往这边看,忌讳着是周司屹带来的人,面上都客客气气的。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权利倾轧。 孟盈待得无聊,出门吹风。 京西公馆占的场地大,庭院后山,鳞次栉比,她第一次来,不怎么熟悉道路,挺快就绕懵了。 原本想想找服务生领着回去,没想到转过泳池一角的时候,碰到了谢凛。 谢凛今天穿了衬衫,袖扣松着,跟以往的痞气少年模样不太一样。 日色西移,垂垂将坠。 天边开始翻上浓云。 六月的天气无常,要下雨了。 这场碰面完全在意料之外,孟盈愣了一下:“你不是去选拔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谢凛明显也愣了一下。 “队里有个聚会,在这儿。” “那好巧啊,白天我还看了你们比赛的片段。” 音乐声震动,男生背着贝斯,一头红发,棱角分明的侧脸。 耳钉在欢呼声里熠熠生光。 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光明,坦荡。 谢凛笑笑,说:“我刚才看到你了,和你哥。你们俩的关系好起来了?” 好起来? 不知道交易关系算不算好起来。 她想起刚才周司屹看着她跟谢家斗的混蛋作派。 他今天喊她来,大概就是为的这个。 “逢场作戏,就是玩玩。”她抿唇,说。 话还没说完,贺沉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抱着手臂,懒懒看着这角。 贺沉周平时看上去很端方君子,至于皮囊下面的狠戾手段就不好说了。 跟周司屹是一路人。 这会儿他淡笑着看过来,孟盈本能绷直后脊。 “胆是不大。”贺沉周笑得斯文,“刚才看孟小姐眼熟,这会儿才想起来,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 “你见过我的父亲?” “见过一面,孟先生是位很有风骨,优秀耀眼的工程师。启盛本来想邀请他加入,他也有意向,那次见面是跟孟先生谈未来规划。” 后面的话贺沉周没说,但孟盈知道。 所以孟宗海本来是要接贺家的邀请。 酝酿了一晚的急雨终于落下。 贺沉周只递这一句话,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了把伞。 又睨了谢凛一眼。 谢凛不避不闪回视,目光微沉。 雨下大了,孟盈把伞给了谢凛,跑进了回廊。 贺沉周走过拐角,对上道视线。 周司屹打着根烟,不走心地瞥过来一眼。 贺沉周挑眉:“那个不是谢家没认回来的那个私生子,看着跟你妹挺熟。这位小谢公子挺有本事,读书的时候是个十足的好学生,可惜后来他母亲出事,不得已趟进了谢家这趟浑水。说是堕落,其实韬光养晦,不动声色避开了谢家泼天浑水,很懂权衡取舍,脸还好看,听说跟你妹一个学校,挺受小女生欢迎。” 从中学开始贺沉周就跟周司屹不怎么对付,两人这会儿在一起,没有感情,全是算计。 看着周司屹养的猫跑得头也不回,贺沉周心情大好。 句句挑他心口。 周司屹没搭腔,低了低视线,落在孟盈身上。 贺沉周慢悠悠转着串小叶檀的佛珠,笑了下:“告诉她当年的事,是为了方便玩玩?” 周司屹太拽,只有他跟人玩玩的份,难得碰到个小姑娘说要跟他玩玩。 “方便逢场作戏。”周司屹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淡。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盯着往台球厅跑的孟盈。 刚才她把伞给了谢凛。 “用再帮你送一把吗?”贺沉周说,“不用谢。” 周司屹没什么表情,语气阴冷:“你挺闲?” ——— 雨下得急,孟盈绕回去的时候,浑身都被打得有点湿。 她烘了衣服才进去。 周司屹跟贺沉周在下棋。 今天这局,他们两明明身在漩涡中心,偏偏像操棋的那个。 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变态地方,居然无聊到下上棋了。 听到脚步声,贺沉周抬头,笑得端方君子。 温和得有点瘆人。 孟盈有点冷,冻得哆嗦了下,周司屹落了颗棋子。 “去哪儿了?” 他跟贺沉周一块,十有八九知道她去过哪儿,孟盈刚要开口,周司屹抬起眼皮,“挺聪明,还知道衣服要弄干。” “?” 他在她身上定义的聪明是个什么标准? 感觉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孟盈面无表情说:“天太晚,我得回去了,哥哥。” 再不回去,估计章行芝要找她了。 总不能说她跟周司屹在一起玩乐吧。 周司屹箍过她的腰,摸了摸她半湿的长发,似笑非笑:“回去好好学习?” 他笑着,情绪并不分明,语气里却有让人心惊肉跳的压迫感。 心惊肉跳只是一瞬,周司屹斜了斜额,目光投向左侧的机车赛场,懒懒开口。 “赢了我,让你走。” 这话说得轻松。 但谁不知道他并不好赢。 旁边几个听了一耳的公子哥都唏嘘着侧头,周司屹真是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孟盈的手腕被周司屹握着,整个人压在他怀里的姿势,他刚拿过冰酒,骨节分明的手指冷意分明。 偏孟盈抬头,说:“好。” 她十三岁那年,在西北的车队待过一个暑假,孟宗海的一个朋友是搞机车的,教了她不少东西。 她还在那个暑假末拿过青少年组的一个银奖。 孟宗海在世的时候,对她的期待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而是羽翼丰满的天鹅。 有不明所以的,想调侃两句,被有眼色地拦住。 赛场很快清出来,两辆川崎h2并排停在起点。 孟盈知道周司屹赛车玩得好,机车玩得必然不会多差,他喜欢一些刺激跟极限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应下来。 在周司屹面前,她从来做不了什么好学生。 京西公馆就是个销金窟,一切配置都是顶级的,赛车场也不例外。 孟盈换好衣服出来,周司屹颀长身体慵懒靠在机车边,低了低视线,审视地看了她两秒。 她抬眼。 对视刺激得人心惊肉跳。 周司屹抬手松了粒纽扣,拿起挂在车把的头盔,扣在她头顶。 手指贴着她的脸颊,咔哒一声,卡扣合拢。 在场跟周司屹玩过车的都知道,他是玩起来不要命的类型,各种天气,最复杂的路况,怎么刺激怎么来。 这场比赛哪怕是玩玩,估计也得给小姑娘玩哭。 读秒归零,两辆赛车同时冲出去。 风声从耳边划过,像十四岁夏天的西北。 自由,热烈。 孟盈的学习能力很强,最开始的半圈有点生疏,半圈之后状态完全找了回来。 过弯,上坡,操作漂亮。 场上轻视唏嘘的目光渐渐变得惊艳。 难怪从来不带女伴的周司屹,突然带了这么个姑娘出来。 跑的是室内赛,跑过三圈,终点迫近。 周司屹始终落后半个车身。 “这妹妹玩得可以。”场上有人说。 “小周爷绝对放水了,从头开始就落后半个车身,这得放了一个太平洋的水。”他旁边的人啧了一声。 “新鲜劲儿没过,怎么都得有点儿怜香惜玉。” “不对劲,我没记错,从一开始小周爷就落后了半个车身,这个距离全程就没变过,以他的作风…” 不像放水。 倒像是… 后半句还没说完,变成了一句— “我操!” 原本落后半个车身的黑车陡然提速,像苏醒的猛兽,径直越过孟盈的车,车头原地掉转一百八十度。 轮胎与赛道摩擦,划出一片火花。 车头相碰,滚烫刺耳的风声里,缠绵炽烈一吻。 死亡之吻! 场上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到。 周司屹扫过来一眼,凌厉,嚣张,直击心脏。 车头摩擦着冲过终点线。 呼吸加速,血液涌动。 极致疯狂,极致浪漫。 看台上爆出一阵欢呼。 孟盈还紧紧握着车把,极致的刺激感下,一切感官反应都迟缓。 她低头呼吸着,视线里出现一双长腿。 后视镜倒映出周司屹冷冽的侧脸,和沉冷的一双眼。 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她颈侧,握住头盔的卡扣,咔哒一声按开。 机车引擎发着烫,她控制不住得颤栗。 “你输了,妹妹。” 周司屹的手腕随意搭在她肩上,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撂下这五个字。 这样的距离,像是温存缱绻的调情,又像是句漫不经心的宣告。 疯子,变态,不要命。 她的脸上恢复了点儿血色的时候,那个头盔挂在车把上。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都是探究。 赛车场上玩的就是心跳,周司屹这种只追求新鲜感跟刺激感的作风,更是玩得百无禁忌。 但这死亡一吻在小姑娘身上实在有些过火,场上好几个人带的女伴都吓白了脸。 偏他临走时又极尽温柔地帮人摘了头盔。 目光几乎集中在赛场这角。 孟盈懒得理,握着头盔的手还有点颤,旁边的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接了,指了指赛场大门:“孟小姐,你哥走了。” 第41章 ch.41 溺 ch.41 溺 极大的刺激感和濒临死亡的感觉磨人神经。 即使知道周司屹的技术很好,但赛场上没有百分之百。 车头相贴的那一秒,周司屹视线懒淡地看着她,叫了声妹妹。 漫不经心,侵略性十足。 她敢打赌,如果真出了那百分之一的意外,周司屹很乐于跟她一起下地狱。 一直到从更衣室出来,剧烈的心跳还没停歇。 周司屹已经走了。 贺沉周坐在看台上,面前摆着盘没下完的棋。 孟盈懂棋,低头看了一眼,黑白两子,纵横杀伐。 旁边有个公子哥问:“周司屹去哪儿了?” “猫差点儿跑了,”贺沉周懒懒瞥她一眼,“估计抽烟去了吧。” “…” 总算知道周司屹为什么要比这一场了,他那一吻彻底把她推出来,不管以后怎么说,现在她是他的,谁都少他妈欺负,也半点儿别惦记。 除了他本人。 挺有周司屹的作风。 难怪回来的时候,下面几个朝她递过眼神的男生都老实了。 他们这个圈的公子哥看着矜贵冷淡,骨子里痞劲足得很。 果然,晚上回去的时候,周司屹从她这儿讨了次账。 他在这上边一向百无禁忌,今天精力又格外好。 孟盈尝试着解释,只是邻居家的哥哥,一起玩过的同学关系,她不会喜欢谁。 都是真话。 从十五岁那年起,她只想给爸爸讨一个公道。 不管她说什么,周司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满身漫不经心又浪荡风流的劲儿,她哭他就帮她擦眼泪,但手下的动作完全不停。 “知道了。”周司屹抽出张新的湿巾,侧了侧额,“还有吗?” “你想听什么?”孟盈抿着唇,从耳根起都是红的。 鬼知道他到底想听点儿什么。 周司屹垂眸看着她。 电视机开着,构成屋中唯一的光源,上面是一场球赛的直播。 他的手指扼着她的肋骨,她紧张混乱的心跳完全无处遁形。 “猜猜下个球归哪队?” 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呼吸急促混乱,孟盈脸都白了。 真的想骂人。 周司屹用酒精湿巾擦过一颗红提,瞥过来一眼,笑笑:“这个才叫玩玩,妹妹。” 周司屹就这么陪她玩了半宿。 满屋甜腻的红提味。 结束后,他还精力很好地去打了场野球。 估计是欲|火未平。 回来的时候带了包草莓糖。 孟盈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混蛋都骂不出来,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淋雨加熬夜,不出意外地感了冒。昨天水乳交融了半宿,周司屹也陪她一起感了冒。 章行芝不在家,阿姨留了早饭。 红提司康。 孟盈看到红提就脸红,周司屹看了会儿她的戏,帮她挡了下阿姨疑惑的目光,做了碗面给她。 从高中起他就参加各种野外训练,面煮得挺好吃。 孟盈吃得抬不起头。 两人谁都没再提昨天的事,孟盈是吓的,昨天到最后周司屹都不停。 她乖他不停,她哭他不停,骂他他也不停。 翻来覆去陪她玩。 周司屹这个人,表面冷淡禁欲公子哥,斯文败类起来真的要命。 午饭吃到一半,赵语宁的连环电话打进来,她这才想起下午跟赵语宁有约。 赵语宁家的公司要跟一个基地合作,赵语宁最近被拎去公司学习,打算下午过去拍组照片给官方号当素材。 “你干什么呢宝宝?我去你家找你。”赵语宁那边听着挺吵,估计已经出了门。 “别。”孟盈下意识说。 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心虚,连她都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脸颊被冰凉的杯壁贴了一下。 她抬头,周司屹斜靠在桌边,神色寡淡地垂着眼,捏住她脸颊。 她的脸被捏得有点变形,错愕地看着他,特委屈,像受了惊的猫。 “你别这样。”她捂着听筒,说。 周司屹的眉骨抬了抬:“什么样?” 她的脸都憋红了。 什么样他自己不知道吗? 电视在放着场球赛的转播,她的肩抵在椅背,紧张得呼吸都不敢。 周司屹滚了滚喉结,握着她脸颊,她吓得闭上眼。 然后嘴里一苦。 她睁开眼,周司屹勾了勾唇角,低眸睨过来,有恶劣的捉弄。 是喂药。 无声无息的燥意涌动。 距离贴近,她清晰地看到周司屹后颈的抓痕,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捏着颗糖玩。 糖纸轻微作响。 孟盈皱眉咽下那几颗药,被他塞进来颗糖。 她下意识咬了下,咬住他的手指,留下个湿漉漉的牙印。 草莓味黏黏腻腻在舌根化开。 周司屹走了。 赵语宁约她去的是京大的航空训练基地。 这基地孟盈被周司屹带着去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赵语宁晚了十几分钟才到,脸上跑得红红的。 孟盈给她递了张纸巾。 赵语宁扇着风,说:“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都认识十八年了,一听我跟陈子昂在一起,突然怕他闺女被人拐跑,搞得我俩见一面都得跟地下情似的。” 听到地下情这三个字,孟盈的耳根红了红,又递了张纸给她。 进门的时候,赵语宁本来要拿工作证,负责人认出孟盈,直接开了门。 “你来过这儿?”赵语宁拽了下她。 “周司屹他们在这儿训练。” “哦,忘了你哥也是京大的,”赵语宁想了想,“开学你也要来京大,你们俩也能互相照应。不过听说芭蕾系有个国际交流项目,大一入学就遴选,我有个姐姐就去了,你打算参加吗?” 孟盈听过这个项目。 是直接跟国外顶尖艺术学院跟舞团合办的,她抿抿唇,遗憾摇头:“可能不会了吧。” 毕竟她的生活还一团糟乱。 ———— 自从谢家的事摆上台面后,周司屹忙了起来。 大半个京城都盯着谢家,牵一发动全身。 今天本来是庆祝周司屹加入国际救援队组的局,但东拉西扯,来了不少不太熟又想探探风向的。 还有不知道内情的,带了姑娘,想从他这儿用美人计。 周司屹始终懒恹恹的,有点燥。 对一切暗潮汹涌没多有耐心,好几个没眼力见凑上来的都吃了把明刀子。 酒吧声音嘈杂,陆霄洄端着杯混的坐过来:“刚才小赵公子脸上都挂不住了。他带那姑娘看着挺乖,真不给个面?” 京西公馆那件事后,圈子里开始传周司屹喜欢乖的。 “我给他什么面子?”周司屹头也不抬,手里懒懒玩着根黑色皮筋。 骨子里十成十的混球本性。 周司屹是这么个人。 陆霄洄记得特别清楚,十七岁那年,他们几个去西北参加野外训练。 当时有场实战演练,红方把美人计用在周司屹头上,找了个姑娘送到他们这儿,说是人质,实则是卧底。 美人在侧,难免让人怜香惜玉。 周司屹的态度挺淡,完全不解美人风情,偏偏他这种爱答不理的劲儿招人,那姑娘全程楚楚可怜跟着他。 后来穿一条河的时候,周司屹顺手拉了人一把。 姑娘挽着手臂跟他搭话,半春心萌动半套话,周司屹推开人手臂,挺给面子地接了一句。 这句被姑娘传到红方那儿,是个假消息,红方找来的时候,被就地团灭。 那姑娘眼睛都睁大了,人还懵着,被周司屹面无表情,一枪爆头。 陆霄洄现在还记得这场面,那姑娘家跟周家算是半个世交,娇滴滴的小姑娘,原本是追着周司屹来的这种鬼地方。 演练结束,姑娘懵了一会儿,当场就哭了。 周司屹当时买水去了。 陆霄洄从训练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旁边还有个小妹妹。 周司屹这个对什么都不动心完全不给美人面子的,偏偏挺有美人运。 小妹妹也就十三四岁,穿了身漂亮的公主裙,看着挺乖,但胆子不小。 揪着周司屹的战术手套。 周司屹转着把激光训练枪,懒懒垂眼。 一点儿也不怕那枪把小妹妹吓着。 小妹妹跟爸爸走散了,被几个纨绔公子哥盯上,那几个都是过来玩乐的富二代,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仗着点势什么都敢干。 小姑娘吓得眼圈都红了。 周司屹管了这事,当着她面,咔嚓几下把那几个人的手扭到错位。 单纯日行一善,至于人会不会被吓到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旁边看着的几个哥们都以为那小姑娘要哭。 结果小姑娘不光没哭,反倒抱着周司屹胳膊。 对上周司屹不太走心看过去的一眼也不怵,眼睛亮亮的,叫了声哥哥。 我靠。 第一次有人胆子这么大。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被她踮脚勾住,几乎挂在他身上。 生怕他甩手跑了。 “你吃不吃糖,哥哥?”她问。 目光清澈又纯。 周司屹压着眉眼,还没答,嘴里被塞进一颗糖。 粉色的。 周司屹看出她要干什么了,懒懒散散咬着那块糖,没点破,半垂着视线,很轻地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强买强卖的交易他见得多了。 这么单纯的估计周司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手臂还死死抱着他脖子,腿太短,踮着脚都费劲。 但她的下一句是:“糖甜吗?” 周司屹眯了下眼,眉眼漆黑,看不出情绪,她不避不让地看着他,目光相交了一会儿。 周司屹懒懒嗯了声。 “如果你帮我找到爸爸,我再给你一颗糖,好不好?” 小姑娘勾着他脖颈的掌心都是汗。 从没人这么跟周司屹做过交易。 那颗草莓糖慢慢化开。 周司屹的脸颊徐徐动了下,她又叫了声,哥哥。 草莓糖咔嚓一声咬碎。 周司屹松松散散靠着栏杆,侧头瞥她一眼:“追得上,我就带你去。” 然后他往前走,小姑娘迈着腿追着他跑,跑得气喘吁吁,费了一身劲才勉强追上他。 周司屹不要脸,欺负小妹妹。 但陆霄洄总觉得周司屹放了水,起码放了半个太平洋的水,不然以他三千米八分五十八秒的成绩,小姑娘那小短腿跑成什么样都跟不上。 所以周司屹从小对美人无感,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说法,非得说他有什么感觉,可能叫哥哥管点儿用。 陆霄洄唏嘘着,扭头看到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个姑娘。 白裙子,挺眼熟,周司屹他妹。 陆霄洄打算回头说点什么,周司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一分钟快结束,对面才慢吞吞接通。 小姑娘的眼睫颤了一下。 然后传来声乖乖的哥哥。 “人在哪儿?”周司屹的食指压着打火机玩。 幽蓝火光有一搭没一搭蹿起。 “在…学习。”足足十秒钟后,对面乖乖回答。 第42章 ch.42 溺 ch.42 溺 在学习,就是别打扰她的意思。 某次睡过一觉后,她被折腾得一天没动了,加了这么个条件。 周司屹没什么异议。 学不学习,怎么学,解释权在他这儿。 她那一整天都很开心,还主动抱了他一下。 真把他当君子。 “知道了。”周司屹说。 孟盈明显松了口气,显而易见地开心,陆霄洄在心底啧一声。 周司屹又欺负小妹妹。 果然,她挂断的前一秒,周司屹说:“回头。” 她的表情愣了一下,转过身,跟周司屹目光相接。 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变成不可置信,磨蹭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往酒吧的方向走。 蔫了。 往酒吧走的时候,孟盈看到了陆霄洄发的朋友圈。 这个局很多并不是常跟周司屹他们一起的,但都是叫得出名的各家小辈。 是等着周司屹表态的。 手指在屏幕顿了下,她退出消息界面,迎面撞上两三个男生。 其中一个她见过,跟谢泽玩得挺好。 这种局谢泽没法来,只能暗戳戳找人探风。 孟盈收回视线,继续往酒吧走,没走两步,手臂被人握住。 一个男生上下打量她一圈:“谁带的姑娘,纯成这样,也不怕让人拐走。” 旁边两个人起哄,笑得轻挑。 孟盈皱眉抽手臂,抽到一半,视线扫过酒吧包厢,动作停顿了一下。 ———— 五分钟后,酒吧经理亲自进了包厢,赔着笑。 “周少,您妹妹让给您带句话,说她她她…” 连着三个她,周司屹八风不动地坐着,未置一词,懒懒转着刚才那把打火机玩。 打火机是某牌子的定制款,很有设计感,但上面被涂了个歪七扭八的草莓,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周司屹不走心地玩着这把火机,错落光影游走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 旁边的陆霄洄听出点意思来了,饶有兴致地抬眼:“怎么了?” “说有人欺负她,她被吓到了,很害怕。” 这家酒吧的安保很好,本来不可能出这样的事,但偏偏那姑娘不喊不叫。 只让人带了这么句话。 那个服务生看到跟她一起的是跟谢家交好的几个公子哥,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莽撞把话递到了经理这儿。 经理抹着汗补充:“人在309,是孟小姐自己进去的,服务生也不知道情况。” 不管是周司屹他妹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孟盈明面上是周家的人,欺负她就是下周家的面子。 难怪酒吧经理紧张成这样。 陆霄洄笑睨过来一眼:“话捎成这样,是把美人计用你身上了。” 逼周司屹站明一个立场。 他妹多乖一个小姑娘,跟了周司屹以后,没多长时间被带歪成这样。 要么是跟他学的,要么是从他身上学的。 不过,周司屹不像吃美人计这一套。 陆霄洄啧啧摇头,周司屹仍旧转着那把打火机,冷淡掀了下眼皮:“什么样?” 啊? 经理的眉心跳了下。 什么什么样? 周司屹显然懒得重复。 那把火机在他指尖停顿了一下。 咔哒一声。 幽蓝火舌蹿起,周围的气流被灼得涌动。 酒吧经理察言观色,试探着问:“是说孟小姐吗?她倒也没有很害怕,没哭,就是眼睛有点红。” 经理也算老于人情世故了,模棱两可说完,补了句:“我让人看着了。” 是等周司屹撂话的意思。 周谢两家的事满京城都有耳闻,开不开罪谢家,全看周司屹的态度。 周司屹把打火机扔进兜里,站起身。 陆霄洄跟那个经理都一愣,经理没敢说话,陆霄洄皱了下眉,表情难得正经:“让保镖去就行了,你去就是站明立场,难免惊动老爷子。” 周司屹今天一直没表态,也是因为这个。 但也都心知肚明,如果周司屹不去,一样惊动老爷子。 只不过那个名字会是孟盈。 “对对对,我这就找人去。”经理很有眼色接。 周司屹眯了下眼:“不用。” 仍是冷淡懒散姿态。 在场的人都愣住。 然后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司屹压根没打算给谢家留退路。 比起被老爷子知道,让猫挠了一把这事大概更让他上心点儿。 所有人心中一骇。 ———— 周司屹进去的时候,包厢里正混乱。 一个男生醉醺醺地端着杯酒要喂她,那男生手脚不干净,倒酒的时候拆了粒药。 她看见了,不动声色拢在掌心。 听到响动,眼圈红红地看过来。 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酒吧经理看傻了眼,脸都白了。 周司屹懒散垂下视线,跟她目光相接两秒,一把扯住那个男生的手腕。 那一杯酒全浇在男生头上。 他眼皮不掀,拽着那个男生的衣领,直接砸在酒杯上。 烈酒洒落,酒杯下面没化完的另外半颗药丸在惨叫声里,静静躺在桌上。 周围鸦雀无声。 剩下几个人酒都醒了,经理赶紧叫人来清场。 孟盈愣愣坐在皮质沙发,后知后觉地恐惧。 周司屹靠在门边,脖颈低了低,随手打了根烟。 她注意到那把打火机。 是昨晚被欺负得狠了,她故意画上去的。 火星明灭,草莓爆珠的甜腻刺激着她的神经。 孟盈后知后觉地有点慌。 她怎么忘了,跟周司屹做交易,从来都是与虎谋皮。 她磕巴着说:“我其实还好,没被…欺负,那粒药我看到了,谢谢你,哥哥。” 周司屹低了低视线,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下,很淡。 包厢里的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周司屹听着,食指点了点火机上的那颗草莓。 孟盈眼皮直跳。 说到最后,她底气不足,周司屹掀了掀眼皮:“过来。” 孟盈一懵。 气息混乱,几步路她走了半分钟,十足乖巧的好学生模样。 攥着药的手本能背在身后。 她今天穿的是条白裙子,这会儿又乖又可怜,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两秒。 烟气徐徐地烧。 周司屹的手滑过她裙摆,痞得浑然天成,一个极其色|情的动作,偏他面上仍是那副端方君子相。 她睁大眼睛,哆嗦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空了,那颗药被周司屹抽走。 周司屹捏着那粒药,扔进自己嘴里。 她的腰身被猝不及防一提,整个人被拉得跟周司屹唇碰唇,视线在一厘米的距离内相撞。 甜腻的草莓味和尼古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唇舌被撬开,药物化开的苦意镀进来,孟盈的脸色一白:“你疯了。” 打火机的轮咔哒一转,清脆的声响磨人神经。 这个圈子都是京城子弟,家世好爱追刺激,玩得大的不是没有。 这种药能是什么好东西。 周司屹慢条斯理松开她的腰,把捻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 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问:“知道什么功效吗?” 她的脸白了又红,本能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周司屹靠在门边,神色平静。 像是在审视跌跌撞撞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孟盈的耳根红,眼睛也红了。 这次不是美人计。 是真吓的。 心头惊惧,她在周司屹走近的时候本能反抗,手被周司屹轻而易举反扣住。 周司屹笑笑,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她的身上一阵阵发软,本能闭眼,软软叫了声哥哥。 这会儿知道叫哥哥了。 作恶的手指完全没停住的意思,撬开她唇舌。 酒精味刺激着神经,她本能咬住自制,舌根碰到甜腻的草莓味。 她睁开眼,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他收回手,不轻不重揪了下她马尾。 眉心跳了一下。 “这么点胆儿,”周司屹抽出张酒精湿巾,“下次碰到这种事 你还不如喊——” “喊什么?” 周司屹懒懒笑了声,眼皮不抬:“哥哥救我。” 这事闹得说大不大,那几个谢家的完全被震住,声都不敢吭。 周司屹收拾完人,顺手把人送回了谢家。 没给谢家留一点面子。 但这事由他做,在这种场合无疑是坐实了周谢两家的态度。 谢家不长眼是真的。 但他妹的美人计居然有用这事,连陆霄洄都没想到。 不知道是美人计有用还是那句哥哥有用。 周司屹这猫养得挺有意思。 孟盈被周司屹带走了。 酒吧经理送亲祖宗似的送人离开。 周司屹一手插着兜,一手牵着她,后颈棘突分明,一把带感身段。 傍晚的夕阳斜下来,她的裙摆被晚风扬起,碰着他的膝。 十指交握,指根相磨。 酒吧经理擦着虚汗,看了好几眼,没忍住问出来吹风的陆霄洄:“那姑娘没事吧?” 陆霄洄耸肩:“出不了事。” 有周司屹在,顶多别人出事。 那几个谢家的小辈也是,惹谁不好,惹周司屹这儿来了。 “那姑娘跟小周爷…” 酒吧经理没忍住多嘴问了句。 周家的事满京城都知道点儿,但今儿这么看来,他暗暗庆幸还好没得罪那姑娘。 陆霄洄扬了扬下巴:“朱经理,小明的爷爷活了一百岁…” 陆霄洄这个人,表面客气好说话,但他跟人好说话,谁也不敢当真客气。 经理讪讪笑笑:“明白明白。” 贵圈真乱。 ——— 孟盈被周司屹领去了家影院。 是个私人影院,他一个朋友开的,开得很有富二代的作风,几乎不对外营业,纯粹自己玩儿用。 孟盈实在不知道周司屹出于什么心态,在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后,能悠闲地带她来看电影。 反正该担心的不是她。 但心里总是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刚才那场心惊肉跳。 所有东西都是周司屹去办的,她有点昏昏欲睡,刚才被喂进去的那颗感冒药起了作用。 过了足足十分钟,周司屹才回来。 手上懒懒折着张纸,她好奇看了一会儿,周司屹折完最后一下,瞥过来一眼。 她总算看清了他折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蛋。 笨蛋。 周司屹单手插兜,把折的那张纸递过来,她没接。 周司屹慢悠悠看她一眼:“片单。” “…” 她吸口气,接过那个蛋拆,腰被周司屹一握,整个人坐他腿上。 这会儿才觉出周司屹的体温也有点高,感着冒,他的精力倒挺充沛。 不知道是不是那半片药的作用。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的下巴挨着周司屹的肩,倒真有点像半夜私奔的野鸳鸯。 前台的姑娘看过来好几眼。 她看片单的时候,周司屹低头剥着个橘子,橘子皮是绿的,不知道酸不酸,但汁水很足。 她犹豫地看了一会儿。 周司屹剥完,瞥她一眼,第一瓣放自己嘴里。 是甜的。 她的眼睛亮了下,周司屹把第二瓣递过来,她咬了一口。 酸死。 汁水在舌根滚,她捂着唇,脸都皱在一起。 周司屹笑,她瞪过去的时候他慢悠悠剥了颗糖吃,还问她:“吃吗?” 她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屈服了,不瞪他了,说吃。 “就一颗。”周司屹斜了斜额。 侧脸冷冽,挺帅,挺败类。 “流氓。”她小声骂。 前台的姑娘第三次看过来,她的耳根红了,周司屹把人往怀里一拉,彻底把她挡住。 慢悠悠说一句:“红成这样?” 她气得不理他。 调戏到她这事让周司屹爽了,他撑着脸笑,拿了颗糖给她。 影院是中央空调,她肩上披着周司屹进来前买的外套,一冷一热的刺激下,有点昏昏欲睡。 这样的环境,仿佛跟世俗一切隔绝。 没有一切算计,混乱,腐坏。 草莓糖徐徐化开,她低头看片单。 tm没几个跟爱情没关系的。 据说老板受过情伤,特喜欢收集国外那些缠绵悱恻在国内被下架过的电影。 周司屹的兄弟里就没几个好人。 最后她挑了部看着最纯的,男女主小时候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后来男主找到了生父母。 再见面的时候,两人身份悬殊。 有些俗套的情节,但运镜和氛围很美。 这大概是它被收藏在这儿的原因。 冷气徐徐地打着,女主角羞涩地试探男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的时候,周司屹的手在她的腰间懒懒摩挲。 他没怎么看电影,在回消息。 今天他就这么不给面子地亮了立场,估计未来几天都得不了安生。 她瞟了一眼,最新的一条消息不知道是谁发的,调侃说美人祸国。 估计是今天在场的某个公子哥。 周司屹眉眼疏淡地瞥过去一眼,没回,手臂仍在她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孟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哪儿有美人祸国。 他们这个圈子的公子哥,生来就在青云之上,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弃权势要美人,自古就是个笑谈。 周司屹愿意陪她玩,无非是他本来就在局中,甚至这盘局是他推波助澜成的。 只是她懵懂入了局而已。 “要是哪个姑娘被你惦记上,”她有感而发,扭头跟周司屹说,“得惨成什么样?” 周司屹的手仍搭在她腰上,便宜占尽,偏他坐得端正挺拔,周身那股劲儿看不出一点儿混账模样。 他掀了掀眼皮,淡声说:“你可以拭目以待。” 电影在这时放映到尾声。 开放式结局,男女主走在海边,落日时分的橘子海。 海浪,火把,人群。 近在咫尺,相碰又分开的手背。 暴烈又随时会消亡的缠绵。 孟盈轻轻吸了下鼻子,侧头,周司屹一手撑在她身侧,这是忙完了,意图昭然若揭。 冷气被挡住,橘红的电影色光游走在逼仄角落。 兴致来势汹汹。 私人影院是这样,尤其这种不对外开放的,他们这个圈玩得一向挺开。 这种地方也不会有监控。 但孟盈实在是好学生,没跟周司屹鬼混在一起前,她纯得不行,电视看到接吻都要换台。 莫名其妙恐惧,心怦怦跳着,她往后躲了躲,磕磕巴巴岔开话题:“如果是你,你会想什么?” 导演没有给男主的内心独白,电影的结尾是一个很长的空镜。 滚烫的落日沉没在迭起的海浪,火堆忽明忽暗摇曳。 仿佛世界会消亡在夕阳彻底沉没的那刻。 周司屹不走心地看过去一眼。 “酒精,死亡,深吻,性|爱。” 说完这四个词,他侧额,漆黑的目光攫住她。 心跳骤然停止了半秒钟。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下一刻手腕被周司屹扣住。 他这儿压根没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刺激怎么来。 孟盈睁大眼睛:“不行,上次…” 她还记得在海宁酒吧那次,两人玩到腿软走不动。 即使是交易,也得讲点交易精神吧。 周司屹听出里边的深层次意思了,低笑了声:“这儿也买下来给你当自习室。” “…” 这地儿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就为了春宵一度,他当是在集邮吗?这是什么壕无人性的混蛋事。 第43章 ch.43 溺 ch.43 溺 她感着冒,周司屹到底做了点儿人,没折腾她太久。 用周司屹的话说,比起数量,他更重质量。 质量的确挺高。 他的时间算得挺好,第二场电影结束的时候,两人从私人影院出来。 孟盈羞耻得不敢抬头,周司屹提了车,笑她虚。 又说,其实这家影院他早就买下了,手续都办完了。 孟盈愣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你兄弟的?” 夜风凉,周司屹慢悠悠看她一眼:“你不是喜欢刺激?” “所以你那么早买下这家私人影院,总不能是为了…”她羞耻得说不下去。 “为了跟你睡觉。”周司屹回得直白。 在她耳根红透的时候,懒懒捏了一把,又笑:“还有第二份片单,你不是喜欢岩井俊二,有空可以去看看。” 片单都做了两份。 难怪刚才她挑来挑去,压根没看到什么有深度的文艺片,尺度堪比教学视频。 做个人吧他。 孟盈气笑了,周司屹问她想去哪儿,她说去海边。 b市没有海。 大概是从她这儿爽到了,周司屹还真开了几百公里,带她去了海边。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半夜,海滩仍旧热闹。 耳边有风声,漆黑夜色里海浪翻滚。 很像电影定格的那一幕。 呼吸变得有点烫,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海看得出神,周司屹说去趟便利店。 孟盈睁大眼睛:“你还买。” 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眼。 不怪她多想,两人在一起就这么个事,周司屹估计从小没怎么屈尊降贵去过几次便利店,仅有的次数都是跟她在一起,买套去的。 他去买了感冒药,又要了杯热奶。 草莓味的。 出来喂她吃了药,牵着她去海边一家整宿营业的海鲜餐厅吃宵夜。 这家海鲜餐厅在这片海滩很有名,周司屹他们冲浪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没少去。 周司屹点了海鲜和啤酒,又给她点了份热的三文鱼饭。 老板娘第一次看到他带姑娘来,欲言又止地盯着两人看了半天。 孟盈看出来了,耳根红,偏偏膝被周司屹在桌下握着。 她看了周司屹好几眼,用口型说放开。 周司屹垂眸看她,问:“你不冷?” 夜晚的海边本来就有风,这儿的冷气又开得足,被他一说,孟盈侧头打了个喷嚏。 “不冷。”她强作镇定地说。 “那刚才虚什么?”周司屹掀了掀眼皮,瞥过来一眼。 周司屹的刚才肯定不是指那个喷嚏。 她浑身一个激灵,要收回腿,被他一把按住。 “别动。” 挺淡的语气。 听着像威胁。 偏偏这威胁被老板娘看成了传情,上前菜的时候没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直到她软软叫了句哥哥,才收回八卦的目光。 周司屹懒散靠在椅背,挑了下眉,看戏似的看着她。 人还因此被隔壁一个男生惦记上,周司屹去结账的时候,那个男生递了张纸条,上边写着联系方式。 周司屹牵着人往外走,没说一句话,路过那桌时,目不斜视把纸条拍在桌角。 十指交扣。 男生一下看明白了,被周司屹的气势吓到,讷讷收起纸条。 孟盈被他牵着,小声说:“暴君。” “那你来当祸水,”周司屹的目光漆黑,喝了酒的缘故,倦懒凛冽,“妹妹。” 空气无声无息地烧。 海风吹起热意。 她愣了一会儿,看到他眼底懒于掩饰的欲望,和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周司屹大半夜开了几百公里,真就带她来看了个海。 看完海他还得回b市,牵着她吹完海风,掐着时间找了司机过来,又开了几百里回去。 仿佛一场脱离世俗的私奔。 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b市的清晨。 把她送回家后,周司屹去了城西。 折腾了一晚,他有点倦懒,总算有了点病弱少年的模样。 昨天的事老爷子必然会听到,这事无论由周谢两家任何一个人传过去,都少不了添油加醋,老爷子势必震怒。 所以周司屹昨晚锁了一切消息,又托沈纵京过来一趟,把事讲给老爷子听。 遮掩没必要,占据先机才是破局的最优手段。 沈纵京的爷爷跟谢老爷子是一个研究所的,战友情谊几十年,两家交情一直匪浅。 沈纵京的话老爷子听得进去,也一定会信。 周司屹进去的时候,沈纵京正好出来,两人在庭院打了个照面。 沈纵京抄着兜,瞥了眼周司屹在手里转着玩的打火机:“这么早,晚上睡不着?” “一晚没睡。”周司屹掀了掀眼皮。 直接省去谢了两字。 “我倒是挺好奇,”沈纵京侧头看过来一眼,“你什么时候不做人成这样了,挺乖一姑娘,你玩养成就算了,怎么养来养去,栽在美人计上了?” “你不用养,”周司屹挑了下眉,“有人替你养。” “…” 都不是什么好人,在这种话题上难免两败俱伤。 沈纵京笑笑,神色正经起来:“事我缓着跟老爷子说了,有件事我没提,但老爷子心里大概门清,你母亲的事其实你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吧。要是选择私下动手,解决那件事,老爷子心里有愧,不会帮手也不会阻拦,这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你偏偏摆上明面,牵扯得这么广,是怕谢家动什么手脚,给她铺条后路?” “说了要玩玩,”周司屹点了支烟,“游戏结束前,我倒是看谁敢动人。” 游戏结束。 沈纵京侧了侧额。 “知道了,还是提醒你一句,谢家留了步棋,谢凛藏锋藏了挺久,这会儿被推出去,冲的就是这件事。听说那个节目是谢家让他去的,节目组里都是谢家的人。这棋好用得很,他成功了,站在公众面前,无论说些什么,都足够恶心你一把,失败了,谢家也没损失。” 周司屹眯了下眼,目光沉冷:“他未必站在谢家这边。” “那这件事结束,你怎么打算?” 两人都心知肚明,沈纵京说的是孟盈。 沈纵京本来没打算问。 周司屹没对什么走过心,他连自己的命都懒得上心。 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国际救援队的邀请。 迄今为止,京大飞院有能力并且有意向加入国际救援队的只有两个人。 所以对周司屹而言,刺激感跟新鲜劲儿可能有,但真说上心,实在太难。 烟气徐徐烧着。 “先养着,”周司屹低头,瞥了眼打火机上的那颗草莓,“看心情。” ——— 那晚之后,孟盈的生活好像短暂平静下来。 决定了报舞蹈专业,她开始泡舞蹈室,每天两点一线地在练功房跟周家老宅之间往返。 周正临去l市了,说是公司有事,大概也是心虚,去处理什么证据。 周正临不在家,章行芝没什么可操心的,母女关系倒是有点像在海宁市的时候。 孟盈突然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更贪恋这些。 如果孟宗海还在世的话,这大概是她一辈子也不会觉得无聊的生活。 接连几天她都没碰到过周司屹。 周司屹这几天挺忙,查谢家的同时还得应付一帮叔伯,估计有够无聊的。 知情的那帮公子哥都调侃美人祸国。 至于究竟是美人祸还是把借来杀人的刀,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人忙着,他的存在感倒是一点儿不弱。 不知道是不是应付一帮老狐狸太无聊,他最近新添了个屠榜的不良嗜好。 睡眠质量好的时候屠榜,睡眠质量不怎么样的时候也屠。 他人不在的时候,快递倒是没少送过来。 都是需要签字接收的,还有次是陆霄洄亲自送过来的。 是周司屹在港城拍下的一块蓝宝石。 整块无烧,他找人雕成了朵玫瑰。 陆霄洄收了百分之五的跑腿费。 她看陆霄洄像看奸商。 陆霄洄看她像看祸水。 周司屹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孟盈都没动,总有好聚好散的那天,这些东西她没打算留。 当然,以周司屹的脾性,十有八九好散不了。 目前纯粹是靠着肉|体关系暂时维持了平静。 自从上次在私人影院一炮泯恩仇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谢家的事。 周日那天,周司屹总算闲了下来,她被拎去京大陪他打球。 本来不太想去,两人这种关系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周司屹说她不陪他玩,他陪她玩也行。 挺流氓。 很成功的威胁。 京大体育馆的冷气开得足,孟盈晚了一会儿才过去。 来之前去练过早功,她的体服没换,外面套了件衬衫。 衬衫是周司屹的,她早上随手拿的,没想到拿混了。 今年夏天,b市隔三差五就有高温预警,暑假留校的人不算多,但看台上坐满了人,起码有一半是冲着周司屹来的。 孟盈本来想坐后排,结果满座。 周司屹给她留了坐,在第一排。 像极了迟到想从后门溜进去,结果路过前门时被公开处刑。 周司屹也挺祸水。 她穿过人群往前走,周司屹说占座的东西她认识,确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条领带。 几天前刚在她手上绑过,这会儿熨得平整,完全看不出干过什么禽兽事。 她耳根通红地把领带装进书包,心虚得心口砰砰跳,一转头,正对上周司屹懒懒投过来的目光。 这会儿正好是中场休息,他穿着打球服,插着兜,身段带感。 视线隔着滚沸人群相碰。 周司屹垂了垂眼,目光在她的衬衫上停了几秒,眼底有意趣,勾了勾手指。 喊她过去。 他的耐心一向不多,她不过去,他总有办法让她过去,手段百无禁忌。 孟盈抿抿唇,拎着瓶冰水往下走。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抬眼看到一个女生站在周司屹身前,怀里抱着几瓶水,气泡水运动饮料都有。 撞上表白现场了。 他大概不缺水喝了。 孟盈慢慢收回视线,长发被风吹动,她用手指勾了下,滑回身后。 那瓶水她顺手给了场上一个男生。 红队的,周司屹的对手。 准备走的时候,周司屹的声音淡淡响起:“走一个试试。” 开口就是威胁。 给他送水的女生茫然问:“什么?” 周司屹掀了下眼皮,视线没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偏偏她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注视,后颈僵直。 刺激感和紧张感充斥大脑皮层。 球馆的冷气打在肩身,凉丝丝的。 她没敢继续走,也没回头。 打算装没听见。 有人当然不允许她糊弄过去,顿两秒,懒懒开口:“一分钟,一次。” 晚一分钟,今晚多做一次:) 第44章 ch.44 溺 ch.44 溺 谢谢,有被威胁到。 半个球场的目光都落过来,因为不知道主人公是谁,集体飘忽得迷茫。 周司屹单手插兜,八风不动地站在那儿。 还慢悠悠说了句,老地方。 周司屹说的老地方是体育馆的休息室,他打球的时候偶尔喊她过来吃宵夜,她不想在球场等,就在休息室等。 还被他的哥们戏称过金屋藏娇。 孟盈过去的时候,休息室是空的。 她坐了一会儿,周司屹才插着兜进来,手里一瓶水都没有。 “你怎么清的场?”孟盈没忍住问。 这种大型活动,休息室里通常人满为患。 “在场的每人送了张锦玉的年卡,”周司屹不太在意地说,“十二点截止兑换。” “…” 难怪刚才她出来的时候别说休息间,看台都快空了。 她还说运气怎么这么差。 原来是拿钱砸出来的。 好。 他还一早就算好了。 周司屹站在光影的分割线,背对着她换球衣。 她捂住眼,周司屹看过来一眼,让她拿瓶水。 “没了。”她说。 “后面的柜子。” 孟盈翻了翻,里面的确有箱没拆的水,她拧开瓶盖,周司屹低头看一眼:“高点儿。” 指使人指使得心安理得。 孟盈气鼓鼓看过去一眼,打算把水扔了,手腕刚有所动作,被他顺势一箍。 整个人被拉近,脚尖本能点起了点儿,下巴磕上他的胸膛。 周司屹一低头,从耳垂亲到脸颊。 强势掠夺的姿态。 挺熟练。 他一贯是这个作风,没有拒绝的余地。 呼吸完全被他侵占,她急促地喘息,心跳剧烈地被他揽在怀里。 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高点儿是人,不是那瓶水。 “你感冒就别折腾了,好好养病。”孟盈喘息着说。 就算交易,也得有点儿交易精神吧。 “关心我?” “怕你不行。”她的眼睫眨了一下。 周司屹嗓音沉沉地嗤了声,拢住她后颈,再次撬开她唇。 这次是块糖。 草莓味的糖在唇齿间化开,每次两人缠绵放纵的时候,他都喜欢买这个糖。 她整个人被周司屹捞在怀里,突发奇想地冒出来个问题,轻轻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从来没问过周司屹这个问题,周司屹当然也不会回答过。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生出一份好奇。 周司屹懒懒瞥过来一眼:“喜欢是做出来的。” “…” 也对,他们生在云端,哪儿有功夫娇养着朵玫瑰,估计连哄姑娘的耐心都没有。 周司屹这种喜欢一姑娘,先把人睡到手的人生准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他有耐心喜欢一个姑娘的话。 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剧烈,又无声平息,周司屹的手机里这会儿进了一堆消息。 比赛结束后,他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分钟。 门外传来陆霄洄的声音,近得几乎贴着门,问周司屹金屋藏完娇没。 孟盈吓得立刻从他怀里站起来,耳根更红。 周司屹瞥过去一眼:“虚什么?” 她这才发现,休息室的门是锁的。 “你怎么不说?” 周司屹拨开她鬓角打湿的碎发,自上而下看她一眼:“你不是更喜欢刺激?” 刺激的确也是两人关系里的一部分。 孟盈有轻微失神。 门口都是周司屹那个圈的,对这种金屋藏娇见怪不怪。 但孟盈的脸皮还是薄,周司屹看出来了,出去的时候握着她肩,她整个脑袋栽在他胸口,人被他结结实实挡住,护着。 正好周司屹也懒得让人看。 外面的几个哥们都知道点儿酒吧的事,看两人的目光像看妖女跟昏君。 ——— 从篮球馆出来,孟盈漫无边际地在京大走。 呼吸跟思考还混乱着,她在学院楼外靠了一会儿,身后突然有个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 孟盈回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到了艺术学院。 学院门口挂着红色横幅,写着新生交换选拔,她没太上心,也就没关注时间,没想到碰巧遇上。 叫她的是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人过三十,身段跟风韵丝毫不败,是芭蕾舞系的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是业界很有名的前辈,叫李粟,孟盈以前参加一场比赛的时候,李粟正好是评委,对她很赏识,比赛结束后跟她加了联系方式。 高三她参加省考跟京大校考,也是因为李粟的力劝。 在芭蕾上面,李粟算她的半个伯乐。 在专业上面孟盈一直很认真,这也是周司屹觉得她特别好学生的原因。 除了在周司屹那儿,她在其他地方都规规矩矩。 特别乖。 也因此特别招人喜欢。 李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孟盈走过去,叫了声老师。 “你是来参加选拔的吗?我在名单上没看到你,还说给你发消息问问。来了就快进来,选拔刚开始,里边正抽顺序呢。” 李粟说的选拔赵语宁前几天也提过,是跟海外的交换。 艺术学院很重视这个项目,在新生群里开过专题宣讲。 几乎没有舞蹈生会不心动,顶级学府,最专业的舞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个好机会。 全系一百人,除了孟盈跟另外一个脚踝意外受伤的男生,剩下的全员报了名。 所以李粟才会诧异她没有报名。 孟盈抿抿唇,她也想要这个机会,但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丢下这里的一切,去国外待上两年。 犹豫着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还没组织好措辞,人已经被李粟拉进学院楼。 李粟一边拉着她走,一边给她讲:“这次选拔的规则你应该看过文件了吧,都是最基础的,你的实力在这儿,不用太紧张。” “老师,”手指握了握,她实话实说,“我其实没有准备过这次选拔。” 李粟停住脚步,看了她一会儿,听出这句话中的意味,叹了口气。 没准备不代表不能参加。 除非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既然来了就给自己个机会,如果后面有犹豫再拒绝,绵绵,老师总觉得现在是你自己收住了翅膀。当年的变故我知道一点儿,既然选择了继续下去,总不能永远逃避,自断羽翼。别被以前的事束缚住了,过去就是过去,你的前途应该是光明自由的。” 心口轻轻一跳,孟盈出了会儿神,轻轻点了下头。 ——— 午后的天开始阴沉,下午全市阵雨。 打完球,周司屹他们有个局,出来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雨。 周司屹的感冒的确没好全。 倒不是他虚,这几天他港城l市挨个跑了一遍,动辄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想不加重都难。 车拐过一道弯之前,周司屹突然开口:“直走。” 司机紧急变道,愣了一下,等灯的时候,看到前面校门口的公交站,站着个姑娘。 体服,舞蹈生标配的丸子头,又纯又欲。 外面套了件…有点大的衬衫。 很男友风。 周司屹的妹妹。 司机是个人精,察言观色,在变灯的时候放缓了车速。 周司屹的手腕搭在车窗口,懒懒瞥过去。 这个时间段,公交站只有她一个人,在等车。 天边有滚雷落下来。 姑娘明显怕这个,整个人往长椅缩了缩。 司机很有眼色地把车速再放慢,慢得几乎没有再走了,刚想转头问周司屹用不用把人请上来。 姑娘可怜兮兮地…从兜里抽出盒烟。 她的烟打得熟门熟路,姿势跟他学了个十成九,眼睫被烟气笼着,火舌蹿起来,合着第二道滚雷。 夹着烟的手指一颤。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骂:“混蛋,变态,老变态。” 距离太近,雨声里听得清清楚楚。 没一点儿新意的骂人词汇,典型的好学生作风,但…有效。 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周司屹撩起眼皮看第二眼,很轻地挑了下眉。 孟盈完全没察觉出身后的车。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讨厌阴沉沉的雨天。 今天的心情更燥,跟周司屹鬼混后,又被拉去参加了选拔,她的心神这会儿还是散的,有点恹恹。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走神的时候,身边经过一个男生,红球衣,有点眼熟。 是上午她递水的那个男生。 男生也认出她了,走过来:“谢谢你的水,我是17级工程学院的,你是京大学生吗?” “我今年九月入学。” “是学妹啊,”男生笑着找话题,“不是我们院的吧,我们这儿女生特别少。” “我在艺术学院。” “难怪,”男生犹豫了下,“刚才学妹是去看喜欢的人打球吗?” “不算。” “那就是没有喜欢的人咯,你喜欢什么样的?” 跟上午她心血来潮问周司屹的问题一模一样。 心情不怎么样,她敷衍:“人帅…” 活好两个字憋回去,她揉了揉额角:“别的没要求。” 反正她现在不会喜欢一个人。 男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着说抱歉,有机会再见,孟盈也朝他笑笑。 刚要重新走神,视线中出现一双长腿。 孟盈愣愣抬头。 长腿不轻不重往她屁股上踢了一脚。 是她刚才骂过的变态。 到底是好学生,她心虚着,脸还被刚才的一声雷吓得有点白,耳根刷地红。 居高临下的角度,周司屹在她有点惊恐的注视下,懒懒叫了声,妹妹。 嗓音寡淡,压迫感十足。 心跳剧烈,雨声刺激着神经。 “周、周…”她磕巴着开口。 那根烟头还攥在左手掌心。 周司屹打量她几秒,金丝眼睛挂在手指,懒懒转了转:“好学生抽烟?欠收拾?” 这副斯文败类相,看着是又生气了。 孟盈被雨水弄得打了个冷颤。 第45章 ch.45 溺 ch.45 溺 有车疾驰而来,带起飞溅水珠。 手腕被周司屹握住,整个人往他身后挪一步。 险险避开一溜水花。 孟盈心疼地看了眼新换的白鞋,意外地发现没弄脏,有点开心,眼睛亮亮地,抬头看向周司屹。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看她。 街对面,红球服的男生听到身后车辆驶过的声音,扭头想提醒,没想到在这儿看到周司屹。 喊出一半的同学两字顿了一下。 周司屹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路对面,停两秒,好整以暇地侧了侧头。 抬手比了个反v。 男生清晰地看到他手腕上绕着的黑色皮筋。 上面一个粉色的小草莓。 跟孟盈扎在发根的一模一样。 姑娘靠在他怀里,后颈站着轻微水雾,握着他手臂,脚尖轻轻踮起。 周司屹一手扶着她腰。 一个习惯性接吻的姿势。 雨雾横斜,打在两人交缠身影,她的发丝碰着周司屹的领口。 靠。 所以这个反v,明明白白一个意思。 他的人,少他妈惦记。 男生悻悻垂头,周司屹收回手,曲指弹了下她耳垂。 孟盈对这些一无所知。 雨势渐小,活动结束,出校门的人开始多起来。 其中有不少舞蹈系的新生,都是选拔结束,避了会儿雨出来的。 还有系里的几个老师,李粟也在。 孟盈呼吸紧张,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腕被抓住。 周司屹单手插着兜,瞥过来一眼。 空气闷潮。 孟盈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们有约定,这段关系不在人前。” 周司屹的手仍八风不动地握着。 心口砰砰跳,周司屹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或者说,只有他跟别人讲规矩,还没谁跟他提这两个字。 呼吸勾缠,一急一缓地僵持。 孟盈抬眼。 漂亮的目光压着慌乱。 对上周司屹冷淡目光。 无声无息的对峙。 他的目光渐渐生出点意趣,下巴懒懒指了下她的手腕。 孟盈低头,看到那根没抽完的烟。 烟身夹在少女细白的手指,烟尾一点猩红。 紧张感一瞬提到喉口,身后的说笑声越来越近。 她从来没在人前抽过烟。 全系老师对她的印象都是很乖的好学生。 耳根一刹红,她下意识抬起眼睫看向周司屹,他已经松了手,抽出张湿巾,擦去手臂的一点泥。 刚才那辆车溅过来的。 擦完后,手插回兜里,完成了好心提醒,对管闲事完全没兴趣。 雨丝打在两人的后颈。 转身的时候,手指被勾了一下。 周司屹斜了斜额。 孟盈抿唇看着他,目光很纯,有试探,还有藏得拙劣,聊胜于无的一点儿慌乱。 冰凉得雨珠顺着两人手腕往下滑落,烟尾的猩红明明灭灭。 她垂了垂眼睫,乖乖叫:“哥哥。” 做的事并不乖。 下一步的打算也并不乖。 偏语气又乖又勾人。 指尖有过电的感觉,孟盈下意识一缩手指,缩回去之前,被周司屹反压住。 就这么短暂牵在一起。 “红绿灯等你。” 指尖的温度在凉雨里挨碰,周司屹抽走了那根烟,懒懒散散咬住。 在手指绕着玩的小熊也被周司屹一并勾走。 她磨了磨指尖,触碰到没散的烟气。 “等我…干什么?” 她缩回手,耳根还是红的,紧张的。 未来同学跟未来老师就在离两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周司屹在这时候抛出的条件,她根本拒绝不了。 “给你补课。”周司屹抄着兜,斜头笑笑。 “不等呢?” “小熊不想要了?” 她低头,小熊吊坠绕在他手指,在雨雾里慢悠悠晃着。 周司屹转身上了车。 司机奇怪他怎么没把人带上来,又不敢多问。 周司屹的手腕搭在车窗口,侧了侧额。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抿着唇,勾着前额的碎发绕在耳后,弯着眼睛跟每个人打招呼。 挺好学生。 没穿裙子,她以前也不经常穿裙子。 ———— 孟盈磨蹭了会儿,等所有人走后,才去了红绿灯下。 她过去的时候,那辆宾利就停在路口,周司屹斜靠在车门,指间夹着刚才从她这儿抽走的烟。 出于地下情的觉悟,孟盈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没想到又看见了那个红球服。 对上视线,红球服一愣,然后缩了缩。 孟盈奇怪地眨了下眼。 “再看,眼睛扔去喂daron。”周司屹面无表情瞥过来一眼。 daron是他养的那条卡罗斯犬。 “喂饱让它给你送套?” 孟盈记着仇,给那条狗绑了三天各种颜色的蝴蝶结也没让这仇消了。 说完,正对上周司屹阴测测的目光。 她在心里骂了句变态,脸上换上好学生的表情:“我看他干什么,他刚才又没帮我,我在看你,你人帅活好。” 周司屹听笑了,他常年一副斯文败类皮囊,笑起来很有点蛊惑人。 孟盈愣了一下。 “谁人帅活好你都喜欢?”周司屹问。 她的手腕被他捏着,像捏小熊肚子一样挤了挤。 她本能感受到危险氛围,估计是敷衍红球服的话被周司屹听到了。 “骗他的。”她抽了抽手,没抽动,干脆任他握着,“我又不会喜欢一个人。” 起码跟周司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 等以后不跟他在一起了… 她失神了片刻。 好像也不知道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对喜欢这个词的底线,被周司屹无限地拉低,再无限地拔高。 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周司屹丢到车上,隔板升起,逼仄空间,他那件t聊胜于无地披在她肩上。 她敢打赌,周司屹刚才应该是打算送她回家,那句欠收拾就是随口一说,她抽烟还是跟他学的,虽然碰到她前,他也不怎么抽烟。 狼狈为奸的事儿。 不知道戳到他哪个点儿,这会儿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着她体服的衣摆。 是真一副算账的架势。 孟盈哆嗦了一下,抬眼。 辛辣的尼古丁味。 和甜腻的草莓味。 隔着灰白烟气,跟周司屹的视线对上。 她被磨得羞怯动情,周司屹仍是那副斯文败类模样,抬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眸黑沉。 但折腾起人来毫不手软,一把禽兽行径。 那根烟慢腾腾烧着,一点猩红,甜腻又危险的腐烂。 单向玻璃,窗外街景倒退,她被他抱在腿上,后背抵着隔板。 周司屹对她哪儿敏感一清二楚。 翻来覆去没一点儿停的意思。 “刚我不是说了,在看你,你人帅活好。” “知道。” “那瓶水我是随手送的,那个男生我都不认识。” “知道。” “你是听到我骂你了吗,我不是…” “骂得挺好。” ? 他有病吧? 周司屹的侧脸冷冽分明,始终没什么表情,她却在这样的注视下哆嗦了一下。 仿佛被盯上的猎物。 又在下一秒被折磨到崩溃,总算知道周司屹升上隔板前为什么让司机左转。 那条路堵车,尽管司机开得稳,难免起步急停。 求饶没用,叫哥哥他懒懒答应,她哭他就帮她擦眼泪。 后来她嗓子哑了,装的可怜跟乖被他弄成真的了,她服软地说:“周司屹,我会乖乖的,谁都不喜欢。” “用不着那么乖。” 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下巴,被掐灭的烟碰了碰她颈侧,周司屹侧了侧额。 “坐上来。” “给你糖吃。” 这个混蛋还真是,喜欢要做出来,不喜欢也要做出来。 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到的是淮海路那个独栋。 周司屹今天还有事,他原本是要去谢老爷子那儿的,不知道精力是不是过于旺盛,一晚上的夜航,下机还来京大打了这么一场球。 周司屹在浴室冲完澡,换完衣服就走了。 黑衬衫,金丝眼镜,干净又邪气。 后颈敷着个医用棉片,遮住下面鲜明咬痕。 “疼就咬。” 刚才被折腾到几乎崩溃的时候,周司屹懒懒撂下这三个字。 他没饶过她,她也咬出了血。 鲜血顺着他颈侧往下流,周司屹轻描淡写抹去,更深地吻进来,带着把侵略性,咬得她唇舌发疼。 羞耻,腐坏,刺激。 她被丢在恒温汤浴。 小熊也没还她。 ——— 那天她在淮海路的独栋待到半夜,是真腿软走不动路。 周司屹的侄子去美国找爸妈了,整个独栋除了一个阿姨,就只有248。 248一眼就认出了她,抱着她又蹭又舔,直接导致她那件衬衫也彻底废了。 她抱着248,在汤浴边的躺椅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到半夜的时候才记起章行芝今晚的夜航,险险赶了回去,比章行芝提前了十几分钟。 之后几天都没碰见周司屹。 倒是听到些谢家的消息,说谢家好几家子公司在被查。 孟盈一页页翻着整理的资料。 接近一百页,有的是周司屹给她看过的,也有她从周司屹那儿查到的。 还差最后一份证据。 她就能还爸爸一个清白了。 但一件事顺利后,往往其他事就要不顺,仿佛某种守恒定律。 第二天去练舞的路上,她被人绑了。 说是绑架,其实更像是张明牌,这个风口浪尖,会做这件事的只有谢家。 她的眼被蒙着,一个中年男人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别害怕,小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不妨有话直说,放弃查你爸爸的事,对你没有坏处。” “不可能。” “很硬气,但你也得有命硬气,周司屹动谢家,是因为他母亲,他早就想动谢家了,只是周谢两家制衡这么多年,他缺了个契机。” 孟盈抿了抿唇,没说话。 男人还要说什么,有人压低声音:“赵五爷,那位来了。” 男人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他连台面都上不了,嚣张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戛然止住。 孟盈的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到一声惨叫。 和一句冷淡平静的:“赵五爷。” 温润少年的声音,但干的事显然并不温润。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赵五爷的吸气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哆哆嗦嗦说了句:“谢…” “把人领下去,这儿我来问。”仍旧是那道声音,居高临下。 这次所有人动作都很快。 鼻间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看不见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浑身轻微颤栗,手脚都被绑着,觉察出一道视线落过来。 君子端方,笑里藏刀,手段狠厉。 把人打到流血,还能笑眯眯叫一声赵五爷。 这就是她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全部印象。 手指轻微蜷起,手腕搭上只骨节分明的手。 滚烫的温度,掌心有一道疤。 她哆嗦了一下,恐惧到极点。 如果说刚才那两个人顾及着风口浪尖,不敢随便做什么,那这个少年应该可以。 “你要什么?”她轻声问。 眼前的少年是个聪明人,直接说不查这种拙劣的谎话糊弄不了他。 后脊冷汗涔涔,她试探着周旋。 “想弄死谢家,对吗?”声音里有轻微的玩味。 不答,反问。 堵住了她的一切试探。 所有的接触只有搭在她手腕的手指,徐徐敲着。 三下。 脑中每一根弦都紧绷,手背上的手指缓缓收拢。 疼痛感刺激着神经。 她必须得给一个回答。 “嗯。”她轻声说。 即使说不是,如果谢家要她的命,结果并不会改变。 第四下。 指腹跟手腕的触碰。 很短。 少年指腹上的茧磨过她的神经。 房间里只有钟表指针走过的声音。 心跳越来越快,快要挤到胸腔的时候,冰凉的刀刃贴上手背。 孟盈的脸色惨白。 少年垂下眼,审视着她的惊吓和恐惧。 三秒钟后,绑在手腕的胶带在刀刃下断开。 “你哥快来了。” “谢家这帮蠢货。” 声音冷痞懒散。 “转过去。” “捂着耳朵。” 第46章 ch.46 溺 ch.46 溺 捂住耳朵的同一刻,门外传来声惊叫。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对外面的一切无动于衷。 八月底,天气闷潮。 她的手腕动了一下,被少年握住,动弹不得。 这次他戴上了手套。 皮质的面料磨过皮肤。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他的话很少。 外面一片混乱,屋中却出奇地安静,安静到听得到心跳和呼吸的回响。 “你是谢家的人?”眼睛还被蒙着,孟盈轻声问。 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预想会有回答,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你恨谢家吗?” 这是两个矛盾的问题。 但在此时问出来,又有种诡异的合理。 仍旧没有回答。 孟盈继续说:“你不是一个坏人。” 擦地一声,机匣扣动。 谢凛低了低脖颈。 烟尾的红光折在他左耳的耳骨钉上,他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今天还是穿了条白裙子。 他蹲下身,把散开的鞋带帮她系上。 这件事,初中的时候他也做过一次。 初三冬,初雪,他母亲过世的那天。 谢家用他母亲的病做威胁,逼他回到b市,成为谢家的一把刀。 一把放在台面上的阳谋。 谢凛的母亲得的是尿毒症,各种费用太高,从初一开始,谢凛每天放学都在做各种兼职,这个年纪算是童工,没有哪家企业敢违法用工,他帮邻居的餐馆端过盘子,也在大冬天一个人抱着贝斯在街头卖唱过。 还是凑不够医药费,因为条件不够,他母亲的病日益恶化。 他不得不入这一局。 即使入了局,他的母亲还是没熬过那年冬天。 谢凛去了一冬的医院,唯独在那天没有去,背着那把断翅蝴蝶的贝斯,在天台坐到日落。 那场雪很大。 快到黄昏的时候,整个城市都被覆盖着,那些肮脏的,黑暗的角落,都只剩下皑皑的雪光。 太阳快要落干净,她撑着把伞找到了这儿。 一把碎花的伞,谢凛记得很清楚,她的东西一直都很可爱。 雪水湿潮化开。 她敲了敲天台的门,三下长一下短,然后不请自来地坐在他旁边,说难过就哭出来吧,谢同学。 谢凛抬头。 雪落下再化,他的身上湿透了,她坐在她旁边,衣袖湿潮地摩擦。 她的袖口也被雪水打湿,但毫无知觉地把伞往他那边靠了靠。 占上风的情绪永远只会有一个。 对于谢凛而言,这个情绪并不是难过。 也不是爱,欲这些没劲透了的情绪,更不可能是虚伪的善。 她不会安慰人,很傻地陪他坐了半宿,直到被打麻将回来的章行芝骂。 她抱歉地抱着书包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跑回来。 “跟你交换个秘密,谢凛。” 谢凛抬头。 天太黑,他听得出她语气里小心的关切,她看不到他眼中病态的沉黑。 “我昨天做梦,梦到爸爸了,他说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在看着我。” “所以不要难过,阿姨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所以别难过了,谢凛。 她看着他,笨拙地安慰,雪光照在她的眼底,亮亮的。 谢凛抬了抬头。 天空暗红,没有星星。 谢凛那年染了红色的头发,打耳钉,但眉眼轮廓还有未褪的优等生感。 是出了名的不良学生,不过成绩没像后来那样坏到无可救药,还有老师苦口婆心,想要拉上他一把。 那一晚,谢凛没有跟孟盈交换秘密。 他微微压低身子,给她系上了险些踩脏的鞋带。 这个没有交换成的秘密拖到了今天。 烟灰落在手套上,灼烧出一个细小的洞。 谢凛直起身:“跟你交换个秘密。” 眼前的女孩愣了一下。 四年过去,这一愣怔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当年的记忆。 “我是。”谢凛垂下眼帘,淡淡说。 我是一个坏人。 所以,你要不要跟一个坏人,做一个交易? ———— 外面安静下来的时候,屋中只剩下孟盈一个人。 头套还没摘,她的手重新被绑起来。 门被人踹开。 有人解了蒙她眼的头套,刺眼的光亮一下照进来,她眯了眯眼,侧头看向周司屹。 他插着兜,靠在门框,也正看过来。 腿边蹲着那条卡罗斯犬。 那狗凶神恶煞,绝对训练过,孟盈的视线跟它相对,哆嗦了一下。 周司屹摘了手套,掠过去一眼。 那狗顺从地在他脚边蹲下。 难怪那个少年说谢家这帮废物。 除了一个司机,周司屹压根没带人。 那个叫赵五爷的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被一把银色手铐反铐住,身上有血。 这会儿呻吟了一声,那条卡斯罗犬转身哈了口气,他立刻瞪大眼睛,所有的声响都憋了回去。 后头的一帮小弟很有眼色地认怂求饶,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他身上穿了件黑t,少年气挺足,估计是从训练场来的。 孟盈轻轻呼吸着,周司屹擦了擦手指,往身后瞟过去一眼,那帮小弟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都噤若寒蝉。 孟盈敢打赌,他是单纯嫌人吵。 司机是老爷子的人,自从听说京城的事后,老爷子到底喊了人过来看着。 但看得出来,他很服周司屹,所以这会儿一脸为难地站着。 周司屹挺给面子地笑笑,把她抱起来。 那条卡斯罗犬立刻跟着他站起来。 后面一阵抽气。 孟盈靠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往外走,没得周司屹的叮嘱,那条卡罗斯犬一视同仁地凶神恶煞,这会儿她被周司屹抱着,那狗倒很有眼色地老实了。 真是好狗。 她揪着周司屹的领口,有老爷子的人在,今天的事多半得不了了之。 心口轻微紧了下,攥着周司屹领口的手就不太客气,周司屹扫过来一眼。 不太走心的一眼,但她感觉整个人被看穿了,手指一松,又一紧。 周司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动作很帅。 目光莫名有点蛊人。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tm是用一只手抱着她,帅是帅了,反正摔不到他。 揪他领口的手指更紧了,这次是吓的。 思绪昏昏沉沉转了这么会儿,人被他放下。周司屹蹲在谢五爷面前,笑笑。 司机的眼皮跳了一下。 想说什么,看见被周司屹抱在怀里那姑娘红红的一双眼。 姑娘很乖地朝他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司机堵在嘴里的话说不出来了。 难怪之前汇报的人跟老爷子说,红颜祸水。 愣怔的这么两秒,周司屹已经把谢五手上的手铐打开。 那条卡罗斯犬就这么蹲着,谢五一点儿也不敢动,还狼狈地趴在地上。 周司屹懒声说:“畜生没长眼,吓到你了。” 没有指代对象的一句话。 孟盈抬了抬眼,看到他把手机扔在谢五身上。 手机砸在骨头上,挺闷的一声。 谢五哼都不敢哼。 “报警吧。”周司屹看他一眼,态度和煦。 谢五脸都吓白了。 司机的脸也僵了。 孟盈在他耳边说:“你挺坏。” 说完觉得这样真挺像吹枕边风的祸水,侧了侧头,又被那条卡罗斯犬凶神恶煞的目光吓回来。 周司屹揉着她手腕,面无表情:“你没爽?” 近距离对视,暧昧横生,两人几乎额碰着额,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 “几天没见,你这好学生怎么做得惨成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抽走了她掌心的东西。 孟盈的手指蜷了一下,有轻微的冷汗。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没拆,也不知道。 走神的时候,掌心被塞进两块糖。 “怎么做坏学生?”她仰头看他。 人被周司屹放下,她这才注意到已经被带到他车那儿。 腰被周司屹揽着,接吻的姿势。 他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看她。 很欲。 耳根一红。 “够不到,”她说,“你太高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她低了低头,发现自己踩在周司屹鞋上。 “脏。” 最后她说了这么一个字。 眼皮恹恹垂着,看着自己沾了点儿血的左手。 不知道在说什么脏。 看着挺可怜。 反正不想亲。 她其实很会撒娇,尤其是以前孟宗海在世的时候。 那会儿校内校外就没人不喜欢她,回家就被家长们各种夸别人家的孩子,在学校没少被人送水要号码。 当时还有人调侃过,要不是她挺乖挺懂事,绝对得长成个小祸水。 眼前的人没出声。 孟盈抬了抬眼。 周司屹眼皮没掀,干脆利落:“我想亲,你忍着。” ? 她眼角的红还没收回来,周司屹已经拉开车门。 孟盈看到他黑t后领露出的一截冷白颈骨。 挺有少年气。 但那条卡罗斯犬凶神恶煞地蹲在一旁,谁都没法把他跟同年龄的男生想到一块。 车里冷气开得足,跟外面的一切混乱隔绝。 周司屹低着脖颈,抽出张湿巾。 她的右手还被他牵着,指根相扣的侵占姿态,过分紧密,好像两个人的一切都随着这一交扣纠缠在一起。 孟盈垂了垂眼睫,动了下指根。 没有被牵动,相扣的手仍在他的膝上。 周司屹一根根擦完她的手指,再擦自己的。 白色的湿巾很快沾染了泥土和血。 酒精急剧挥发,剩下一片湿凉。 她被这一触感弄得颤栗了一下,右手贴上他侧脸。 那儿有血。 她蹭上去的。 周司屹的手肘架在膝上,看她。 她的裙摆蹭过他的小腿。 视线猝不及防在明亮日光下对视,一冷淡一安静,对在一起的时候却烧出欲望来。 她揪着他的衣领坐稳,而周司屹在那一刻附身,她的后背抵在椅背上,后颈被扣住,唇猝不及防又熟练地碰在一起。 她轻轻喘了口气,就这么被他侵入进来。 接吻,热吻,深吻。 心跳在那一刻爆裂无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手指意外地软了一会儿。 周司屹的左边手腕随意撑在她身侧,浪荡懒散。 五十九秒验证心动。 第五十七秒,蹲在副驾的daron蓦地做出攻击姿态,又在片刻后后背脊紧绷地坐回原地。 第五十八秒,咔哒一声轻响。 丢在后座的手铐锁在周司屹的左手腕。 周司屹接吻的时候从不闭眼,她面色潮红地抬起眼睫,跟他视线相对。 黑色的眼眸很淡,沉静,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舌尖在同一时刻被压住。 整个人被侵略性地吻住,周司屹的心神似乎就在这么一个吻上。 那个手铐是周司屹高中做野外训练那会儿随手带回来的,真刀真枪,铐敌方的那种。 她下意识低头,腰瞬间被揽紧,周司屹勾了下那只手铐。 金属色泽贴在骨节分明的手指,轮廓线清晰的手臂上,缠着一小缕长发。 长指勾了下那缕长发,有几秒没有继续动作。 她的后颈很白,贴着个不起眼的创可贴,粉色,小熊头的图案。 有发丝漏在上面,被嶙峋的光线一打,像细细的茧。 耳根是红的。 手指徐徐敲了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甩了下手,手铐在掌骨滑过,咔嚓一声。 第二声响。 干脆利落,毫无怜香惜玉。 手铐的一端扣在周司屹的左手,另一端反扣在孟盈的右手上。 她惊了一下,抬眼。 周司屹刚好看过来,半垂着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手铐磨过腕骨,带起一片颤栗。 然后指根一紧,他的手指穿进指缝,十指交扣。 铁链晃动,doron猛地站起来,周司屹懒懒掠过去一眼,它又蔫巴巴趴下。 孟盈面上很乖,但耳根红得吓人,一半羞的,一半吓的。 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 但结果跟预设的每一个都不同,甚至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周…”她结巴了一下,乖乖叫,“哥哥。” “别把鼻涕蹭我脸上。”周司屹似笑非笑,姿态间妥妥高高在上的爷样儿。 话抛得痞,懒懒的语气。 她听不出里面几分真心。 胸腔震颤了一下,心跳混乱。 不知道周司屹是不是看出来了她的试探,不止眼下,还有暑假以来,甚至第一晚的雨夜后,每一步的试探和算计。 而他只是一副轻描淡写,陪她玩玩的神色。 她从没探知过周司屹的底牌在哪儿。 手指因惊怔轻颤着,但面上仍是好学生模样,她轻轻呼吸几下,心虚低头。 看到周司屹一直握在手里玩的东西。 是那只小熊吊坠,他之前从她这儿抽走的,一直没还她。 然后低头瞥了眼手腕。 “一分十二秒。”周司屹绕有耐心地绕着那只小熊,“我没教过你,确认成功前,不要志得意满?” 第47章 ch.47 溺 ch.47 溺 周司屹的课没有免费的。 回去之后,他真给她上了节成功之前不要志得意满的课,每次到那儿前,他就停下。 骨子里一把掠夺欲,偏又很有耐心地亲吻。 人帅活好。 但床·品不怎么样。 一晚折腾得太过,第二天去练舞的时候,孟盈还没什么力气。 她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在把杆边复习了下基本功就没再继续,抱膝坐在垫子上喝酸奶。 脑中昏昏沉沉,想起昨天那个少年说的话。 “你还缺一样东西。” “要不要做个交易?把手里的证据给我,给你一个查谢家的理由。” 的确,那些陈年旧事早被压下去,以谢家的权势,即使有证据,十有八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缺的就是一个查谢家的理由。 走神喝完半盒酸奶,天色已经暗下来。 最后一个女生坐在她身边,一边换鞋一边跟她八卦:“你听说没,过几天开学典礼的发言代表是飞院的那谁,活的,帅爆了。” “谁?”孟盈心不在焉捏了捏纸盒。 “周司屹啊。”女生笑嘻嘻地说,“咱们系都传开了,我朋友她们都在打赌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把他追到手,感觉他这种禁欲冷淡的,肯定喜欢好学生。” “他不喜欢。” 孟盈吸了一口酸奶,接。 她当好学生的时候,他就没停过,每次都要把她骨子里那点儿叛逆跟恶劣激起来。 也只有在周司屹这儿,她才能时常记起,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没装乖到冷漠,有脾气会撒娇的姑娘。 那个女生有点诧异,换完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孟盈摇摇头。 教室安静后,她出了会儿神,点开手机,把那些资料传到少年留下的邮箱。 退出去的时候,看到条热搜新闻。 谢凛参加的那档节目要到决赛之夜了。 节目的热度很高,不少人都是冲着谢凛去的。 野蛮,桀骜,自由的少年。 可能是家长们都想让孩子避而远之的坏学生,但背着贝斯站在舞台,几乎立刻就成了焦点。 孟盈随意下拉了几条热贴。 几章出圈的抓拍,其中一张,谢凛侧对着镜头,颈侧纹着支枯败玫瑰,触目惊心的黑色。 记者问他这个纹身有没有什么深意。 他笑笑,说没有。 随便纹的。 手机电量耗尽,关了网页,教室已经彻底黑下来。 孟盈去开灯,按完开关,灯没有亮。 楼里停电了。 她从小就怕黑怕打雷,心里慌乱,扶着扶手往楼下走。 心跳剧烈,但她习惯不表现出来,强装镇定。 知道看到靠在拐角的一个人影,才心里一惊,终于叫出了一声。 咔嚓一声。 火机亮起,手腕被抓住,一头撞在男生怀里。 她抬头,在微弱的火光里看到周司屹的脸。 他穿了件偏正式的t,金丝眼镜,看着应该是干正事回来,难怪天没亮就走了。 孟盈趴在他怀里,揪了把他领口,揪出一道褶。 周司屹懒懒垂了下眼,任她在这儿把昨晚的气报复回来。 下边有声音传来,应该是维修的师傅。 她的好学生本性在这时候总算后知后觉升起来了,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多不符合好学生准则,从他怀里出来,往后退了退。 “站住。”周司屹慢条斯理撂下俩字。 他这个人一向讲求好聚不好散。 “有人。”孟盈小声说。 说完耳根一烧,这场景,莫名有点像偷情。 情夫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评价:“心理素质太差。” ! 距离太近,近到足以烧出欲念。 她蔫巴巴往前走了一小步:“你今天晚上不是有个酒会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顿了顿:“总不能是知道停电了吧?” 周司屹瞥了她一眼,顿两秒,懒懒说:“不知道。” “那你来干什么?” “偷情。” “…” 周司屹他们打算去西北玩一趟,他的确是来拐人的。 这是孟宗海过世后,孟盈第一次去西北。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风口浪尖,周司屹反倒八风不动。 也不知道,他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心口轻微烦躁,以为是夜航,结果是第二天早上的航班。 不知道周司屹怎么无聊到大晚上就来拐人。 陆霄洄他们都来了,还有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公子哥。 他们每年都去西北玩,对那边挺熟,有家里开酒店的,无聊到直接在那边做了投资。 年前陆霄洄还在那边开了家赛车场。 他们玩的花样多,跑了两天沙漠赛车,又去沙漠腹地露了一晚营。 信号断断续续,发出去的那封邮件一直没收到回复。 那个邮箱有隐私设置,孟盈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发送成功。 第五天的时候,艺术系发了选拔通过名单,她的名字在第一的位置。 那天她刚跟周司屹鬼混完一整晚,周司屹在冲澡,她的手肘放在膝上,吹着风,吃着他早起去买的西多士。 手指翻着选拔名单,划到最后,是李粟的一条留言。 她咬着手指看了一会儿,打字—收到,谢谢老师。 没给肯定的回复。 最后两天,有人提议去玩野外训练。 都是追求新鲜感跟刺激感的,怎么带劲怎么来,孟盈记得陆霄洄提过,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经常来西北玩这些。 她是被周司屹带来的,一帮公子哥都很给面照顾,这面子是给周司屹的,她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 “玩过这个吗,妹妹?”抽签的时候,有个男生问她。 “来过。”孟盈说。 以前她暑假经常来西北找孟宗海,来这儿还是学赛车那会儿,车队里一帮师哥师姐要来这儿玩,怕她无聊,干脆领着她一起。 那年她才十四岁,没满年龄,踮了脚尖老板也不给她入场,只能在休息室等。 那时候的孟盈看着乖,但一点儿都不是好学生的性子,想偷偷溜进场。 结果碰到一个少年。 靠在天台的栏杆,左手的半指手套还没摘,身上有没散的杀伐气,不走心地看过来一眼,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像把刺穿人心的冷刃。 那时候的孟盈特别招人喜欢,一张漂亮乖巧的脸,几乎没人会对她冷脸。 她愣了一下,戒备地看过去,他直起身,从她身侧走过,甩了下手。 然后她听到咔嚓一声。 孟盈扭头,他面无表情扭了她身后一个纨绔的手骨,手插回兜里,懒懒撂下个滚字。 原来是帮她。 但帮得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换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十有八九要被吓哭。 那年的孟盈天不怕地不怕。 她抬头,目光跟他相接。 少年也就十七八岁,她小时候脸盲,只记得那张脸很好看,冷冽,很有侵略性。 少年要走,她揪了下他的衣角。 他回头,目光寡淡又懒散,挺一视同仁的目光。 她第一次碰到这样冷淡的态度。 但一点儿也不气馁,问他:“哥哥,你能不能带我找爸爸?” 然后把兜里仅剩的一块糖强买强卖地给了他。 她小时候太会撒娇,几乎没有失败过。 “找到爸爸以后,我给你很多糖。” 她的全身上下只有这一颗糖了,都给他了,这会儿说谎心虚,紧张地攥了攥手指。 然后看到训练场的老板来了,陪着笑清了场子。 孟盈从小就很聪明,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才后知后觉,他的来头应该不小。 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俯了俯身:“你叫什么?” “绵绵。” 从小就被嘱咐不能乱告诉陌生人名字,她犹豫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小名。 “难怪这么容易腿软。”少年弯了弯唇角。 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嘲笑了,气得收回手瞪他,他已经往前走。 “追得上就带你去找人,绵绵同学。” 她是个不高明的小骗子。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 抽完分组,陆霄洄,周司屹跟她都在红方。 “还好跟你哥一组,”陆霄洄掂着把激光枪,啧一声,“你都不知道你哥下手多黑,简直笑里藏刀百无禁忌,高中有一次我们来玩,对手派了个卧底归来,美人计,结果你猜怎么着?” 孟盈低头调着头盔,心不在焉接:“怎么了?” “他用美人传完错误情报,给人一枪爆头。你都不知道那姑娘哭多惨,后来周司屹买水去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去哄人…” 陆霄洄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结果他又欺负了一小妹妹,小妹妹人刚到他胸口,追着他跑了一路。” 孟盈调好头盔,愣了一下。 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 “周司屹怎么看出来那姑娘是卧底的?” “不知道,反正他在这上头特别厉害,什么小聪明都瞒不过他。” “那有什么计策有用吗?”孟盈多问了一句。 “美人计没用,哭没用。”陆霄洄懒懒说,“感觉什么都没用,算计周司屹,他能给人玩死。” 心口轻微跳动了一下。 “不过,你跟他撒撒娇啊,”陆霄洄勾了勾手指,“告诉你个秘密…” 叫哥哥没准有用。 “不听。”孟盈说。 从陆霄洄这儿说的没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视线中出现条长腿。 周司屹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过来。 “聊什么呢?” 腿很长。 腥风血雨的帅。 旁边好几个姑娘都往这儿看,他左手压枪,咔嚓一声上膛。 漫不经心的姿态,偏让人心惊肉跳。 孟盈抬头,那把激光枪懒懒指着她心口。 呼吸滞了一下,眸光闪动。 然后闭上眼,表情有点儿宁死不屈。 下一秒,枪口往左边指了指,周司屹淡声说:“挡道了,妹妹。” 训练还没开始计时。 他就是开个玩笑。 故意报复吧他。 孟盈动了动腿,发现动不了,有点儿软。 面上宁死不屈,腿挺诚实。 她绕了绕头盔带,想着等一会儿周司屹过来,讹他一下。 反正不能被看出来是腿软。 这种碰瓷的事显然不是好学生擅长的,她低着头,听着周司屹走过来的脚步声,耳根红。 还没完全想好怎么做,人已经被天旋地转地扛起来,周司屹抱人压根没什么怜香惜玉。 她呼吸着。 周司屹低了低脖颈:“有想说的?” 分不清语气的一句话。 侧脸冷冽得没什么温度,帅到腥风血雨,但刚才看过来那几个姑娘都缩了头。 空气胶着,无端起了一身颤栗。 “我腿短。” 过了一会儿,孟盈说。 一紧张,软跟短又弄混了,真话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嗯,不长。” 孟盈扭头瞪他,周司屹皮笑肉不笑跟她对视。 一秒,两秒。 孟盈撇过头,汗湿的掌心蜷了蜷。 她拿的是张美人牌。 蓝方卧底。 第48章 ch.48 溺 ch.48 溺 开始之前,有人给了孟盈一个定位手环。 有了这个手环,蓝方能看到她的动向。 这种游戏玩得就是刺激跟暧昧,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这么玩的确足够刺激。 孟盈没用过美人计,之前听陆霄洄讲得胆战心惊,在被一枪爆头的阴影里撑了一天。 但这一天格外顺,顺得她都怀疑红队在放水。 也可能是因为周司屹下午就没了人影。 一帮公子哥约来西北,有玩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不掺进浑水里,等着局势明朗。 谢家要变天,利益跟牵扯实在太广。 周司屹来这一趟,也是避开这趟浑水。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身处局中,偏偏每次都能成为操棋人,一点儿浑水不沾地把事情办了。 无法避免地要两头跑,下午他跑机场飞了一趟,谈完事,入夜才回来。 那会儿两队胶着拉锯了一天,各自选地儿搭了帐篷。 这几天西北多雨,雨从周司屹下机的时候就开始下。 陆霄洄等在营地门口,周司屹进来的时候他刚挂完电话,脸上的表情难得有点阴沉淡漠。 “又让兔子咬了?”周司屹轻笑了声。 大半夜电话能打到陆霄洄这儿的,除了他从洛杉矶捡回来那个小侄女,估计没别人了。 小姑娘挺有意思,陆霄洄是笑里藏刀心机深沉的,表面雅痞公子哥。 唯独跟这个小侄女,几乎天天黑脸。 陆霄洄咬了支烟,擦一声点火,瞥过来一眼:“操心你自己吧,你妹是卧底这事你早看出来了吧,她这一整天的演技我都不忍心看,你怎么看的?” “挺有意思,”周司屹玩着手里的一把激光枪,“她也很努力。” ? 陆霄洄皮笑肉不笑:“算了。京城的事你都知道吧,还打算继续玩下去?知道你要收拾谢家,但现在把所有事都翻出来,且不论你要亏多少,谢家那些旁支就够折腾的。老爷子也是知道这些,才没插手的吧。爪子挺利,脾气不小。” 最后八个字没主语,但指代分明。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只要她在我这儿待着,随便嚣张。总归不像你侄女那么乖。” 陆霄洄:“操你大爷。” 但猫不该养出爪子。 养出来了,只怕只养不住,注定要往外跑。 偏偏周司屹给人养出了爪子。 陆霄洄啧一声。 互相伤害结束,陆霄洄拎着手机走了,临走的时候烦躁地说:“人在三号帐篷,加了隔音,但这雷不小,你自个儿看去吧。不是我说,你俩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她喜欢刺激的。” “是你喜欢刺激的吧?”陆霄洄冷笑,看到周司屹从桌上拎了罐啤酒,加了句,“啤酒留一罐。” 周司屹已经走出一步,转身把剩下那罐也拎走了。 西北的夏天低沉寂寥,滚雷落在营地上空,昭示着一场疾雨。 孟盈根本没睡着。 这种雷雨天气她一般都是睁着眼到天亮,孟宗海在世的时候,每次看到海宁下雨,都会给她打电话。 不说话,通着线。 即使孟宗海工作忙,也总有朋友陪着她。 所以这习惯就养成了,后来去了b市,雷雨天经常整夜失眠。 周司屹掀帐篷门的时候她就睁开眼,看到是他,又缩回点儿头:“周司屹?” 她睡觉的姿势很乖,长发一点儿不乱地滑在肩身,眼睫轻微卷起,有点红。 周司屹收了伞,她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听声音都困得迷糊,偏又被吓得睡不着。 “陪你睡觉。”周司屹慢悠悠说。 “啊?” 她的眼睛都睁大了,仰着脖颈,有点懵。 眼睫不自觉地眨了两下。 比她白天那些花了大力气的美人计好用多了。 周司屹勾了下唇,浑身倦懒松怠下来,单手插兜,斜靠在营帐门口。 看她。 目光里有粗粝锋锐的少年气,也有烧得压不住的侵略性,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有点蛊人。 “你要不要进来?要淋湿了。”孟盈抿抿唇,说。 周司屹往里走的时候,她才想起藏在枕头下的定位手环,纠结地说,“你…” 周司屹懒懒散散垂着视线:“别靠太近?” 没说出来的话被他这么挑明,她的耳朵刷地红了。 然后手腕被握住,往外一拉。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人还有点懵,脚趾轻轻绷了下。 “那你出来。” 周司屹牵着她手腕,嗓音沉缓。 他这个人的侵略感在骨子里,势在必得也在骨子里,坏透了。 被握住的小臂有点烫,她抬了抬眼睫,话还没说出来,天边先砸下一道滚雷。 小臂上的手一松,紧接着两只耳朵都被捂住。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外面的水汽。 孟盈痒得动了动,耳根更红。 她的脸埋在周司屹的衣领里,雷声过去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悄悄往旁边蹭了一点儿。 然后又是一声滚雷。 她又往回挪了点,耳根也更红。 纠结的模样像只刚睡醒的猫。 “别动了。”周司屹挑了下眉。 他身上的气息压下来,跟她的如出一辙。 “嗯?” “再动,耳朵要烧起来了。” 这话好像调戏,被他说出来,冷淡低沉的嗓音。 她羞恼地瞪回去一眼,然后转过头。 又被周司屹捂着耳朵转回来。 气鼓鼓的样子像炸毛的猫。 挺可爱,周司屹看了眼表。 结果表针还没走过一圈,她就被吓得收了爪子。 “带你看个东西。”周司屹扶着人站好,拍了下她屁股。 ? “我不去。”孟盈往后退一步。 自己去吧你。 周司屹开口就是一把威胁:“不去,眼睛挖了喂daron。” “那你把daron叫过来。”她不避不让回视,过了两秒,还问他,“你怎么不去?” 周司屹懒懒散散瞥过来她一眼:“你先松手。” 孟盈这才意识到她还条件反射地抱着周司屹。 刚要松手,人被周司屹整个抱起来。 他抱人的姿势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直接把人拉肩上。 她的头一颠一颠,揪着他衣领才勉强吻住:“去哪儿?” “喂daron。”周司屹面无表情。 一手扛着她,一手拉开帐篷门。 帐篷外是让她惊心动魄了半宿的滚雷暴雨,孟盈本能闭眼,闭住眼睛的前一秒,看到天边一簇明亮的光。 她愕然抬了抬眼睫。 滚雷骤雨里,盛大的玫瑰花墙从漆黑夜幕中生长出来。 惊艳得惊心动魄。 无人机玫瑰。 她愣怔地看了一会儿,漂亮的瞳仁被玫瑰的流光染亮。 营地的灯光星星点点,被雷雨撕裂的天幕下,玫瑰大片绽放。 长发被吹动,勾缠在周司屹的领口,似有若无摩擦。 快要分开那一刻,脖颈被周司屹勾了一下。 一扶一带,身子一下斜,下巴角度精准地磕在周司屹的领口。 他说抬头。 她本能跟着他的话做,唇齿毫不设防地被撬开。 不知道旁边地营地有没有人,她的眼睫剧烈颤了一下,声都闷回胸腔,被周司屹揽着,亲得喘不过气。 她喘息着,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他的目光深黑,有卷在里面的欲,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问:“你在想什么?” 那些让人心惊的情绪卷回欲念里,周司屹瞥她一眼,懒懒说:“亲你。” “你不是亲到了?”她后退一步。 “还有睡觉。”周司屹卷着她一缕头发玩,漫不经心地说。 她被吓得不敢说话。 虽然这么说,周司屹就这么陪她坐了半宿。这么纯情的事鲜少发生在两人这段关系里。 他在半夜还回了几条消息,孟盈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清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瞥了一眼。 看到串有点熟悉的字母。 头脑瞬间清醒,后脊起了层薄汗,她压着心跳侧过头,周司屹揉了下她脑袋。 “雨停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打雷天睡着。 雨不下了,浓云里滚出几颗星星,那面玫瑰花墙也没了。 仿佛一场梦。 她揉了揉僵直的脖颈,没骨头似的趴在周司屹怀里:“那面花墙是你做的吗?” 心跳还没平,整个人被他压迫性包裹着。 “嗯。”周司屹已经和上了那个界面。 “会不会很烧钱?”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 一整面玫瑰花墙,大半宿。 “不会。” 周司屹要笑不笑瞥过来一眼:“从蓝方那儿缴获的无人机。” “陆霄洄改了程序。” 明知道蓝方没有那么多无人机,她张了张唇,心跳慌乱。 “睡好了吗?”周司屹已经漫不经心移开话题。 “嗯。” “那再睡一觉。” “…” 小半夜的欲念横生,睁开眼的时候,帐篷外已经出了太阳。 雨后的空气湿湿凉凉,孟盈抱着膝吹了会儿风。 起来的时候一阵腿软。 美人计的效果怎么样尚未可知,但这计确实成功了一半。 早上碰到陆霄洄时,孟盈意外看到他顶着个黑眼圈。 两人目光相接,仍旧一个看奸商的目光,一个看祸水的目光。 上午红方的行动分开了。 不知道是昨天的情势引起了怀疑还是怎么。 比赛规则是最后哪队有人存活,就算哪一队赢。 一上午过去,两队的存活人数都急剧减少。 最后,蓝方两人生存,红方一人生存。 蓝方存活的是那边的队长,根据定位手环找了过来。 二比一,他们有微弱的优势。 孟盈垂眼,摘下定位手环,卡扣有点紧,她不太熟练,弄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呼吸滞了一下,孟盈回头。 周司屹朝她走来,他身上穿这件黑t,金边眼镜,一把斯文败类,右手懒懒玩着最后一把激光枪,完全不像经历过一场恶战。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手腕,指节一顶。 针扣从表带脱落。 滚烫的体温覆在她的手背,他的手指一根根侵入她的指缝。 浪荡风流的十指相扣,却让人心惊肉跳。 浓烈的压迫感,像一张网。 她一直在这张网里。 孟盈颤栗了一下,脸色发白。 明明有三个人,却寂静无声。 她蓦地想起之前陆霄洄说的,周司屹下手黑,笑里藏刀百无禁忌。 上一个用美人计那姑娘被一枪爆头,下场后哭到梨花带雨。 手指蜷了蜷,被他扣着,动弹不得。 周司屹侧眸,她被摁在他怀中,看到他冷冽侧脸,和眸底的漆黑淡漠。 “你早就发现了吗?”她轻轻问。 周司屹弯了弯唇角。 “用不着那么早。” 枪柄抵住汗湿的右手,食指被他带着放在板机上,枪口移了移,懒懒指着蓝方剩下那个队员的胸口。 心跳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周司屹摸了摸她脑袋,轻描淡写把人往怀里一带。 “解决了他,带你私奔。” “我做你的同伙,妹妹。” 语气稀松平常,偏偏惊心动魄。 第49章 ch.49 溺 ch.49 溺 开学的前五天,孟盈才从西北回来。 落地b市后,周司屹就飞了港城,谢老爷子前几天去了那边过夏。 一切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家里待了两天,章行芝突然和她说,之前租在高中旁边的房子到期了,不打算续租,让她有空收拾下东西,顺便给房东交个钥匙。 消息来得突然,仿佛某种昭示。 孟盈跟房东约了周五下午,她提前了点儿过去,进单元门的时候,发现谢凛家的大门开着。 谢凛在里面。 他也在收拾东西。 决赛就在明天,他却跑来这里,孟盈敲了敲门,谢凛抬头,看到是她,笑笑:“收拾趟东西,我要搬走了。” “这么巧?”孟盈抿了抿唇。 “是挺巧。”过了两秒,谢凛说。 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除了那把贝斯,剩下的没装足一个箱子。 孟盈看过去,看到一只有点旧的巴塞罗熊,愣了愣。 这只熊实在太过眼熟。 说起来还是几年前的事。 高二刚开学,孟盈得了水痘。 她持续高烧了几天,被送到家私立医院住院。过了传染期,章行芝跟医生商量,问能不能让她多住几天。 因为那段时间周正临在家,即使已经过了传染期,多少还是有点忌讳。 章行芝没法经常来,每次来也只在病房门口看一眼,放下煲好的各种汤就走。 那十几天,孟盈一个人在单人病房度过的。最开始烧得难受,醒了睡睡了醒,没什么时间的概念,后来烧退了,时间就开始变得漫长又难熬。 医生宣布过感染期的第二天,她总算等到了个探视的人。 那时候她浑身没劲,脑袋裹在被子里。 听到病房门口的脚步声,觉得大概是探视的家属走错病房了。 但实在无聊得可怕,手指握着被子,闷闷地说:“我的病好了,过了传染期,不脏的。” 语气像撒娇,但随时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所以听着有点儿可怜。 没人答话。 她接着说:“我床头有红包,里边的钱都给你,还有水果,你随便吃。” “陪多久?”少年终于懒洋洋问了句。 她分外憔悴,蔫蔫地说:“随便你。” 病刚好,她很快就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一掀被子就看到谢凛。 医院不许抽烟,他叼着根棒棒糖,懒懒洋洋地插着兜。 她刚醒,人还愣愣的,谢凛喊了声她名字。 眼里有叫人看不懂的东西,但只是一晃而过。 “你是来看我的吗?”她的精神不济,但眼睛弯弯的。 “来看笨蛋。”谢凛说。 深夜的病房安静,来苏水味被他身上的薄荷味压没了。 “就不怕碰到的是个骗你的坏人?” 谢凛站起身。 少年的眉眼都隐没在阴影里,她看不清,就抓了把他衣角。 “我要吃苹果。” 苹果很甜,她就此论证:“谢凛是个好人。” 目光单纯又可爱。 谢凛一动不动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 草莓硬糖。 她吃着糖,精神还是不济,但脸上开始有神采,很好哄的一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哄她。 谢凛懒懒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记下—草莓糖就能哄好,很好骗,笨死了。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条—— 下次带草莓蛋糕试试。 吃完糖,她很干脆地挥挥手:“你快去睡觉吧,我也睡觉了,谢同学。” 是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 她先说不要。 脚步声渐远,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孟宗海过世是在半夜,她对医院的夜晚有本能恐惧,起身找放在枕边的小熊。 没找到。 才想起来早上章行芝来的时候,让人帮忙整理了下东西,说沾了病气,脏,得扔。 那只小熊是孟宗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手脚发麻,她匆忙跑下床,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撞上谢凛。 他没走。 那一刻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像心脏高高升起,又安稳坠地,谢凛一副果然这样的表情,跟她说:“你梦里喊了三次有鬼,能睡着才是见鬼。” 那天晚上,谢凛陪她找了半宿的小熊玩偶。 正好赶上全市中雨,他买了两把伞,伞沿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谢凛收了自己的伞,在她面前蹲下。 她愣住:“干什么?” “上来。” 谢凛一把痞气做派,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拎小鸡似的架在背上。 用手背扶的她,他在这上边跟那些真正痞里痞气的混子不同。 就这么带她找了一宿,后来她太困,睡过去了,醒来就在病房。 床头放着一只巴塞罗熊。 有点新。 手机里有谢凛的一条留言,说巴塞罗熊给她找回来了。 b市没有这个牌子的专卖店,一模一样的东西很难找。 她摸了摸小熊的头,给谢凛发消息——谢谢谢同学。 后来一直到病好,都是谢凛在陪着她。 病好之后,谢凛还陪她上了一周学。 太久没规规矩矩去学校,男生个头蹿得快,他的夏季校服都短了,被年级主任抓烦了,谢凛干脆翻出件白t。 白t黑裤,居然跟他的一头灰发没什么违和感。 不管是脸还是他身上桀骜不驯的痞气,都特别容易吸引这个年纪女生的注意。 孟盈她们班在走廊的尽头,挨着直饮水机,那几天下课接水的人大幅增长,以至于排起长龙。 都是来看谢凛的。 孟盈倒是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她的水都是谢凛接的,他坐不住,下课就没了人影,顺手拎走她的水杯,再弹一下她脑袋。 上课才见人影。 也难得规规矩矩上课。 但他不听课,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游戏,偶尔拉一下她马尾。 一把痞气。 偏在她这儿无聊又幼稚。 那段时间孟盈精神头不好,天天犯困,课也因为之前的请假落了不少。 有天午后的化学课,教室里只有三台电扇在转,闷热的天气让人犯困。 她的手撑着脸,困得头一下下轻磕,被化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没听,耳根刷地红了,侧脸还有道笔压上去的印,特别轻,红红的。 好学生总是对老师的批评格外敏感,老师严厉的目光落过来,她面上乖乖站着,其实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然后胳膊肘被纸团砸了一下。 她愣了愣,全班的目光已经转到她后桌,发出一阵阵起哄的声音。 化学老师扶了下眼镜,示意她坐,目光瞪着她身后:“谢凛!” 谢凛当了几年的不良学生典型,对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懒洋洋站起来。 椅腿跟地面摩擦,她闻到少年身上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很清爽。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化学老师问她。 她展开小纸条,余光瞥见谢凛脸上的笑意。 他的手指虚虚敲了敲,三下长,一下短。 心神回到纸条上,她乖乖读——谢凛天下第一帅。 全班哄笑。 谢凛举了下手,挺痞地跟化学老师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我去罚站,老师。” 这事过后,谢凛还多了个年级帅草的头衔。 后来孟盈问他从哪儿找到这么一句,谢凛说游戏直播的时候不知道谁打在弹幕上的。 那会儿谢凛做了挺多兼职,其中一个就是游戏直播。 她羞恼得脸颊红。 谢凛说真是好学生,还好没手抖,把更肉麻的一句抄给你。 更肉麻的一句—我喜欢你,谢凛。 当时刚下下午最后一节课,走廊里都是笑闹的学生,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一窝蜂奔向食堂跑饭,小操场“德泽立远,少年鸿志”的横幅被晚风吹得猎猎鼓动。 一个平淡又热烈的十七岁夏天。 后来她身体好了,谢凛也没再来过学校。 ——— “所以哪只小熊是真的呢,谢凛?”她拿起箱子里那只有点旧的巴塞罗熊,问。 这只小熊脏兮兮的,熊头上有几块洗不掉的污渍,像从垃圾处理站被翻出来,再清洗过的。 谢凛把贝斯装在琴盒里,斜额笑笑:“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哪个就是真的。”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是房东打来的电话。 孟盈转身往外走,琴弦轻轻颤动一下。 闷钝的一声响。 她回头。 谢凛仍旧懒懒洋洋地插着兜,神色她有点看不明白。 仿佛十七岁那晚的医院。 她神色愣怔,他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挥了挥。 关到一半的门在惯性的带动下彻底合拢。 等房东检查完整个屋子,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对面的防盗门关上了,没有亮灯。 谢凛也走了。 实在太巧,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住进来,又在同一时间搬离。 章行芝的消息发进来,说周正临今晚回来,问她回不回家一起吃饭。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会,她打字—我不回了。 屏幕光熄灭的下一秒,突然产生了点儿无家可归感。她好像确实没有家了。 周家不是她的家。 现在连租的房子也到期交还。 九月初的晚上开始有点儿凉意。 手指在衣兜里蜷了蜷,她抽出根烟,手从兜里出来的时候还掉了块糖。 不知道周司屹什么时候放的。 头顶的路灯昏黄,她捏着糖块出神的时候,周司屹的消息发进来。 挺简洁,就一条定位。 在湖东路的一家球场。 他跟陆霄洄他们经常来这儿打夜场的球,没少带她来过,孟盈过去的时候他们正打到中场。 她靠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口看了会儿。 周司屹今天的状态有点躁。 孟盈的手指骨抵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的比分出神。 在想着十五岁以来的一切。 十五岁到十八岁,像一场调快到n倍速的电影,混乱,荒诞。 而这个快要结束的夏天,出奇地荒诞。 荒诞之中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情感,和前所未有的体验。 不管怎么样,夏天快要过完了。 她站得低调,但脸跟身段都注定低调不起来,断断续续有男生过来要号码。 她一开始礼貌拒绝,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挺容易把拒绝当欲擒故纵。 后来她不胜其烦,直接说,在给老公守寡。 蠢蠢欲动的男生都没了欲动。 手机突然传来条邮件提醒。 手心有点湿,她吸了口气,点进去。 是她发送资料的那个邮箱。 回过来的邮件内容空白,只有一个jpg格式的附件,她点开。 里面有一支玫瑰。 想要点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 她被吓得一愣,往里侧了侧,给人留出经过的空间。 男生没动。 她抬头,正对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支烟,球衣腕带都没换,但腕表戴着,看上去不打算继续下半场了。 烟气浓重。 晚风吹过来,她在周司屹的注视下哆嗦了一下。 “你来这儿干什么?” 周司屹指了指她身后的牌子。 男更衣室。 难怪路过的男生这么多。 耳根刷地红,她愣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守寡的时候。” 明明一身少年感的运动风,她总能从周司屹身上看出斯文败类的意味。 他慢悠悠瞥过来一眼,目光幽深。 “怎么抽这么多烟?”她有点心虚地挪开话题。 目光也挪开,然后看到了谢泽。 不知道谢泽怎么撞到这儿来了,也穿着球衣,后背都是汗,看着像被虐过一场。 周司屹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 她正在想这事,谢泽撩起球衣擦汗,视线还没来得及挪开,腰被周司屹一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了男更衣室的隔间。 “你怕被谢泽看到?”她还没反应过来,愣愣问。 周司屹刚才的反应实在挺快,快得真有点儿像偷情老手。 “你不是喜欢刺激?”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 周司屹顺手脱了打球背心。 她面红耳赤:“你干什么?” 周司屹扯过柜子里的一件黑t,冷漠看过来一眼:“那你出去。” 她看到房间门口贴着周司屹的名。 是他的更衣室。 好。 好在周司屹只换了上衣,它面红耳赤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手臂看她。 她的头发有点散,周司屹顺手抽下来,习惯地套在手腕上。 动作平静,但她莫名觉得有什么危险气息在积蓄。 对视片刻,周司屹侧了侧额。 “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在想你。”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 “抽第二支烟的时候,也在想你。” 周司屹懒懒接。 两句想你的轻重语气并不一样。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深层次意味。 脊骨僵了一下,她看到周司屹目光里的欲。 “想跟我睡觉吗?” “这是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的事。” 第50章 ch.50 溺 ch.50 溺 周司屹商人思维,又太过聪明。 她只能把这三句话笼统理解成想跟她睡觉,无论如何,对于两个的关系,这个算是最好的概括。 但想你这两个字,莫名让她想起昨晚周司屹打过来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便利店热晚饭的便当,最近章行芝没时间管她。 外面车水马龙地热闹,头顶白炽灯光刺眼,她磨着筷子的毛边,听到周司屹的声音。 挺有少年感,难得有点疲。 “今天有没有不开心?” “还行。” “在干什么?” “吃饭,在便利店。” 她拆着盒盖,手机夹在肩膀。 “小可怜。”周司屹评价。 他的语气有点懒散的强调,带着点儿京腔的儿化音,勾人。 “你在干什么?” “陪老爷子海钓,聊天。” 周司屹的姥爷在南法留过学,后来一直在西北,这会儿去港城,就喜欢往海里去。 但这海钓不光是海钓,聊天也不可能是寻常祖孙的聊天,老爷子把人喊过去,不可能就是无聊陪着钓个鱼。 难怪他的声音有点疲。 “聊什么了?”她顺着那句话问。 问完才发觉这不是两人之间该聊的话题,她抿了下唇,岔开话题前,周司屹已经开口。 “姥爷问我什么时候养了只猫。” “嗯?”她没反应过来。 “问我猫怎么还抓人。”周司屹继续说。 孟盈这才反应过来猫说的是她,耳根红,反复想了一会儿,心虚问:“挠到哪儿了?” 听到周司屹笑才反应过来这混蛋在逗她。 他在长辈面前一向靠谱。 而且,两个人的关系,根本不是能跟他家说的关系。 孟盈垂眼,拨了拨碗里的一只鱼丸。 挂断前,周司屹说了句:“好挂住你嘅。” 他这会儿缓过来了,先前的疲劲渐渐变成了活气,语气里也有了先前的混蛋劲儿。 这句话里有她听不懂的情绪,压着欲,又好像单纯只是在一天结束的时候,说一句想她。 孟盈愣了一下。 通话结束,耳根热。 —— 更衣室外有男生敲门,问周司屹下半场还上不上。 那个男生的声音孟盈听着有点耳熟。 在她听出来是谁前,周司屹回:“等人,不上了。” 她紧张地趴在他怀里,呼吸都不敢,听着那个男生的脚步走远,才问:“你在等谁?” “爷在等你。” 周司屹撂下这么一句。 耳根又开始烫,她垂了垂眼睫,周司屹剥了颗糖,叫了声她名。 她本能抬头,像上课被点到名的好学生。 然后被周司屹喂进一颗糖,他低了低脖颈,顺势跟她唇舌相碰。 周司屹今天的确有点躁。 这些躁从两人在西北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心口轻轻跳动了一下,有什么猜想要破土而出。 思考能力恢复前,唇舌被周司屹撬开。 这个亲吻也掠夺性十足,没有一点儿温柔,像点燃的一把火。 胸腔起伏,整个身体都软,腰被他握着,毫无间隙的深吻,以至于分开的时候,她的脸红透了,反应因为缺氧,迟钝得有点可爱。 周司屹把换下的打球服丢进一边的包里,孟盈这才注意到那个包是登机包。 他下机就来了这儿等人。 那个包没装什么东西,一身换洗的衣服,一盒烟,一包糖。 “你还要回港城?”她问。 “明早回。” “那今晚回来干什么?” “带你吃晚饭。” 亲够占尽便宜后,撂下这么一句, 有点撩。 周司屹真带她去吃了晚饭,从西北回来以后,章行芝三天两头不在家,她没什么心思,三餐基本都是随便买点。 今晚才吃上口正经饭。 周司屹人回来了,事显然还没办完,她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对面回消息。 店里的冷气开得足,他的一只手自然搭在她膝上,以至于她在周司屹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斜对侧的天花板上有中央空调。 知道周司屹回来,一帮公子哥迅速攒了个局,吃完晚饭,周司屹就带她去了第二场。 在一家挺有名的夜店。 她被楚成橙她们拉去打牌,男生们在对面玩游戏喝酒。 周司屹松散靠着卡座,在往酒里加冰块,扎壶晃动,他懒懒散散垂着视线,有点醉。 刚才她出去吹风的时候,被一个刚过来的公子哥看到,那人刚从国外回来,没见过她,看着她乖纯的好学生模样,以为是误进到这儿的学生,调戏了两句。 被周司屹摁着拼了一轮酒,喝到最后彻底喝怂,对着她喊小祖宗。 周司屹一直百无禁忌。 有了这一出,在场的再纨绔再混蛋,都知道这是周司屹的人,对这小祖宗客客气气。 她知道,不过是因为知道周司屹的新鲜感没过。 冰块碰着烈酒,对面的陆霄洄一边翻着真心话的卡面一边侧头跟周司屹说话,估计是蓄谋着灌谁。 孟盈走着神,视线猝不及防跟对面的周司屹碰上,手里本来打算下轮出的牌就这么扔了出去。 楚成橙诶呦一声,笑着说:“你这是给下家送牌?” 周司屹弯了弯唇,漆黑的视线径直地看着她,一把昏君模样:“输了算我的。” 旁边几个女生都知道他身份,起哄,孟盈抿了抿唇,用口型说:“昏君。” 耳根烫。 她其实不太会玩牌,纯粹因为缺人,被拉过来凑数,玩了两轮,无聊得昏昏欲睡。 周司屹看出来了,第三轮发牌的时候,他站起身,说出去吹个风。 他吹去吹风一般就是结账,几个公子哥笑嘻嘻起哄,周司屹放了杯,从她这边过,顺手把人捞走了。 这家酒吧算是家私人酒吧,会员制,奢华得难以想象。 周司屹签单的时候,孟盈看到对面流水假山上挂的一个鸟笼。 那个鸟笼是纯金的,里边有一对粉色的鹦鹉,在一下下梳着羽毛。 很漂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名贵得不行。 她出神看了一会儿,周司屹走过来,捞着腰身把人抱过来,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只金丝笼的方向看了眼。 “粉头巴丹,听说老板找了小半年,才得了这么一对。” “你养过鸟?” “养过只芙蓉鸟,”周司屹的语气稀松平常,“一次夏天去美国,跟陆霄洄他们去打猎时碰到的,折了翅膀,被猎犬追。” “那后来呢?”她紧张地问。 周司屹半垂着视线:“带回去了。” 周司屹打算护着的东西,当然没人敢碰。 她没见过这么一只鸟,所以多问了句:“那伤好之后呢,你放它走了吗?” 周司屹勾了下唇,似乎笑她天真:“护了那么久,为什么放走?” ——— 一晚过得荒诞又平静,仿佛暴风雨前夕最后的片刻安宁。 而这一微妙的平衡,注定会在某一刻被打破。 第二天早上,周司屹又飞去了港城。 邻走的时候陪她吃了早饭。 他坐五六个小时回来这么一趟,就为了带她吃两顿饭。 孟盈在机场看到了决赛的直播预告。 这次决赛为了保持神秘感,不对外开放,内场的观众都是主办方抽选的。 因此格外神秘。 热度也很高。 但谢凛从昨晚就失去了联系,她发的消息,他一直没有回。 谢凛的顺序是压轴,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主办方有意为之,他的出场算是万众瞩目。 上台前,谢凛被几个记者堵住。 都是娱乐媒体的记者,谢凛扫了眼她们的工牌,懒懒对镜头挥了手。 “听说你以前的学习成绩很好,后来才走的音乐这条路,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做音乐,十八岁的夏天会是什么样的呢?”最前面的一个记者问。 没有走这条路啊。 谢凛很淡地笑笑:“高考结束。” 那个记者大概觉得这回答太敷衍,追问:“能具体讲讲吗?” “很久没去过学校,不记得了。” “但你今天穿得很像那种…”记者想了想,“那种学校里每周都在校榜上的学生。” “那是十四岁那年的事了。” “刚才给歌迷发糖果的时候,你为什么留下一颗草莓硬糖?”另一个记者把收音设备递过来,“不要耍赖不承认,有人看到了哦。” 谢凛愣了下,翻了翻兜,真有颗粉色包装的糖果。 “忘记了,”他问,“有人要吃吗?” 请到后台互动的观众都在尖叫。 谢凛把糖从兜里拿出来,送不出去也只会浪费掉。 倒计时一分钟。 谢凛往升降台走,最后一个记者争分夺秒地问:“听说你这次选的歌叫《frostte》,是自己写的,能给我们讲一下灵感来源吗?” frostte。 冻伤。 接触寒冷时生出的刺痛感。 谢凛从小被母亲带着走南闯北,习惯了一切恶劣的天气,唯一一次冻伤,是在2017年的新年。 那晚他被谢谨德叫去处理一场黑吃黑,那个场子在一家地下黑拳馆,场面差点收不住,把经历了不少这种事的赵五爷都吓得够呛。 谢凛收的场。 一片哀嚎声里,谢凛懒懒垂眸,摁住手臂上被刀划出的一道血口,手里的一只红酒瓶抵在为首的头顶。 为首那人是个硬汉,打黑拳的,刚才谢家这边好几个人都在他这儿吃了暗亏。 那天谢凛穿了件白色衬衣,是他初二竞赛领奖的时候买的,衬衣袖口的纽扣扯松一颗,沾了大片的血。 没人再把他当优等生。 没人把他当成十六岁的少年。 那些目光,恐惧的,鄙夷的,看疯子的。 有个小女孩跑出来,哭着说:“坏人,放开我爸爸。” 赵五对手下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弟立刻过去,拎着小女孩的衣领,不怀好意地嘿嘿笑。 那个小女孩穿了件白色公主裙,像个纯真不谙世事的洋娃娃。 谢凛侧了侧头。 下一刻,他手里的啤酒瓶敲碎在那个小弟的手臂。 谢凛把那女孩拎起来,丢给领头的那个人,淡淡说:“滚吧。” 领头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那个小女孩趴在他怀里,还喊着坏蛋。 谢凛垂下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道玻璃的扎伤,刚才他伸手挡住了小女孩的脸。 他随意挑出那块玻璃,打算走的时候,被赵五拦住。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谢凛掀了掀眼皮,从旁边拿个新的酒瓶,面无表情敲碎在自己的左臂。 周围的目光只剩下恐惧,连赵五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血又渗了一层,那件衬衣彻底不能要了。 谢凛淡漠地路过那个抱着手臂打滚的混混,弯腰捡起扔在门口的外套,随手拉上拉链。 那天是阳历的最后一天。 b市下了2016年的最后一场雪,再持续几个小时,将变成2017年的第一场雪。 门里跟门外像是两个世界,门里是鲜血和肮脏,门外一片热闹繁华。 无论哪个都跟谢凛没有关系。 谢凛跟格格不入的新年唯一的关联,应该是昨天晚上,孟盈问他要不要一起过新年。 她妈妈跟周正临去了巴黎,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谢凛没答应她。 没有答应的必要,接近她,是因为谢谨德让他盯着她们一家,对她好,是因为扳倒谢家的时候,他需要她爸爸那件事的证据。 十六岁的谢凛,心里只有恨。 他是一个坏人。 他不喜欢任何人。 也不需要任何人喜欢他。 谢凛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七点五十五分,舞蹈课结束,孟盈下楼的时候,穿黑外套的少年插着兜靠在墙边,咬着支烟,头颈后仰。 被青白烟气缭绕的喉结随着帆布鞋踏过木质楼梯的咯吱声滚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从吃惊到开心,小跑着走完最后几级楼梯。 谢凛按灭烟,侧了侧额。 看到她漂亮的白色裙摆,她今天排一个剧目,舞裙上的白色羽毛被隆冬的风吹得轻晃着,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啦?” 他昨天说有事。 结果不仅来了,来得比她下课还早。 谢凛没回答。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吹着冷风,谢凛问:“冷不冷?” “我带羽绒服了。” 她才从兴奋劲里缓过来,像是为了给他证明,从帆布袋里翻出件厚厚的羽绒服,还问他:“你要不要手套?我带了两双。” 跟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也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因为没人管她。 他们是同类。 又不是同类。 “谢凛。” “嗯。” “今天咱们班有个新年卡片的活动。” “哦。” “你都不关心的吗?” “好无聊。” 她瘪了瘪嘴,扭头,谢凛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痞气地笑笑:“你收到很多张吧?” “没有你多,年级帅草。” 年级里好多女生都给他写了卡片,他身上的确有种招人的劲儿。 不过谢凛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了。 她说着,真从书包里拿出一堆卡片,五颜六色,有的上面还有贴纸。 漂亮,青春。 谢凛插着兜,看她。 他剪过头发,五官清晰锋利,下午换上那件衬衣的时候,真有年级优等生的模样。 雪簌簌落下。 “你的是哪张?”他问。 路口有个跟他一起混的几个小弟,听说了晚上的事,在那儿等。 谢凛的脚步停了一下。 她也看见了。 过了两秒,转头,讨价还价似的跟他说:“陪我买一个草莓蛋糕,就告诉你。” 半分钟后,凶戾得一个人压住半个场子,面不改色在手臂上敲碎一只啤酒瓶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懒懒说:“上来。” 在几个小弟诧异的目光下,背着她向另外一条道走。 过了九点,市里的蛋糕店几乎都关了门。 他背着她找,她的胳膊笨拙地环着他的脖颈。 后来她摸到他手臂上的血,吓了一跳,从他背上跳下来。 谢凛没拦,后退一步,从兜里抽出一支烟。 但她的下一个动作是拉住他的手臂,要碰不敢碰的模样,小口吹着气:“谢凛,你疼不疼?我们找医院。” 语气里带着哽咽。 娇气精。 后来她陪他去医院缝针,路上经过一家蛋糕店,他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趟。 那家蛋糕店快要打烊了,只有一块蛋糕胚,谢凛就买了奶油喷枪。 等清创缝针的时候,她看上去快哭了。 谢凛的脸色苍白,但模样还是痞的,把喷了奶油的蛋糕推给她。 说胳膊动不了,让她读那些卡片。 她的眼睛还挂着泪,乖乖地一张张读,结果读到后面,好多都是表白的。 她的脸都读红了,读不下去了,让他自己看。 谢凛懒得看,随手翻了两下,抬头。 她眼圈红红的,认真地看着他。 他问怎么了。 她说有点好奇,他喜欢一个女生会是什么样。 护士端着托盘过来,谢凛捂住她的眼。 “女孩子不可以被算计,不可以被欺负,不可以哭。” “喜欢她的男生不会让她经历这些。” 她的眼睫扫过他的掌心,缓缓眨动了一下。 像是佐证谢凛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谢凛松开手。 她果然没乖乖闭眼,看到他手臂上的伤,抽抽噎噎地哭了。 哭得真丑。 谢凛想。 以后不想再看她哭这么丑了。 “别偷看啊,孟同学。”他懒懒说。 从医院出来时邻近十二点。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穿白裙子的女孩走在前面,白裙子外裹了件黑色羽绒服,长发沾着白色的雪。 少年走在她身侧,插着兜,一双满是戾气的眼,漆黑,淡漠。 她回头看一会儿他的手臂,再低头看一会儿表。 指针指到十二点的时候,她扭过头。 谢凛的侧脸湮没在黑暗里,叼着支烟,抬头就撞上女孩天真纯粹的目光。 “新年快乐,谢凛。” 她笑盈盈地说:“要得偿所愿,天天开心。” 新年的第一分钟。 漫天雪花坠落。 谢凛抬头。 2017年初雪,冻伤发作,耳根红。 ———— 体育场外面开始下雨,里面却用雪花机降了一场白色的雪。 最后一音的伴奏停止,舞台上灯光亮起。 场下一阵尖叫。 舞台下方铺满了黑色的玫瑰,谢凛支着一条腿,怀里抱着那把断翅蝴蝶的贝斯,逆光坐在升降台的边缘。 他今天穿了白t黑裤,干净,耀眼。 很像学生时代校园里的不败神话。 台下的欢呼声沸腾不绝,谢凛摘下耳返。 “大家好,我是谢凛。” 提词卡上有谢泽找人送过来的发言稿,他随手丢在一边。 “我的生父叫谢谨德,是谢氏集团的负责人。” 导播室一片混乱,台下的欢呼声变为短暂的安静。 谢凛捏着耳返转了两圈,继续说:“今天,我在这里实名举报谢谨德财务造假,安全违规,以及…” 他停了停,继续说:“以及利用手中权势,残害人命。” 场下一片哗然。 “全部证据我已经整理完成,将提交给警方,谢谨德的犯罪事实会展现在公众面前。” 这时后面的屏幕开始迅速变化,里面是一张张脸。 有孟宗海的。 还有其他面孔。 谢谨德私下里做过的一切脏事,就这样曝晒在天光下。 一双双眼睛从屏幕上划过。 画面定格在一张女人的脸上。 那个女人并不年轻,但风韵犹存,手指跳跃在琴弦上,眉眼染笑。 是谢凛的母亲。 谢凛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张照片。 主持人震惊到失声,导播室终于有人喊切断设备。 操作人员终于如梦初醒,找切断电源的按键。 “最后,请所有人闭上眼。” 谢凛平静地说。 别偷看啊,孟同学。 场外一场湿淋的暴雨,场内骤然陷入黑暗。 导播室一片诡异的安静,然后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声:“完了,之前安排好的升降台事故!赶紧给谢总打电话,谁负责升降台…”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体育场已经传来一阵惊呼。 举着电话的赵五低声骂了一句。 “是谁他妈换的资料,不是要弄周家吗。” “操,打120,不能按原计划来,人要是真死了谢家算是完了。这盆脏水泼不到周家,要反泼回谢家。”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他妈打电话,人死了一个都跑不了。” “谢凛是算好的吧,这个疯子。” 与导播室相反,惊叫声后,场内一场死寂。 死寂到听得清门外警车的轰鸣。 造雪机已经暂停工作,最后几片雪花轻飘飘坠落。 玫瑰跟鲜血混在一起,白衬衫再一次被染成血红色。 谢凛懒懒弯了下手指。 一根玫瑰花刺穿透无名指上的薄茧,深深地扎进去。 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他垂着眼,玩味地,徐徐地在虚空轻敲。 三下。 然后是第四下。 很短。 花刺跟鲜血一起没入指腹。 死亡的前一刻,玫瑰贯穿心脏。 第51章 ch.51 溺 ch.51 溺 1. jun.23 2014 海宁二中举旗手的名单出了,不出意外又是谢凛。 初二一班,谢凛。 年级群里被这条消息刷屏。 杜子凡扯着毛巾擦汗:“就咱队长这实力,要是高中还留在二中,高低得让全校女生暗恋五年。” “可惜啊,咱谢神只对打球跟物理有兴趣。”老八啧一声,“诶,他人哪儿去了?再不来下半场咱可不稳。” 今天的篮球赛是海宁二中对海宁师附,比分咬得挺死,这会儿是中场休息。 海宁师附今儿简直超常发挥,听说他们艺术班的小女神在拉拉队,二中憋着鼓劲儿,女神也不是他们女神,干他丫的。 裁判吹哨示意下半场即将开始,杜子凡两手一撑,从草坪跳起来:“得,谢凛不来,看台上加油声都弱了一半。” 这话刚说完,加油声就高了一倍。 老八抱着球回头。 谢凛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兜冰汽水,篮球场边有个不知道谁丢的瓶盖,他拿脚尖磨了磨,精准踢进一边的垃圾桶。 黑色打球背心,二中校队的统一穿着,偏他身材板正,个头高,加上清俊的一张脸,惹眼得很。 他一来,看台上立马一片嘘声,连师附的一半女生都被策反,不喊二中加油也不喊师附加油了,一水喊谢凛加油。 那年的谢凛光风霁月得不行。 一张帅到套着校服都扎眼的脸,一身干净清爽的少年气,球打得好,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 性格也特好,不是那种闷头苦学沉默寡言的学霸,愿意花大半节活动课的时间帮人讲题,顺手附赠张整理好的思路图,放学会顺手帮值日的女生把黑板最高处擦完,每天放学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笑闹,他永远是中间的那个。 十四岁的少年,蹬着山地,长腿懒支着,衬衫被风吹得鼓动。 不知道招了多少姑娘的眼。 这个年纪刚有青春萌动,都青涩着,情书小纸条,整个二中数谢凛收得最多,但他从不炫耀,也不给人起哄,留名字的找没人的时候退回去,没留名字的全收一个铁皮盒里。 当时班上有个微胖的女生,给谢凛写情书被同桌发现,在班上嘲笑,被谢凛按着揍了一顿,老实了。 那是谢凛初中两年,唯一一次因为打架写检讨。 招人喜欢得不行,是那种明知道会心动,知道会被尊重,但也知道得不到回应的男生。 看台上一阵阵欢呼,老八揉着耳朵:“不行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了。” 谢凛抱着胳膊,一球扫过去:“夸张了啊。” “上半场你干什么去了?”老八笑嘻嘻接住球,“听说被灭绝师奶堵了?” 灭绝师奶是班上的历史老师。 “哦,我期末历史考了四十九分。”谢凛懒懒说。 “我历史也四十九,灭绝师奶怎么不找我?” “丫的,你历史扣五十一,别的科扣二百一,谢神历史扣五十一,那叫全科就扣了五十一,师奶在剩下几科老师面前简直尊严扫地。”杜子凡扶了扶眼镜,接。 “上场了,”谢凛说,“干他丫的。” 少年意气,第一风流。 他一回来,二中校队像有了主心骨,一路反超。 结束的时候,对方骂骂咧咧碰拳。 倒不是真骂骂咧咧,自从谢凛当队长后,二中校队跟一堆球队都成了铁兄弟,那兜冰汽水也有附中队的一份。 台上欢呼震天,谢凛的手臂撑在身后,边听人瞎侃,边懒懒挥了下手。 打球背心规规矩矩地套着,他从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撩起球衣擦汗,领口被风吹动,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 老八往看台上指:“你那一个后仰投给师附队气死了,人小女神坐那儿呢。听说从小学芭蕾舞的,可漂亮一姑娘,名儿也好听,叫什么,棉花糖?” “糖你个头,人叫绵绵。” 哦,绵绵。 谢凛掀了掀眼皮,看了第二眼。 没看见人,就看见一堆红球服里,一角漂亮的白色裙摆。 周五放假前,二中非要搞个假期动员大会。 谢凛被临时抓过去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演讲的主题,公正法治与少年意气。 十四岁的少年,往那儿一站就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少年风流。 谢凛发言从来不看稿,也不讲冗长拖拉的东西凑时间,那天暑气闷热,他花了三分钟完成了整个演讲。 快下台的时候又被拦住,临时加了个环节。 “可不可以请谢凛同学给我们讲讲,十八岁的夏天会是怎么样的呢?” 加这个问题的是灭绝师奶,历史老师兼教导主任。 天气燥热,台下的同学都有点儿坐不住,汗湿了半身校服。 谢凛低了低脖颈,目光往台下一瞥。 滚烫的阳光笼在少年的肩脊。 “高考结束。”他说了这四个字。 下边一阵阵掌声,冗长无比的假前仪式被谢凛硬生生压短了半个小时。 下台的时候他被灭绝师奶逮着臭骂。 谢凛举手做求饶状:“十八岁有多少种可能啊老师,说完天都黑了。” 十八岁,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年纪。 多的是可能。 多的是畅想。 真要说完,得写八千字的稿,天黑都读不完。 “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学们晒倒在万里长征第一步啊。”他挺皮地接一句。 给师奶气得一巴掌拍过去,又逮着他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对这学生喜欢得不行,整个二中没有老师不喜欢谢凛。 教育到最后,师奶拍拍他肩:“再接再厉,十八岁那年接着做不败神话啊,谢同学。” 盛夏滚烫,少年风流。 2. jul.8 2014 七月初,二中跟师附有个联谊活动。 在海边,谢凛他们班抽到了师附的艺术班。 联谊地点在市区东边的海滩,那儿夏天人多,有点乱。 谢凛跟老八他们骑车过去的,谢凛还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露营用的东西,被老八调侃难怪你这班长当得这么服人。 谢凛的确很会照顾人。 可能是照顾他母亲的原因,他母亲在他小学毕业的时候就查出了尿毒症。 几个人蹬着车过去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先到的那波都吃饭去了。 停完车,几个人正一边收东西一边商量吃什么,一姑娘突然往这边跑过来。 跑得慌张,一头扎谢凛怀里。 几个男生愣了一下,老八wow一声。 谢凛的两只手举起来,低了低脖颈,不解风情地说:“碰瓷呢同学。” 然后朝边上瞪了一眼,他这一眼很好使,几个男生都老实收了调侃。 姑娘满脸通红地起来,一边道歉一边轻声问:“你们是好人吗?” 谢凛气乐了:“我挺像坏人吗同学?” “不是,”姑娘吸了下鼻子,“那边有个暴露狂。”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谢凛先反应过来,把人往身后一拉:“在这儿等。” 姑娘红着眼睛点头。 明显还是害怕,一动不动地目送着谢凛往前走。 少年走几步,回头。 姑娘愣了一下,要瞥开视线,手心突然被砸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手心的一颗草莓硬糖。 “请你吃糖,别哭了。” 那晚烧烤结束,谢凛被乐队拉去排练。他最近兼职多,本来打算退了,被老八生拉硬拽过来。 湿潮夏夜,翻滚的海浪声里,少年抱着贝斯,手指在弦上扫过。 sean davidson的《maybe tomorrow》 “they''re just two kids, being stupid 他俩羽翼末丰少不更事 havotdreams, but they''re only eighteen 怀揣无数梦想却仅年方十八 they''ll reach for them tomorrow 故他们明天便朝梦想进发 maybe tomorrow 也许就在明天 ” 慵懒的唱词,干净清爽的少年音,海风吹过他的领口。 手臂被旁边的鼓手怼了一下。 谢凛抬头。 营地门口站着一姑娘,白裙子,丸子头,对着几顶帐篷为难。 挺眼熟。 “那个就是师附的小棉花糖,这腿…” 一听就思想龌龊,谢凛长腿伸过去,毫不客气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谁?” 鼓手卧槽一句:“你上午英雄救美,感情半天不知道美是谁啊。” 小棉花糖。 师附那个绵绵同学。 谢凛的一手抄回兜里,往营地的方向看了第二眼。 这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 她站了一会儿,往左边那个帐篷走,那是男生的帐篷,谢凛反应挺快地掏出兜里那颗硬糖,往她的方向一丢。 她被砸了一下,停住脚步,扭头。 老八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喊:“走错了同学,右边第二顶。” 她往这边看,愣了一会儿,乖乖说谢谢。 谢凛已经松懈地靠回椅背,骨节匀长的手指按回琴弦,肆意张扬一扫,弹起第一个音。 “she says 她说 everythingweirdthe world right now but 如今世上的一切都离奇但若是 ”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面。 但谢凛不记得了。 孟盈也不记得了。 3. sep.1 2017 来b市的那四年,赵五说过一句话:“人性是最没必要的东西。” 那种地方不讲人性。 这种生活在十七岁这个夏天有短暂割裂。 孟盈的水痘好了以后,谢凛陪她上了一周的课。 是谢谨德交代他的任务。 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但那是谢凛十四岁到十八岁里最奇怪的一段时间。 白天在学校,过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学生生活。 夜晚肮脏,混乱,刀尖舔血。 有种深深的荒诞感。 又无聊透顶。 只有两次有点儿意思的时候。 第一次是物理周测。 那些题目谢凛都会,初中的竞赛题目,变成高中的试卷题目。 头顶的风扇吱呀旋转。 谢凛的食指勾着根笔,百无聊赖地转,转动到第三圈的时候,穿校服裙的少女闯入视野。 她坐在他前面,低着脖颈写试卷,马尾被草莓皮筋绑着,轻微摆动。 耳后的碎发毛茸茸的。 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不应该喜欢她。 很想亲她。 一遍。 两遍。 三遍。 谢凛画了半张试卷的草莓皮筋。 第二次是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 谢凛去给她买零食,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堵在小卖部。 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被一个混混搭讪。 姑娘脸都红了,又被吓白。 谢凛拎着零食袋过去,懒懒说:“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那混混是个小弟,估计见过他一两次,知道他的身份跟手段,被吓得特虚,喊小谢爷。 又对着她喊小嫂子,喊完把刚才那句话咀嚼了一遍,又哆嗦着改口,改来改去不知道叫什么,魂都快吓飞了。 谢凛说,滚吧。 被她瞪一眼,改成了,走吧。 然后继续送她回家,在楼道,谢凛打算转身开自己家门的时候,她突然说:“好呀。” 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好呀。 谢凛挺久没有过朋友了,顿了几秒,他看不出情绪地笑笑,伸出右手,小指。 她也伸出小指,跟他勾在一起。 他的指腹有弹贝斯弹出的茧,也可能是拿刀拿的,分不清了。 她被磨得抽了抽手指。 娇气精。 于是谢凛松了手。 拉钩只有一根手指,没办法把她拉出来。 怎么办啊。 又不会牵她手。 那晚之后,他被谢谨德喊去打了场黑拳,折了手臂,躺了小半个月才好。 好了以后就没再去过学校了。 4. jun.15 2018 高考结束的夏天,谢凛回了趟海宁。 是谢谨德交代的。 他去给母亲扫了趟墓,顺便约老八出来吃饭。 有事要交代。 老八挺兴奋,说干脆吃个毕业饭,大家一块聚一聚。 聚会地点就定在谢凛以前驻唱过的那家酒吧。 一班的同学来了不少。 当年谢凛离开,几乎走得彻底,知道一点儿他消息的只有老八。 事实上,初中毕业后,很多人去了其他高中,联系也少了。 这会儿聚在一起,变了又没变。 高考结束。 十八岁。 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年纪。 不知道谁先挑起的话题。 “还有没有人记得咱学校后面那个老王面馆,以前我跟老八天天去吃,结果高考完去一看,倒闭了。” “有点想他家的面。” “就是,那会儿溜出来吃,还被师奶抓。” “师奶的自习你们都敢撬?佩服佩服。” “操,有点想念十四岁了,那年我翻校墙气都不喘。” “拉倒吧,那次还不是谢神拽了你一把,诶,我谢神呢?怎么样,这次是不是要做b市的市状元了?” “没有。” 谢凛懒懒捏了下啤酒罐,铝箔罐瘪下又弹起,跟那个男生碰了下杯。 “谦虚吧谢神。”那个男生笑。 谢凛也坦荡笑笑。 人生不止一条路可以走,有的是错可以试,有的是路可以闯,这才是少年意气。 十八岁的谢凛,即使不是高考状元,也还会是那个光风霁月,意气风流的少年。 知道内情的老八拦住这话题,谢凛倒无所谓,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 后来老八先醉了,红了眼,靠过来:“昨天灭绝师奶还在班级群里提起你,你还记不记得初二暑假开始前,你的那篇发言?就是公正法治与少年意气那篇。” “记得。” “选上省文选了,师奶说可惜,没机会把证书给你。” 蝉鸣燥动,仿佛回到那天的主席台。 谢凛跟他碰了一下:“还有件事,帮我谢谢师奶她老人家。” 老八猛灌了口酒:“你回来自己谢。” “嗯。” 老八又勾着他的肩:“谢凛,你现在还相信少年意气吗?” 一切的嘈杂,混乱,笑闹仿佛在某一刻安静下来。 然后,他听到少年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我相信。” 所以,十八岁的谢凛以身入局,守护了他的信仰。 “我也相信,”老八抹了把脸,“我打算报法律系,以后’以律法为枪,以正义为膛‘” 说完抬胳膊抹了第二把脸,举起啤酒罐。 “敬十八岁。” 很快有人跟着起身。 “敬少年风流。” “敬前程似锦。” “敬光明坦荡。” 铝箔罐碰在一起,泡沫涌动。 热烈滚烫的气氛里,谢凛放下啤酒罐,手懒懒撑回身后,突然想起刚才老八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师附的小女神,小棉花糖,当时还都押你俩郎才女貌,以后早晚得在一起,结果面都没来得及碰上,就双双转学,遗憾吗?” “在b市你俩有再见过面吗?” “遗憾什么。”谢凛没答后一个问题,跟他碰了下杯,微笑道。 语气平缓,老八没听出这究竟是问句还是肯定句。 谢凛仰了仰头,看到吧台后一角白色裙摆。 于是他举了下杯。 遗憾吗? 如果非说有遗憾。 遗憾的不是十八岁为信仰而死的谢凛跟十八岁前途坦荡的孟盈告别。 是十四岁那年不败神话一样的少年跟十四岁那年天真明媚的少女擦肩而过。 可惜了那年七月的海浪。 第52章 ch.52 溺 ch.52 溺 入秋后,市区反倒开始阴雨缠绵。 学期开始,万象一新,一年一度,告别和开始的节点。 谢凛的死让一切的腐烂都暴露在天光下,谢谨德被带走,那些暗流涌动彻底摆到了台面上来。 各家心里都清楚,要有场洗牌。 周司屹人在洛杉矶,事实上,周谢两家的大部分人都在洛杉矶,谢老爷子的大寿要到了,把人都喊了去。 倒不是过寿。 因为连章行芝都收到了邀请,只不过那份邀请给的是孟盈。 跟请柬一起来的还有张机票,她的名字,b市到洛杉矶,就在下午。 早上章行芝热牛奶的时候,打翻了一只玻璃杯。 孟盈帮她包手指的时候,章行芝握住她的手:“我最近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啊,绵绵?” 孟盈丢掉沾血的酒精棉球,熟悉的酒精味烧得她的心跳也有一刹地停滞。 手指僵了一会儿,才缓慢撕开创可贴。 “四年前您的右眼皮跳过吗,妈妈?”她平静地问。 吃完早饭,孟盈回了趟以前租的房子。 一切跟两天前没有任何差别。 九月的早上开始有凉意,推开单元门走进去的时候,她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谢凛家的大门开着,还几个记者正在拿着摄像机拍,里面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谢家旁系,应该是个游手好闲的,出了事倒是凑上来,还有很多生面孔,有个拿钥匙的,可能是房东。 人声混乱,孟盈在楼道里靠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嘲讽。 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唯独母亲过世那天,谢凛没有去医院。 她穿过人群,去了那晚谢凛坐了一夜的天台。 风太大了,裙摆被吹得飘摇。 她坐在那儿,看到几支玫瑰。 大概是两三天前放的,已经干巴巴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 她打了根烟,没抽。 后知后觉地记起谢凛在她面前很少抽烟,每次她一回头,他就把烟灭了,痞笑着看她一眼。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谢凛永远干净。 一根烟安静无声地烧完。 手指被烟灰烫了一下,她蹲下身,手指在花茎上轻敲。 三下长,一下短。 四年前的暗号。 一只黑色蝴蝶扇动翅膀,落在半干枯的玫瑰花上。 翅膀没有断折的蝴蝶,自由,耀眼,蓬勃不绝的生命力。 孟盈挥了挥手。 “我走啦,谢凛。” 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一下。 —我走啦,谢凛。 —去吧。 就像高二九月放学,少年提着兜零食,拉着她手臂拽到身后,懒懒说— —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好呀。 —— 下午,孟盈独自一人飞去了洛杉矶。 周司屹的母亲在世时,很喜欢洛杉矶的夏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去待一段时间。 谢繁缇离世后,谢老爷子也有了这么个习惯,所有人都说,谢老爷子是过于思念女儿。 很难说在这样的世家,亲情到底能占多大的份量,以谢老爷子的手段,想查明当年发生了什么,给女儿一个公道,易如反掌。 但谢老爷子亲手按下了这件事。 孟盈闭了闭眼,突然明白了那天在海边悬崖,周司屹平静到残忍的目光。 在权欲之下,背叛,舍弃,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她跟周司屹不在一个圈子。 如果没有这些意外,他们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车停在一座半山别墅,有人拉开车门,客气地请她下车。 语气并不客气:“孟小姐跟我来,别乱看,当心走丢。” 她在谢家掀起的风浪到底惊动了老爷子,不可能不惊动,谢谨德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谢家几乎天翻地覆。 所以这趟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区别只不过是能不能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她当然选择前者。 孟盈什么都没有问。 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先失了底牌,这是她从周司屹那儿学到的。 从昨天谢凛的死,到谢谨德入狱,到昨晚她给周司屹发送但没得到回复的咱俩断关系吧,再到今早章行芝愤怒打翻的牛奶。 她仿佛被抽干了一切精力跟活气,完全麻木。 唯一心跳加快的一个瞬息,是发出那条断关系的消息之前。 有一条信息发到手机里,一串没存过的号码。 别哭。 一个蛋的表情。 别哭,笨蛋。 她走着神,没注意到领着她走的那人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直到某个幽僻的台阶前,那人突然停住。 孟盈抬头,呼吸顿时屏住。 台阶前站着三个人。 谢泽跟周围生,周司屹的一个叔叔。 还有几天没见的周司屹。 他单手插兜,黑色衬衫,金边眼镜,一身凛冽征伐气,十足的压迫感。 周围生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真是不配姓周,我早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天生冷血,谢谨德是你亲舅舅,你是要对谢家赶尽杀绝。” “当年你母亲去世,谢家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我们怎么对你的,你一点儿都不认了吗?” 周司屹轻啧了一声。 “你…”周围生的脸涨得通红,“就为了那么一个狐狸精,我看你真是迷了心窍,周家才是你的家,就为了这么一个妖精,你…” 后面的话可以预见会更难听,但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周围生的脸色惨白。 周司屹握着一把枪。 他的左手仍懒懒插在兜里,单手上膛,干净漂亮,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周围生的额头。 “我记得我母亲头七那天,五叔把一个远房表妹送上我爸的床,倒真是一家人。” 他的食指松松扣着扳机,玩弄的姿态,彻头彻尾的主导者。 周围生的腿抖个不停,被谢泽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这儿不是国内。 如果周司屹真想干点什么,未必做不了。 周围的空气一时凝滞,孟盈的后背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她站稳的时候,已经进入了那个剑拔弩张的圈。 她抬头,猝不及防跟周司屹对上视线。 看猎物的眼神,不知道是看周正围还是看她。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周司屹斯文皮囊下的杀伐气和上位者姿态。 那条已读不回的消息发出后,两人第一次对视。 周司屹的指骨懒懒松了下,那把枪轻轻一转,枪口抵着她的下颌抬起。 轻佻的动作,但压迫感十足。 冰凉的触感下,她脸色微白。 周司屹就这么跟她对视了两秒。 “哭过。” 淡淡的两个字。 “说咱俩狼狈为奸呢,妹妹。” 周司屹清楚地看到她眼底荒凉的红意,指尖移到她眼尾,肌肤摩擦,她颤栗了一下,闭住眼。 眼睫很长。 周司屹垂眼,指腹碰上去,似认真,似玩味。 下一秒,谢泽给周围生递了一个眼色。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周围生拔出把刀,朝这边扑过来。 当年那件事被捅破,他被削了权,在周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完全失了理智。 那把刀的刀尖对着孟盈。 电光火石,院子里的保镖都站得远,脚步声跟混乱的惊叫声一起响起。 孟盈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周司屹握着手腕护到身后。 她的额贴着周司屹的衬衫领口,清晰地听到刀尖入肉的声音,和倒下的声音。 倒下的是周围生,他的左腿多了个血洞。 保镖终于赶回来,有人把周围生拽了出去,孟盈的浑身都在抖,生理性的抖。 这两天反复看过太多鲜血和死亡。 那把刀扎在周司屹的胸口。 她完全说不出话,伸手去帮他止血,伸过去的手腕被周司屹握住。 他的下颌线绷着,冷冽侧脸有血,冰凉的黑眸落在她身上。 风暴的漩涡反倒诡异地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骨节分明的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眼前的一切彻底消失,鼻端传来血腥味的同一刻,唇齿被撬开。 脑海中嗡地一声,后颈被周司屹按着,唇没有一点间隙地碾磨,充斥着侵略性的深吻。 在这样的情境下,更像做鬼也风流的一场缠绵。 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手混乱地握着周司屹的手臂,缠绵混合着血腥气。 直到医护人员赶回来,有人扶住周司屹,她才注意到他一直站着。 护着她的姿势。 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有人用英文问她有没有受伤,用不用去医院。 她机械地摇头,浑身仍发着抖,低头看手里的一只小熊。 周司屹从她那儿顺走的那只。 临走的时候,他用枪口挑出来,放在她这儿。 “乖乖待着,有事找陆霄洄。” “要是敢走…” 那只小熊没沾一点儿血,干净柔软地躺在她手心。 第53章 ch.53 溺 ch.53 溺 周家有私人治疗团队跟设备。 周司屹的房间被守得密不透风,除了周老爷子跟陆霄洄,剩下谁都进不去。 快傍晚的时候,听说他做完了手术。 好在那颗子弹避开了要害。 听到消息,孟盈悬起的心才落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小熊的肚子又被捏瘪了一点儿。 不知道是周司屹捏的还是她捏的。 来传话的人还带了谢老爷子一句话,让她过去聊聊。 谢老爷子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过去的时候,谢老刚从病房回来,看了她一眼,转头让许姨去准备口饭。 跟想象中的威严的上位者不同,倒是更像一个退休在家的科研工作者。 “当年我跟你父亲照过一张合照,他是一名很杰出的天文学家,当年的事,是我教子无方,我无法代谢家向你道歉,但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孟盈抿住唇,没答。 谢老爷子叹口气:“凡事没有如果,有罪就该认,当年司屹母亲的事,我为了制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总梦到她在梦里看着我,叫父亲。但那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的,谢家各个如虎狼,他母亲走了,还有他。我本来想让他平安长大,但他自己做到了,给了他母亲一个交代。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他没怪过您。” 谢老爷子摇头:“司屹成长的环境奉行杀伐掠夺,什么都得凭自己抢回来。他从小就不会爱人,杀伐气重,杜绝一切成瘾的东西,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小时候没改过来,长大自然也不会,他做事百无禁忌,没什么情绪。” “我一直很担心,直到这次回来,突然发现他开始抽烟。” 谢老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所以那天海钓完,我问了句。他说抽了三支烟,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在想你的事。抽第二支烟的时候,想带你吃个晚饭。” 这跟那天周司屹和她说的不一样。 “抽第三支烟呢?”她好奇问。 “他没跟我说,你得自己问他。”谢老爷子拄着拐杖在茶桌前坐下。 孟盈忽然想起那晚从酒吧回来后。 周司屹带她回了以前租的房子,她愣了一下,问他怎么会有这儿的钥匙。 周司屹用怎么这么可爱的目光瞥过来一眼。 他说他买下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东西她都收拾走了,几乎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开学要交一份报告,在这儿赶,椅子跟床垫都被收走了,她被周司屹拎到腿上,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给她当靠椅。 她写了一会儿,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回头,撞上一双冰冷黑眸。 审视的,看猎物的目光,仿佛把人看穿。 又仿佛浑不在意。 对视三秒。 周司屹懒懒抬了下视线,摘了手表,把她抱得更深。 心跳几乎贴在一起。 她抿住唇,慌乱,紧张,还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想往后退,被一把拽回来。 她僵了两秒,说:“我作业没写完。” 周司屹仍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的平淡态度,但目光仿佛把人碾磨。 “你也没买套。” 她试图提醒他床品问题。 周司屹突然抬手,她以为他会干点儿什么,心跳急剧加速,但他只是揉了下她的脑袋。 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轻轻一笑,但眼底冷得骇人。 看上去像是要掐死她。 不过她打赌周司屹不会这么干,他顶多跟她做到死。 她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周司屹的眼眸仍沉静看着她,“陪你写作业。” ? 他什么时候做人成这样了? 孟盈又敲了几个字,后脊发毛,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合上文档,摘了他的金边眼镜扔着玩。 “孟盈。” 周司屹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他其实挺少叫她名字,两人鬼混的时候他更常叫妹妹,带着点儿戏谑,背德又刺激,带着点天然的禁忌感,她听得刺激,他叫得也不赖。 她一扭头,下巴就被捏住,不带情欲地接吻,她的呼吸都被掠夺过去,而周司屹的侧脸轮廓始终冷峻。 只有一双眼睛又冷又欲。 像纯粹的掠夺和圈占。 后来她呼吸不过来,瞪着他,下巴仍被捏着。 然后有东西碰了下舌尖。 “干什么?”她下意识问。 “哄你。” 碰到她舌尖的是颗糖。 他从头到脚的不正常,孟盈鼓了鼓腮,糖很甜,有点儿被哄到,但不想承认。 “我不好哄。” “知道。” “哄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关起来,”周司屹淡淡瞥过来一眼,嗓音慢条斯理,“慢慢买糖哄。” 现在想想,那天周司屹淡漠阴沉的目光,压在深处的欲,都是暴雨欲来的平静。 他知道她在干什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怀疑那天她写学校作业的时候,周司屹查的那些东西,就是在补充那些材料。 他的脑子一直聪明,比她更清楚这事的一切后果,周家的,谢家的,清楚他自己会面临怎样的混乱跟局面。 知道,不仅没阻止什么,反倒推了一把。 指尖轻颤,她这会儿才发觉全身都发着抖。 “所以…”她所以了半天,有点儿说不出话。 谢老爷子笑笑:“所以,他这是赌上权欲,自由,换一只猫。” “他自己都不知道对这只猫是什么感情。” 单纯占有的掠夺欲。 还是陷进去了。 无论哪一种感情,都本不该出现在周司屹身上。 孟盈抿了抿唇。 谢老爷子把一盘茶点推到她面前:“你父亲是我老战友的得意门生,如果你愿意,可以喊我这老骨头声爷爷。” “本来今天要叫司屹一起来,但现在只能跟你一个人说了,都说老眼昏花,但什么事站在局外的人总看得透彻。” “你们都被困住了。” 孟盈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为什么周司屹桀骜不驯,唯独服谢老爷子。 他公正地尊重每个人,即使有私心,也说得明白。 临出门的时候,孟盈看到半开放式露台挂的一只金丝鸟笼。 谢老爷子见她看得久,开口:“里边以前养了只雀,司屹跟陆家那小子打猎的时候救回来的。” “那笼子怎么空了?” 手指碰了碰那个笼子,孟盈转身。 “你想听听这故事的结局吗?”谢老爷子也看过来。 —— 从茶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孟盈边走边想老爷子说的最后几句话。 “那些关于谢家的资料司屹都整理好了,他应该打算亲自送出去,但周家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群狼环伺,都盯着他的位置,他这一动手,半个京城的利益都有牵扯,树敌太多,时机不成熟,亏损的是他自己。那天我问他怎么打算,他说懒得打算,大不了就留在京城,趟进这趟浑水。” “他要你。” “这事不能由他来做,所以我叫你过来,这儿另有一份资料。” “但你要考虑好…” 她出神地走,脖颈被晚风吹得冰凉,差点撞到人也浑然不觉。 感觉到头顶阴测测的目光,她后知后觉抬头,才发现冤家路窄,碰上的是谢泽。 眼皮跳了一下,她看了谢泽一眼。 这几天的折腾,他从游手好闲的纨绔贵公一下跌落,家里怎么样不说,保不齐还得配合调查。 结果怎么样,全看他手里有多少事。 这会儿他整个人如同丧家之犬,黑眼圈重得很,阴测测看了她好几眼,恨恨抓她手腕。 还没有所动作,先被另一只手制住。 陆霄洄。 他教育谢泽的时候,孟盈面无表情地看着。 陆霄洄跟周司屹都属于百无禁忌的,平时闲得无聊的时候没少去拳馆玩乐,收拾谢泽简直是单方面虐,下手黑得很。 借题发挥的成分大,白天她莫名其妙被领过去,周围生突然动手,少不了谢泽掺的一脚。 揍爽了,陆霄洄拎小鸡似的把人丢给一边战战兢兢不知道该不该上来劝的保镖,往孟盈这边看了一眼。 姑娘也在看他。 目光挺平静,甚至有点爽,完全不像周司屹说的,他妹胆小。 “他怎么样了?”孟盈先开口。 “死不了。” 陆霄洄松了粒纽扣,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 “他让给你捎句话,谁欺负你就打回来,仗他的势,随你嚣张。” 心口轻轻跳,那只小熊还在裙兜里。 孟盈垂了垂眼,压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打不过。” 过两秒,抬头看了眼陆霄洄:“哦,你打。” 陆霄洄抱着胳膊,像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传话工具。 “第二句,少听乱七八糟的话,没事就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甚至想得出周司屹说这句话时的懒散腔调。 但眼皮就这么跳了第二下。 总感觉周司屹猜出点什么,以他的作风,这句话不像随口一句嘱咐,更像通知一声的威胁。 心脏狂跳,她捏了捏手指:“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说实话他能折腾这么久,又亲又抱还挺生龙活虎,堪比医学奇迹。” “…” 孟盈转头要走,陆霄洄抱着胳膊,懒懒啧了声。 第54章 ch.54 溺 ch.54 溺 九月四日,京大开学的第一天,一份公开举报资料震动了整个b市。 这份资料不仅有谢家的一切犯罪证据,还有几份公司内部数据。 公司牵扯到周家,数据扩散快得异乎寻常,仿佛有人早搭好了戏台,等这一场戏。 提交这份材料的是孟盈。 周司屹不好糊弄,行事百无禁忌,没人敢算计过他,有这个念头的都被他玩得骨头渣都不剩。 算计完还跑了的,迄今为止也就他妹一个。 陆霄洄进来的时候,周司屹斜靠在阳台的护栏,金丝眼镜夹在鼻骨,阴影遮住了斜下来的光。 “早说你妹不是什么胆小的,”陆霄洄看戏似的看过来一眼,“你是气猫跑了还是气那一爪?” 周司屹掀了掀眼皮,轮廓清晰的骨节紧绷。 “算了,咱们都清楚,这对你不是坏事。那些东西牵连的不只是谢家,好几家都得跟着吃瓜烙。周家什么情况你知道,像你五叔一样虎视眈眈的人有多少,巴不得你跟所有跟谢家有牵扯的世家对立起来。老爷子之前劝你的也是一个意思,出点血,不树敌,这是好事。” 陆霄洄顿了顿:“而且,那些数据你妹自己不可能拿到。” 周司屹一动未动,勾了下唇,但并没有笑意:“这些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打算?”陆霄洄啧一声。 周司屹这辈子估计都没有过这样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他妹是真挺厉害,胆子也不小。 “明天九月十七。”周司屹哂笑。 “九月十七是什么大日子?”陆霄洄没跟上这一句。 周司屹垂眼,瞥了眼手腕上套的那根皮筋。 勾起,指腹碾上去。 冷意压得人心惊肉跳。 ———— 孟盈没回京大。 事情闹得太大,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一片混乱。 她发的是匿名举报,但牵扯的利益太广,难保有什么变故。 谢老爷子申请了航线,直接送她去了纽约。 她接了交换的offer,有李粟帮忙,京大艺术学院批了她的请假,让她不用回国内报道,月底前去纽约就行。 九月十七,她的生日。 孟盈在便利店买了块蛋糕,她的生日基本都是这么过的。 她坐在便利店外的卡座拆蛋糕,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而她放着空,跟这儿的一切格格不入。 蛋糕上面堆着一层糖霜,她拿叉子一点点拨开,拨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双长腿。 顺着看上去,猝不及防对上周司屹冰凉黑眸。 两人的上次见面还是在半山别墅,冰冷枪口挑着小熊撂在她掌心。 危险又柔软。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不可能不知道。 谢老爷子给出来的那个消息,起码让他名下产业今年亏损八成的利润。 平静的空气中酝酿着场海啸,他的左手夹着支烟,修长指节一下下轻敲。 不是草莓爆珠,是个很烈的牌子。 有光打进来,周司屹逆着光,五官深邃,眉眼漆黑。 火星无声无息地烧,她的喉咙被烟气熏得微痒,眼睛因为压抑着咳嗽有点湿。 “妹妹。” 这两个字他叫过很多次,情欲正浓的时候,揉她脑袋的时候,配合她找刺激的时候,嘲她好好学习失败的时候。 这次不一样。 是打算跟她做到死的语气。 周司屹在等着她过去。 孟盈垂下眼:“你伤好了吗?” “死不了。” “那也该好好养养,不应该到处跑。” “是不该到处跑。”周司屹勾了勾手,“过来。” 那支烟烧到头,他的指节一碾,猩红火光无声湮灭。 成瘾的不是烟。 是她。 那双眼睛能轻易勾起他的全部欲念,所以明知道有爪子,会抓人,他还是懒于理会地碰了。 又懒于理会地上了瘾。 浓烈的欲,毫不遮掩的掠夺性。 就像谢老爷子说的,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从小开始,什么都靠杀伐争抢。 风雨欲来,她抿了抿唇。 “过去干什么?” 周司屹仍站在原地,漆黑的目光盯着她,有那么一刻,她被看得生出轻微窒息感。 修长手指停在她后颈,逗猫似的捏了一下。 “今天不是你生日,带你去游乐场。” 轻描淡写的语气,她抬头,周司屹的侧脸隐没在阴影里,神色并不分明。 脸色微微发白。 孟盈咬了下唇,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事。 那还是七月中的某天,跟周司屹的这段关系还没开始多久。 最混乱的时候,新鲜感没过去,欲望也最深。 有次结束是在黄昏,在周司屹那儿,裙子穿不了了,她穿着周司屹的衬衫。 周司屹在屠榜,把最新款女生必买的衣服挨个儿订了一遍。 她不想看周司屹,但被他捏着脑袋转过来。 以为是让她挑裙子。 但周司屹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她气得又要别过头的时候,懒懒撂下句— “有力气动没力气再来一次。” 这话分明是句威胁。 他的精力的确挺充沛,待会儿还约了场夜场的球。 人比人气死人。 她瞪回去一眼,眼睛被周司屹粗暴捂住,一揽她腰,她整个人就在他怀里了。 挺新奇,周司屹没了下一步动作。 就那么揽着她,当时空气中遍布水汽,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沐浴露味。 一侧头就能深吻的距离。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腰往上,他再来一次她得交代在这儿。 “晚上再来。”她说。 周司屹嘴角噙着笑,不说话。 “两次。” 她勉强妥协。 周司屹仍慢条斯理地看她,他在谈判桌上是把好手,在床上也不赖。 流氓得不行。 “没吃饭,我没力气了。”她两眼一闭。 “你出什么力气了?”周司屹慢条斯理开口。 压根不是人话。 她在这句话里瞪大眼睛,要从他怀里出来,又被周司屹抓着手腕拖回来。 “老实点,”他的手指勾下金边眼镜,随手丢在一边,“再动下次你自己动。” 褪下斯文,一把败类模样。 很有效的威胁。 周司屹百无禁忌,这事他真干得出来。 孟盈被他威胁得僵坐了一会儿,跟上课听讲的好学生似的。 周司屹懒懒说了句:“瘦成这样。” “你干什么呢?”她被弄得有点痒。 要转身,又被周司屹拎着转回去。 “量尺寸。” “混蛋。”她面红耳赤。 “想什么呢?”周司屹把手机丢过来,上边是sa发的样图,一条高定的裙子。 很像公主裙的款式,设计灵感是十四岁的梦想。 她愣住。 周司屹低低的笑。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拿他眼镜丢着玩,气没出完,又咬了他一口。 抬头的时候碰到他喉结。 那颗小痣滚了一下,她觉出危险,从周司屹怀里出来,他黑着脸摸套。 盒子是空的,她刚才把剩下的扔了。 … 她得逞地笑,被提着腰拎回来,以为周司屹真要干点什么禽兽事,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扯了个夏凉被把人裹起来。 黄昏时分,冷气开到二十一度,她老实坐在周司屹怀里,他黑着张脸,给她看那个款式的细节。 那是这段关系里最平和的时候。 “我十四岁的愿望不是这个。”孟盈窝在他怀里,说。 每个女孩的愿望都是当公主。 但孟盈十四岁那年,确确实实是被宠成了公主。 “那是什么?”周司屹被迫纯情,周身阴森森的,她脖颈都被他冻出冷意。 但抱着她的手臂很稳。 “第一个愿望,是吃一根棉花糖。” “棉花糖?” “嗯,以前每年生日都会去趟游乐场,那儿的棉花糖很好吃。小熊形状,草莓味,可惜后来再也没买到过了。” 她那时候的愿望真简单得不行。 周司屹没说话,她转过头,发现他在看她,目光压着欲,灼烫。 她被看得浑身不对劲:“怎么了?” “想怎么把你养得难哄点儿。” 周司屹懒懒撂下这么一句。 像是句情话。 孟盈愣住,周司屹捏了捏她下巴:“第二个呢?” 生日都要许三个愿望。 “剩下两个没许,欠着。”她垂了垂眼睫,情绪低下来。 但还没兑换,兑换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天晚上,周司屹推了所有局,带她去买了趟棉花糖。 小时候街边最常见的东西,这时并不好找。 那天还下了雨,雨下得特别大,周司屹开车带她绕了大半个市区,他新买的大g泡了水。 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五块钱的棉花糖,报废了一辆大g。 雨后空气湿凉,懒得再叫司机,周司屹背着她往回走。 她举着那个棉花糖,舍不得弄坏小熊,轻轻舔了一下。 “分我尝尝。”周司屹懒懒说。 她举给他,对着那个小熊耳朵欲言又止,周司屹懒懒瞥了眼,把人放下。 没咬小熊耳朵,咬的她, 就这么在半夜的街头接了个深吻,她被亲得喘不过气,唇齿间都是棉花糖化开的甜。 分开的时候大脑因为缺氧分外迟缓,说:“好贵。” 不知道说棉花糖还是说这个吻。 “那你肉偿。”周司屹捏了捏她脸,手感很好,他又多捏了一把,“别担心,慢慢还。” ? 她愤愤瞪过去,被周司屹掰过脸继续接吻,唇舌勾缠,他真不客气地讨了个债,还说:“你十九岁生日的三个愿望我包了。” “你是我爸爸?”她低着眼睫,被亲得脸颊通红。 “我是你大哥。” 周司屹一口京片,轻笑。 她十四岁以后吃到的第一支棉花糖,是周司屹买的。 跟一场极具掠夺性的深吻一起。 心跳加快,不知道是因为那支糖还是那个吻。 那时没想到,她十九岁生日,是在这样的一天。 回过神的时候,周司屹已经上了车。 车上有司机在等,他的手肘抵着车窗,打第二根烟。 灰白烟气漫过修长指节,他一言不发,手指在烟身上一下下敲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仿佛所剩无几的耐心。 孟盈拉开车门上来的时候,周司屹随手摘下金边眼镜。 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晦暗的神色,心口砰砰跳。 她本能避开视线,被周司屹力道强势地摁着脑袋转过来。 “还有三个愿望,”她轻轻地说,“周司屹。” 周司屹哂了声,手指移到她下颌,掐住,她张了张唇,几乎在同一刻被侵入。 辛辣烟气送进来。 她也会抽烟,并不怕烟气,但好学生做久了,本能推了他一把。 周司屹没动,反倒更深一步。 暴烈又极具侵入性的纠缠。 呼吸被撞得急促,她这才后知后觉,如果他想,她的一切反抗都是蚍蜉撼树。 周司屹哄着她玩了这么久,以至于她忘了他骨子里有多百无禁忌。 她被呛得颤栗一下。 “原来记得。”周司屹勾了下唇,但并没笑意,漆黑眼底有场风暴。 “你也没偿完,妹妹。” 第55章 ch.55 溺 ch.55 溺 车上还有两个人。 都很低调,一个孟盈见过,是给周司屹治伤的家庭医生,另外一个应该是保镖。 周司屹这个吻没避着人。 不是以往带着深深情欲的吻,这吻更像一场纠缠和厮杀她的脸颊潮红,急促呼着气。 周司屹降下车窗,重新打了根烟,咬在嘴里。 尽管坐在前面的两个人都自觉装空气,孟盈的心跳还是剧烈到无法抑制。 周司屹的手揽在她腰上,指骨缓慢收紧,她颤栗一下,轻声叫。 “周司屹。” 目光避开他的,又被捏着下巴转过来。 明明有四个人的空间,仿佛只有对峙的他们。 烟缓缓烧着,辛辣的尼古丁味呛人,孟盈抿了下唇,从他那儿拿过来。 周司屹一动不动,只松了指骨。 她把烟咬在嘴里,抽了一口,潮红的脸颊因此更红。 “咱俩本来就是交易关系,你对我只是欲望和新鲜劲,现在可能连新鲜劲也快过了,如果你要的只是乖乖待在你身边,以后你总会碰到想待在你身边的人。” 她的声音轻颤着,尾音可怜又软,勾人。 “欲望和新鲜劲儿。”周司屹笑笑,眸底的光半明半暗。 她被烟气呛了一下,周司屹掀了掀眼皮,把人压怀里,她一点儿都没力气反抗,被周司屹掐着下巴接第二个吻。 那些烟气悉数被他掠去。 “不是要做回好学生吗?”周司屹的神色并不分明。 “我…”开口的时候才觉出气息有多接近喘息,她羞耻地抿了下唇。 “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当好学生的第一条就是别被带坏,别跟坏人鬼混,别跟魔鬼做交易。”周司屹低声轻笑。 别跟恶魔做交易。 “周司屹,咱俩的人生轨迹不可能重合,与其等玩腻了好聚好散不了,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 周司屹的手指勾住她的裙边。 他的指节修长,有道伤,是那天夺刀时留下的。 孟盈睁大眼睛,看他斜了下额,从兜里抽出盒避孕套。 车上的隔板放下来了。 他周身那股劲在此刻分外强烈,孟盈的头皮麻了一下。 周司屹挑开盒盖,目光相碰,她颤栗着往后退了一步。 “与其玩腻了?”周司屹斜了斜额,“那就玩腻了。” 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她失神地被周司屹压在怀里,直到嘴里化开块糖,才愣楞抬头。 对上双幽暗的眼。 周司屹打了第三根烟:“里面没有第二颗糖了。” 外面的风吹进来,糖块碰了下舌根,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浑身颤栗了一下。 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是家私人游乐场,纽约这两天下过雨,她今天穿的白鞋子,周司屹瞥了眼,动作粗暴地把人拎背上。 孟盈抱着他脖子:“你伤口…” “死不了。” 他背得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孟盈的额在他背上磕了一下,老老实实搂住他的脖子。 “售票窗口没人吗?” “陆霄洄家的。” “他家怎么这么多这种地方?” “喜欢买了给你玩。” 仿佛心照不宣,两人都没再提车上那场对峙。 心跳几乎贴在一起,她的长发碰着周司屹的领口。 车上的保镖是老爷子的人,从小在周司屹身边,算是半个出生入死的心腹,最近没在国内,不知道内情,看得眼都直了:“这妞什么来头,今儿不是来找人算账的吗,这算怎么回事?” 明明是掐死算了的目光,偏偏又把人背得好好的,鞋底都没沾一点儿水。 “你见过算计了周四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吗?”关医生漫不经心笑笑,“周四这猫养得有意思,养得娇贵成这样,结果没喂熟。” —— 周司屹陪她玩了整整一天。 孟宗海去世以后,就再也没人在生日这天带她去游乐场了,游乐场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从十五岁那年起,她自然而然地长大,没人再把她当一个要好好疼着呵护着的小姑娘。 直到今天。 周司屹背着她走了一路,这儿包了场,完全不用排长队,挺壕无人性的体验。 她坐了四五次旋转木马,下来后玩了平时很难排队的跳楼机。 这两样放在一起有种诡异的割裂,从跳楼机下来,天色已经迫近黄昏。 这儿是个高点,能看到大半座城市。 周司屹打了根烟,靠在栏杆边,他今天抽的烟实在有点多,她忍不住想起谢老爷子的话。 周司屹以前从来不碰这些瘾性的东西。 她垂了垂眼,朝他那边走,周司屹掀了掀眼皮,握着手腕把人拽过来,她的掌心在扶栏杆的时候蹭脏了,周司屹的手也沾上了如出一辙的痕迹。 狼狈为奸。 暴烈缠绵。 这大概就是对两人这段关系的最好写照,再继续下去,他们都会被困住。 谢老爷子看得挺一针见血。 孟盈的手被风吹得冰凉,被他一握,暖和了点,她在一冷一热的刺激下轻微颤栗。 “周司屹,谢谢你陪我来游乐场。” 晚风里,她的长发被吹得晃。 周司屹侧额,俊脸没什么表情,只在她说下一句前叫了声她的名字。 “孟盈。” 连名带姓,语气淡淡,但她听出了下面的一场海啸。 “今天快过完了。”她继续说。 心跳急促,分不清是紧张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 周司屹终于掐了烟,转头看向她。 “第一个生日愿望,想要一支草莓棉花糖,已经实现过了。”她轻轻说。 “第二个生日愿望,希望在纽约的交换一切顺利,平淡安稳。” 目光相碰。 一切的平静在此刻撕碎。 “平淡安稳,”周司屹重复了一遍,笑笑,“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像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不应该困在京城这些世家的争斗里。”她抿抿唇,“所以,周司屹…” “孟盈。” 周司屹叫了第二遍她的名字。 阴沉淡漠,要掐死她的语气。 “所以,周司屹,咱们断关系吧。”她终于还是把这一句说了出来。 晚风起,烟尾无声无息地烧。 天边阴沉沉的,刚下过雨,还没放晴,今天不会有月亮。 肩陡然被扣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周司屹拉近,直到额抵额的距离。 “三个生日愿望,你答应的。”她不避不闪地看着周司屹的眼,直到眼睛看得发酸。 “行。” 呼吸交缠,他的手从她的肩很慢地上移,直到扣住她的后颈骨。 她轻颤了一下。 周司屹就这么以额抵额的姿势,一字一句说:“下次再碰上,咱俩玩到腻。” 目光看起来真的像要跟她玩到死。 孟盈颤栗了第二下,周司屹已经松开手,车门拉来再关上,她清楚地听到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那辆黑色大g消失在夜色里。 孟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想起一个月前那辆被雨水泡到报废的大g。 当时那辆车是周司屹新提的,他就这么一点儿不心疼地开着带她跑遍大半个京城,花大半宿时间找到一支小时候的棉花糖。 以后大概不会再碰到这样一个人了。 她冷得哆嗦了一下,这时才对夏天过去有了真切感受,游乐场的灯都亮起来了。 孟盈在灯火通明里出了很久的神。 一直到工作人员上来,问她需不需要安排车,她才迟缓地摇了下头。 游乐场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 她往回走,出了游乐场大门,看到家店铺门口挂着个漂亮的棉花糖立牌。 她愣了一下,走进去,老板是个有点胖的大叔,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一支棉花糖。 粉色的棉花糖。 小熊形状。 “棉花糖全日免费,”老板乐呵呵说,“有位先生付过钱了。” 老板很健谈,一边烤棉花糖,一边和她闲聊:“这个是你们那儿的特色吗?那位先生教我做的,是个很帅很带劲的中国男生,我猜他应该是为了纪念什么吧。” 纪念什么呢。 她握着那支棉花糖,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又看到了第二家店。 胸腔因为夜晚的寒冷轻微起伏,继续走,还有第三家,第四家。 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 这四年没能吃到的棉花糖,没过过的生日,周司屹都给她补回来了。 心口在这时才生出些难言的情绪,这段混乱的关系里,分不清是谁救赎了谁,或者又怎样把彼此更深地困住。 他们的人生轨迹在四年前荒谬地重合,又在这个夏天短暂纠缠,但无论如何,这些纠缠势必会消亡。 孟盈举着四支棉花糖,蹲在繁华陌生的街头。 冷风吹得心跳加快,她闭上眼,许了第三个愿望。 “希望周司屹自由,耀眼,前途坦荡。” (上卷完) 第56章 ch.56 生 ch.56 生 浴室水汽蒸腾,房间没开灯,仅有的光源是床尾的投影仪。 上面是一场橄榄球赛。 “重新押,我压杰里莱斯赢。” “好学生也作弊?” “不行吗?” “你想干什么都行,”周司屹松懒后靠,揉了揉她脑袋,“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仗我的势,随便嚣张。” 哄小姑娘的语气,但眼底幽暗,神色看不分明。 最后一球,红队得分。 场上一片欢呼。 “杰里莱斯赢了。”她笑盈盈扭头,耍完赖看到周司屹不爽吃瘪,心情大好。 “挡视线了,妹妹。”周司屹懒懒开口,“低点儿头。” 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后脑勺被他一压,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了。 唇碰着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唇齿已经被侵略性地顶开。 暗昧灯光下,周司屹一边掠夺着她的气息,一边按着她腰,喂过一颗糖来。 滚烫气息相缠,浑身极轻地颤栗了一下,黏腻的水汽里,糖块在舌尖化开。 他的目光漆黑,很淡,蛊人,对视令人心惊肉跳。 脑海中的理智几乎被深吻烧干净,她轻轻地说:“你说赢了就不…” 周司屹勾唇低笑。 “别咬嘴唇。” “看着我。” “说—” 她的指甲深深陷在他的后颈,肌肤相贴,起了层薄汗。 周司屹咬着支烟,咔哒一声点燃。 两人近乎额抵着额,烟气吹在她脸上,甜腻的草莓味。 “说,永远不会背叛。” 她喘息着从梦里惊醒。 学生公寓的暖气开到七十三华氏度,她环着手臂,光脚踩着地毯,摁亮了开关。 身上被汗打得黏腻,她披着毯子去倒水,碰到刚从舞蹈室回来的安娜。 “你眼圈怎么是青的?” 安娜凑过来掐了掐她脸。 安娜是个混血儿,一头金色长发,但中文说得很好。 “没睡好吗宝宝,还是第一次看你缺晚课。” “有点感冒。”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也是哑的,孟盈往杯子里接了点冰块,凉意从指尖渗进来,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总算消失了点儿。 “是不是准备期末的演出累到了,”安娜盘膝在她旁边坐下,“别紧张啊,咱们学院能把李蒙技巧练好的就你一个,朱迪老师本来说定了让你当领舞,你怎么拒绝了?” “我很久没上过舞台了。”孟盈垂了垂眼睫。 “上次学院内的演出你表现得很棒啊,但下来的时候看你脸色不太好。” “是心理障碍。” 冰块轻轻磕碰着杯壁,凝起一层雾气。 安娜叹口气:“好吧,对了,新年夜不是要演出吗,陆栩生他们打算提前跨个年,就在明天,东区的酒吧,让我叫上你。他追你追半年了,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没情况。”孟盈笑笑。 陆栩生是陆霄洄的表弟,也在纽约读书,有次她拼车从机场到学生宿舍,司机临时有事,安娜喊陆栩生帮忙捎了她一程。 安娜跟陆栩生他们常一起玩,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好可惜,我们还赌他能不能追到你,”安娜眨眨眼,“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个问题她被问过很多遍。 纽约的冬天比b市还冷,窗外在飘雪,百叶窗外结了层凛冽霜雾。 孟盈抬起眼睫,看了会儿暗红色的天空。 “会在大雪里背着我买一支棉花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哇,这么简单吗?”安娜惊叹,惊叹完又诶了声,“不过这样的男生很少诶。” 果然,跟周司屹鬼混纠缠的一个夏天,她的标准被无限拉低,又无限拔高。 从十九岁生日后,她的确没碰到一个会在大雪天里,背着她跑半个城找棉花糖的男生。 明早的人文课有课堂展示,安娜抱着电脑回屋里准备了。 孟盈端着冰水往回走,她的屋子一向布置得简单,说空荡荡也不为过,除了练舞蹈用的垫子,最打眼的装饰大概是挂在床头的小熊玩偶。 周司屹用枪口挑过来的那个。 干干净净,一点儿都没弄脏。 她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离那个疯狂热烈又沉溺腐坏的夏天,已经过去一年半。 —— 第二天的孟盈本来没打算去。 舞团的排练紧张,她一直没能完全克服心理障碍,基础打得虽然扎实,还是有些没底。 上次的公演,她出了两次失误,下台的时候,朱迪老师没怪她,反而问她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 “很多舞者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心理压力,”朱迪开导她,“我这儿有学校心理咨询室的邮箱,要克服恐惧,首先你得面对恐惧。” 所以为了这次的演出,她几乎每天都泡在舞蹈教室。 第二天本来也是这样计划的。 碰巧的是,这天舞蹈教室的电路出了问题。临近圣诞节,学校的处理速度很慢,一早就陆续有学生发邮件给负责人,但直到晚上都没人来检修。 排练计划只能泡汤。 孟盈收拾东西出教室,正好接到安娜的消息。 “我的车就在学院对面的停车场,放松一下嘛,连咱们系最努力的赵雯都去了。你也去呗,宝宝。” 架不住安娜的撒娇,八点多的时候,两人一起的进了东区的酒吧。 这家酒吧是近两年新开的,一家私人酒吧,出名得很快,陆栩生这帮爱玩的都注册了这家的会员,但谁都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 陆栩生包了场,场子里都是n大的学生跟茱莉亚学院的学生。 孟盈很少进这种场子,她在骨子里还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被周司屹带歪了点儿,到纽约后,又回到了以前那些无聊简单的生活。 场子里热得很,她找了个角落的卡座,要了杯苏打水。 旁边有桌人,有男有女,都是n大的学生。 苏打水里的气泡贴着杯壁上涌,孟盈走着神,听到一个女生说:“季蔷怎么没来,以前这种场子她不是最爱凑热闹。” “得了,人根本看不上这儿,听说没,这几天zhou来纽约了。” “谁?” “就那位啊,季蔷上赶着追了多久,人估计都不记得她名,他那个圈子季蔷够不到。” “陆栩生表哥的那个兄弟?我听说了,一年多以前他用雷霆手段收拾了他舅舅一家,那点脏事全被查了出来,那件事后他就不在京城了,听说是去了国际救援队,现在已经是指挥官了。” “真假?” “这还有假,去年那会儿的一场慈善酒会我表哥见过他,有人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说丢了只猫。” 心口轻轻跳了一下,杯子里的气泡水轻轻晃动,孟盈放了杯子,去酒吧外吹风。 刚出大门,手腕被人握了一下。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到跟出来的陆栩生。 陆栩生算是陆家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陆霄洄从小被丢在商场里厮混,什么风浪都见过,狐狸皮囊下一把雷霆手腕,相比而言,他这表弟就是纯情富家小少爷,估计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是冰美式。 所以在追她这件事上,陆栩生挺契而不舍。 “安娜还说你不会来,”陆栩生笑笑,“听她说你喜欢吃棉花糖,我叫服务生去买了,上次我们在一个plaza碰到一家,老板是中国人,做棉花糖咖啡,很有意思,店里喝会更有感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 “谢谢,”孟盈抿抿唇,“你…” “别这么着急拒绝我,总要给个追你的机会嘛。”陆栩生举起胳膊,替她挡住坠落的雪花。 他身上有股不灭的少年气,孟盈愣了一下。 酒吧外的行人不多,午夜的街头,颓腐和纸醉金迷的并存。 她开口前,外面突然晃过来几个国外青年。 走路歪斜,皮囊包着骨头,一看就是抽了东西。 孟盈皱眉,手腕被陆栩生握住。 她抽了抽手,陆栩生摁了串号码,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家里有个很厉害的哥哥,今天在纽约。” 包围圈一点点缩小,这里的治安不比国内,孟盈的手腕被紧紧攥着,心跳剧烈。 街道一头突然扫过到雪亮车灯,炽烈,压迫感十足。 车胎压过雪路,车窗半降,骨节分明的手腕懒懒搭在车窗。 脑中嗡地一声,孟盈猛地抬头。 对上双漆黑幽暗的眼。 周司屹穿了件黑t,作训靴,金边眼镜,手指夹着支烟。 随性浪荡,压迫感十足。 他身后跟了两个黑衣服的保镖,没得他发话,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周四哥。”陆栩生的语气顿时放松下来,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跟陆霄洄是表兄弟,也跟着叫周司屹一声哥。 孟盈垂下眼睫,心脏剧烈跳动一下。 所有记忆都涌现出来,混乱的夏天,抵死的缠绵,生日那天全城免费的棉花糖。 还有周司屹的那句,下次再碰到,咱俩玩到腻。 近乎将她撕碎的一句。 陆栩生还死死攥着她的手,周司屹垂了垂眼皮,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他站在高处,神色并不分明,指间的烟明灭。 仿佛一切的主导者。 门口的几个青年没搞明白情况,但有点不耐烦,蠢蠢欲动。 都是不要命的瘾君子,孟盈的掌心湿冷,她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出是陆栩生掌心的冷汗。 “周四哥,这个是我同学,我听表哥说你来了纽约,没想到这么巧。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是挺巧。”周司屹总算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近两年没见,他身上的痞劲儿更足,斯文皮囊下,一把败类模样。 他的视线第二次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眉间一挑。 第57章 ch.57 生 ch.57 生 “没事,你别害怕,绵绵,有周四哥,出不了事,而且这酒吧都是…” 说到这儿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一个混混终于按捺不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把短刀。 局势一片混乱。 周司屹插着兜,懒懒垂着眼皮,视线落在她身上。 看猎物的视线,她的周身颤栗了一下。 一旁的陆栩生浑然不觉,紧紧牵着她手,仿佛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 孟盈的掌心渗着汗,陆栩生以为她被吓到了,把人往后护了一点儿。 一个跟周司屹面对面的角度。 仿佛对峙,但实际上并没有,周司屹的手里玩着只打火机,有点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上面有个褪色到看不清轮廓的小草莓。 他的食指扣着机匣,给一记力,咔哒一声,火舌在湿腐夜色蹿起。 “你自己过来,还是我帮你过来?” 没有指代对象的一句话,周司屹懒懒开口。 陆栩生愣了一下,他愣住的这个瞬间,那个混混往前走了一步,抓住孟盈的领口,陆栩生反应得快,但身手到底不够,勉强把她护住,自个儿的胳膊被抓住。 多少有点狼狈。 孟盈皱了下眉,眼睛因为惊吓有微微红意,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陆栩生。 这场景多少有点像亡命的野鸳鸯。 火舌第二次蹿起,周司屹慢条斯理斜了斜额:“把小陆公子请过来。” 他后边的两个保镖训练有素过来拉人,周司屹说陆公子,他们就只带了陆栩生,训练有素,连她手都没碰一下,就这么把陆栩生扯开。 陆栩生多少有点狼狈,回头看她,又叫了声周四哥。 孟盈的眼睫颤了颤,胸腔的心跳剧烈。 周司屹把她的反应看得清楚。 这么一会儿,又红着眼睛又要跟他撇清关系。 小笨蛋,碰到的都是什么废物,不禁吓得腿都哆嗦。 陆栩生被几个保镖连拖带护地拖到后面,说是护,动作不算客气。 那几个混混听不懂中文,不明情况地踟蹰。 孟盈抿着唇,浑身都紧绷着,直到一双长腿出现在视线。 刚才那个混混还握着刀,看到周司屹过来,凶神恶煞地举起来。 周司屹眼皮不抬,懒懒抓住她的手腕, 时隔一年半,那些暴烈的记忆随着熟悉的体温变得清晰,孟盈晃了下神,呼吸起伏。 那个混混已经举着刀扑过来,周司屹的一只手仍握着她,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一扭那个混混的手腕,刀尖擦着他的手骨转了个方向,利落地没进那个混混的手掌。 温热的血顺着刀尖往下滴,像在洛杉矶的那天。 呼吸骤然急促,孟盈垂下眼睫。 相贴的肌肤酥麻得像过了电。 周司屹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清晰地看到他锁骨往下的一道疤,和颈侧一道纹身— 三条抓痕。 跟他斯文禁欲的皮囊反差分明。 身体被拉得一斜,近乎额抵着额,一个极度暧昧的距离。 远处的几个保镖都眼观鼻鼻观心,但陆栩生在看着。 心跳急促,孟盈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刚退了一步,后颈被周司屹扣住。 退无可退。 她睁大眼睛,熟悉的肌肉记忆,呼吸惯性地急促了一下。 周司屹只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手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领口,一寸寸擦过那里被弄脏的一小块獭兔毛料。 陆栩生叫了声她名字。 “绵绵。” 周司屹的动作不停,居高临下垂眸,手指上移,懒懒碰了下她烧红的耳垂。 然后在她的颤栗里倒退着走一步,言简意赅吩咐:“处理一下,送小陆公子跟绵绵同学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淡淡的语调,尾音意味不明。 她张了张唇,觉得嗓子发干。 想拒绝,陆栩生已经走了过来,带着点儿劫后余生的兴奋,跟对周司屹的崇拜。 “周四哥厉害吧,我们这辈有什么事都找他,还有我表哥,没有他俩解决不了的事。走吧,咱们进去,对了,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吓到了?” 孟盈垂了垂眼睫。 一块糖在舌尖化开,草莓味的,不是以前周司屹常买的牌子。 被陆栩生拉着往回走,酒吧热烈的氛围里,她晃着神,想起刚才递糖的时候,周司屹勾唇低笑,说的那句。 “红成这样。” 漆黑目光笔直望着她,斯文皮囊下,一把恶劣的掠夺欲。 她的头皮麻了一下。 ——— 她回到卡座,迎面碰上安娜。 安娜看到她跟陆栩生在一起,捂着嘴笑,陆栩生红着脖颈往旁边错了错,挺绅士地把空间留给她们俩。 安娜小声问:“什么情况?” “在外面吹风碰到的。”孟盈说得简短。 “不是陆栩生,”安娜趴在她耳边,“刚刚我出去拿酒,看到你跟zhou,让季蔷追着跑了半个学期那位。你跟他什么情况?” 气泡水里的冰块已经彻底化完,孟盈想了想:“不熟。” 抛去狼狈为奸的交易关系,两人好像的确不熟。 分开的一年半里,周司屹越发往金字塔尖走,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生在罗马,只会往上。 非得说有关系,可能还剩了层岌岌可危的兄妹关系。 但完全算不上兄友妹恭。 “吓死了,以为你俩很熟,”安娜挽着她手臂,往鸡尾酒台走。 安娜的酒量很好,平时练舞不怎么喝,但在这种场子特别放得开。 陆栩生拼酒都拼不过她。 安娜一边俯身挑酒,一边说:“朱迪老师说后天公开竞选领舞,季蔷她们都在准备,说实话,季蔷的腿部力量压跟跟不上,她这半个学期起码往国内跑了五趟,朱迪老师让我问问你,这次要不要试一下。” “我…” “知道你推了嘛,”安娜拿了杯僵尸,顺便对吧台后的金发调酒小哥抛了个媚眼,“不过让季蔷做领舞,你看得下去?她之前还传过你小话,不努力就算了,非得用这种手段。我都看不下去。现在好了,她不跟你抢陆栩生了,转过去追那位了…” 季蔷之前追过陆栩生,结果陆栩生转身高调追她,关系难免尴尬。 孟盈笑笑,她没想过跟陆栩生在一起,对这些并不在意。 刚想岔开话题,说曹操曹操到。 陆栩生端着只高脚杯走过来。 “喝这个,绵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司屹刚才叫过这两个字,那种缠绵又心惊肉跳的感觉,让她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我不喝酒。”孟盈抿抿唇。 除了跟周司屹鬼混的那段时间,她的确从不沾酒。 “知道,我们绵绵同学是好学生,”陆栩生笑了,“给你调的果汁,知道你不爱喝甜的,加了气泡水,你尝尝。” “要演出了,我在控制身材。”孟盈随便找了个理由。 陆栩生这种没碰过南墙的小公子,确实没有服输的劲头。 铩羽而归也不气馁:“你想喝什么?酒吧有的我都能给你找。” 孟盈愣了一下。 突然想起之前每次进酒吧,喝的好像都是牛奶。 “这样,我去给你拿气泡水吧。”陆栩生已经兴冲冲离开。 安娜看了全程,碰了碰她胳膊,笑嘻嘻问:“这都拒绝,应该是遇到过更带劲的男生吧?” 孟盈没接话,也没否认。 “前男友咯?” “不算。” “那是什么?”安娜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那种…” 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 心神恍惚,她没看路,差点撞上香槟塔,腰被往旁边一带。 伸过来的手臂有力,强势。 心跳如鼓。 旁边有人笑着问:“最近在忙什么,周四哥?” 周司屹懒懒收回手臂,漫不经心笑笑,撂下两字:“找猫。” “什么矜贵的猫?” “养不熟的。” 语调慢悠悠的,那人是来谈生意的,周司屹跟他往外走,正好跟端着杯气泡水回来的陆栩生擦肩。 他撩了下眼皮。 孟盈的头皮一麻,周司屹撩起眼皮,视线懒懒跟陆栩生碰上。 陆栩生叫了声周四哥。 周司屹懒懒抻了下脖颈,没应。 眉梢微挑,让人心口一悸。 他今晚确实是来谈生意的,外面还有好几个人,他一口标准的美音,领口被风卷着,慵懒矜贵。 临出门时,朝一个服务生招了下手。 半分钟后,有人端着成排的酒过来。 “周先生摇了铃,全场请一轮shot。” 场子里一片沸腾。 “是那个zhou?” “人特牛逼,背景也很厉害,他怎么会来这儿?” “听说是捞人。” 服务生端每一杯酒的时候,都说了句,新年快乐。 所有人的都是龙舌兰日出,唯独到孟盈这儿,变成了杯玛格丽特。 被雾气打湿的鸡尾酒碟,碟口一圈细盐。 margarita 致死去的爱情。 “周先生说,新年快乐,孟小姐。” 第58章 ch.58 生 ch.58 生 酸涩的柠檬汁,寓意悼念的盐霜,辛辣的龙舌兰酒。 致死去的爱情。 她端起那杯酒。 气泡碰着杯壁,不断翻滚上涌,甜意跟辛辣混在一起。 她有一年半没碰过酒。 就好像周司屹这个人。 周司屹跟她完全在两个世界。 他并不斯文,不是表面看上去的绅士,百无禁忌,一把掠夺欲。 她招惹他,能全身而退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周司屹有多不能沾染,她再清楚不过。 后面的几天,她都过得忐忑。 除了她,安娜跟陆栩生他们都不知道她跟周司屹的关系。 当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圈子里的不少人都知道周四公子继母领来的妹妹走了,闹得不太好看,但这些沸沸扬扬又止于周司屹轻描淡写的一句找猫。 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妹妹还没丢的一只猫让他上心。 那些流言自然就平息了,只是不少人都好奇,周四公子到底丢了只多金贵的猫。 这样的忐忑持续了三天,她跟周司屹完全没有交集。 仿佛他那晚出现在纽约,真就是帮陆霄洄捞个人。 倒是陆栩生怕她排练太累,来找了她一次,跟田螺姑娘似的撂下一包哄人的小玩意, 快演出了,为了激励所有人,朱迪决定在演出前一天再选领舞,氛围无形变得紧张。 孟盈不太在意领舞,但她对于舞蹈一向认真,这几天几乎天天跟安娜一起泡在练习教室。 二十九号那天,安娜的妈妈来纽约,安娜要去机场接人,早早走了。 教室预约到晚上十点,孟盈独自待到了预约时间结束,高强度的连续,小腿青了好几块,整个人都疲累。 关灯出教室,才发现外面下了雪。 舞蹈教室到学生公寓有几公里的距离,天气太恶劣,她翻出手机准备打车,支付失败,才发现卡透支了。 这张卡的副卡绑在章行芝名下。 天气太冷,浑身都被吹透,她哆嗦了一下,章行芝的电话在这时正好打进来。 “绵绵,最近怎么样,吃早饭了吗?别老控制身材,身体都弄坏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这边是晚上,妈妈。” 章行芝尴尬地笑笑。 “卡透支了,你又去赌了,妈妈。” 孟盈冷得咳嗽,她的个子不低,但太瘦,细直的脖颈被风吹得微红。 一年半前,周正临把妻子行程安排泄露给谢谨德的事也被翻出来。 周司屹伤好之后,雷霆手段地把周正临夺了权,逼去港城。 孟盈本来想带章行芝走,但章行芝舍不得周正临口头承诺的那些荣华富贵,坚持去了港城。 结果可想而知。 周正临日渐落魄,偏偏又要守着空架子,钱很快挥霍一空,开始酗酒,整日整夜不着家。 而章行芝染上了赌瘾。 这些大概都在周司屹的预料之中。 他永远面无表情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掌控一切。 所有的账都一笔笔算清楚,即便亲生父亲也不例外,如果非得说那一笔没有算。 大概只有跟她的这笔感情帐。 “绵绵啊,”章行芝的声音软下来,“你周叔叔天天酗酒,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你的选择吗?” “是妈妈的错,昨天妈妈梦到你爸爸了,但妈妈能怎么办,我月子落下病,身体不好,又没法出去工作。” 提到孟宗海永远有效。 章行芝深谙这点,毕竟孟宗海生前最后对女儿的嘱咐是照顾好妈妈。 所以每次这个话题都是这样结束。 孟盈低了低眼睫,听着章行芝明显苍老的语气,心还是软了一瞬。 “我会把副卡停了,以后定期给你打生活费,别再赌了,妈妈。再欠债,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不能这样,”章行芝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你这不是要妈妈的命,那些人天天上门,绵绵,妈妈没办法了。你们舞团不是很厉害,你先把钱给妈妈应个急,等妈妈赢回来…” “舞团的演出费都在卡上了。”孟盈轻轻说。 不仅演出费,学生签不能打工,她只能在华人开的店里帮工,这一年半里,所有空余时间除了练舞就是兼职,省吃俭用,赚的钱都给章行芝补了窟窿。 但那是个无底洞。 电话挂断前,章行芝问:“你跟你哥哥还有没有联系,你求求他啊,只要他肯放过你周叔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哥哥两个字,孟盈的脑中一空。 刚压下去的忐忑再次翻涌上来,她垂着眼,在微信语音结束的提示音里,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些混乱的纠葛。 攻城略地的吻,紧紧相贴的体温,半夜跑半个城买到的棉花糖,他护着没弄脏的那只小熊,结束时那一句,下次再碰到,咱俩玩到腻。 还有前几天,服务生端酒过来,说的那一句— 新年快乐,孟小姐。 周司屹真的会,好聚好散吗? 眼皮跳了一下,她垂下头,攥了攥手心。 雪越来越大。 叫不了车,学校的公交也停运了,教学楼已经锁了,她蹲在楼门口,狼狈地给安娜打电话。 打了几通都没有接通。 又打给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太晚了,同样没接通。 她犹豫了一下,只能拨给陆栩生。 第一通仍旧没接通。 几秒钟后,一个号码回拨过来。 她被冻得鼻音很重,声音闷闷的,得有点可爱。 “喂。” 擦一声,对面打了支烟,没说话。 “我在教学楼门口,雪太大了,你方便帮忙接我一下吗?” 对面似乎笑了一声。 她被冻得昏昏沉沉,只听见懒懒的一句—等着。 可能还有一句—亮处等,别害怕。 不知道陆栩生什么时候知道她怕黑的事。 —— 地下酒吧,各种声色犬马的表演跟拳赛如火如荼。 周司屹懒懒挂断电话。 衬衫纽扣松开一粒,冷冽眉眼隐没在阴影里。 陆栩生的手机就放在旁边桌上,未接来电的显示还亮着。 他垂着眼皮,瞥了一眼,站起身。 斜侧的陈似问:“用跟小陆公子说一声吗?” 五分钟前,周司屹让他告诉陆栩生,陆霄洄找他。 在那位孟小姐打电话进来的同一刻。 陈似之前一直在老爷子那儿,这半年周司屹开始接手周家的生意,他才跟过来。 对于孟盈的事,多少有点耳闻。 毕竟能算计了周司屹还全身而退的,这位孟小姐是第一位。 当然不是因为她手段高。 这才是最新奇的。 周司屹抬眼,嗤笑了声:“用不着。” ——— 夜晚的曼哈顿,繁华跟颓腐交融在一起。 街头的风很大,她还穿着演出服,漂亮的舞裙,露出纤细脚踝,外面那件长身的大衣根本抵御不了冬季的风,教室要锁门,她出来得匆忙,脚上的舞鞋忘记换,被雪浸得湿透。 她的小半张脸裹在围巾里,抱着帆布包,在脑中过着舞蹈动作。 手指冻得发僵,思考也费劲,冷得浑身颤栗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一条长腿。 不是陆栩生。 浑噩的思绪收拢了一点儿,她眼底的松懈还没收起来,眼底有毫不设防的微亮。 周司屹就站在两步开外,背光而立,插着兜,凛风被他挡在身后。 孟盈的视线正撞上金边眼镜后,那双漆黑幽暗的眼。 她本能地吸了口气,那些不设防的亮意暗下来。 周司屹打了支烟,懒懒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从天真的喜意到满是警惕。 像受了惊吓的猫。 他松了粒袖口的纽扣,意态慵懒地看过来。 孟盈浑身都紧绷着:“你怎么在这儿?” 周司屹在她面前蹲下。 平视的角度,他的目光仍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又黑沉得莫名有些蛊人。 手背碰上她脸颊,似有若无的触碰,周司屹的手温度很高,一冷一热,强烈的温差下,她缩了缩脖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脸颊徐徐上移。 神经本能紧绷。 那些暴烈缠绵的记忆悉数被唤醒,耳根本能染上红意,全身都僵硬,视线在漆黑的夜幕中相对。 她几乎看到了男人禁欲皮囊下的暗瘾和掠夺欲。 心跳因紧张和心惊砰砰加快。 周司屹只慢条斯理在她前额一扫。 一片沾在那儿的雪花在他手指化开。 他懒懒收回手,烟尾暗红的光明灭。 “来救一只天鹅。” 慵懒的语气,似恶劣的捉弄,又似认真纵哄。 你怎么在这儿? 来救一只天鹅。 这是她新年舞剧的主题。 新年夜,年轻的王在大雪里救了一只冻僵的天鹅。隆冬腊月,王用黄金打造了一座宫殿,里面有柔软的地毯,温暖的壁炉。 天鹅和王依偎在壁炉前,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等到春天告别的时候,天鹅才惊觉,宫殿并没有飞出去的窗。 王花了一个冬天,不动声色地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周司屹的语气慵懒,声音勾着笑,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她在这样的注视下抿住唇:“谢谢您,周先生。” 三个字,分明地和他拉开距离。 周司屹没说话,再次伸出手臂。 她整个人都紧绷着,修长分明的手指拨开白色棉衣,探进她裙摆。 呼吸屏住,她的脊背都是僵直的,几近窒息的前一秒,脚踝被捞起来。 周司屹从陈似手里接过一双鞋,拨开系扣,帮她穿上。 完全贴合的尺码。 她松了口气,被本能记忆占据的思绪轻轻松懈下来。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上次碰这儿的时候,你的脸也很红。” 长指掠过她的脚踝,抽离。 小腹紧了一下,她僵硬地抿唇。 周司屹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像是安抚的拍哄。 “给你带了糖,妹妹。”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把她刚才画出的防线悉数抹除。 第59章 ch.59 生 ch.59 生 周司屹从来如此。 一把百无禁忌的手段,危险又捉摸不透。 偏偏有时,又像是探不出底线的纵容。 她不是他的对手,以前所谓的狼狈为奸,不过是周司屹乐意纵容,或者说,是她做了他的一把刀。 没听说谁跟周司屹玩玩,能玩得全身而退。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她的唇,熟练地探开。 淡淡的酒精味刺激着舌尖,然后是糖化开的甜腻。 全身血液冲上脑门,耳根刷地红了。 周司屹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存在感强烈得无法忽视。 毫不掩饰。 心跳不断加快,她紧张得蜷了蜷手指:“还有什么事吗,周…” 在头顶深不可测的注视下,先生两个字憋回去,换成了周司屹。 她局促地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天太晚了,我可以走了吗?” 宁可冒着雪走回学生公寓,也不想再次招惹他。 周司屹没说话。 心跳停了几拍,她紧张地抬了下眼睫。 周司屹的表情不变,笑了一下,语气平淡:“请便。” 一个完全意外的答案。 甚至好心帮她拉开了门。 孟盈愣了一下,松下一口气前,突然听到陆栩生的声音。 “绵绵。” 气息不匀,应该是急跑进来的。 周司屹仍保持着请便的闲散姿态。 他从来都是一把明牌,时隔太久,她几乎都忘了他骨子里的一把侵略性。 心跳剧烈,本能的反应是关上隔间的门,楼里的灯都关了,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孟盈抬起头,淡淡的雪光里,对上双漆黑的眼。 周司屹打了根烟,咬在嘴边,懒懒垂下眼皮。 居高临下的注视,目光在她身上掠过。 孟盈的头皮一麻,本能后退,手腕被周司屹握住。 与此同时,后脑撞上他另一只手的手背,闷闷的一声,并不疼,但骨节地触感清晰。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拉到咫尺之间。 重逢后,第一次深深的对视。 周司屹慢条斯理勾着眼镜摘下来,骨相优越的侧脸陷在一片阴影里。 她的呼吸紧绷着,他反倒勾了下唇:“喜欢他?” 冷淡又玩味的语气。 胸腔几乎贴在一起,她感受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轻震,滚烫的气息侵略性地压下来,懒于掩饰的侵略性和征伐欲。 “没有。”她下意识说。 又抿了抿唇:“我说过,不会喜欢谁。” 这句不会喜欢的范围,自然欲盖弥彰地包括了周司屹。 秀浅的眉不自觉地皱着,整个人都紧绷,像惊吓炸毛的猫。 她自己没察觉。 “那慌什么?”周司屹语气平静地开口。 她不自觉地抓着他手臂,是她紧张时本能的小习惯,养成了但不自知。 周司屹垂了垂眼皮,没松手。 交缠的手挨着她领口,心跳声清晰。 一下。 两下。 “兄妹关系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妹妹?” 凉薄,浪荡的语气,一针见血,没给她留一点儿回避的空间。 “我…” 紧张到语无伦次,头顶是周司屹的注视,外面是渐近的脚步声。 呼吸几乎都屏住,周司屹垂了垂眼,这把火分明是他烧起来的,但他禁欲皮囊仍旧一把斯文模样,手臂上移,拢住她肩,拍哄两下。 心跳几乎到了喉口,她僵硬地找回嗓音:“周先生。” “不是兄妹关系?”周司屹轻描淡写开口。 理智一点点被蚕食干净,她后悔死了,今天不该打这个电话。 不该再一次招惹了…周司屹。 他的右手掌心几乎贴着她心口,听到那里加快的心跳,神色意味不明。 在她肩上拍哄的手缓慢收拢,仍旧是斯文皮囊。 孟盈浑身轻震。 “哥哥。” 很轻软的一声,带着点儿不情不愿,叫完耳根通红。 周司屹表情不变,视线掠过她红透的耳根。 大概是叫完这一声,她的胆子也大了点:“没有见不得光,是因为关门后,教学楼里不能有人。” 有点拙劣的理由。 语气里有心虚。 周司屹笑笑:“对,你是好学生。” 他居然就这么顺着她拙劣的借口说下去了。 孟盈愣愣抬眼。 周司屹的身形高挺凌厉,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他占据了全部视线。 她这才注意到还握着他手腕,倏地松开,背在身后,轻轻揉了揉。 耳根更红。 周司屹站着不动,似乎也不打算拆穿她,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睫抖动得像振翅的蝶,遇到危险的本能。 金边眼镜在手指懒懒转了一圈,他开口:“大一学期末凭优秀的成绩转学到朱莉亚舞蹈学院,每天在舞蹈考试待到晚上十一点,带着脚伤录制nh专场演出,拿下金奖,被几个舞团抛出橄榄枝。” 孟盈愕然抬眼。 他怎么会,连她录制nh时的脚伤都知道。 后脊僵硬,知道周司屹有多厉害,也知道他斯文皮囊下有多危险,招惹不得。 但她忘了,她已经招惹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调查过?” 只要他想,她的一切,都在周司屹那儿无可遁形。 就像冬夜那只天鹅。 周司屹从来算不上什么绅士,他一身的征伐气孟盈再清楚不过,一年半前的那句话,在这时才有了实感。 心脏不断收紧下坠,她心惊肉跳地跟周司屹对视,他却只眯了下眼。 “他在门口。” 像是一句随口好心的提醒。 头皮发麻,她一动不敢动,周司屹把烟咬进嘴里,低眼看着她。 敲门声在此刻响起。 头顶响起一声笑,神经高度紧张,她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唇。 少女的掌心柔软干净,也敏感,肌肤相碰的那一刻,不自查地颤栗一下。 周司屹咬在嘴里的那支烟被她拿下来,情急之下咬在自己嘴里。 烟气无声无息地烧,暴烈又暧昧。 外面的敲门声仍在继续,还有陆栩生的一句:“奇怪,人去哪儿了?” 她咬着那支烟,浑身紧绷到僵直,过了几秒才察觉到缺氧,本能吸了口气。 烟气呛进喉咙。 如果咳出来,势必会被陆栩生听到,她来不及反应,惊慌至极的时候,只看到周司屹垂眸注视的目光。 凉薄,平静。 呛咳出的前一秒,唇被周司屹堵住。 孟盈怔怔地,腰被他一拉,额抵额的姿势,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时候拨开她的手,侵进她的唇。 大脑紧绷的一根弦断开,她无力地被他揽着腰,周司屹吻得很深,那些遮掩不住的咳声都吞没在这个吻里。 呼吸极重,几乎不能承受。 敲门声又持续了几秒,陆栩生终于困惑地去其他地方找了。 心跳在这会儿才勉强落地,但周司屹的动作不停,直到她胸腔最后一点稀薄空气也被掠去,他才直起身。 看着她潮红的脸。 她的掌心全是汗,眼角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这个吻。 她还喘息着,脚趾慌乱蜷起。 陈似的电话打过去第二通,大概有什么急事。 周司屹随手按断。 “好学生别抽烟,说不听。” 粗粝滚烫的指腹掠过她眼角,周司屹慢条斯理戴上眼镜。 拉开门时,抽走了她手里的那支烟。 他离开后,孟盈的脸颊还憋得通红,小腹有麻意,她羞耻地攥了下手指。 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腕上挂了个打包袋。 袋口还冒着热气。 所以,周司屹在半夜来这,是为了给她送一杯棉花糖可可吗? 脸颊滚烫,孟盈瞪大眼睛。 心中慌乱。 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身后的门在这时被推开。 陆栩生气喘吁吁跑进来:“诶,奇怪,刚才我找过这儿了。” “我出来得晚了,刚下来。” 心跳还砰砰的,孟盈下意识抿唇。 她好久没做过这种好学生不该做的事了。 “没事就好,打你手机关机了,就那一条发过来的位置信息,我表哥来电话说了点事,过了半天才看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 “我手机没电了,谢谢你。” “这有什么,下次有事就叫我。正好我带充电宝了,充个电送你回家。” 递充电宝的时候,陆栩生的手背碰到她的,耳根一红:“楼里一断电空调也停,还好你手还算暖和。” 安娜的电话在这时也打了进来。 “我刚在陪我妈妈看恐怖片,我妈吓得全程攥着我手,怎么了宝宝?” 听到熟悉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没事,我被雪困在学院这边了,陆栩生过来接我了。” “那就好,”安娜那边热闹极了,她妈妈在喊她,她用英文回了几句,又转回来,“这两天我都不回学生公寓了,你照顾好自己,这边的学生公寓太老,一下雪就容易出各种问题,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对了,演出完就过年了,你兼职的店是不是也放假了,到时候咱们出去逛街吧,我上次看到件特别漂亮的大衣,你穿上肯定好看。你的那件棉服都快成古董了。” 孟盈倒是不太在意这些,而且她现在的卡上也没钱了。 当年谢老爷子给她汇了一笔钱,她又全都汇了回去,兼职除了生活费,剩下的几乎都给章行芝补了窟窿。 但她不忍打击安娜的兴趣,笑笑,说:“好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逛完咱们吃火锅去,新开的那家,特别好吃。” 安娜一向雷厉风行,这么一会儿已经快要敲定好了新年计划。 被安娜兴致勃勃的语气感染,孟盈的心慌无措平息了点儿。 狂跳的心脏总算平息,她有了回到正轨的实感。 这一年半她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无聊的好学生日常,虽然大部分时间平淡无奇,但偶尔也有些有趣的事情。 这似乎才该是正轨。 又跟安娜聊了几句,安娜的爸爸喊人去帮忙,安娜不好意思地跟她说明天再聊,又说家里做了苹果派,明天排练带给她尝尝。 挂完电话,孟盈抬头,看到陆栩生正看着她手里的那个袋子。 心中一惊。 好在陆栩生只是指了指,兴奋地说:“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那家咖啡店,他家的棉花糖热可可最火爆,不过奇怪,这家店打烊很早的,每天下午四点就关门了,快过节反倒延长营业时间了吗?” 孟盈愣了一下。 所以周司屹是怎么买到的这杯热可可? 袋口磨着指腹的神经,她的眼睫颤了颤,低头打开纸袋。 纸杯旁边,有朵蓝色纸玫瑰。 炽烈的。 像刚才落在头顶,直勾勾,侵略性懒于掩饰的目光。 心慌意乱。 ———— 学院门外,停着辆宾利。 陈似拉开车门,递过来部手机:“港城那边的电话。” 周司屹瞥了眼号码,点了接听。 车门关闭,跟外面的风雪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周司屹面无表情地看着打在车窗的雾气,双腿交叠。 对面用粤语汇报。 周司屹索然无味地垂着眼皮,姿态散漫。 他从来杀伐果决。 但刚才,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恍了神。 然后做了有史以来从没做过的一件事。 他退了一步。 任她踮着脚,双手交叠捂在他的嘴唇。 帮她灭了那支烟。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这段关系开始的第一天。 那个白天,他刚飞了趟港城,有人泄漏了他行踪,谢家派的人一路追着他。 他差点死在那一天。 不过无所谓,在周司屹眼里,死亡跟今天下雨是一个概念。 那晚回来捞人的时候,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洗净。 那天她穿了身白裙子,身上有草莓的甜意,跟尼古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一场掠夺和缠绵。 结束的时候,她也用沾着湿意的眼睛看过来。 骨子里有本能的掠夺欲,他皱着眉,把人拉近。 然后发现她在看他手臂的一道伤。 目光很纯,有天真的担忧:“这个不是我抓的吧?” “猫抓不出来。”周司屹面无表情眯了下眼。 那些肮脏的事,她并没有见过。 她又吸了口气,感同身受地问:“疼不疼?” 嘴唇贴过来,轻轻吹着气。 最能激起欲望或者警惕的一个举动。 但周司屹只垂眼看过去。 她说不要了,他就没做第三次。 后来她睡着了,他出去买烟。店里的老板娘也穿了件白裙子,很多女孩子都会穿的款式。 但跟她穿在身上的感觉不一样。 她身上有天真的纯稚。 因为从小在爱里长大。 雨丝还细细密密地落,一个开头糟糕的夜晚,在这时变得并不算糟糕。 周司屹不会爱人。 在他这儿,有账就算,想要的就夺,手段一向百无禁忌。 天真,纯稚,是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但那晚,打着烟咬在嘴里时,周司屹没带半点情欲地想了个事。 死亡的前一刻,如果能做最后一件事。 跟她接吻应该是个有趣的决定。 隆冬腊月,一只天鹅懵懂闯进天罗地网的城堡。 招惹了个遍。 然后,说要走。 周司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把有点旧的火机,手指懒懒拨下。 擦一声,火舌蹿起来。 电话对面是他留在港城的人,在汇报周正临的事。 “现在周先生酗酒,章女士染上了赌瘾,已经按照您说的,那些钱款都从您账上拨还,一笔笔都记着。昨天阿虎他们过去了讨要了一趟,章女士跟周先生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夜色浓稠。 学院的门开了又关。 女孩的脖颈纤细,身上裹了件厚重棉服,白色裙摆压在棉服下,漂亮的纱映着淡淡雪光,被风吹得轻颤。 放松了下来,提着裙摆踩进雪里,眼睛笑得弯弯的。 对面的人还在汇报。 布下天罗地网,只为给天鹅送一杯棉花糖可可。 周司屹双腿交叠,指节漫不经心地轻敲在机身那个有点褪色的草莓上。 “真喺天真。” 第60章 ch.60 生 ch.60 生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 说是学生公寓,但她们没抽中校内的,这个公寓是舞团在校外找的房东,给她们安排的。 棉大衣沾着湿冷的雪气,公寓的门有十二点的门禁,跟陆栩生告别后,她小跑着往宿舍门去,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已经十二点过五分。 公寓门居然还开着。 房东太太在织一顶圣诞帽,鼻梁上架着个玳瑁色的眼睛,动作很慢,听到开门的声音,放下毛线针:“回来了。” “这么晚您还没睡吗?”孟盈愣了一下。 她身上还湿漉漉的,多少有点狼狈,房东太太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往她肩上裹了个大披肩:“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屋子里有热姜茶,记得喝一点。” 这边没人喝热姜茶,不过她跟安娜在冬天经常会煮,也给房东太太端一碗。 没想到房东太太也学会了。 孟盈回了屋子,桌上不光有煮好的热姜茶,还有一兜曲奇。 是她常去的一家甜品店的,那家店主打健康,低油低糖,舞蹈生要身材管理,正好合适。 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习惯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冲完澡,配着姜茶吃了两块曲奇,整个人都松懒下来,脸颊被壁炉的温度暖得红红的。 曲奇饼干似乎是新品,很漂亮的玫瑰花形状。 十五岁以后,她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习惯自己哄自己,自己照顾自己。 今天实在有点过于幸运了。 睡前,她习惯性打开平板,看了一遍舞剧的拆解动作。 白天鹅在温暖的壁炉前翩翩起舞。 城堡的大门缓缓关闭。 心跳莫名停滞了一下,眼皮也跟着跳。 想起学院的事,莫名有点忐忑。 当年的事,周司屹应该不至于计较这么久吧,他现在不缺权欲,不缺美人,人生应该已经有种居高临下的无聊感才对,心眼应该不会这么小吧。 也许,两人能勉强平和地做表面兄妹。 这也是唯一在正轨上的关系。 外面风雪急骤,群消息说明天的早课取消,孟盈专注看完舞剧的谢幕,手里的最后一块曲奇饼干也正好吃完。 她起身关了灯。 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完全没觉察,停在公寓外的一辆黑色宾利。 急骤的风雪里,周司屹手里的那支烟无声烧着。 陈似在后面撑着伞。 后头还有个中年人,来得匆促,身上都被雪打湿了,但此时恭谨站着。 一直到公寓那盏灯灭。 周司屹垂眸,懒懒弹了下烟灰。 火星无声无息掉进积雪里。 中年男人这才上前:“查明白了,消息是从美国卖出去的,那封匿名邮件的发件人…”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踟蹰着看向周司屹。 周司屹黑眸微眯,周身压迫感十足。 “是沈容?”平静冷淡的语气。 “是。” 中年男人垂下头。 旁边的陈似也屏着息。 周司屹上次出任务的时候,被雇佣兵追杀,这次他来纽约,就是查这件事。 没想到查的线索竟然指向沈容。 沈容的母亲是谢繁缇当年的至交好友,谢繁缇过世后,沈容家出了点变故,周司屹定期往洛杉矶汇一笔钱。 没料到这笔钱接济出个白眼狼。 “要怎么处理?”中年男人问。 “既然有路不走,”周司屹的语调慢悠悠的,“就用不着路了。” 中年男人抬头,哆嗦了一下。 极为狠戾的一句话,偏偏以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让人心惊肉跳。 周司屹一向如此,容不得背叛,手段百无禁忌。 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了周谢两家的权。 周司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无论是对这场背叛还是那句要人生要人死的决断。 他摘下手套,抽出张蓝色卡纸。 懒懒折了几下,一朵蓝色玫瑰在纽约街头的风雪里生长出来。 他的面色没什么波澜,但周身的戾气和压迫感让人心惊肉跳。 明显糟糕的心情。 偏偏碰上朵干净脆弱的玫瑰。 昏暗光线里,暗瘾无声滋长。 陈似撑着伞,心情复杂。 之前只是听过名字,来洛杉矶这样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孟小姐。 周司屹名义上的妹妹。 唯一一个算计了周司屹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周司屹在算计跟背叛中长大,连谢老爷子都说,他骨子里凉薄,杀伐决断,从来没什么耐心。 对沈容的处理才是他的一贯态度。 偏偏对这位孟小姐,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当时那件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都等着看场好戏。 但周司屹没找他妹妹算账,反倒大张旗鼓找一只据说没哄好也没关好的猫。 就像这样来纽约,本来一个很重要的酒会,周司屹就这么提前退了场。 亏损九位数以上的合作,只轻描淡写一句,去救一只天鹅。 近乎纵容的态度,步步为营的设计。 分不清是夺,还是哄。 不管是哪个,陈似都想不明白。 周司屹追求一个姑娘,已经够匪夷所思。 这姑娘还是跟他有过一段,闹得没多好看的妹妹,也不知到底多神通广大。 风雪急骤,侵略进浓重夜色。 ——— 早课取消,第二天孟盈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她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六点起床,说是懒觉,也不过比平常晚起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还早,她练了会儿基本功,又烤了一炉幸运饼干。 拿包装封好,她送了一兜给房东太太,感谢昨晚的姜茶和曲奇,房东太太摆手,说不用感谢她。 剩下的饼干孟盈带去了学院,演出快要开始,尽管天气不好,下午的时候班上的人都来得整齐。 下午要去演出的礼堂排练,孟盈把饼干放在了门口的台子上,快上课的时候,篮子里已经快空了。 安娜踩着点跑进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篮子,瘪着嘴叹气。 孟盈从帆布包里拿了个小袋子给她。 专门给安娜留的,每个颜色的纸条都有一个。 安娜眼睛亮亮地抱住她脖子:“爱死你了宝宝。今天怎么想起做幸运饼干了?” “昨天碰到了好多幸运的事,想把好运气分一分。”孟盈笑着说。 她笑起来很漂亮,眼睛弯弯的,让人着迷。 “真的吗?”安娜双手合十,笑嘻嘻说,“感谢上帝。” 孟盈抿着唇笑,跟她说:“感谢上帝。” 莫名其妙幸运成这样,好像也只能归功于上帝了。 没想到好运气还没结束,反而延续到了今天。 负责舞美的老师突然说有个super surprise。 还没等老师说惊喜是什么,已经有人捂着嘴惊呼起来。 孟盈的手臂被安娜拉了一下,安娜也捂着嘴,如出一辙的惊呼。 “看那儿!” 指的是舞台的方向。 隔着半开的帘幕,眼前陡然一亮。 当初编这个舞剧的时候,所有人一起讨论过,想要一个玫瑰花墙做背景。 但成本太高,后来不了了之。 此时此刻,舞台上有面巨大的玫瑰花城堡,水晶的外壁,蓝色玫瑰堆砌成的城堡。 最中间是一朵无烧蓝宝石雕刻的玫瑰,像整个城堡的心脏。 “那朵蓝宝石玫瑰,”有人低低惊呼,“好像前几天苏富比拍卖会那件天价的无烧蓝宝,这个是真的吗?” 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轻呼声。 城堡的尖顶,玫瑰花铺成一行字。 for swan 致天鹅 天鹅就该在最漂亮的城堡里。 孟盈愣在原地,心跳一寸寸收紧。 “这次总不能感谢上帝了。”安娜感叹着说。 “当然不是上帝,”舞美老师说,“是zhou。” 周司屹。 悬着的心口一下捏紧,然后变成一片慌乱。 昨晚学院楼里,他穿着正装西服,衬衫领口散开两粒纽扣,一身禁欲的斯文皮囊。 目光却并不斯文。 悍戾,侵略性十足。 以及那句坦荡的调查过,和低着头,随口提醒的那句,他在门口。 所有的忐忑,试探,在这一刻具象起开。 这面玫瑰花城堡。 不仅是致天鹅,也是他攻城略地前的告示。 周司屹从来如此,绅士做足,百无禁忌。 心口窒了一下。 所有人都沉浸在惊喜里,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往更衣室走。 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还是过大的情绪起伏,推开更衣室的门,两块不知道谁拿的幸运饼干还放在长椅上。 她的眼睫颤了颤,从冷柜里拿了瓶水。 这边有喝冰水的习惯,但她习惯了喝温的,即使在夏天也很少喝冰水。 掌心被雾气浸得冰凉,她颤栗了一下,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孟盈回头,看到整理舞裙的季蔷。 季蔷一边把细钻胸针往领口别,一边探究地看过来:“听aron说前几天在酒吧碰到你和zhou了,你们认识?” 语气紧绷,带着点儿试探意味。 孟盈的眼睫颤了颤:“他是我,哥哥。” 她不擅长撒谎,干脆实话实说。 哥哥这两个字似乎都充满了禁忌,脚趾蜷起,无可避免地想起昨晚,周司屹那句凉薄浪荡的,兄妹关系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妹妹。 周司屹一向如此。 话说得绅士,连浪荡都克制得恰到好处,但以前每次做的时候,他都要听到她用软软求饶的语气,叫一句哥哥。 才肯放她歇口气。 禁欲皮囊下,完完全全暴徒模样。 心中忐忑更甚,胡思乱想的时候,季蔷走过来。 因为陆栩生的事,季蔷多少有点变扭,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冷淡尴尬的交界。 这次季蔷一反常态地主动挽住她手臂:“原来这样,你是zhou的妹妹呀,你们的姓不一样,是他母亲那边的妹妹吗?” 周家旁支众多,周司屹的妹妹多得很,想跟他攀关系的人不少,有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妹他估计都没见过面。 出名的就她一个。 不是因为是他妹妹出的名。 好在季蔷高中就到了美国,不知道这些。 “那你知不知道他家的一只猫,好像很金贵的一只,我之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嘛,他说有只猫,我问能不能看看,他说跑了。” 心跳砰砰的,孟盈咬咬唇,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季蔷想了想:“哦,还有一句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在一家地下拳场。 当时有场明显实力悬殊的表演赛,整场比赛像猫戏老鼠,一直到最后,红方毫无意外地被击倒,头顶冒着鲜血。 周司屹兴致缺缺地端起酒杯。 全场欢呼沸腾,季蔷不习惯这种气氛,趁势往他怀里倒,周司屹面无表情叫了声陈似。 她吓了一跳,人被陈似扶稳,连他的领口都没碰上。 她在这时问的这个问题。 “如果那猫不回来呢?” 周司屹坐在最高的位置,慢条斯理勾下眼镜,不甚在意地说:“不会。” 周遭的氧气都稀薄下来。 懒于掩饰的掠夺欲。 季蔷听得头皮一麻。 那只猫真的挺金贵。 ——— 从更衣室出来,孟盈几乎心跳如鼓。 心底迷茫又忐忑,同学在喊她的名字。 她小跑着往舞台的方向去,跑了几步,突然看到陈似。 下意识往后看。 果然看到抄着裤兜,走过来的周司屹。 分明一身西装,绅士模样,偏偏周身压迫感十足。 手臂下意识背到身后,脚步也停下。 她攥了攥手指,紧张的时候会有的小动作。 周司屹慢条斯理走过来。 狭小的空间,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后背几乎贴上墙壁。 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双漆黑,蛊惑人心的眼。 手心都是汗,脚跟有点麻。 她悄悄动了动,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到周司屹的领带,和他颈侧的抓痕纹身。 绅士和暴徒的冲击,居然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 周司屹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垂眸注视着她。 搏击场上,胜券在握的一方很少主动出手。 情人之间,某种程度上,对视是一场极致缠绵的精神接吻。 脚趾麻得几乎站不稳,周司屹突然抬手,扶住她的肩。 粗粝掌心跟柔软舞裙摩擦,她睁大眼睛。 “站稳了,”周司屹神色自若,“妹妹。” 目光顺着她的耳垂下移,掠过她的每一个敏感点,直勾勾的打量,滚烫。 同学还在叫她的名字,有人注意到这边,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她慌乱说谢谢,给自己壮胆似的,欲盖弥彰叫了声哥哥。 耳根红红的,几乎落荒而逃。 周司屹并不拦,侧了侧身,让出条路。 熨烫平整的衬衫上多了道褶皱。 视线里是女孩慌乱跑向舞台的模样,慌张抗拒,欲盖弥彰的镇定。 周司屹漫不经心笑笑。 猫丢了就丢了。 找了这么久。 也该回来了。 第61章 ch.61 生 ch.61 生 一整场排练,孟盈都忐忑不安。 这场排练包括了几个学院不同年级的汇演,节目有十多个,时间很长。 孟盈她们的舞剧排在中间靠后。 这种排练向来是早开始早结束,按照顺序,估计得到傍晚才能排上,朱迪老师抽签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运气实在不好。 安娜找了她半天,这会儿才找到人,边急匆匆帮她往发间别羽毛边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朱迪老师找了半天,说负责人说我们的顺序要改到第一个。” 这种排练跟演出顺序一致,不会轻易改顺序。 孟盈抿抿唇:“那我们快点准备吧。” “好好好,你别这个羽毛好漂亮,”安娜帮她整理好,“刚才我们还说,要是按顺序,结束天都得黑了,下雪天路难走死了。看来是你带的幸运饼干起了作用。” 当然不是幸运饼干。 是周司屹。 孟盈垂下眼,呼吸微滞。 周司屹的骨子里是一把商人思维,这些幸运,她不知道偿不偿还得起。 果然,没多久就有老师过来催她们准备。 孟盈吸了口气,简单做了下拉伸准备,跟同学一起登上舞台。 领舞的人选还没定,城堡中只有演王的那个男生。 朱迪老师在逐一确认开场的站位,这儿的暖气最近有点不好用,屋子里的温度很低。 舞裙单薄,肌肉很快有点僵,所有人都在动着热身,孟盈的手臂举过头顶,吸腿,小幅度做了几个跳转。 她的动作很漂亮,手臂舒展,裙摆的天鹅绒羽随着旋转层叠起伏,荡出粼粼细浪。 旋转停止时,目光正跟台下的周司屹相撞。 确切地说,是周司屹双腿交叠,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在舞台上。 他在灯光昏暗的头排观众席。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目光擦碰,暗瘾涌动。 她的胸脯还轻微起伏着,气息不稳。 周司屹抬起手,鼓掌,钻石袖扣折出冷淡光芒。 台上的舞者很多,她站地方并不算中心。 周司屹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莫名有种危险的直觉。 在这样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呼吸几乎停滞,她的脚趾蜷了蜷,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心跳砰砰作响,旁边的舞伴察觉出异样,问:“怎么了,ying?看你的状态有点不对。” 她摇摇头。 台下,周司屹勾了勾唇,冷淡锋利的眉眼隐没在昏昧光线里。 “他在给我们鼓掌诶,那位zhou。”有人小声说。 “赠送玫瑰花墙的那个zhou吗?” “对啊,就是他,听说好厉害,除了台上台下,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看谁。”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舞台上的女孩子们好奇地彼此看,有人笑嘻嘻地戳同伴的胳膊调侃。 站位很近,他看的究竟是谁,不太好分辨。 孟盈站得笔直,脸几乎红到爆炸。 好在朱迪老师终于示意台下的工作人员,开始播放伴奏。 一支舞结束,谢完幕,朱迪上来指导动作。 孟盈下意识往台下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周司屹已经走了。 他来这一趟,似乎是为了给出一个攻城略地的信号,又似乎,只是来看一支舞。 身边人的话题还集中在他身上,捐赠出这样昂贵的一面玫瑰花墙,又有副禁欲绅士的好皮囊。 加上负责人恭敬的态度。 来头明显不小。 孟盈没参与进讨论里,她忐忑不安极了,有种本能危险的直觉。 一直到朱迪老师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过来看录像。 “这次领舞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ying。”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孟盈,她的实力摆在那儿,确实让人服气。 孟盈抿抿唇,想说什么。 朱迪老师拍了拍她肩:“我刚才在台下看了每一个人,你是最像天鹅的人。” 呼吸滞了一下。 最像那只养得娇贵,被王留在城堡的天鹅。 “别着急拒绝,”朱迪安慰她,“你不是在做心理干预,作为一个舞者,总不能一辈子上不了舞台,不然每天刻苦练习是为了什么?” 起早贪黑,她的确是学院最努力的一个。 确切地说,练芭蕾的十几年里,她都是最努力的一个。 这样努力,的确无法甘于永远登不上舞台。 不然她也不会放弃物理,选择了芭蕾。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孟盈点点头。 所有人都来恭喜她,她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心口仍砰砰跳动着。 聚光灯熄灭,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台下,周司屹慢条斯理推上眼镜,注视过来的目光。 昏昧光影里,暧昧涌动。 直勾勾,一寸寸侵略过来的目光,深处的暗瘾让人不寒而栗。 ———— 忐忑不安持续了好几天。 被定为领舞,她这几天几乎泡在舞蹈教室。对于跳舞这件事,她一直认真。 用朱迪老师的话来说,是少见的同时拥有天赋和努力的舞者。 只是少了点运气。 陆栩生从安娜那儿听说了她当选领舞,过来恭喜了一趟,后来干脆待在舞蹈教室不走了。 他追人追得很有少年的粗粝莽撞,直白得不行,喜欢就要天天见。 学院的人都开他俩玩笑。 孟盈说了几次,但陆栩生一副公子哥脾气,压根听不进去,反倒来的更勤了。 她七点半到教室,他居然也起得来床,比她到得还早。 孟盈没办法,索性随他。 等新鲜劲过去,大概也就淡了。 演出的前一天,她照例在舞蹈教室泡了一整个上午。 过度的体力消耗,中午的时候已经累得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拿外套准备去吃午饭,刚打开更衣柜,就看到手机屏幕上一串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 都是章行芝的。 她拨回去,对面一片盲音。 看了消息,才知道章行芝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被带去警局配合调查。 至于到底是什么问题,章行芝支支吾吾没说清楚。 只说是因为债务纠纷,和一些其他的事。 消息打得语无伦次,看得出有多慌乱,估计事出得匆忙,章行芝很早就辞职在家,没什么社会经验,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手足无措。 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孟盈的头脑还是懵的。 到底有血缘关系,而且章行芝的确为了她牺牲过不少,再怎么说最后一次,她没法对亲生母亲的事坐视不理。 陆栩生看出她脸色不对劲,问:“怎么了?” “我妈妈出了点事,”她紧紧抓着手机,“你在港城有认识的人吗?事情太急,我买最近的机票也得明天才能赶回去,现在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情况。” “港城,”陆栩生想了想,“陆家在港城没什么生意,不过你可以找找周四哥啊,他对港城很熟的,他妈妈在世的时候,一年里有半年都定居再港城。” 听到周司屹的名字,孟盈的眼睫轻轻一颤。 几天前的那面玫瑰花墙,直白滚烫,看猎物似的注视,还有绅士地虚扶在她肩上的手。 似乎给了她十足的拒绝空间。 但她总有种无处遁形的忐忑。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抿了抿唇,手指绞在一起。 陆栩生看出了她的紧张。 女孩一袭没换的舞裙,黑色大衣,脖颈纤长,裙摆的天鹅绒羽在风中轻晃。 陆栩生的心念一动,伸出手臂,想以安抚的名义,握住她肩。 一辆黑色宾利迎面驶来。 车头正朝这边,轮胎擦过路面,冲击力灼得空气滚烫。 侵略性十足。 还有不到百米距离时,司机才踩下刹车。 车头跟陆栩生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让人心惊肉跳的距离。 陆栩生的手臂倏地缩回来,脸色发白地看向那辆车。 周司屹的手臂探在车窗外,修长手指夹了支烟。 漆黑的瞳孔眯了眯,目光甚至没有掠过他。 完完全全落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直勾勾,灼烫的注视。 心慌意乱,下意识后退。 后知后觉地发觉车过来时完完全全避开了她,她的白色裙摆没沾到一点雪粒。 跟她相比,陆栩生就狼狈多了,大衣上沾满了雪泥。 车停住,陈似拉开车门。 周司屹慢条斯理走下来。 他周身的压迫感太足,陆栩生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在看到人的那一刻气焰全无。 周司屹朝两人的方向走。 绅士斯文。 但孟盈毫不怀疑,即使那辆车撞上去,周司屹的表情都不会变。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指令。 周司屹停在两人身前。 “周四哥。”陆栩生的表情有点惊愕。 周司屹这才撩起眼皮,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唇角勾起淡漠笑意。 “抱歉,”没有波澜的语调,十足绅士,“吓到你了。” 语气里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认出他来,自然也知道他是多厉害的人,陆栩生连连摆手说没有。 周司屹已经侧过头。 跟往前挡了一步的孟盈对视。 孟盈下意识地挡在了两人中间,反应过来才觉得无措。 对视的瞬间,目光似乎被攫住,后脊僵硬,蹿起一阵麻意。 她被刚才的一幕惊得眼睛微红,这会儿大义凛然,但眼角的泪还湿着。 周司屹抬手,擦去她眼角的一抹湿意。 语气松懒温和:“有什么好哭的?” “谢谢。”孟盈抿唇,手指揪住他的袖口。 周司屹垂眼。 她想阻止他的动作,但两根手指太细,没一点劲儿。 但周司屹的确没下一步动作。 目光一寸寸下掠,从女孩蜷起的手指,到袖口被攥起的一道细细褶皱,再到差点儿被握住的肩膀。 她身边总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第62章 ch.62 生 ch.62 生 孟盈正挡在陆栩生跟周司屹中间。 周司屹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他要想干什么,她不是他的对手。 周司屹打了支烟。 骨节修长的手指扣动机匣,咔哒一声。 懒散的动作。 灰白的烟气徐徐升起。 很烈的烟气,她虽然顶着好学生的名号,不是没抽过烟。 这烟气她闻不惯。 心跳莫名紧了一下,像被捏了一把。 “哥哥。” “嗯。” “你…” 语气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章行芝的事,不该再求周司屹,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她早已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的烟。 而且,周司屹要的,她不可能付得起。 当年在游乐场分开时,她就清楚得明白,他们不该有交集。 攥在他衣袖的手指轻轻松开,周司屹偏了偏头,视线掠过她抽回的手。 他的眼底没有笑,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几乎让她无处遁形。 孟盈的头皮发麻,手指缩了缩,握住手心的一块水果硬糖。 刚刚陆栩生递过来的。 大脑一片空白,周司屹掐灭了烟。 “不是不喜欢?” 她猝然抬头,周司屹噙着笑,但眼底并没有一点笑意。 “不喜欢什么?”下意识问。 问完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晚在学院门口,她说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 孟盈抿抿唇,周司屹的视线已经落在她蜷起的掌心。 “不喜欢苹果味。”周司屹把玩着把火机,轻描淡写。 提紧的呼吸松了一刹,孟盈垂下眼。 她身后的陆栩生一直听着,这会儿才找到插话的机会:“你不喜欢苹果味啊,绵绵。我都不知道,没关系,下次我换个味买。” 孟盈的身子一僵。 这才意识到陆栩生在看,本能不想让陆栩生知道,毕竟她跟周司屹的关系并不能放在明面上,也不算多愉快。 周司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松懒垂眸。 孟盈的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抬头时,周司屹已经拦在她身前。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身后的陆栩生站得远,浑然没有发觉。 两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周司屹的手臂几乎贴着她身侧。 陆栩生总算有点疑惑地看过来,叫了声周四哥。 想上前,人被陈似拦住。 而几乎同一刻,周司屹的手臂穿过她身侧。 “周司屹。” 她抿抿唇。 怕被听到,声音很轻,像是情人间缠绵的情话。 不是周先生,不是哥哥。 是他的名字。 以前两人暴烈缠绵的时候,她到极限的时候,最常叫的三个字。 但这次周司屹没退,也没迁就。 这个缠绵到几乎拥抱的姿势,他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她的,极有耐心地攻城略地,直到掌心紧紧贴在一起。 很冷的天,她的掌心都是汗。 那颗糖磨过掌心神经,她轻轻颤栗了下,周司屹握着她的肩。 几乎近在咫尺的对视。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都在颤:“哥哥。” 又叫回了这个称呼。 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本来是什么关系。 脆弱又倔强的抗拒。 就像刚才,揪在周司屹袖口的那只手。 周司屹的目光落下来,指骨相碰,他轻笑一声,一寸寸抽离。 目光始终落在她头顶。 “不喜欢就丢了。” 他语调平淡地说。 最后一寸贴合的肌肤抽离开。 孟盈颤栗了一下。 “你不能这样,我们…” “断关系了。”周司屹低了低眼,眉眼间有戾气,语气却平静,“所以,你在怕什么,妹妹?”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一针见血,她根本回答不上来。 后退第二步,她脚下不稳,后脊被周司屹扶住。 退无可退的距离。 周司屹慢条斯理勾下眼镜,注视着她的反应。 手指一松,那颗糖径直掉落在深深的雪地里。 她几乎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后背被轻拍了几下。 像是哥哥对妹妹会做的举动。 深深的纵容。 温和的拍哄。 还有…绅士皮囊下的掠夺欲和杀伐气。 直到陆栩生走过来,她的后脊仍在颤栗。 陈似做事一向周全,陆栩生没看清什么,只惊讶问:“你是周四哥的妹妹啊,难怪。我之前没听说过。” 也像季蔷一样,把两人当成了堂兄妹一类的关系。 刚才视线被陈似阻隔,他没看清这边发生了什么,听到孟盈这么叫,自然地以为是兄妹之间的叙旧。 孟盈抿了下唇。 手指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她蜷了蜷,辛辣的烟气在这时才发作,轻轻咳了声。 周司屹掐灭烟,掀眸:“不熟。” 语气毫无波澜的两个字。 “没关系,以后多聚聚就熟了,绵绵就在纽约,四哥你不是要在这边投一个项目。” 陆栩生天生是把社交好手,这会儿自然地接下话题,也自然地站在她身侧。 周司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掠过。 心口砰砰跳,裙摆被风吹动,碰着周司屹的西裤。 孟盈心不在焉嗯一声,又伸手牵住周司屹的袖口。 很快地一攥,很快地回缩。 缩回来前,手腕被周司屹压住。 一个微妙的角度,只有两人知晓的缠绵。 指腹缓缓摩挲,她死死咬住唇,忍住颤栗。 “用不着那么熟。” 周司屹的视线掠过陆栩生,笑了声。 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一寸寸收拢。 一寸寸侵略进安全距离。 手心都是汗。 一场暴烈的人后缠绵。 孟盈从来不习惯,一整个夏天也没能习惯,耳根几乎红透。 陆栩生在后面叫她的名字:“绵绵,不是说要去信号好的地方给那个朋友打电话?不过碰到周四哥了,你…” “咱们去吧。” 孟盈倏地缩回手,周司屹没拦。 他原本也是虚握着。 孟盈愣怔抬头,正对上周司屹的目光。 他在注视着她。 心跳一寸寸加快,做出反应前,周司屹已经绅士地开口:“陈似,送孟小姐跟她朋友过去。” 表情不变,情绪看不分明。 只很轻地笑了一声。 似有若无的暧昧因子终于切断。 孟盈轻轻松了口气。 陈似应声上前。 孟盈很怕陆栩生再提那件事,几乎慌张地回身那放在台阶上的包,陈似已经帮她拿好,恭敬弯身。 这次连陆栩生都察觉出点儿不对。 陈似以前混的是其他道,也算方人物,现在回来了,也只对周司屹低头。 头顶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太强烈,孟盈转身告别,然后上了车。 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车上坐稳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胸腔中过分剧烈的心跳。 她不动声色地往车窗外瞄了一眼。 周司屹还站在原地。 正撞上他抬起的视线。 明明是单向玻璃,目光相触的那刻,头皮还是麻了一下。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手指在裙边磨了磨。 陆栩生一直观察着她情况,过了两个转弯才想起跟陈似说地址,陈似淡淡应了一声。 这边的街道岔路多,车居然很巧地没有拐错。 运气实在是好,陆栩生有点惊讶地转回目光,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你还好吧?看你刚才的脸色就不太对。” “没关系。” 陆栩生以为她是紧张,安慰:“没关系,伯母会没事的。周四哥在港城那边的圈子很广,我找的这个朋友也是通过周四哥才认识的,常年在港城,很可靠的。伯母的情况可大可小,全看那边怎么定,实在不行就找周四哥帮个手,反正他是你哥哥。你不好意思麻烦他也没关系,他父亲也在港城,那边的消息是通的,他总会听到点风声,周四哥人很好的。” 孟盈轻轻咽了下口水。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拍。 浑身的血都冷起来。 对了,她一直忽略了这件事,章行芝和周正临生活在一起,周正临的消息,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周司屹刚刚儒雅绅士的模样,还有轻飘飘掠过她的目光。 他分明知道一切,一步步前进。 侵略性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直到她退无可退,穷途末路。 孟盈有点头晕目眩,车在此时停下。 陈似恭敬拉开车门,开车的司机是个白人,风趣友好地说了句—havood day 孟盈拿包的时候,陈似递了张名片过来。 周司屹的私人名片。 上面有他的私人号码,和在纽约的住址。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心悸感强烈,孟盈抿了抿唇。 “周先生说,哥哥应该照顾下妹妹。” 陈似公事公办地转达。 孟盈握着名片,掌心被硌出道不太明显的印痕。 几乎想象得到,周司屹是怎么噙着淡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 陈似回去的时候,周司屹两腿交叠,坐在剧场的头排座椅。 台上空空荡荡,灯光昏昧。 只有那块蓝宝石光芒璀熠。 这块蓝宝石在苏富比竞价激烈,拍出了天价,周司屹那时在国外执行任务,让陈似去的。 只交代了三个字——拍下来。 可谓一掷千金。 后来港城的小报上还铺天盖地报道了这次拍卖,尤其是这块身价数亿的蓝宝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谈。 那交易数字看得陈似都肉疼。 陈似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用途,但周司屹只让他去做了这面玫瑰花的城堡。 以此作为捐赠给朱莉亚学院的一笔赞助。 这简直是亏本买卖,陈似都觉得荒谬,周司屹从小在名利场浸淫,从来没做过亏本生意。 但这次,是打算一掷千金,找一只挠过他的猫? 这位孟小姐漂亮归漂亮,但这个圈子漂亮的何其多。 不该是被蛊惑。 又或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陈似越想越觉得荒谬,回过神时,周司屹正垂眸看着掌心的一个挂链。 一只很小的巴塞罗熊。 她刚刚落下的。 周司屹的视线在上边停了一会儿,掀起眼皮:“她的裙摆是不是脏了?” 陈似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司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没注意,但雪天穿白色舞裙,应该很容易脏。”陈似答。 周司屹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他的半张脸都在阴影中,完全看不清神色,修长指节在膝上轻扣着。 “这个挂链要给孟小姐送过去吗?”陈似多嘴问了一句。 周司屹的视线落在舞台的方向。 漂亮的玫瑰花城堡。 眼前浮现出她刚才离开时的模样,故作镇定的模样,慌乱得裙子都擦碰在车门上,车门有雪痕,她心疼得吸了口气。 模样可爱又天真。 天鹅就该如此,在最温暖的城堡里,永远天真。 周司屹笑了笑。 “用不着。” 她会自己回来拿。 第63章 ch.63 生 ch.63 生 陆栩生口中的朋友姓赵,叫赵非,是纽大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去了港城工作,从事法律工作,在香港的几家头部律所都工作过,声名颇盛。 几乎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他的外祖很低调,但在港城颇有影响力,也认识不少各界的朋友。 出了事的第一时间,陆栩生就去找了赵非。 章行芝的事可大可小,非得算起来,不足赵非接手那些难缠官司的万一。请赵非帮忙,几乎是十拿九稳。 赵非跟陆栩生的关系很好,答应得很痛快,让她安心等。 挂断电话,孟盈的心才稍定。 怕她担心,陆栩生还给她传了赵非的履历过来。 很漂亮的履历,难怪各大律所争相挖人。 如果连赵非都解决不了,那整个港城,应该没几个人帮得了她。 孟盈咬咬唇,本能地忽略了最糟糕的那个情况——也许这件事本身就是周司屹做的。 如果是这样,再漂亮的履历,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周司屹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分开的一年半里,没了感情账,他愈发高不可及。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总会本能地抓住那根稻草。 她只能往好处想。 因为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她毫无办法。 “事情交给学长,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可别跟之前似的,所有压力都一个人消化,偷偷躲起来哭鼻子。”陆栩生安慰她。 “知道了,谢谢你。” 孟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陆栩生,他的确帮了她很多。 “谢什么?”陆栩生大方笑笑,“我在追你啊。” 坦荡的少年心性。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孟盈也笑笑,大方地说。 回去的路上,她搜索了回港城的机票。 还有两天公演,孟盈犹豫了一下,把票定在了公演的后一天。 票钱是找安娜借的。 月底几份兼职的工资结清,她才勉强还完账单,但卡上也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 后面的一切都需要钱,如果钱能解决,就是万幸了。 新年的演出能拿到一笔补助,不算多,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回去的时候又开始下雪。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冷,天气也怪,她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回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寓的热水坏掉了。 孟盈蹲在进门的热水间,对着复杂的闸门看了一会儿,无奈给维修工打电话。 进入圣诞假期,两个维修工都不在纽约,要下周才回来。 这意味着一整周都没有热水可用。 折腾一天,孟盈几乎疲惫到极点,烧了壶水,简单洗了脸和头发,昏昏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难得没赶上起来练早功。 她的生物钟很准,所以没订闹钟的习惯,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就这么被打破。 好在养回了点精神。 手机上有朱迪老师的三个未接来电,她红着脸回拨过去,连连道歉。 朱迪老师说没关系,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好好调整状态,别太紧张。 但不是说不紧张就不紧张的。 她随意地煮了半包面当午饭,算算时间,赵非的消息也差不多该回过来了。 果然,洗好碗碟,一串港城的号码打进来。 几乎在响铃的同一刻,她按下了接听。 赵非的语气很遗憾:“抱歉学妹,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 所有的希望和侥幸在这句话中被激得粉碎。 心口骤然一紧,她抿住唇。 果然听到赵非继续说:“栩生是不是认识zhou?我跟这边的朋友问过了,这事恐怕得让栩生找他帮个忙。”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保释的人,是zhou父亲的情人,对吧?周正临被流放到港城,本就是周司屹一手安排的,当时周家人还骂他冷血,后来见识了他多百无禁忌,愣是没一个人敢再置喙这件事。周正临消息,一直是递到周四那儿的。” 赵非说得隐晦,但孟盈听明白了。 是啊,这件事牵扯到周正临跟章行芝。 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也许他推波助澜,也许只是冷眼旁观。 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似会递过来那张名片。 一场明牌,周司屹坦荡地摆在台桌上。 绅士地让她选择。 但她分明,退无可退,走投无路。 她把剩下的半包面装进冰箱,点开lyft,输入了名片上的那个地址。 正值通勤高峰,司机接单很慢,她站在公寓门口,手指被冷风吹得微僵。 抬头的时候看到挂在玄关的舞裙。 昨天实在太累,没来得及处理,裙摆上有块不太起眼的污痕。 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洗掉。 —— 周司屹住的是私人别墅。 外面的安保很严,有人拨了内线进去,十来分钟后,陈似出来接人。 见到她,陈似并不意外,让她在会客厅稍等。 会客厅很大,她攥着手指,笔直坐着,这栋别墅是复古建筑,客厅三面都有壁炉,里面的火木熊熊烧着,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实在太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她真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被冻醒。 脸颊贴了只冰酒杯,里面是很烈的威士忌酒液。 周司屹收回酒杯,垂眼看着她。 孟盈在他的眼底看到晦暗的欲。 来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件白色长裙,外面披着黑色棉服,单薄了些,但她演出经常要穿舞裙,有时候来不及换,冻习惯了。 这会儿耳根冻得红透,长裙垂到细瘦脚踝,很像以前两人的那一段。 那时她总觉周司屹是新鲜感作祟,反正都是要腻的,百无禁忌陪着他玩。 但玩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她是他的欲。 此时此刻,周司屹垂眼看着她,那条一年多未见的卡罗斯犬蹲在他脚边。 凶神恶煞,嘴边有血。 以前跟周司屹的时候,他恶劣地威胁过她很多次,再跑就放狗。 但实际上,这条卡罗斯犬在她这儿算得上乖顺,现在这嗜血的一面,她第一次见。 生杀予夺,面不改色。 孟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刚睡醒头脑还昏沉着,像受惊的猫。 后知后觉得发现,大概是屋中太暖和,她刚才完全丧失了警惕性,真睡得昏沉。 周司屹一步步走过来。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和辛辣刺激的烟气几乎将她拢住,孟盈抿了抿唇。 看到他随意握在手里把玩的一只老旧打火机。 还有他手腕的一道血痕。 周司屹眼皮垂下,手背贴了贴她的额:“这么大的雪,怎么不让陈似接?” 不问她为什么来,不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只问这么一句。 孟盈哆嗦了一下。 “不想麻烦他。” “嗯,”周司屹靠着壁炉,“睡这儿凉。” 语气温和得像是哄人。 “我不小心睡着的。” 屋中温度实在暖和,她整个人暖烘烘的,思考能力也变得迟缓。 在这样哄人的语气里,竟然生出点委屈的情绪来。 也无端生出微弱的希望。 就像冬天身在温暖宫殿的天鹅,总是容易忘掉下一个春天的危机。 相较于居安思危,趋利避害才是一种本能。 周司屹拨开她脸颊的碎发,指节跟脸颊触碰。 碰到她眼角的微红。 “你不该为乱七八糟的人哭,妹妹。” 似怜惜,似哄诱的语气。 孟盈怔怔地,轻颤了一下。 周司屹的表情清淡,眉头微拢,一只手插在兜里,仿佛在给一只猫顺毛。 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孟盈叫了声:“哥哥。” “能不能请您帮我个忙,“她抿了抿唇,“哥哥。” 最亲昵禁忌的称呼,最客气疏离的语气。 周司屹侧过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相碰。 他身后那条卡罗斯犬嗅到剑拔弩张的意味,猛地站起来。 周司屹慢条斯理扯松领带,视线笔直地看进她眼底:“我不是慈善家,妹妹。” 平静的语气。 他的确不是慈善家,他只管生杀予夺。 “抱歉,”微弱的希望丧失,她抿了抿唇,“那我…” 语无伦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知道要怎么跟周司屹谈判,他手把手教过她。 也知道跟他谈判意味着什么。 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挣动的一下,手腕被箍住。 她惊愕抬头,眼角又敏感地生出微红。 下巴被周司屹握住,目光几乎避无可避。 昏昧狭窄的空间,目光相接的对视。 周司屹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她浑身紧绷,莫名的委屈涌上来,眼角开始湿润。 她骨子里一直挺坚强,但也娇气。 以前是孟宗海宠出来的,后来是被周司屹养出来的。 周司屹垂眸,手指掠过她的眼角:“抱歉,我也不该让你哭。” 绅士的语气,堪称温和。 乱七八糟的人不该让她哭。 与她相关的人更不该。 孟盈的所有防线就在这一句话中被破除,那些委屈的泪终于一滴滴掉下来。 周司屹耐心十足地替她擦去,揽着她肩,轻缓地拍哄着。 弄哭她的是他。 说不该让她哭的也是他。 孟盈的浑身都紧绷,但周司屹太了解她,他的话几乎击溃她所有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她羞耻地闭住眼。 骨节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掠过她眼睫。 “别哭了,玩一个游戏。” “你只有一次机会。” 熟悉的一场赌局,仿佛回到了两人荒谬关系开始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指也这么掠过她的眼角,悠然地说过这样一句话。 她愣愣睁大眼睛。 周司屹靠在沙发,十足有耐心地等她消化完这句话。 “赢了,我帮你解决你母亲的事。” “输了…” 第64章 ch.64 生 ch.64 生 输了会怎么样? 周司屹并没说,他端着杯威士忌,靠在沙发边。 孟盈抿了抿唇,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穿的是条长裙,漂亮,但不够方便,裙摆被扶手挂住,她的脚步不稳,腰被周司屹握住。 完全占有的姿态。 她本能地抖了一下,周司屹的手掌并没有移开的打算。 他耐心十足地把她扶稳,滚烫的温度无法忽略,还有那些熟悉的感觉。 她就这么落在他怀里。 裙摆被撕扯,破了一道狭长的口。 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有点心疼。 她的双眼闭着,长发碰着他的衬衫领口,有种娇气的脆弱。 在纽约的这一年半,她鲜少有过这样的感觉。 人会本能适应环境。 就好像,十五岁那年跟章行芝去b市后,她学会了不被爱,不被喜欢。 十八岁那年夏天,她对周司屹产生了习惯性依赖,在他这,她学会了哭,并且哭是有用的,娇气也被养回来了。 圈子里知道他们事的朋友都调侃,周司屹养了只多金贵的猫。 以至于,从洛杉矶离开的时候,她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戒断期。 她整个身体都是软的,抬头,只看到周司屹的衬衫领口。 上面多了一道褶痕。 他的手掌顺着她腰上移,滑过她的颈侧,一直抚上她的侧脸。 称得上绅士的虚贴,但她本能地颤栗了一下。 周司屹垂下眼,耐心十足地看了她一会儿。 等她有点适应了这样的触感,才捧住她的脸。 这一次,滚烫温度毫无阻隔贴上来。 “你该习惯一下。” 她抬眼,透过金边眼镜,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周司屹静静看着她,帮她理好蹭皱的裙领。 攻城略地,强势放肆。 他要什么,从来分明。 一年半那段关系的开始,分不清是她先进的一步,还是他有意放纵。 也许那把掠夺欲,在更早之前,就扎根在他的骨血里。 她一直知道周司屹的百无禁忌,也习惯了他的纵容。 而现在,他懒散平静地和她说,玩一个游戏。 就像春天到来,暖和的城堡中,天罗地网,图穷匕见。 孟盈咬了咬唇。 周司屹要跟谁玩玩,没人拒绝得了。 一年多前,他只是,陪着她玩罢了。 壁炉烧得暖和,她得手指几乎揉在一起,周司屹垂眸看着她,伸出手。 修长分明的手指上,有只小熊挂坠。 她掉在雪里的那个。 他握住她手腕,把蜷起的手指一根根打开,小熊落在她掌心,干干净净。 上次是结束,这次是开始。 女孩的手指要蜷不蜷,抗拒又羞耻的姿态,头垂得很低,眼睛看着地面。 像上课走神被叫起来的好学生。 周司屹静静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勾下眼镜,丢在一旁的圆桌上,叫陈似过来领她换件裙子。 和那年夏天一样,给足了她选择,拒绝的机会。 但— 只有一次机会。 ——— 周司屹出去买了盒烟。 十二月是纽约最冷的时候,夜晚的街头荒芜混乱。 街头的便利店都关得差不多,他走进家亮灯的店,随手拿了盒烟。 结账的时候才注意到上面有个粉色的草莓。 草莓爆珠,他挺久没抽过了。 店员扫码的时候,周司屹又随手拿了盒牛奶。 草莓味的。 陆霄洄的电话打进来,国内这时是半夜,陆霄洄打这个电话,看得出来挺闲。 周司屹按了接听,抽了支烟出来。 没打,指腹碾过爆珠,咔哒一声。 草莓的甜意浓重。 “你人在纽约吗?栩生刚才求到我这儿了,为的还是你妹妹的事,真是新奇。” 周司屹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 淡淡的语气,在纽约凛冽的风里。 “这事你怎么打算的?如果不插手,跟周正临清算就顺理成章。” 陆霄洄啧一声。 他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周司屹布下这个局,为的是周正临,还是找一只猫。 “看她。”周司屹撂下两个字。 “看她什么,哭不哭吗?说到底是个姑娘,都娇气嘛,你…” 不用说也知道,是陆栩生求到陆霄洄这儿了。陆霄洄在陆家小辈里人缘很好,尽管玩世不恭皮囊下,手段狠戾不吝于周司屹。 “她是你妹?”周司屹打断这句话。 她哭的确有用,但娇气到为谁都哭— 指节摁在烟身,尼古丁地苦被草莓的甜移遮盖,周司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 ——— 别墅很大,孟盈被陈似带到一个房间。 这里实在是暖和,紧绷的神经在适应这种温暖后不由自主地放松,直到屋门打开,她才反应过来。 不由自主咬了下唇。 陈似恭敬递上来个袋子。 以为周司屹会让她换什么奇怪的裙子,毕竟以前跟他的时候,他玩得百无禁忌,的确什么都换过。 手指碰上那只袋子,她深吸口气,拆开。 然后怔了一下。 很熟悉的一条裙子,最简单的白色,腰间缀一只珍珠蝴蝶。 很有少女感,干净,漂亮。 那天她去看周司屹的比赛,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白色裙子的少女,天真明媚,光是坐在那儿,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但没人知道,休息间里缠绵暴烈的问,红透的耳根,和男生颈侧的抓痕。 那是两人那段混乱关系的开始。 那时她还怀着天真,试图跟周司屹进行开诚布公的谈判。 那天晚上,这条裙子被弄得满是褶皱。 周司屹仍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模样。 狼狈的只有她。 她那时红着脸,气恼地揪着周司屹地领口:“这件裙子我很喜欢。” 她天生好脾气,不会生气,这句气话说得像撒娇。 周司屹的手握在她腰上,目光直白得近乎灼热地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如芒刺背,脚趾蜷了蜷。 “你得负责。”憋着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紧张得差点咬了舌头。 “我手洗,”周司屹看着她,直白问,“还有什么要负责的吗?” 孟盈羞耻地抿住唇。 周司屹慢条斯理叠起那条裙子:“那再做一次。” 她不记得那晚最后怎么样,可能是她娇气地哭了,然后周司屹去冲了澡,冲好久。 所以,后来他真洗了这条裙子。 她并不知道周司屹为什么在这时,让她换上这条裙子。 他的耐心十足,她磨磨蹭蹭穿了好一会儿,门外地陈似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一年半过去,她长高了一点儿,那条裙子变得有点短。 穿上莫名有点羞耻。 换完裙子出来,孟盈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分明是她的裙子。 柔软裙摆碰着膝,她轻轻拉了一下,陈似领她往外走。 正碰到慢条斯理走过来的周司屹。 他插着兜,缓缓撩起眼皮,视线掠过她身上那条白色长裙。 很有涵养的注视,但对危险的感知几乎将她淹没,孟盈本能后退,周司屹仍朝她走。 直到两人的距离几乎退无可退,她揪了下他的袖口,掌根紧张蜷起,压出到细细褶皱。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感觉到周司屹在看她身上的裙子,直勾勾的,审视的目光,很烫。 烫得她小小往后退了一步。 “走吧。”周司屹的语调淡淡。 她这才注意到,陈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走廊昏昧,她又怕黑,揪着周司屹地袖口走了好一段,才像摸到烫手山芋似的,悄悄缩回手。 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她的手忐忑背在身后,站得笔直,看着他袖口那道消不去的褶皱:“不好意思…” 头顶的注视过于强烈。 她垂下眼,避开跟周司屹的对视。 一道力落在她手腕。 周司屹的手心温热,有很淡的烟草味,混杂着草莓爆珠的甜腻,她敏锐地觉察出来。 手指蜷了一下,然后被一根根打开,直到跟他的手指严丝合缝扣拢。 周司屹的动作堪称绅士温柔,但侵略得彻底。 她动了动手指。 “你得慢慢适应。”周司屹侧眸睨过来。 十指相扣,像一张紧密的网,彼此的体温都清晰感知。 “可是,还没…”她心慌意乱。 可是,游戏还没开始。 “既然玩游戏。”周司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走廊狭长,他似乎只是引路。 “就要做好输的准备。” 温和的语气,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句话。 似乎是某种预警,又似乎是随口一说。 但她的心都悬起来,仿佛被盯上的猎物。 走廊狭长昏昧,整个人几乎被周司屹的目光笼罩,孟盈的头皮发麻,看到他打开了扇门。 那扇门上有密码锁,两道,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难怪陈似没有跟过来。 “玩什么游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僵硬。 周司屹的指腹缓慢摩挲着她掌心脉络。 房间门打开。 是间书房,里面三角有几个保险柜,应该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角立了个冷柜。 冷柜门打开。 里面是几十只棉花糖,外面的包装纸不透光,精致漂亮。 孟盈愣住。 周司屹握住她的手,挑了其中一支。 手指被冷气一打,她轻轻哆嗦了下,周司屹的手牵得很紧,面对面的姿势。 鼻尖嗅到轻微的甜意,她抿了下唇。 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 她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能轻易勾起心底最恶劣的欲念。 周司屹慢悠悠伸出手臂,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支是什么口味?” “这是问题?”她怔怔抬头。 “这是游戏。” 孟盈愣住。 绿色包装,应该是苹果或者青提味的。 一次机会。 二选一。 要么输,要么赢。 周司屹并不急,握着她因紧张轻颤的肩膀,耐心十足地等着她给出答案。 孟盈抿住唇,在心中默念了句好运。 希望新年的好运气还没用完。 “苹果。”她轻轻地说。 一个胜算最高,十拿九稳的选项。 结局落定。 呼吸几乎屏住,孟盈垂下眼,下巴被抵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避无可避,对上周司屹的目光。 他的手仍牵着她的,极具侵略性的十指相扣,手臂穿过她身侧,仿佛一个拥抱。 她的手被握着移到包装袋的封口。 浑身都是僵硬的,包装纸一寸寸剥落,露出里面粉色的棉花糖。 鼻尖有甜腻的草莓味。 意识混沌到极致,分不清是错愕还是紧张。 为什么会是草莓味的呢? “你输了。” 周司屹的松懒垂下眼,慢条斯理帮她拨开贴在脸颊的长发。 带着笑意的语气,但平淡冷漠到不近人情。 既然是游戏,就该愿赌服输。 斯文皮囊撕开,强势的掠夺性毫不遮掩。 孟盈的头埋在手臂间,肩膀轻轻颤抖。 浑身发软,难过到极致。 “愿赌服输,”周司屹的手在她背后一下下轻拍着,“别哭,绵绵。” 愿赌服输。 别哭。 这才是游戏的意义所在。 ——— 心情大起大伏,孟盈几乎累极。 晚上还有一节晚课,很重要,nh的首席会来给她们做动作的调整和指导,确保每个人都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新年夜的演出。 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朱迪千叮咛万嘱咐,每个人都不能缺席。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 孟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这儿待了太久。 “我可以先去上一节晚课吗?”她抿抿唇。 周司屹的手握着她后颈,毫无间隙的触碰。 她整个人落在他怀里,周司屹的手掌用力,她的额几乎跟他相抵。 气息强势得扑面。 孟盈的眼睫受惊地颤了一下。 她输了,周司屹当然不必继续做个绅士。 这才是输赢的意义。 她紧紧抿着唇,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件大衣。 周司屹的。 他比她高了几乎一整个头,这件大衣穿在她身上有点儿过于大。 周司屹的手臂一揽,她整个人就在他怀里了。 她的头缩在宽大的衣领里,浑身都在颤。 周司屹一下下拍着她的肩。 耐心的安慰。 想看她穿最漂亮纯稚的白色长裙。 又无法避免地生出恶劣的欲念。 想把长裙压得褶皱破碎。 周司屹自诩不算什么好人,有些善他乐于施舍,但她总能轻易地激起他身上的掠夺欲。 所以,他当然不会乐善好施地做个绅士。 这场游戏,他陪她玩了两次。 不会有第三次了。 晚课七点钟开始,六点五十五分,黑色宾利停在学院楼下。 不少同学在往学院走,孟盈吸了口气,似乎终于回到应有的轨迹。 但她再清楚不过,从愿赌服输的那一刻,不可能回得去。 心跳咚咚作响,她刚要拉开车门,突然看到站在学院楼下的陆栩生。 男生穿了件冲锋衣,在学院楼下张望,明显等人的模样。 等的自然是她。 手里还提着杯热可可,之前周司屹买的那家。 那家店的确五点打烊,陆栩生握在手里的那一杯已经冷透了。 手掌的温度不足以在冰天雪地里让一杯可可保持温热。 孟盈愣了一下,不知道那天周司屹是怎么买到的。 一直到她回公寓,那杯还是热的。 陆栩生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半分钟后,她放在帆布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司屹掠过来一眼。 孟盈头皮一麻,这才想起有几个小时没看消息,大概陆栩生不放心,索性来学院找她。 她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别开眼,周司屹的视线已经掠过陆栩生的方向。 手掌顺势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得唇碰唇,长驱直入地撬开。 这是他索要的第一件东西。 他的金边眼镜没摘,孟盈被金属框架冰得颤栗了一下,呼吸几乎被悉数掠夺。 大雪里的一场深吻。 一直到她身上暖和过来,耳根红透,周司屹才拉开距离。 她的呼吸急促混乱。 周司屹的掌心仍贴着她后脑勺,安抚地拍了拍。 “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绵绵。” 第65章 ch.65 生 ch.65 生 头顶的天仍是灰蒙蒙的,冬日的风凛冽。 长发被吹动,无声地碰着周司屹的领口。 帆布包里的手机第二次震动。 周司屹站在她身前,陆栩生被完全挡在视线之外。 心跳一点点加快,后脊几乎僵硬地贴在墙壁上,手机被周司屹抽出来,干脆利落拒接,关机。 周司屹的手里还握着那部手机,就这么懒懒下滑,挑起她的裙摆。 冷风灌进来,孟盈哆嗦了一下,抬头。 对上周司屹幽深浪荡的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懒于掩饰的暗瘾。 骨节修长的手指缓慢上移,她的眼睫剧烈一颤,整个人被拢在他的大衣里。 冷热剧烈反差,脚趾止不住地绷紧。 “哥哥。”她艰难叫出这两个字。 似乎又提醒了一遍这层禁忌关系,羞耻更甚。 周司屹肆无忌惮地掠夺,她狼狈得不行,他的袖口都没乱一点儿。 耳边清晰得听到陆栩生问一个跟她一起上课的女孩,又没有看见她。 她一分神,周司屹恶劣地曲了下指。 理智完全崩塌。 羞耻地闭住眼,但周司屹的手捏住她下颌,不许她避。 温柔又暴戾,在她到达的前一秒,周司屹懒懒收回手,打了支烟。 她的脸颊潮红,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周司屹这才满意。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羞耻感快要把她逼哭了。 整个人被周司屹一把抱起来,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细细替她理好一塌糊涂的裙摆。 罪魁祸首也是他。 “你得有点觉悟,妹妹。” 他解开领带,帮她一点点擦干净。 布料滑过肌肤,她猛地颤栗了一下:“输了,要陪你玩多久?” 语气发着软,娇媚得陌生,她轻声说完,咬住唇。 周司屹掰开她的唇,轻笑。 绅士的姿态,温柔,但分明是恶魔的举动。 “输掉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条领带湿皱得不成样子,被周司屹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理智跟身体都接近极限,视野中能清晰看到往舞蹈室走的同学,和仍在等她的陆栩生。 眼角浸满湿意,分不清是被刺激的,还是实在难过。 整个人被周司屹揽着,他捏了捏她脸,周身的戾气消了,完全的哄诱。 手指停在她的眼角,捻去一滴泪。 “怎么总在哭,”周司屹居高临下地掠过一眼。 收拾好往教学楼里走,已经是五点五十七分。 孟盈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好学生的习惯根深蒂固,从来都是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有时候需要练习,去得更早。 踩着点到还是第一次。 大冷的天,她的脸颊却是红的,被周司屹抱在怀里。 路过陆栩生的时候,周司屹停下脚步,捏了捏她脸:“跟陆同学打个招呼。” 陆栩生目光愕然地看过来,下意识叫了句周四哥,然后看着在周司屹怀里的她—周司屹不熟的妹妹。 “绵绵,你跟周四哥…” 孟盈咬着唇,身子还发着软,不知道怎么解释,怕周司屹真对陆栩生做点儿什么,脸埋在他领口。 两根手指捏着他领口,轻轻拉了拉。 力气比猫还小。 只捏出了道细细的褶。 周司屹斜靠在门口,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 她的手指紧张得揪成一团。 周司屹轻笑,抬头时轻描淡写跟陆栩生说:“抱歉,她胆小。” 完全占有的姿态。 孟盈被他抱进学院,再往里就是舞蹈教室,今天人来得齐,所有老师同学都在。 要是就这么被抱进去,明天她就得在学院出名。 “周司屹。”她着急喊了一声。 不是哥哥,是他的名。 忐忑抬头,正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我自己进去就行,我能走。”她抿抿唇。 “腿不软了?”周司屹面无表情。 刚才陆栩生走过来的时候,她情急之下说腿软,这会儿变得倒快。 “不软了。”孟盈镇定说。 其实手心都是汗。 周司屹阴沉沉瞥过来一眼,她垂下眼睫:“我想吃糖,周司屹。要之前那个牌子的。” 那个牌子是国内的,不算出名,在纽约哪儿找得到。 孟盈心口砰砰跳,犹豫了一会儿,唇碰了下周司屹的下颌。 很轻的一碰,几乎还没碰到就飞快缩了回来,但明显愉悦到周司屹了。 他轻笑了声,手指缓慢滑过她颈侧一道吻痕。 他轻轻一碰,她就敏感又可怜地颤了一下。 以为他要做点什么,浑身都紧绷。 但周司屹只是把她放下,扶了把她腰,等着她站稳:“要什么味?” 她愣了一下,小声说:“草莓。” 没想到周司屹真会去给她买糖,孟盈站在教室门口,腿还是软的,耳边是周司屹走之前撂下的那句—— “再为乱七八糟的人哭,今晚让你哭个够。” 温和绅士的语气,充满威胁的一句话。 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拿手背贴了贴脸颊,降了会儿温,才往更衣室走。 没走两步,陆栩生追了过来。 陈似在大门口等着,陆栩生不可能从正门进。 孟盈停住脚步,紧张地揉了下手指。 陆栩生不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她十五岁后碰到过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 尽管两人不在一条道上,以后也不可能在一条道上。 她拿陆栩生当朋友,不想骗他,不想给他希望,也不愿意让他知道太多。 陆栩生跑得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冲锋衣上脏了一块,应该是从学院后面的窗户翻进来的。 她刚要说话,他先开口:“周四哥…没欺负你吧?” 孟盈愣住,以为他要问两个人的关系,她甚至准备好了敷衍的说辞,但陆栩生却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那他是你…”陆栩生没说出来那三个字。 他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确有种一往无前的劲,即使亲眼看到,也毫不避讳地问出来,要个答案。 “不是男朋友,但我和他接吻了。” 陆栩生很聪明,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栩生紧紧盯着她脖颈的吻痕,嘴唇紧抿着,没说话。 “我们的关系,希望你别说出去。”孟盈轻轻说。 陆栩生仍盯着那道吻痕,过了好一会儿,视线移到她脸上。 舞蹈室有同学看到她,探头喊了声:“快进来,绵绵。” 孟盈从更衣柜拿了舞鞋,又翻了个创可贴出来,匆忙跑过去。 在教室站定,她的胸脯还剧烈起伏着。 好学生做惯,她红着脸低头,颈侧的吻痕刚贴了创可贴,黏面拉扯着肌肤,有点儿不舒服。 旁边的安娜碰了下她胳膊,小声调侃:“难得看你迟到,脸这么红,不会是因为哪个男人吧?” “我…”她从来没说过什么谎话,说不出不是两个字,脸都憋红了。 “哇,居然是真的诶。” 国外的恋爱观一向开放,安娜一肚子好奇,好在这会儿朱迪老师宣布开始一个个上台单独展示。 这个之前没有通知过,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热身准备,安娜也暂时收起了八卦的一颗心,上把杆的时候,突然想起个事,凑过来说:“对了,你最近注意点,下午我回公寓拿东西,碰到有人打听你,说是你什么亲戚,反正话说得没多好听,被我骂回去了。” 孟盈点点头,她国内的电话号码欠费停机,这两天为了登一个账号才重新办理,开机后的确看到两条奇怪的消息,被她当成误发删除了。 晚上的课程紧张,nh的首席给她们一对一做完动作指导后,还要做舞台指导。 所有人又去了礼堂。 礼堂里面放着那面玫瑰花墙,花做了处理,几天过去没有任何枯败的迹象,中间整颗蓝宝石雕刻的玫瑰更是夺目。 而她,现在完完全全是困在城堡里的天鹅。 心口紧绷着,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好在有平时刻苦习练出的肌肉记忆,一支舞完成得很漂亮。 但她的掌心都是汗,呼吸也没调过来。 朱迪老师宣布中场休息,她独自去了天台,打了支烟。 烟是周司屹那件外套里的,还有只打火机,很旧,很眼熟。 她的拇指扣着机匣,熟练按动。 火光明灭的烟身夹在细白指间,烟气浓烈,她低头吸一口。 反差分明。 吸完第二口,才掐灭烟身,揉了揉冰凉的手指,进去排下一场。 两个同样出来抽烟的工作人员在另一角,其中一个啧一声:“那妞是真纯,这腿这腰,可惜哪哪都小,看着就好学生…” “这种好学生最好泡,这脸是真绝,上午拿照片那个人问的是不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同伴捂着胳膊叫一声。 另一个人慌张扭头。 视线中一条长腿,男人慢条斯理勾下眼镜,手中的动作跟斯文皮囊截然相反,烟头一拧,皮肉灼烧的声音骇人。 那人本能要跑,胳膊被周司屹一拉,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咔嚓一声。 那人登时面目扭曲。 “操你大爷…”那人嘴里骂骂咧咧。 “我爸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随你骂,”周司屹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手,嗓音淡淡,“不过,骂一句,一根手指,应该不过分。” 听着挺斯文的一句话,但刚才的暴戾行径全不留情。 周司屹抬起手,身后的陈似递过把刀来。 他的手指夹着刀,慢条斯理转了半圈。 熟练的动作,生杀予夺,完全魔鬼模样。 地上的两个人都哆嗦了下,没一个人敢再说一个字。 ——— 下半场排练得也算顺利,但想到排练之后的事,孟盈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首席已经走了,快演出了,朱迪老师又多留她们练了一遍,熟悉舞台。 舞剧的最后一段是白天鹅的独舞。 被困在城堡中的白天鹅,扇动翅膀,但始终飞不出一扇窗。 收尾动作是三十二圈挥鞭转,转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孟盈心神不定,脚下踉跄了下。 心口跳得更快,视线正跟坐在台下的周司屹对上。 他双腿交叠,仍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来是预留给校董事会的,现在名牌换过,是个zhou字。 他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掠过来,金边眼镜后蓄着危险气息。 空气似是在烧。 输掉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孟盈慌乱收回视线,旁边的舞伴已经谢幕,她慢了一小拍地屈膝,并不明显的迟滞,除了周司屹,没人发现。 女孩们退到后台,孟盈被围住庆贺,台下有观众送花。 这不算是场正式演出,来看的基本也都是校内外的学生。 有个男生过来,递了束栀子花。 这个男生孟盈见过几面,跟陆栩生玩得很好,所以这花是替陆栩生送的。 还捎了句话—栩生说,要是你是被欺负了,尽管找他。 陆栩生明知道她的意思,还没死心。 孟盈抿抿唇,想把花还回去,但那男生已经走得没影,她抱着那束花,抬头看到陈似。 陈似的手里只有一支玫瑰,他恭敬递上来,说:“孟小姐,周先生在台下等您。” 那支玫瑰下面,挂着个钻石王冠。 王给天鹅戴的那顶。 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舞剧用的道具是锆石的,这顶是真正的钻石。 舞台上的视线纷纷投过来,有人看出来,捂着嘴惊叹。 如果说上面玫瑰花城堡还不知道是因为谁,那么此时一目了然。 孟盈往台下看。 周司屹仍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明显等得有点不耐烦,视线从她手里那捧栀子花掠过,黑眸的气息更加危险。 对视之下,心里咯噔一声。 男人的占有欲实在致命。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她落下的发带把玩,他懒懒开口。 “等我过去请你?” 第66章 ch.66 生 ch.66 生 她戴着那顶王冠,站在舞台上,漂亮得像只天鹅。 周司屹咬了支烟,没打。 尽管只是走台,也很费体力。 女孩的脸色潮红,漂亮的天鹅颈有层薄汗,胸脯起伏着,脸颊潮红。 勾魂摄魄。 仿佛那个夏天,她刚被带到周家。 那年夏天阴雨连绵,球局因此经常泡汤,有次球打到一半,下了场暴雨,他被周正临的电话喊去吃饭。 不是什么家庭和睦,前一天周司屹给陆霄洄递了个消息,第二天公司的一笔合作直接泡汤,负责这块的是周正临的心腹,周正临叫他是为了探虚实。 收伞的时候,碰到白裙子的小姑娘。 雨水把一切都浇得湿漉漉的,她蹲在地上,抱着膝,心疼又认真地看着裙子上溅的一个泥点。 裙摆被风吹动,碰过他的膝。 湿漉漉的,很轻的一下触碰,留下道不甚清晰的水痕。 周司屹瞥过去一眼。 她抬头,怯怯叫了声:“哥哥。” 他这时才看到她裙摆里挣动的一只雀。 她心疼的不是裙摆,是藏在裙摆的雀,掉了窝的小雀鸟,看上去半死不活。 见他的目光移到那儿,她的小脸白了点儿,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只有两根手指,软绵绵的力气。 “哥哥,你能不能别告诉妈妈,她不喜欢这些,肯定要把它丢掉。” 丢了,就活不了了。 尽管不丢也未必能救活。 周司屹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她的手指就这么松开了,眼睛红红的。 他进去了好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进来。 一进来就被章行芝骂了:“去哪儿了一天天,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你哥哥要过来,饭都做好了,赶紧洗手来端菜。” 她乖乖地应,碰着那只小雀鸟往房间走,转头正撞上他胳膊。 抬头,正跟双漆黑的眸光撞个正着。 周司屹扶住她手臂,不轻不重的力道。 懒懒垂眸,掠过一眼,在她站稳时就松了手。 绅士又冷淡。 她慌乱地转开视线,小声说:“谢谢哥哥。” 说完小步往回跑,没跑几步,身后人叫了声:“妹妹。” 她白着脸回头。 周司屹握着个挂链,她刚不小心掉的。 视线漫不经心掠过她曲起的掌心。 “记得藏好点。” 她的脸色白了又红,胸脯因慌乱轻轻起伏。 掌心像是被烫了一下,背到身后,悄悄藏了藏。 那只雀乖乖窝在她掌心。 那天章行芝并没发现,她的确藏得很好,又或者是,那段时间章行芝经常不回家,周正临请了个阿姨,每天过来帮忙做饭。 剩下的一切,几乎都是她自己处理的,包括养这只奄奄一息的小雀鸟。 一直偷偷养到雨停,临近夏末的时候,那只雀才被她强行放走。 那天周司屹出来买烟,偶然看到。 那雀长大了不少,明明是最该怕人的东西,却亲昵又恋恋不舍地蹭着她掌心。 少女的眼睛红红的,一下下摸着它的羽毛,似乎在认真叮嘱什么。 后来暴烈缠绵,扣着她掌心,胸膛相抵着深吻时,周司屹想起过那天。 想的是,她是怎么留住的那只雀。 火舌在指间一下下蹿动,周遭气流被灼得发烫,机身上模糊不清的草莓在指腹轻摩。 暧昧,糜烂。 却鲜活。 周司屹的眸底一片晦暗。 ——— 这种走台一般不对外开放,但不同级跟其他学院的学生来观看得不少,后台一贯热闹。 从陈似递过那顶王冠开始,后台已经一片交头接耳,不少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陈似的举止,明显不是什么普通身份。 偏偏姿态放得恭敬,而且还送上了这样一顶明显身价不菲的高定王冠。 连安娜都拉了她,小声问:“这个是陆栩生给你的吗?我来的时候在学院门口看到他了,他还在追你吧。” 看了眼仍在等她的陈似,又自己否定自己地摇头,捏了把她胳膊:“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不是朋友了。” “刚才。”孟盈含混地说。 等她被七嘴八舌询问完,再看台下,周司屹刚才坐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骨子里向来一把霸道,不怎么耐烦等人,孟盈抿抿唇,说:“我先走了。” 陈似领她去了贵宾室。 这里的贵宾室几乎不对外开放,只有接待重要客人时才会使用。 陈似恭敬打开门。 心口紧张地砰砰跳,空阔的贵宾室只有周司屹一个人。 没几个人能让周司屹等,他站在落地窗边,神情淡淡。 分明是斯文矜贵模样。 她身上的舞裙还没换,肩上挎着个简单的帆布包。 灯光昏昧。 周司屹的指间夹着支烟,他并没抽,只是把玩似的懒懒转着。 草莓爆珠的味道清晰。 他又抽回了这个牌子。 指甲掐进指腹,孟盈看着他身后那面落地窗。 这场景其实很熟悉。 以前老宅也有面落地窗,两人经常在那儿,外面是湿缠的雨,整面玻璃都被雨雾打得晦暗不清,近乎溺水的感觉。 周司屹喜欢看着玻璃上,她耳根一点点红起的模样。 直到她承受不住,转身扶着他脖颈,闭着眼喊他的名字。 孟盈把帆布包挂在门边,脸因这些回忆红透,弯腰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怀里还抱着那捧栀子花。 犹豫了一下,她把那捧花放在了门边,抬手拆头顶的天鹅绒羽。 长发顺着手臂滑落,她转身,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他比她高一个头,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空气中充斥着草莓爆珠的甜腻,和他身上清凛的气息。 眼睫颤了一下,她抿唇:“哥…” 周司屹低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伸出手臂。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靠近,后脊贴着门板,她急促地吸了口气,周司屹垂下眼皮,手臂穿过她的身侧。 她往后退一步,刚有所动作,才发现退无可退。 仿佛一个拥抱。 狭窄空间,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漆黑视线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绅士的皮囊撕碎,一个近乎掠夺的拥抱,感知到他的体温,她的心口都砰砰跳。 “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隔着舞裙,他的体温清晰,这句话就在她的头顶。 刚才她跟陆栩生的对话,周司屹听到了。 “周司屹。”她叫他的名字。 周司屹懒散玩着绕在手腕的发带,垂着眼,伸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 “哥哥。”腰被握住,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嗯。” 周司屹不置可否地应一声,门边那束栀子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 周司屹垂了垂眼,看着那束包装精致的话,神色冷淡地抬手。 那束花被丢进垃圾桶里。 孟盈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周司屹插着兜直起身,她才松了口气。 想起下午的事,抿唇问:“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已经保释出来了,请好了律师,那些款项的来处她并不知情,之后的事律师会处理。” 心里的气略松,周司屹的确有本事,而且他对港城实在太熟,不然也不会把周正临送到那儿。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近乎抓不住。 她没心神继续想下去,松下的那根弦很快因愿赌服输四个字绷紧。 周司屹垂眸,看着她颤抖得不停的眼睫:“不是闻不了栀子?” 她对栀子花过敏。 以前老宅客厅点的香里有栀子,她一住进去就浑身发痒,自己不知道这事,撑着没跟章行芝说,又或者提过,但章行芝并没放在心上。 后来还是周司屹知道了这件事,让人把老宅里外都清了一遍。 “那是以前的事了,后来我做了脱敏治疗。”她说,“都过去了。” 每次公演结束,难免会被送花,有次她没注意,抱着一捧栀子回后台,当晚就被送进了医院。 不仅错过了第二天的演出,还背了笔不小的救护车和治疗费。 那段时间章行芝刚背上赌债,她身上的钱几乎都给了章行芝,本来就紧巴巴,后来靠安娜借钱,才勉强撑过了那一个月。 再后来她就去做了脱敏治疗。 有些东西,总得早日治好,早日断掉。 周司屹的唇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 自重逢以来,两人都避开了当年的事。 无论是他丢的那只猫,还是她许的那三个生日愿望。 这是第一次提起。 门后传来说笑声,学院的同学都回了后台。 明天是圣诞节,难得有休息,所有人都很兴奋,打算找个地方聚会。 这时太晚,邻近过节,街上没几家店开门,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有人提议买点酒,偷偷打开贵宾室,喝酒玩一会儿游戏。 这间贵宾室的使用频率并不高,基本只接待很重要的人,最近没什么大型演出,几乎闲置着。 其余的人很快响应,有人打电话找钥匙。 孟盈的脸色骤然一白,浑身都紧绷起来。 周司屹的手臂还撑在她身侧,呼吸几乎挨碰在一起。 “能不能先回去?”她的声音很轻,“你答应过,不在人前。” 这还是那年夏天,第一夜后的清晨,她提的要求。 周司屹撩起眼皮。 视线不可避免地相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避开,下巴被他扣住。 “不是都过去了吗?”周司屹的神色并不分明。 “我们本来不是一路人。”孟盈垂下眼睫,声音轻得近似耳语。 谢老爷子当年说的那句话不无道理。 门外的说笑声远了又近,钥匙碰撞的声音刺人神经。 还有,陆栩生的声音。 陆栩生是来找他的。 贵宾室的钥匙有备份,在助教那儿,助教是个很好说话的学长,没演出的时候不难拿到。 孟盈的后脊紧紧贴着门板,眼角发红。 她委屈的时候忍不住这样。 以前没有,那年暑假被周司屹养出来的,他欲起来的时候,只有她哭才有用,而且每次都有用。 然而,这次没用了。 周司屹仍扣着她下巴,两人在几厘米的距离内对视,指腹温柔抚过她下颌。 “是么?”手指陡然用力,她不得不勾住他脖颈,脚尖踮起,两人的距离因此拉到几近于无。 “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我们在楼道做了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移到她后颈,话音落时施了记力。 她几乎撞上他的唇,齿关被长驱直入撬开。 熟悉的记忆汹涌而至。 那天,她踮起脚亲了他。 那是一场令人心怀忐忑的交易的开始。 又或者… 本来就是周司屹的纵容。 心跳如鼓,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门外,钥匙擦进锁孔,一圈圈转动。 门内,是一场汹涌到无法承受的吻。 呼吸几乎绷到极点,手指在周司屹的颈侧留下三道深深抓痕,他面不改色地吻得更深。 锁孔转开的最后一秒,陈似的声音响起来:“抱歉,这间贵宾室被预订了。” 外边的人遗憾地叹口气,三三两两散开。 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又在下一刻收紧,周司屹的手指从她湿漉漉的唇角抚过,一寸寸下掠,一直到她的裙摆。 她今天穿的是件很漂亮的tutu裙,为了贴合天鹅形态,上面镶满钻石和白色羽毛。 周司屹的手指拢在裙摆,目光抬起。 “喜欢他吗?” 呼吸湿潮,她迟钝地思考了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只是…朋友,愿赌服输,我说过,不会喜欢谁。” 安静两秒,周司屹笑了。 她几乎接近崩溃,周司屹突然抽了手。 她浑身颤抖,在心里骂了句变态。 周司屹垂眸,修长手指夹着支烟,咔哒一声打着。 火舌蹿动,他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湿红的眼角,动作绅士又温柔。 但毫不掩饰的掠夺欲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愿赌服输。”几近于蛊惑的语气。 那支烟他只抽了两口,就懒懒掐灭。 “周司屹。”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腰被握着,无法动弹。 “喜欢谁?”周司屹扣住她手腕,淡淡重复。 反反复复,周司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应了她十九岁生日那天那晚,他说过的话。 孟盈闭着眼,浑身颤栗。 “喜欢…” 手指深深陷进他后颈,留下的印记跟他颈侧的抓痕纹身几乎贴合。 呼吸乱到几乎说不出话。 周司屹只是漫不经心重复。 湿靡雪夜,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无论是掠夺,交易,还是缠绵。 但又跟那个夏天不同。 “喜欢…哥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语气说出的这四个字。 身体几乎紧紧挨在一起。 周司屹垂睫,再一次耐心十足地帮她把裙摆理好。 “真乖。” 一颗硬质糖果送进来,舌尖卷着,轻轻吮了一下。 草莓味的。 她常吃的那个牌子。 第67章 ch.67 生 ch.67 生 之后的几个白天,孟盈都泡在舞蹈教室。 周司屹让陈似把她的东西搬到了他那儿。 不知道愿赌服输的期限有多长,也不知道他的新鲜感会持续多久。 两人的关系没公开,周司屹也懒于遮掩。 白天偶尔去剧场,从来都是坐在那个预留的位置,实在惹眼的一个位置,十场重要演出里几乎九场都是空置预留。 不少人都私下讨论过他到底在看谁,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十有八九到孟盈那儿。 但孟盈看着是很乖的好学生,骨子里其实挺冷,敢拒绝,跟一切八卦几乎不沾边。 所以很少有人冒昧来问。 今年的公演不像以往的汇报演出,规模很大,所有学院都排练了整整一个学期。 座位几乎一票难求,在售票开放的十分钟内就完全售罄。 但演出当天,第一排的座位全空。 只有中央一个座席被预留,名牌上写着zhou。 后台都在紧张地准备,下午走过台了,所有人都聚集在化妆间补舞台妆,孟盈被单独领去了一间。 她没什么胃口,没去吃晚饭,只点了杯外带的热牛奶,离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暖气弄得人昏昏欲睡。 眼前光源被高大身影挡住。 她浑浑噩噩睁开眼,正对上双漆黑的眼。 周司屹俯身,几乎额抵额的距离,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拢着。 一个接吻的距离。 她本能屏住呼吸,人比站在舞台上还紧张,脚背都不自觉绷直。 周司屹淡淡撩起眼皮,视线从她脸颊一寸寸掠过。 如有实质的掠夺性,偏又斯文温柔。 白皙脸颊因屏息慢慢变红,她的视线小心翼翼挪开,强装镇定。 周司屹只是一寸寸地看下去,直直的目光,甚至都没有接触,但划过时,她无比敏感地颤栗了下。 她的脸颊憋得通红,直到胸腔中最后一寸氧气耗尽,才悄悄挪回视线。 做贼似的,刚想看看他的神色,就被那双漆黑的眸攫住。 她的脸颊原本就憋得红,这会儿刷一下红到耳根。 周司屹盯了她几秒,轻笑了声,捏了下她鼻子。 “心虚什么?” 不得不跟他对视,她的手指蜷了蜷:“明明是你想。” “我想什么?”周司屹懒懒靠近对面的椅背,很有闲情逸致地问了句。 “想,想…” 想接吻。 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后脊僵硬,她实在说不出后边的两个字,倒被反将一军。 周司屹的眉梢微挑,握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她整个人就坐在他腿上。 她不自在地想动,后颈被扣住,只能跟周司屹面对面对视,手抵在他胸膛,似乎拉开距离,但那点微末的力气,根本没什么作用。 周司屹的掌心顺着她的后颈游移,像是给猫顺毛。 直到掠过她发顶,停了一下。 那顶王冠推进她乌黑发间。 “breaeg,swan.” 演出顺利,我的天鹅。 ——— 公演很成功。 根据往年的惯例,学校会选出评分最高的三个节目进行巡演。 孟盈她们的节目稳居第一。 巡演的第一站是港城,开学就开始,舞蹈学院是quarter制,本来新年后就是下一个quarter的开始,但由于年末的公演,学校多放了一个礼拜的假,给参加巡演的学生订了一月中旬的机票。 孟盈没跟大部队一起,提前几天飞了过去。 港城没有冬天,下机时一阵湿热。 穿过廊桥时就感受到热意,她拉着登机箱,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她的朋友寥寥,除了舞团的通知,手机里基本没什么消息,所以很少像其他人一样,飞机滑行还没结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联网。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期待的。 但这次关闭飞行模式,手机里突然跳出条消息提醒。 【z:好挂住你嘅】 心跳乱了一下,孟盈突然想起那年他被老爷子叫去港城,跟她通电话时,也懒懒说过这么一句。 从机场出来,她把东西放在酒店简单收拾了下,去了章行芝家。 章行芝住在一栋鸽子笼居民房里。 因为赌债的事,她跟周正临的关系几乎破裂,周正临自顾不暇,出了事后对章行芝避之不及。 倒是把大难临头各自飞展现得淋漓尽致。 走廊逼仄狭长,孟盈在那面老式防盗门前站了一会儿。 对面那户的墙壁上也被贴了不少小广告,开锁的,保健品的,男科的。 孟盈慢吞吞读了一会儿。 仿佛回到十五岁那年,她背着书包,一个人坐在楼道,等着章行芝发来消息,告诉她可以回家了。 从一开始的紧张忐忑,到不受控制地难过,再到习以为常。 再然后,是混乱的十八岁。 她踮着脚,青涩地勾住周司屹的脖颈。 一场与恶魔的交易。 也是某种层面的救赎。 她转身,手指曲起,扣在门板上。 三下长,一下短。 仿佛某种根深蒂固的敲门习惯,敲完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 对面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僵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砰一声关门声,才迟缓转过头。 一个背着港城大学背包的男生转身往楼下走,一手插兜,二十岁的年纪,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踮了下脚。 一身少年风流。 她愣怔看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章行芝一手扶着门,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拽着她袖子把人拉进来,飞快地关上门。 大概是被追赌债时形成的习惯。 房间只有二十多平米,一室一厅,客厅狭窄得几乎容不下两个人错身。 一年多没见,章行芝老得明显,完全从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变成了迫于生计的中年妇女。 她以前在省文工团,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注重外形,发永远整齐盘着,束一支不算贵但花样新奇的发卡。 这次只是草草一梳,掺杂的白发明显。 “这次来打算待多久?”气氛有些尴尬,章行芝勉强自然地找了个话题开口。 “过两周有个巡演,演出结束就飞意大利,要在那儿准备第二场。” “我们绵绵长大了啊,也厉害了,”章行芝摸了摸她的额头,“妈妈还记得,你这么高的时候,你爸爸专门在墙上贴了把尺,每次休假回家就给你量一次,标一个记号,后来那些记号越来越高,快要到他胸口了。后来妈妈带着你到b市,你就长得更快了,妈妈都记不得你什么时候超过我的。你一直很乖,很努力,在学校跟同学相处得也很好,妈妈真的很欣慰。” 语气难得有了些母亲的模样,听得有些陌生。 似乎回到记忆中,她很小的时候,那个在她跌倒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哄,会给她补破掉的毛衣的妈妈。 “妈妈,”孟盈轻轻抿了下唇,“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跟同学相处得并不好,被孤立过很长一段时间。” 章行芝抚她额的手僵硬了一下:“怎么可能?” “你当时在跟着周叔叔到处出差。再后来,上高一的时候,我放学总被几个男生跟,那几个男生都是混社会的,我很害怕。有一天下雨,路上人特别少,我被堵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巷子,他们咬着烟,抓我衣领。” 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孟盈愣了一下,突然发现那些从来没说出口的,好像说出来也没那么费力气。 因为没那么在意了。 “那你怎么没给妈妈打电话?” “我打了,妈妈,第一次拨错了号码,是个空号,第二次才拨对。”孟盈笑笑,“我跟他们说,我家在旁边,妈妈一会儿就来,其实当时特别紧张,很怕这通电话打不通,好在后来打通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说很忙。” “妈妈…”章行芝的声音嘶哑,“妈妈…” 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地停住。 “没关系的,我很聪明,没挂电话,叫了声妈妈,他们怕惹上事,就走了,再后来,就有人陪着我上放学了。” 再后来,就有谢凛陪她上放学了。 她抬起眼睫,视线落在桌角的一张全家福上。 说是全家福,其实只有她和章行芝,有孟宗海的照片都被章行芝剪了,章行芝一直怪孟宗海毁了她的生活。 “不过,你说得对,妈妈,我长大了。以前我总想得到很多爱,现在我学会了爱自己,那些小心翼翼的挣扎,好像都过去了。” 章行芝收回手:“那你可以再帮一帮妈妈吗?妈妈真的没办法了,绵绵,你在纽约,听说你哥哥也去纽约了,他那么厉害…” 看着章行芝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以前小心翼翼的是她,现在变成了章行芝。 “他不会帮你的,你的债主就是他。” 看着章行芝的神色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孟盈笑笑。 “妈妈,你和周叔叔□□的时候,有想过我在做什么吗?” 章行芝再一次被问愣住,嗫嚅:“你那时候功课不是很多,不跟同学一起写作业吗?” 指甲陷进掌心,孟盈垂下眼睫,轻声说:“我在和哥哥接吻。” 章行芝的表情在那一刻近乎扭曲:“你,你怎么会,你们怎么会…你一直很乖的啊,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很好,怎么会突然…” “可能因为他人帅活好。” 孟盈想,她的确不是个好人。 “爸爸以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妈妈。以后每月我会给你打一笔钱,别再赌了,好好还清债务,等还完债,如果你想,可以到处走走,别再困在这里了。我走了,妈妈。” 这趟来,本来就是告别。 所有的混乱,腐坏,都源于十五岁那个夏天。 总该跟那个夏天进行一场告别。 这句走的含义,章行芝听明白了,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离开的时候,孟盈拿走了柜子里的一个背包。 这是她留在这儿唯一的一件东西。 拿走了,就是彻底的告别。 书包里没装什么,有条舞裙,是孟宗海出事那天,她比赛时穿的那条。 还有一个小熊玩偶,孟宗海送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拿出玩偶的时候,里面掉出朵很小的纸玫瑰。 她最喜欢的蓝色。 上面写着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y。 孟盈弯腰捡起来,那朵纸玫瑰静静躺在她掌心。 她突然想起,那年在洛杉矶,谢凛给她一枚创可贴当报酬。 她问他怎么小气得连玫瑰都舍不得给,少年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漫不经心笑笑,说,因为我很穷啊。 那时她没看懂那个笑的含义。 谢凛的确很穷,穷到他自己都没有过玫瑰。 但在很早之前,他就把一支玫瑰送给她了。 港城的冬天没有雪,从居民楼出来,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孟盈抱着那只书包,蹲在路边。 手臂撑在膝上,看着抱着女儿走过的年轻母亲,成群结队跑过的少年少女。 书包里还有一颗过期的糖。 她剥开糖纸,经过几个高温的夏天,糖已经化得不成形状,也不是她喜欢的草莓味。 突然委屈到无法自抑。 大概是被周司屹养成的生理习惯,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委屈从来都忍不了。 头埋着,所以没注意到,停在街角的一辆柯尼塞格。 ———— 黑色柯尼塞格里,周司屹降了车窗,看着蹲在居民楼下的女孩。 她穿了件水蓝的线衣,薄薄的衣料,后脊的蝴蝶骨轻轻颤动。 又哭了。 耳麦对面传来章行芝的声音:“我都按你交代的说了,没有提让她不开心的事,能不能再借我…” 没有赌徒回得了头。 他本也是个商人,而非什么做慈善的善人。 周司屹摘下耳麦,干脆利落丢进置物槽。 陆霄洄侧头看他一眼,又看向蹲在居民楼下的孟盈,啧一声:“你在这儿半天不会就是等你妹吧,小姑娘要委屈死了,你这当哥哥的都干了点什么啊。” “听她夸人。” 周司屹拉开车门,淡淡撂下这四个字。 孟盈是真委屈,实在太委屈了,哭半天停都停不住,有点丢脸,她的手捂在脸上。 一直到眼前的阴影被一双长腿挡住,她才怔怔抬头。 刚说过人帅活好的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 周司屹垂眼,孟盈的心口一阵紧,缩了缩脖子,更委屈了。 都只会欺负人。 “哥哥。”她乖乖叫。 能屈能伸,心口不一。 周司屹弯腰,拍了拍她脑袋。 “你怎么来了?”大概是刚才在章行芝那儿放开了,女孩扬脸,脸色还有点白,眼角红红的,无辜又楚楚可怜。 周司屹的指腹耐心掠过她眼角红意。 “跟你□□接吻。” 第68章 ch.68 生 ch.68 生 肌肤相贴的一刻,孟盈颤栗了一下。 周司屹的指腹抚上她的侧脸。 暧昧,危险,混乱。 心跳一片混乱,兜里的手机振动。 一个陌生号码。 她在混乱中按了接听,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怎么能跟外人狼狈为奸,连亲生母亲都不管…” 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她哪个叔叔。 自从孟宗海离世后,所有人都对她们母女避之不及,后来章行芝跟了周正临,才有人趋炎附势,慢慢有了联系。 周司屹已经面不改色地撬开她的唇。 对面还在骂:“简直混账…” 同一刻,舌被周司屹卷住,逗猫似的。 她狠狠颤栗了一下,想要摸那部手机,手腕被周司屹扣住,反折到身后。 他松了领带,绑在她手腕上。 几乎侵略性地掠夺完,又恶劣地碾磨她通红的耳根。 她紧紧咬着唇,不受控制地呻吟一声。 心中的情绪反倒有了个破口。 好学生做得太久。 她是个混账,周司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直到被松开,整个人没力气地趴在他怀里,她的眼睫颤着,落在他这,说不出的勾人。 “你混蛋。”她的脑袋还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骂。 重逢以来,第一次没当好学生。 他以前给养出的脾气。 “嗯。”周司屹拍着她肩,供认不讳。 她噎了一下,抹了把眼睛。 周司屹拍了拍她脑袋:“别哭了。” “没人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哭?” 周司屹垂眼,指腹掠过她眼角的湿红,掠夺又温柔的姿态。 “爱你。” 如果死亡之前,想要跟她接吻算□□意。 周司屹没怎么学过爱人,就像他从来讨厌瘾性的东西。 欲望本身就是一种瘾性。 直到那晚,他亲手弄皱一条白裙。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手段百无禁忌。 但在她这儿,他永远退后一步。 因为不想看到她哭。 “你骗人,”孟盈哭得浑身没劲,勾着他脖颈。 “骗你什么?”周司屹很有耐心地哄诱。 “你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和我睡觉。”她闷闷地说,“除非你说以后不这样…” “不这样什么?”周司屹幽幽看过来一眼。 “不这样欺负人。” 两人的呼吸几乎挨在一起,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司屹低着脖颈,所以她才勾得毫不费力。 “喜欢你,也喜欢睡你,”周司屹笑了声,“换个条件。” 她的哭都停住了,睁大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说:“想吃棉花糖。” 周司屹弯腰把人抱起来。 她的手还被周司屹的领带绑着,他禽兽得心安理得,衬衫领口罕见地有一道暧昧褶皱,金边眼镜架在鼻骨,一副斯文败类相。 走了没几步,前边突然冲出个中年男人。 孟盈的脑袋被周司屹按在胸口,抬头看了一眼,才认出是家里的一个表叔。 这个表叔做点小生意,常年定居在香港,章行芝到周家后,他自诩娘家人,来内地厚颜无耻求周正临办过几次事,当时周正临还算周家的掌权人,一来二去,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周正临的半个心腹。 刚才给她打那通电话的应该就是这个表叔。 如今周正临落魄,这个表叔的日子估计也没多好过,不敢找周司屹,只能欺软怕硬迁怒到她这儿。 之前安娜说有人打听她,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表叔。 “你这小没良心的,找了个奸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那个表叔怒气冲冲走过来。 周司屹慢条斯理给她揉着手腕,她手腕上还绑着他的领带,周司屹不想解。 听到这么一句,他撩起眼皮,掠过去一眼。 极具杀伐气的一眼,中年男人满头冷汗地停住脚步:“周…周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我是那个奸夫。”周司屹仍给她揉着手腕,她一口咬在他胸口。 他低声笑。 奸夫两字倒是让他爽到了。 “你,你们…”中年男人死死盯着被周司屹抱在怀里的她,“所以设局的是…” 估计被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利落。 周司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骨子里淡漠冷血。 中年男人哆嗦着,恐惧更深。 “我姓孟。”孟盈淡淡开口,“我爸爸出事,需要一笔治疗费,我当时给您打过电话,表叔。您当时说,早就离开海宁了,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他跟着周正临,见过周司屹的全部手段,一点都不敢招惹。 敢招惹周司屹的,只有他怀里这一个。 她自己不知道。 “道个歉。”周司屹玩着她肩头垂下的长发,懒懒说。 那个表叔混迹商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对,对不起。” “不用跟我,跟她。” 表叔汗流浃背地弓身:“对不起。” 孟盈抿抿唇,没说话。 不是每一句道歉都有回应的必要。 周司屹的目光带着审视,须臾,瞥了坐在车里看戏的陆霄洄一眼:“处理下。” 她的表叔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棘手的是,两天前,周正临不知道怎么甩开了跟着他的人,没了踪迹。 这也是周司屹这趟来港城的原因。 陆霄洄被气笑,周司屹这是拿他当陈似用。 他啧一声:“你自己不会去查?” “没手。”周司屹笑了笑,语气坦然。 陆霄洄冷笑,瞥了眼周司屹,又看了眼靠在他怀里的孟盈。 突然想起半年前的某一天。 深更半夜,陆霄洄接到一个电话。 一串陌生号码,卫星电话拨过来的。 对面没说话,咔哒一声拨动火机的声音,混杂着震耳的海浪声。 陆霄洄的神色凝重起来。 会深更半夜打来这通电话的只有周司屹,他不是什么闲得没事叙兄弟感情的人,应该是任务出了意外。 那段时间他在极圈附近,环境恶劣,任务风险极高,一旦出现意外,随时可能尸骨无存。 愿意过去的队员并不多,队里缺人,周司屹主动打的报告,申请抽调过去。 海浪声几乎拍在听筒上。 三分钟后,周司屹打了第二支烟。 “什么时候回来?”陆霄洄问。 “不知道。”周司屹淡声说。 作训服被海水打得湿透,周司屹抽出张纸巾,擦干手指上的血。 咔哒一声,机匣扣动,第三支烟打着。 海上昏昧,血腥气和尼古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除了拍打在救生艇上的海浪,没有其他活物。 他习惯了刀尖舔血,对生死也没什么所谓。 “你在干什么?”陆霄洄问。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给他做的,那边情势有多危险,两人都心知肚明。 “想她。”周司屹撂下两个字。 当年在洛杉矶,谢老爷子曾问他,抽那三支烟的时候,在想什么。 抽第一支烟,在想她所有算计。 抽第二支烟的时候,想带她吃个晚饭。 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了跟她的余生。 挺可爱,挺有趣。 想跟她睡觉,也想跟她不带任何情欲地接一个吻。 ——— 周司屹背着她,找了大半天棉花糖。 她在他背上,哭完又折腾了半天,累得不行,一回去就窝在沙发上不想动。 那个棉花糖她没吃,拿在手里玩。 一整天的坏情绪去得差不多。 其实她十五岁那年就习惯了,习惯了妈妈不再是妈妈,习惯了很多人不喜欢她。 没期待就不会难受。 习惯了四年,又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周司屹养了回来。 一边肆意掠夺,一边俯身,温和跟她接吻。 周司屹瞥了眼她举在手里的棉花糖:“怎么不吃?” “太累了,不想动。”她的眼睫眨了眨。 “你出什么力了?”周司屹点了根烟,皱眉。 劲儿小成这样。 “不吃就睡觉。”他把人抱在怀里,面无表情说。 孟盈浑身颤栗了下。 他是变态吧,背着她走了一下午,一点都不累,还能想那事。 整个人被周司屹抱着,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她羞耻地想要合上腿,被周司屹更深地揽住。 “再动现在就让你自己动。” 毫不掩饰威胁的语气。 孟盈顿时不敢动了,手脚都僵硬,周司屹把她右手握着的那支糖拿回来,耐心喂给她吃。 呼吸间都是草莓的甜腻。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差点没起来床。 周司屹已经出门了,有菲佣送来早饭,她坐在桌边吃完,收到安娜的消息。 今天有个称得上老前辈的艺术家来港城,学院给有意向的同学改签了机票,安娜她们中午就到。 孟盈盯着黑眼圈到机场的时候,安娜刚取完托运行李,一见面就给了她个巨大的拥抱。 又贴着她耳边:“困成这样,昨晚跟男朋友一起?” 她的耳根刷一下红,忘记反驳那三个字。 安娜是个闲不住的,放完行李就拉着她出去玩。 安娜在港城交换过半年,在这边有不少朋友,喊了几个有空的一起组局,去了九龙的一家音乐酒吧。 下午四点的酒吧还没进驻乐队,大半卡座都是空的,挂式屏上播着近期的一场球赛。 有个叫赵琳女孩来得很晚,所有人拉着她罚酒。 赵琳大方倒满三杯冰啤,笑嘻嘻喝完:“本来都要翘课走了,结果学院请来了周做演讲。” 眼睫颤了一下,孟盈的心神一散。 周司屹的体力的确不错。 安娜立刻接:“新年汇演走台的时候我见过他,给我们学院捐了面玫瑰花墙,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孩心。” “估计有主了,”赵琳压低声音,“今天演讲,看他颈侧有道抓痕,那女孩挺凶。” 孟盈抿着口气泡水,轻轻呛了一下。 耳根刷地红。 “说起来,我哥以前也在救援队,跟周当过一段时间战友。我哥说他特别厉害,指挥几乎没有过失误,还有个有意思的,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买一支棉花糖,我哥说肯定是给女孩子的,不知道是家里的妹妹还是女朋友。” 孟盈愣住,抬眼。 安娜往酒里丢了枚小橄榄:“哇,听起来好浪漫,那些棉花糖他给那个女孩子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 转播球赛,红方长驱直入,进了一球。 一片欢呼。 孟盈撑着腮,出神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天,她被领去书房玩的那个游戏。 那间陈似都不能进的书房,有一角专门放了冷柜。 里面都是棉花糖。 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所以,每一支棉花糖,都是他执行的一次可能有去无还的任务。 为什么要买一支棉花糖呢? 气泡水喝完,孟盈拿了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碰酒,是杯长岛冰茶,甜腻,酒精味并不明显。 她还有点渴,小口小口地抿,喝了半杯,才后知后觉有点头晕,出去吹风。 走了一半路,酒劲上来,脚步有点飘,过台阶时踉跄一下,腰被一只手扶住。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下滑,拖住她的膝弯,直接把人抱起来。 孟盈愣愣抬头。 正对上周司屹的目光,一贯的直白和侵略性。 她被看得莫名有点羞耻,转过头,却被他扣住下巴转回来。 酒精作用下,呼吸有点急促。 她被周司屹放在一张椅子上。 他耐心地帮她整理裙摆的褶皱,修长手指掠过,她本能地颤栗了下。 周司屹单膝蹲在她身前,没有居高临下,但她仍觉一举一动都被他看穿。 脚趾小心翼翼地蜷了蜷。 “你是从港城大学过来的吗?一个朋友说看到你了。” 最后一条褶皱理好,周司屹的手背虚贴了下她脸颊。 似有若无的触碰,被酒精烧得缠绵。 被他抚过的地方红透。 “从港城大学出来,我去了趟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她慌得屏着呼吸,话题也是胡乱找的。 周司屹并不拆穿,只贴住她另一边脸颊,逗猫似的碰了碰。 “准备一场维港烟花。” 新年已经过去,在维港放一场烟花极其复杂,偏偏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又或者,对于周司屹来说,的确是轻描淡写。 “为什么要放烟花?”她愣愣地看着他。 “庆祝你演出成功,还有…” 周司屹拿了杯冰水,碰了下她烫得过分的脸颊。 “跟你接吻。” “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她抿抿唇。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指蜷了蜷,浅浅的热意滋长出来。 放一场烟花,比举办一场演出还要复杂。 “因为跟你有关。”周司屹握着她腕骨,细白手腕上还有未褪的红痕,昨天留下的,她的皮肤实在太娇气。 指腹慢条斯理揉着那道红痕,目光径直地攫住她的:“我在追求你,绵绵。” 确切地说,不算追求。 追求是你情我愿,可以选择拒绝或接受。 他没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 强势掠夺又绅士温柔的哄诱。 第69章 ch.69 生 ch.69 生 在追求她。 心跳因为这绅士又霸道的四个字骤然加快,她慌乱挪开视线。 之后几天,舞团开始忙起来。 周司屹也忙,她隐约察觉,他来港城是因为这边出了事。 但再忙,每天早上,她都会收到一束新鲜的玫瑰花。 周司屹做事向来妥帖,整个班级都收到了一份甜点,以她的名义。 他忙得经常不在港城,在的时候,一定会坐在贵宾席位,专注看完一整场走台。 视线只在她身上。 时间久了,她的同学都有所发现,再拿到小甜点的时候,有人跟她说:“台下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我今天碰到他了,问他是不是看你,他说麻烦多关照他女朋友。” 孟盈正压着腿,脸被女朋友三个字弄得通红。 旁边的舞伴也过来:“你男朋友是是给学校赞助的zhou吗!他这么厉害,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戴眼镜超有感觉,而且他好绅士。” 她抿抿唇,耳根通红。 周司屹平时的确斯文。 但不绅士的时侯也的确厉害,昨晚她睡着了,在梦里被弄得热醒,折腾了大半夜。 她要跳舞,跟他约法三章,舞裙外的地方不能有痕迹,他答应得顺利,也的确没在她穿舞裙会露出的地方留下一点儿痕迹。 但不影响要她生要她死。 昨天她一点儿体力都没有了,被他握着下巴看床顶的镜面天花板,光线明亮,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红透的脸。 和小腹上,他的形状。 她红着脸岔开话题,脸颊还是烫的,好在很快开始训练。 这场巡演时间紧张,训练强度很大,练到傍晚,班上的同学陆续去了食堂吃晚饭。 孟盈被朱迪单独叫住。 “这次巡演想要加一场独舞,我想让你来准备,”朱迪的语气柔和,“你愿意再跳一次《巴赫的最后一天》吗?” 心跳停滞了一拍。 这支舞,是她十五岁那年终赛准备的。 跳完这支舞,她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从那天开始,她有足足三年没碰过芭蕾,即使后来凭努力重新穿上舞鞋,转学进了朱莉亚这样的顶尖学府,她的心理障碍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甚至,在半年前,她还无法在舞台上完全发挥出正常水平。 这场巡演很隆重,台下几乎座无虚席,很像十五岁那年。 她全然没有信心,能在这样的地方,再跳一遍《巴赫的最后一天》。 指甲陷进掌心,她抿了抿唇,犹豫着想拒绝。 “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也和主办方商量过,他们同意你自行选择一支舞,”朱迪拍了拍她的肩,“你很优秀,但如果想成为最优秀的舞者,必须要克服这个心结。爸爸也会希望看到你光芒万丈地站在舞台上,对吗?” 朱迪老师让她仔细想想,不用有太大压力。 她明白,这是朱迪给她争取的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走出去,成为一名舞者的机会。 她五岁以来的梦想。 心乱如麻。 孟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更衣室,外面灯光昏昧,她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台下的周司屹。 他的视线掠过来,幽暗,莫名蛊人。 那些慌乱好像安定下来。 她突然想起一个同学说的—— “他好爱你诶。” “目光都只停在你身上。” 她出着神,周司屹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胸腔仿佛被烫了一下。 “带你去个地方。”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明明彬彬有礼,但又不容拒绝的姿态。 周司屹没带陈似。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车一路沿着公路开,很快就看到了海港。 她降下车窗,试图吹散脸上淡淡的热意,过一道弯的时候,侧面突然驶出几辆黑车。 头皮一麻。 孟盈突然想起那天在章行芝家楼下,那个表叔被陈似带走时,阴测测说的那句,你们等着。 是你们。 不是你。 难怪那天在章行芝家,她支支吾吾,一直没有提周正临的事。 所以,从在洛杉矶打听她行踪开始,那个表叔就已经跟周正临在筹谋。 不光要报复她,还有周司屹,毕竟当年是周司屹亲手削了周正临的权,把他送到港城。 陈似难得严峻的模样,陆霄洄突然来港城,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周司屹这几天应该都在处理这件事。 这事章行芝大概也知情。 浑身都冷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安静。 所以,那天章行芝那些软下来的语气,都是欺骗。 她从来没回头看过,也没念过旧情。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司屹已经冷静地猛打方向盘。 车胎刮过路面,发出刺耳声响。 第二道疾弯时,前面又冲出来辆车。 旁边就是悬崖,那辆车猛踩油门从侧面擦过,目标明确地要把他们逼下悬崖。 电光火石间,孟盈看到了侧面那个司机的脸—周正临。 跟在b市时相比,周正临苍老了不少,那张电视新闻中一向慈眉善目的脸,这时只剩下一片阴测测的杀气。 周司屹没往旁边躲闪,反倒给油。 车几乎以最高速度飙出去,前面的两辆车仓促躲闪,其中一辆翻下悬崖。 车身擦碰,后视镜被撞得粉碎,飞溅的碎玻璃砸进车窗。 电光火石间,周司屹解下安全带,侧身抱住她。 她整个人被挡在他怀里。 滚烫的触感。 “闭眼,别怕。” 周司屹捂住她的眼睛,气息覆在她身前。 车一路疾驰,不知道开了多久,其他车都被甩开,只剩下周正临的车。 夜色浓稠。 雪亮刺眼的车灯里,孟盈突然意识到,周司屹是故意的。 他是顶级车手,明明可以甩掉所有车,偏偏只剩下周正临这一辆。 心中陡然一惊。 两辆车的车身几乎贴在一起,擦出滚烫火星。 周司屹降下车窗。 后视镜倒映出周正临惊恐万分的脸,他叱咤风云了半辈子,这时终于穷途末路。 周司屹的右手握在方向盘上。 前面的弯道狭窄,一面是陡峭悬崖,只要方向盘一打,周正临的车就会被撞下悬崖。 周司屹眯起眼,侧脸隐没在一片黑暗里,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气。 一身暴戾的杀伐气。 孟盈打了个寒颤。 周正临理应受到惩罚,陈似报了警,会有法律来惩罚他。 但这事如果由周司屹做,他这辈子都会背上个冷血的名声。 临近弯道时,她伸出手,贴住周司屹的右手手背。 周司屹侧头。 她的手指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力气,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温热柔软。 女孩闭住眼,眼睫一下下颤抖。 一秒。 两秒。 耳边是剧烈心跳,然后,周司屹的气息笼罩下来。 孟盈睁开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整个人被周司屹抱住,头靠在他胸膛。 他一身的杀伐气散了。 在来不及思考的一刹,本能使他决定,抱住了她。 车内漆黑一片,周司屹盯着白裙子的女孩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抚上她湿红的眼。 地狱没意思。 死亡没意思。 跟她接吻要有趣得多。 “没事了,别哭。” 孟盈的手指还发着抖,被他一根根反扣住,滚烫有力的触感。 然后,是一个滚烫的深吻。 一切的混乱暂停,她缓慢眨了下眼,鼻间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有周司屹的,也有别人的。 浓稠夜色如用地狱,一道血痕蜿蜒过周司屹的领口,他刚才给她挡玻璃时划出的伤口。 而她的白色裙子干干净净。 周司屹扯松领带,擦去手背上的血,牵住她的手。 “周司屹…” 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哑了,她眨了第二下眼。 后知后觉的恐惧。 所有人都畏惧周司屹斯文皮囊下的败类做派,畏惧他百无禁忌的手段。 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是如此。 但她怕的不是这些。 “裙子没脏,别哭了。”周司屹拍着她肩,哄人的语气。 “你别有事…”她终于说出了这四个字。 刚才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会出事,怕那些血都是他的。 一种从没有过的感受。 嗓子还是哑的,说完就哭了,委屈得忍不住。 周司屹低笑:“有事的是我,你哭什么?” 她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去颈侧的血。 手指刚伸出来,被周司屹握住。 “脏。”他轻描淡写说。 她抽出手,手指还哆嗦着,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脖颈:“疼不疼?” 周司屹收回手,低头,眸中蓄起暗色。 她是真的吓到了,确认完他脖颈的伤口,稀里糊涂摸到他领口,手往里摸,还嫌碍事地解开几粒扣子。 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双黑眸除了暗瘾,还有别的沉默情绪。 孟盈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手背被周司屹握住。 她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姿势,耳根刷地一下红,手背被周司屹握着,往下滑。 手掌包不住的滚烫触感吓了她一跳。 “混蛋。”她的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软得不行,轻易勾起最深的欲念。 忍无可忍。 周司屹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背,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把人捞在怀里,堵着唇亲了上去。 很深的一个吻,外面一片混乱,陈似的车截停了周正临的,然后是轰鸣的警笛声,和粤语的喊话。 周司屹懒得管。 女孩皮肤白,脸皮薄,刚才被吓得发白的脸,很快就被亲出一层红晕。 所有的烦躁感都没了。 周司屹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擦去上面沾上的血。 她被弄得痒,含混喊了声他名,他轻轻慢慢亲吻着,一直亲到她的手指。 她羞得蜷了下手指,从这个角度,终于看见了他后颈的伤。 扎进了一道碎玻璃,很深,浸着一道纹身。 那个纹身是两人鬼混的第一晚,他去纹的,他穿衬衫的时间多,她没怎么看到过那个纹身到底是什么。 现在终于看清了。 deeply immerseda rose kiss 深陷玫瑰吻中。 热烈地相拥,深情地接吻。 周司屹永远游刃有余,百无禁忌。 唯独在她这儿。 愿赌服输,他设下天罗地网,但输的从来不是她。 心脏无法克制地跳动,她愣愣看着那道纹身,又看那个深深的伤口。 手足无措地想帮他捂住,但血还在流,慌乱下,她的眼角忍不住又红。 周司屹失笑:“别哭了,难受的不是那儿。” 前半句耐心哄人,后半句是句混蛋的荤话。 她回过神,视线都不知道放哪儿,被周司屹握着腰拉进怀里。 “哭也没糖给你吃。” 周司屹的手指掠过她裙摆,她几乎以为他要做什么,心脏砰砰跳,但他收回手,打了支烟。 耐心给她擦去眼角的湿意。 “不想吃糖。”她撇过脸。 “那哭什么吗?”周司屹眯了下眼。 “哭…”她吞了吞口水,“哭是刚才被你,被你亲的。” 说得结结巴巴。 周司屹笑了笑,不紧不慢:“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风流浪荡,斯文中带着痞。 她的耳根刷地红了。 “行了,一会儿给你买。”周司屹说。 都说了,愿赌服输,输的人从来不是她。 她就坐在他膝上,几乎呼吸相贴的距离,裙摆因为刚才的混乱有点皱。 说不出的勾魂动魄。 裙摆下面,那层薄薄的布料贴着他的西裤,白色的,上面有只小熊。 无法忽视的风光。 她完全没意识到,抿抿唇,红着耳根问:“你在想什么?” 那样灼烫的目光,烧得她脚趾都快蜷起来。 在情欲上,周司屹从来不是斯文君子。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一下,掐了眼。 “想跟你接吻。” 暗瘾翻涌,但这句答案不带任何情欲。 那年在洛杉矶,他被老爷子叫去书房,问他为什么开始抽烟。 因为有了欲念。 后来那个差一点儿就回不来的夜晚,陆霄洄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了。 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跟她接吻。 但没哄好也没关好,他的猫跑了。 那晚他想,如果死在这儿,就算了,他委托律师做过公证,除了给老爷子的跟捐给慈善组织的,剩下半副身家都给她,她以后过得多好,即便嫁人生子,他看不到,免了烦心。 如果活着— 他打算放纵一次骨子里的掠夺欲。 没办法,他的所有欲望,只有她。 前面挂上警戒线,有警员过来,看到周司屹,恭敬地敬了个礼。 “周先生,我们送您和这位小姐下去。” 刚才的撞击下,这辆车已经接近报废了。 她的耳根还是红的,不自在地往车座缩了缩。 周司屹挑了下眉,像是看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然后拉开车门,说:“不用。” 那个警员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关于周正临的后续处理,周司屹表情淡淡。 周正临是他的父亲,但从他背叛谢繁缇,半推半就造成她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父子亲情都已经断掉。 他从来杀伐果决。 隔着车窗,听不清他们说话,孟盈抱着膝走神,快要无聊到睡着的时候,车门被拉开。 她的眼皮沉沉的,被周司屹托着膝背起来。 他手背扣在她膝上,因用力,上面有淙淙青筋隆起。 莫名面红耳赤。 “做个交易。” 周司屹捏了捏她的小腿,她敏感缩了下:“什么交易?” “你问我三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不会骗我吧?”她认真思考了会儿,警惕问。 “你先问。”周司屹懒懒说。 好像是笔不亏的生意。 她想了想,问:“你这样背我,会不会很耗体力,周先生?” 一本正经的语气。 周司屹低笑:“就三个问题,你打算浪费一个?” 她气哄哄捏了下他胳膊:“是我问。” “不会,我身体测评报告全a,孟小姐。” 正经的语气,但心跳莫名乱了一下。 她揉了下手指,慌乱憋出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被看得脸都红了。 “看你。”周司屹笑了笑,不紧不慢撂下这两个字。 心跳有点加快,她咳了一声:“第三个问题,我妈妈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 “是。”周司屹答得坦然。 “那,前天她和我说的那些话呢?”她伏在他肩上,闷闷问。 周司屹停下脚步,黑眸幽暗。 “没关系的。”孟盈在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意料之中的答案,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有点惊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怕你哭鼻子。”周司屹轻描淡写说。 他的指腹扣着她的小腿,滚烫的体温。 “可是,如果她拿这个威胁你…”她轻轻说。 穷途末路,章行芝做得出这样的事。 “有人爱你,对我来说并非威胁,而是幸事,绵绵。”周司屹的语气云淡风轻。 她的眼睫缓缓眨了一下。 “不会亏本吗?” 周司屹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周司屹目光幽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放下,握着她的腰,吻住她唇。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脸颊滚烫,心脏猛缩。 “有人…看到…” 她羞耻地推了推他胸膛。 周司屹不慌不忙抽出领带,蒙住她大半张脸。 “现在没人会认出你了。” 这句话好像偷情,她浑身烫得不行,气息混乱。 周司屹轻笑了声,一边不疾不徐地吻她,一边问:“喜欢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 她慌得不行,胡乱回答。 话音落下,左手被牵起来,有什么东西推上无名指根。 领带扣被解开。 孟盈这才发现两人在一座海边悬崖,周围空荡,海风扑面。 她的无名指根上被套了一枚戒指。 完全贴合的尺寸。 她足足愣了半分钟:“你不是说在追求我?” “嗯,但我着急了。”周司屹握着她肩膀,一字一句。 “追得到就追。” “追不到,就花一辈子,慢慢哄。” 第70章 ch.70 生 ch.70 生 之后的几天,孟盈几乎都在准备巡演的独舞。 她准备了两支。 一支是《巴赫的最后一天》。 另一支是以前没跳过的。 毫不意外,第一支舞她跳得很好,但每次走台,都会出现意外。 她清楚地看到朱迪老师眼中越来越清晰的担忧和急切。 巡演开始的前一天,她走了大半天神,决定跟朱迪老师商量换备选舞蹈。 穿过办公室走廊时,手机突然收到封邮件。 她随手点开。 里面是一叠照片。 上面都是有些年头的信件和便笺— “没请成假,在电视机上看了绵绵的比赛,绵绵长大了,跳得真棒。” “希望我的女儿永远自由,快乐,耀眼。” “女儿得奖了,听到奖项没有很激动,但看着她抱着奖杯,笑得开心,我也跟着开心。” 都是孟宗海的手迹。 她捂着眼,眼圈通红。 邮件是周司屹发过来的,他这两天不在港城,是去了西北。 那个基地艰苦,研究员流动性很高,找全这些手迹并不容易。 他足足跑了两天没合眼。 这天结束,孟盈去找了朱迪。 “还是决定要换舞蹈吗?”朱迪不无遗憾地问。 其实并不难猜,组委会做的一直是两手准备。 “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克服的。”朱迪拍着她肩安慰。 孟盈抿唇:“老师,我想跳那支舞。” 朱迪惊讶地睁大眼睛。 ——— 首场巡演在一月十五日。 第一支舞是学院的舞剧,所有人都换好了舞裙,化妆间里都是化舞台妆的女孩。 孟盈的心口还因紧张砰砰跳,放在化妆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通话界面是周司屹的名字。 剧烈心跳在某刻某刻有了落点,她按了接听,才发觉手心都是汗。 “周司屹。”她轻轻叫了声他名。 “紧张成这样,”周司屹的嗓音低沉,裹着淡淡揶揄,“我在剧院门口。” “工作人员会领你进来。”她的手指蜷了蜷。 周司屹对这个剧院分明比她还轻车熟路,而且他是这儿的贵宾,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不认真接待。 “知道,”周司屹坦然说,“但我想见你,绵绵。” 脸颊被这句直白的话熨得微烫,她站起来,又觉得这样太急,把梳妆台上的几个小刷子整理好,才往化妆间外走。 出了剧场大门,一眼就看到周司屹。 他坐在等候区,长腿交叠,优越皮囊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他面前站着个年轻女孩,大概是想要号码。 孟盈的脚步放慢,她不习惯做什么宣示主权的事,正打算先进去等,周司屹摇了摇头。 目光懒懒掠过来,在人群中,精准地跟她相撞。 突然想起之前一个舞伴说的—他好爱你,目光永远落在你身上。 脸倏尔一热,她强装镇定,故意气鼓鼓瞪过去一眼。 怪他的皮囊过于招摇。 周司屹挑了下眉,目光里的疏淡变作兴致。 那个女孩没要到号码,有点失望地追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的未婚妻在那儿,” 周司屹站起身,“我喜欢她。” 一记直球,孟盈的心口砰砰跳。 那个女孩看过来,过了一会儿,大方说:“你女朋友很漂亮,祝你们长长久久。” 周司屹牵着她手,说谢谢。 他从来坦然。 她的手被他裹住,指尖都发着烫,周司屹撩起眼皮看她,目光促狭:“脸红什么?未婚妻。” “没红…”她下意识说出这两个字,又气鼓鼓瞪他。 一身被他养出的脾气和天真。 勾魂摄魄。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下,压住翻涌的欲念:“演出紧张吗?” “有点儿。”她老实说。 话音刚落,膝弯一轻,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周司屹抱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手指一轻。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出来得匆促,换了平底鞋,芭蕾舞鞋没来得及收,就这么带了出来。 足弓被周司屹握住,她的脚趾蜷了蜷,他脱起她的脚心,熟练地帮她穿上舞鞋,系好绑带。 亲手脱过,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给她穿。 她的脸颊滚烫,被他眉眼间的欲蛊惑,半天才轻轻说:“流氓。” “不流氓怎么追你。”周司屹直起身。 气息湿缠。 她的脸颊浮上红晕,刚才还紧张得高高悬起的心莫名落了下来。 “演出顺利。”周司屹勾唇,碰了下她红透的耳垂。 —— 站在舞台上,熟悉的追光灯打下来。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静。 压轴的舞是《巴赫的最后一天》。 孟盈穿了身黑色舞裙,蕴含着绵绵思念的音乐响起,她吸了口气,指尖舒展,迈出第一个舞步。 十五岁那年,她站在舞台上,看着章行芝的惊慌失措地起身,看着评委席惊讶又同情的目光。 那是一切黑暗的开始。 而这一次,她低头,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最后一拍结束,舞裙荡起涟漪。 他举起手臂为她鼓掌。 台下掌上雷动。 胸腔还起伏着,她站在最明亮的聚光灯下,屈膝谢幕。 跟过去的一切告别。 回到后台,一个男生等在那儿。 身形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孟盈愣了一会儿,想起是那天她去找章行芝,对门去上课的男生。 “我叫赵非宇,叫我老八也行,在港城大学读法律系。” 孟盈笑笑,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老八拿了束玫瑰出来:“替一个兄弟给你送的,他来不了,托我帮个忙,祝贺你演出顺利,重获新生。” 花刺陷入指尖,硌出个浅浅印痕。 能知道这么多,大概是她最早的观众。 “帮我谢谢他。”孟盈弯弯眼睛。 老八挥挥手:“走了,再见。” 那年谢凛最后一次回海宁,就是跟他交代的这件事。 少年背着贝斯,坐在海边长廊,懒懒捏着只啤酒罐:“等她重新登上舞台的那天,帮我送支花。” “要带什么话吗?”老八的眼睛通红。 “帮我祝她重获新生,”他举起啤酒罐,跟老八碰了一下,“别说是我送的,省得她哭。” ———— 演出圆满结束,学院举办了场庆功宴。 一切结束,已经快到半夜。 孟盈喝了酒,脸颊滚烫。 本来还有下半场,但她被周司屹给拐走了。安娜她们本来说要考察她男朋友,但周司屹很上道地包了场。 壕无人性,很有他的作风。 她被他牵着,酒劲上来,整个人都埋在他脖颈。 的确是没怎么喝过酒的好学生。 她身上的舞裙还没换,裙摆碰着他的西裤。 然后膝弯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感官完全被他的气息占据,体温被彼此暖得发烫,仿佛回到十八岁的夏天。 课桌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的走出去。 昏昧狭窄的楼道。 生涩的拥抱。 气息湿缠的吻。 混乱,荒诞,但令人着迷的一个夏天。 她的眼睫被周司屹碰了碰,很轻,像是逗猫的动作。 身体颤栗了一下,头偏过去,正好被周司屹亲到耳垂。 亲到了,心情很好。 她本来羞耻地闭着眼,痒得悄悄睁开眼,猝不及防被他的目光攫住。 眼睫茫然地眨了下,然后脖颈开始红。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从她身上掠过,浑身被看得发烫,她的手指揪着他的衣摆。 揪出两道细细的褶皱。 “你别看了。”她红着脸说。 “嗯。”周司屹回答得得绅士坦荡,目光并没挪开。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慌乱中碰到他的金丝眼镜,指尖一凉,随几又烧烫起来。 “不许看了。” 话没说完,耳根先红了。 “抱歉。”周司屹慢条斯理摘下眼镜。 他从来如此,斯文做足,也从不遮掩欲望。 被她蒙着眼,他前进了一步,她本能后退。 直到脊背贴上舞剧的宣传牌。 胸腔几乎贴在一起,近得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她的大脑晕晕乎乎:“你在…想什么?” “想你。” 周司屹握着她腰,把她扶稳。 的确是想她。 想亲手给她穿上舞鞋。 想跟她对视。 想亲吻她。 想得到她。 人性本就贪婪。 周司屹的所有欲望是她。 后背被他按住,她整个人完全在他怀里,被他拥有的姿势,偏偏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情欲,反倒像拥着珍宝的虔诚。 一面不容抗拒地将她占有,一面轻拍着她的后背,哄人的姿态。 她的头脑晕晕乎乎,听到周司屹滚烫的心跳,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一点。 前几天那场变故,即使惊心动魄,生死一线,他的心跳也没有任何波动。 手臂软绵绵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什么,指尖不稳地滑下来,正碰到他的喉结。 清晰地感觉到一下滚动。 她触了电似的缩回手臂,正对上周司屹漆黑的眼。 暗瘾翻滚。 她吞了吞唾液,紧张得不行,想说点什么,手臂被周司屹牵住。 他说:“抬头,绵绵。” 几乎在同一刻,头顶的夜幕被烟花冲破。 维港上空,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 流光溢彩的烟火拼出一行字母。 “forrose” 深陷玫瑰吻中—致玫瑰。 一场为她绽放的盛大焰火。 她捂着唇,眼眶发烫。十五岁以前,她学会了爱人和被爱,但十五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丧失了被爱的能力。 再后来,被周司屹养出了脾气,养回了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天真,重新习惯了被爱。 她被周司屹揽在怀里,心跳的位置完全贴合,周司屹的手握着她肩,滚烫的温度顺着舞裙传导进来。 “前段时间,我让陈似在塔斯马尼亚买下了一栋海边庄园,里面有间三面落地窗的舞蹈室,还有一座玫瑰花园,往前走就是海滩,北半球的冬天,那里仍有你喜欢的大海和整个夏天。” “律师团队做过公证,如果我出现任何意外,除了留给姥爷和捐赠给救援组织的三分之一,其余所有都由你继承。” “本来戒指打算今天再给你戴,但那天,我着急了。” 周司屹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无名指根,有一枚戒指。 他亲手帮她戴上的。 她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话的含义,愣愣看着周司屹。 “抱歉,”他搂住她的腰,低下脖颈,吻在她的唇角。 缓慢的,缠绵的,由浅入深的吻。 “但我爱你。” 抱歉。 但人性本就贪婪。 我爱你,只能爱你。 ——— 时间拉回她十四岁那年。 天真烂漫的女孩,一身白裙,踮起脚,把一颗糖硬塞到少年唇边。 他疏淡垂眼。 女孩揉着手指,眼睛清亮:“你吃不吃糖,哥哥?” 白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旋起。 他眼皮没抬一下,却记住了那角裙摆。 后来再见,她在雨中抱着膝,怔怔抬头。 “哥哥。” 这次,是真正的哥哥两个字。 雨雾湿缠的九月,周司屹脱下外套,跟一条草莓硬糖一起丢在她掌心。 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裙摆碰着他的膝。 很轻的触感,但再后来愈演愈烈,直至燎原。 周司屹并非绅士。 他的所有渴求,欲念,都因她而起。 从来不是城堡困住了天鹅。 而是年轻的国王赌上所有一切,建起一座城堡,虔诚邀请爱人共度余生。 deeply immerseda rose kiss 深陷玫瑰吻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