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故里》来自www.aqtxt.net 星回故里 作者:沐清雨 文案 【服装设计师vs深情总裁,双强。】 【两个深爱彼此的人,谈崩了一场恋爱,不得已重开一局,再恋一次的初恋故事。】 【她的失忆是无声的,他的爱却震耳欲聋。】 【故里依旧,星辰回首,以为是迷途,却是归宿。】 重逢那天,星回为取aed救人砸了栗萧里的车玻璃。 他公开表态不追责,又亲自去追她的责。 星回自觉被针对,气愤地问:“我差哪儿了?” 栗萧里神色不动,“差在对待车主的态度上。” 星回不客气地说:“那请尊贵的宾利车主先检讨自己。” 她对他的态度就是这样,始终不好。因为她患上了“时间错位症”,不记得分手后五年,栗萧里不间断地往米兰飞了27次,踏平八千公里求复合的经历。她忘了他的万水千山。 复合在即,星回的记忆倒退回19岁,不再认识栗萧里。 住院期间,星回结识了一位病友,他给她讲女朋友曾在风雪夜,骑摩托车往返两百多公里把他从车祸现场接回,保住了他一条腿的经历。 星回眼圈红了,感动地说:“你女朋友好爱你。” 栗萧里回想她曾经的勇敢,哽咽,“是啊,你好爱我。” 他就这样省略了复合的步骤,把五年分手处理成了跨国恋,以恋人的身份把她带回身边。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破镜重圆 失忆 主角:星回,栗萧里 ┃ 配角:故十方,方知有吴歧路 ┃ 其它:服装设计师、时间错位症、传统文化、纺织刺绣非遗技艺 一句话简介:我要永远记住你。 立意:传承中国传统文化与纺织刺绣非遗文化。 第1章 八月的南城进入雨季,已经半个月没出过太阳,空气潮湿如水雾,浸润着街道旁的茉莉树,让整座城弥漫着清新的淡香,稍稍化解了天气带来的沉闷氛围。 星回把桌面收拾利索,工作牌摘下来放到抽屉里,抄起车钥匙往外走。她请了假要提前下班,经过前台时,听见身后一道声音说:“踩点上班那女的还早退!” 另一道声音刚要附和:“那女的……” 星回走进电梯里,转身按键时抬眸看过去,那人声音乍然收住。 她微一扬下巴,接茬道:“那女的叫星回。” 同事:“……” 梯门关闭,星回转着车钥匙径自笑了。说来也奇怪,自她入职,踩点上班那女的,下班走最快那女的,脾气不太好那女的,成了别人给她立的每日切换的职场人设。 上个班而已,又不是接了拯救地球的任务,搞那么紧张干嘛?按时上下班有错?为自己的设计辩护有错?被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人使唤得团团转,做个听话的老好人,就对? 她可以挣窝囊费,但不能受窝囊气。 到了停车场,星回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跨上座驾,戴上头盔启车。 引擎轰鸣,摩托车驶入街道,在车流中疾驰。 星回要去趟中医院,看精神科。她不确定科室选择对不对,就是冲着“西医的尽头是中医”那句话想去试试。万一蒙对了,真被确诊个精神病什么的,明天再立个“精神不好那女的”的人设,估计“那些女的”就不敢惹她了。 星回正脑洞大开瞎琢磨得起劲,前面车速明显慢下来。 这个时间点堵车? 她跟着减速,龟速到路口,右转换了路线。结果刚转过来,速都还没提起来,右前方一个高大的人影踉跄着往她的方向撞过来。 碰瓷党这么不挑吗,摩托车都不放过?! 星回迅速反应,刹车减速,打转向,执行左转避让操作的同时,不忘看后视镜,确保后面没有其他车。 她躲开了,那人没沾到摩托车的边栽倒在路上。下一秒,他妻子扑过来喊:“老公,老公,你怎么了,救命啊……” 星回停稳车,摘了头盔下来,见男子脸色发紫,妻子那么叫都没意识,立即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路人很快围上来,可惜没人懂急救,不敢随意上前帮忙,只是小声议论,说是好像没呼吸了,是心脏骤停吧,黄金四分钟,救护车怕来不及什么的。 星回都要用手机上网去搜胸外按压的步骤了,一抬眼,正前方停车位上那辆车,车贴上赫然是:【车内备有aed】。 星回微怔,但救人的心占了上风,她来不及细想,快步绕到私家车前,输入挪车电话打过去。等待对方接听的时间里,她又确认了下车型,宾利飞驰,比、记忆中那辆有着同款车贴的车豪多了。 电话无人接听。 那就抱歉了!星回收起手机,拿起头盔,照着副驾一侧后座车玻璃处贴有“紧急状况,破窗取用,不予追责”的位置砸下去。 路人都惊了,有人条件反射似的躲远了,生怕波及自己。有人反应迅速,已经拿出手机录视频了。还有热心的人紧张地阻止—— “姑娘,有事好好说啊,别砸人家车!” “哎妈,这车看着就贵,一盔下去不得二百啊!” “……” 星回充耳不闻。 哐哐哐,玻璃坚韧的胶膜在头盔的冲击下被击破,她破坏力极强地把玻璃解决掉,取出里面的救命神器——自动除颤器。 星回按电源键开机,让妻子把丈夫的上衣撩开,才想起来问:“试试吗,电击除颤?” 妻子彻底慌了,只顾哭不回答。围观的人中有看出门道的了,提示了句:“试啊,能救命。”妻子才懵懵懂懂点头。 “导线一端插在机器上,另一端电极片贴在伤者胸骨右侧,锁骨下方和左胸外侧、腋中线的位置。机器是全自动的,一旦它分析出伤者需要电击,就会自动充电……” 星回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这番话,手上麻利地跟着操作完成,确认妻子没有触摸到丈夫,按下电击按钮。 有除颤指征,aed开始对男子进行电击除颤。 还真是“傻瓜式”机器,星回冗长地呼出一口气。 救护车终于到了,医护人员接手后面的工作,一番抢救后男子有了心跳。往救护车上抬人时,医生对妻子说:“哪儿弄来的除颤器啊,幸亏它了。” 妻子下意识转身找星回。 星回摆摆手示意她走,一个人收好除颤器,放回宾利车上,本想留个字条压在雨刷器上,转念想到刚刚往车主手机里打过电话了,对方若要索赔是能找到她的,终是作罢。她检查过头盔,确认上面没沾玻璃渣,戴上后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人。 她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围观的路人反倒有点没反应过来,没立即散。 栗萧里在这时从旁边办公大楼的旋转门内走出来,他一身剪裁得体的墨浓西装,鹄白的衬衫领上系着一道朱墨色的暗纹领带,表情凝肃,一双眼精光内敛。 救护车的声音还隐约听得见,栗萧里行至车前,目光落在被砸的车窗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除颤器携带十年,他车都换了几辆,还是第一次被启用。 祁常安见状皱了皱眉,意识到刚刚那个未接来电的意图,正要送老板回大堂稍坐,他来处理,就听路人告状似的说:“是骑摩托车那女的砸的,快追啊。” 更有人邀功似的递上手机,要给他们看录下来的视频:“我有证据,那女的跑不了。” 祁常安身为特助,敏锐戒备,一个轻巧的走位便挡在老板身前,拦住了路人的靠近。 栗萧里侧眸,被红灯阻隔在路口的机车背影闯入视线,潜意识深处最敏感的直觉蓦地一动——是她?他微微眯眼,天光映在他瞳仁中,透出些驼褐色,尤显犀利。 她远在八千公里外的米兰,回国不可能不告诉他,而即便她悄悄回来也不会这么凑巧地遇到这种事,还精准砸中他的车。 栗萧里没敢奢望,在一秒一瞬间推翻了自己深心处的猜测。 祁常安搭了眼路人的视频,角度不好,看不清砸车人的正脸,遂看向老板。 栗萧里收回视线,吩咐:“换车。” “是。”祁常安联系司机开另一辆车来,不敢因此耽误老板去中医院。 ---------- 星回一路快骑,到中医院精神科候诊区时时间刚好,扫码报到后就被叫了号,让她前往三诊室。 诊室内,与她一桌之隔的男医生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眸色隐隐变化。 星回因回身关门没捕捉到这一细节,她在患者椅上坐下,向医生问了声好。 是对陌生人的礼貌。 男医生错愕两秒,借由偏头看电脑的动作掩去外露的情绪,和她确认挂号信息:“星回?” 星回点头:“对。” 男医生咽了咽嗓子,收敛心神进入工作状态:“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星回刚要开口,见旁边一位学生模样的小大夫盯着她,说:“我能提个合理要求吗?” 病都还没看,她作为患者倒还有要求了。 男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你说。” 星回看向小大夫:“病情算个人隐私吧t,我只想说给首诊医生听。”言外之意,请他出去。 小大夫:“……”合着我还多余了? 男医生沉默两秒,屈指轻敲了下桌面示意助手:“主任刚刚找我,你去看看什么事。” “……”确实是我多余了。小大夫起身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一医一患”的私密诊疗环境里,男医生问:“现在能说了吗?” 他嗓音清朗,语气温和,显然并没有对她这个看似合理,实则无理的要求生气。星回抬眸,认真打量了下那张五官轮廓分明的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 最近有点神经质了,别人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是故人。星回甩开那些扰人的思绪,开始阐述情况:“我在仁和医院做过神经测量,测量结果是轻度抑郁,心理门诊也是同样的结果,医生建议我服用这两种药。”说着解锁手机屏幕,调出一张照片。 男医生倾身搭一眼她手机:“这两种确实是抗抑郁药,还可以起到镇静催眠作用。” “我没吃。”星回迎着他的视线:“我认为他们是误诊。我这个人把别人搞抑郁了,自己都不会抑郁。放着好日子不过,抑郁什么?我明明只是失忆。” 她主观有了判断,带着固执地坚持。 男医生与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对视,面上平静无波澜:“那你是对失忆有什么想法吗?” 他不同于其他医生的反应让星回惊喜,她觉得这趟医院应该不会白来,切入主题:“六月初,我在米兰遭遇了一场车祸,昏迷后醒过来,对车祸完全没印象,连在米兰留学和工作的经历都忘了,只记得出国前的事,出现了五年多的记忆空缺。” 她叙述的整个过程,男医生都在凝神聆听,并迅速整理消化她释放的信息:她在一个和睦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是家中长女,从小和父母关系亲密,尤其是父亲,在世界公认的最为著名的设计学府,服装教育的最高殿堂进修过时装设计。她查自己的银行流水发现,在米兰留学期间,父亲定时往她卡里汇的款,她一分都没取用过。 她出国留学没用家里的经济支持。男医生提炼出这条关键性的信息,蹙眉。 星回发现他的神情变化,说:“我是全额奖学金,参加设计大赛也获得过不少奖金,活着不成问题,但一分没花我爸的钱,还是让我有种和家里决裂的错觉,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她忘了为什么没花家里的钱。 男医生没追问什么,只说:“留学开销不小,你很厉害,一般女孩子做不到。” 星回笑了下,“这话听着有点性别偏见啊,你应该说,一般人做不到。” 男医生微微笑了下表示认同,示意她继续。 星回总结性地说:“车祸的事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恰好去米兰看我,亲历了那场车祸,幸运的是,他没事。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能自洽,我也了解过,确实有那么一场交通事故的存在。但我直觉这份说辞有隐瞒。” 最后一句话,她语气不重,却隐含坚定。 男医生从专业的角度解释,“如果车祸导致脑功能障碍,是可能失忆的,尽管这种概率比较小。” 问题在于,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她健康得不行。星回了解过,若确实因车祸失忆,通过治疗一至两个月也该恢复,可现在两个月过去,她一点改善都没有。父亲从小疼爱她,但凡有一点机会和希望都会去尝试,这次却没提过治疗的事。这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男医生伸手给她搭脉:“失忆对你现阶段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星回想都没想地说:“没有明显影响。” 男医生抓重点问:“什么叫明显影响?” 星回的目光透着狡黠,“生活不能自理那种。” 她好端端坐在这,还能对医生提要求,生活能不能自理一目了然。 男医生失笑,“从脉象上看,你气血充足。从面相上看,”他手上微动,握住她手感受一两秒,随即松开,“你精神焕发,四肢温暖。抗抑郁的药你如果不想吃,可以不用吃,能让医生有那样的诊断,应该是你最近过于多思多虑了。” 星回不反驳他“多思”的判断,分享自己思出来的结果:“大脑失去记忆也可能是疾病引起的对吧,我了解了几种记忆病,和我的情况对照了一下,感觉最像‘时间错位症’。” 男医生神色变了变。 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患者的精神年龄会毫无逻辑地变化,可能老化,可能倒退,后者要更麻烦一些。精神科医生没人不知道这个病,也没人敢凭一次面诊确诊这个病。 “依你现有的失忆症状来看,这个怀疑并不成立。” “剧烈到能够导致失忆的车祸,却没留下脑震荡的后遗症,不算什么奇迹。” “人的大脑有八百六十亿个神经细胞,有更多的非神经细胞,记忆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它,遗忘也是。” “没人能够二十四小时跟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留心观察,一旦身体有不适,或出现记忆反复等异常,随时来复诊。” 男医生给星回排除了精神分裂症、精神障碍这些精神类的疾病,没让她做任何检查,除了以上的总结,再没说其他。 星回在离开前又打量他一番,“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男医生原本正要给她完善病历,视线在电脑上,闻言抬眸:“这是要我电话号码的潜台词吗?” 星回没解释自己并无搭讪之意,只挑了挑眉,“我说是的话,你会给吗?”说完关上门走了。 观光梯正好停在这一层,星回没留意是上行,径直走了进去,上到顶层等人都下去,又上来一拨人,她再跟着下去。 对面的观光梯自下而上,两梯在转换层平齐,星回不经意间抬头,便看见了对面吊舱里的栗萧里。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透明的轿厢里,头微微侧向外面,天光笼罩,勾勒出的侧脸轮廓立体好看,有种成熟俊朗的魅力,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星回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驻,心中陡起波澜。 这一天真是奇妙,跑一趟医院的光景,遇见和他同款的车贴不说,茫茫人海,连他的人都能偶遇。她深呼吸,欲收回视线转身。 仿佛感应到什么,栗萧里忽而转眸看过来,那双桃花眼沉湛深邃,目光穿过透明的轿厢壁,缓缓聚焦在星回脸上,原本平静冷淡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瞳孔微微收敛,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意外。 两个轿厢却像隔着楚河汉界,让一切无从表达。 星回如鲠在喉,她强自收敛心神,看似若无其事地朝对面颔了下首。 栗萧里迅速回身去按电梯键,却没来得及阻止电梯运行,电梯已重新启动,继续上行。他再次回眸看过来,星回那端的电梯已同步下行,她也背过了身去。 等栗萧里再从楼上下来,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星回的影子?唯有强劲有力的摩托车引擎声有如闷雷,穿过嘈杂传进耳里,他循声追去廊檐下。 外面又下雨了。 轮胎碾压地面激起一圈圈荡漾的水波,她的长发被潮湿的风带起,纤瘦的背影很快融于滂沱大雨里,急切地仿佛是对他的躲避。 摩托车的声浪远去,栗萧里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腿。 他淋过更大的雨,是她把他带出来的。她却像流星似的飞走了,把他留在了原地。 栗萧里一言不发,像被困在了雨里。 祁常安站在旁边,看着老板那双深邃的眼迅速红了,疯涨的湿意藏不了一点,心头酸涩难抑。 一千八百个昼夜,四十多万飞行里程,连外人都感觉到的满腔爱意,终于感动了那个老板执着的人。 祁常安忍不住说:“栗总,您应该高兴。过去五年,您跑了那么多趟米兰,终于把星回小姐找回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场重逢,是他震耳欲聋的思念有了回响。 栗萧里笑了一下,笑里有如释重负的欣慰,“她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第2章 栗萧里没去追星回。她既然回来了,就不急于一时。他折返回门诊大厅,在自助打印机上输入18位数的身份证号。本意只是碰运气,毕竟来医院未必就是就医,也可能像他一样是来探病,结果真的有星回的病历。 患者主诉、现病史、既往史等处都是空白,甚至是“诊断”那里都一个字没有,唯独“处理”一栏写着:【不可以糊弄你的睡眠和你的胃,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心态要好。】后面还有一串数字,正好11位,明显是个手机号码。 一份不太一样的病历。 栗萧里忽然敏感了,他扫了眼科室和医师签名,再度上楼。 精神科三t诊室今日出诊的医生是,副主任医师,故十方。 信息对上,栗萧里在诊室门口站定。 恰好有人从诊室出来,门缝渐开,正对外面坐着的男医生端起杯子喝水,一抬眼,目光越过杯沿投过来,镜片后那双眼,沉静淡定,是医生该有的气质,又多了几许隐藏的力量。 栗萧里与之对视,面上风波不动,直到门缝渐窄,门完全关上,彼此的视线被阻隔。他离开门诊楼,像忘了似的没去探望意外受伤的表弟,而是改去制剂室找发小看病历,然后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从病历上看,应该是这位故医生根据检查结果或临床经验判断,患者的身体器官功能都是好的,患的是非器质性疾病,像是压力太大,受了刺激,对精神方面造成了影响,不适宜吃药和做其他治疗,才建议患者进行自我调节。” “原则上压力没了放松了就能恢复,但每个人的受压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故十方是西医,关系不在我们院。他出生于医学世家,毕业于世界顶尖的医学院,是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博士。因为医院推广中西医融合医疗模式,精神科在进行中西医临床经验分享,他作为精神领域交流专家,驻院半年。听说,他还从小学中医。”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去看精神科?挂了这位中西医都懂的故医生的号,只是巧合还是刻意奔他来的?回程路上,栗萧里靠在座椅靠背里,肘部撑在座椅扶手上,用手抵着下巴。 这是他思考的状态。 祁常安没有逾越搅扰,专注开车。 到了公司楼下,栗萧里问:“她往你手机里打过电话?” 祁常安才反应过来砸车的女骑就是星回,说:“是,那辆车的挪车电话留的是我的手机号。”当时老板在交代事情,他无暇理会。 栗萧里下车,“号码发给我。” 四点整,国内最高规格的服装设计大赛“丽人杯”初评会,在承办单位栗炻集团旗下子公司俪色服饰20层多功能会议室召开,栗萧里作为承办方负责人准时出席。 按照会议流程,先由主办方领导公布评审标准,强调回避制度,提醒评委们保持公正客观的态度,再到承办方带领大家签保密承诺书,栗萧里因此是最后一个发言的。 他没用稿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在座的十三位评委,语气和神色一样凝肃,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进入正题,“为维护比赛的严肃性和参赛选手的权益,规避违规行为,主赛道与附赛道投稿作品开始收集时起,软硬件监控设备已经启用,包括评审专用ipad,备用电脑,以便后续查看和分析。” 这是从评委层面杜绝选手设计稿外泄的风险,保护选手创意。 发言完毕,栗萧里抬手示意:“保密承诺书在评审资料第一页。” 他话音落下,众人面前的电脑屏幕亮起,保密承诺书的页面弹出来,评审们完成电子签,初评正式开始。 栗萧里不用全程参与,起身回到楼上的总裁办公室,需要他过目的文件已经摆在了办公桌上。 初评会持续到临近七点才结束,祁常安把新印出炉的入围名单送过来。 栗萧里的视线落在名单最末的“星回”二字上,淡淡牵了牵唇角。 “今年回国能赶上‘丽人杯’,拿下金奖,南城的一线品牌任你挑,或者自创品牌都没问题。” 五月初他去米兰时说的话,她入心了。 栗萧里满意地点了点头,扫了眼资料表,屈指敲了下空着的【在职情况】一栏。 祁常安适时提示一句,“按照大赛规定,初评入围名单要明天上午十点公布。”言外之意,要核实资料表中的信息,要等到名单公布。 栗萧里抬眼,“不核实准确,怎么公布?” 老板是要确认,星回回国后是否已经入职了哪家服装企业。祁常安立即去办,五分钟后回来回复:“星回小姐是以‘旧印制衣’助理设计师的身份参赛。” 那个从体量和知名度来看,勉强算是二线品牌的旧印?还只是个,助理设计师? 她是怎么想的?他的话,她听是听见了,但不听是吗? 栗萧里眉心一皱一松,他笑了下,是被气笑的。 同一时间的城南四季公馆一户三居室里,星回被电话扰醒。她从医院回来淋了雨,到家后洗了个热水澡,给自己熬了碗红糖姜汤,喝完睡了个黄昏觉。 电话是“丽人杯”设计大赛评委会工作人员打来的,向她确认是以独立设计师身份参赛,还是在职设计师,如果是后者,请她完善供职单位信息。 这是星回第二次收到大赛通知。 第一次是邮件形式。当时她人还在米兰,车祸出院后查看邮件时发现有两封未读,一封是旧印人事部的面试通知,一封便是大赛确认收到投稿的回执。 再看公寓里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星回反应过来她在车祸前已经决定了回国,并为此做了一系列的准备。 她开盲盒似的从行李箱里翻出马兰欧尼学院服装设计两年研究生afam证书,在奢牌lzl的工作笔记,国际设计大赛的获奖证书……终于确认,自己确实在米兰读过书,工作过。 星回完整的记忆却只停留在本科毕设展上,那些在别人看来高光的名校就读经历,光鲜的职场起点,都因失忆被褪去了光环,成了履历中她自己都不愿去提的一笔。 有那么一瞬,星回想直接挂断电话放弃比赛,但最终还是选择顺从失忆前自己所做的决定,因为心里清楚,以奖项加持在国内服装设计界冒头实属捷径。 星回端起先前剩下的红糖姜汤喝了一口,凉透了。她摸了摸空空的胃,给住在对门的闺蜜方知有发信息:【方总,下班没?】 那边和她贫:【查我岗啊,大宝贝儿?】 星回配合:【时时定位你,免得你再有别的大宝贝儿。】 信息刚发出去,敲门声就响了,方知有在外面喊:“你的大宝贝儿已上线。” 方知有下班路过星回爱吃的一家中餐厅,打包了晚饭回来。 星回大快朵颐之后忽然问:“你知道栗萧里现在开什么车吗?” 方知有一怔,“……嗯?你说的栗萧里,是我认识的那个栗萧里吗?我该知道吗?” 星回眼帘垂下,“我今天应该是砸了他的车。”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星回又绕回了先前救人的地方,后知后觉发现那里是银星大厦,俪色服饰的办公地。那样的车贴,全南城不会有几个,偏偏在他办公大楼下停了一辆,星回基本能够确认,那辆宾利是他的座驾。 方知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砸他车?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冲动啊,这都过去五年了,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 星回随口说了句:“都分这么久了?” “什么意思?”方知有理了理思路:“拿那么惨烈的分手开玩笑可就没意思了。还是你……忘了?” 失忆这种事,方知有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过,星回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真实的病例,她因此很谨慎,不主动提过去,更不敢提栗萧里,因为不确定星回遗忘的时间节点究竟在哪里,怕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星回难过。 “那个时间段的记忆有些混乱,不连贯。”星回看似无意地问:“我们为什么分手?” “你们的分手原因你问我?”方知有噎了几秒:“你当年没细说,我问你,你就炸,炸两次我就长记性了,再没问过。” 星回歪头看她,“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叫夏时的模特?对,人家现在是超模了。” 方知有白她一眼,“记得你还问我。” 星回淡淡笑了下,“我怕记错,误伤了谁。” 方知有替栗萧里澄清了一句:“说到底是一场误会,你最后也承认的。” 误会归误会,可受的委屈一点不假。星回盖棺定论道:“承认不代表原谅。” 夏时的事在星回心里是个结。方知有懂星回在意什么,她虽然也替栗萧里说过话,但那时星回已经去了米兰,和栗萧里是跨国的状态,感情难以维系,复合没那么简单了。 方知有捋了下时间线,“记忆从分手那段时间模糊的,那你对栗萧里的感情岂不是停留在恋爱阶段?”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是这样,现在等同于星回刚刚经历分手。这种情况下和栗萧里见面,心情可想而知。 星回眼眸垂下,承认:“恋爱的事大多记得。”心里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已经分手了。 记忆满是甜蜜,心却有了距离。那是一种让人倍受折磨的拉扯。 方知有不确定地问:“那你砸他车是……余怒未消?” 星回把砸车起因说了下,包括在医院的重逢。 方知有问了句关键的,“见到t他还有感觉吗?” 怎么会没有,心跳都能认出他。 倔强如星回却不会说,“有啊,你都说了,余怒未消。” 方知有将信将疑,心中不免又燃起希望,认为这可能是她和栗萧里复合的契机,“如果这次他追责,你怎么办?” 追责……星回不自觉想起七年前那个夏天,初遇栗萧里的情形—— 同样是个雨天,她骑车外出时看到一个车贴:车内备有aed如有需要请截停(砸车窗不会索赔)。 星回出于对aed的好奇凑近去看,不料车主突然启车,她一时不妨,被引擎声吓得一激灵,手上条件反射地扭了下,摩托车向前冲了下,哐地撞到车上。 对方车主闻声下来,是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身型高瘦,姿态挺拔,不疾不徐自雨中走来,像一幅流动的画。 星回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得规规矩矩。 栗萧里撑伞的手微微一动,抬高伞檐,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他嗓音低醇,五官轮廓分明立体,垂眼看她时,眼底情绪稳定。 那双桃花眼却似有粘度般勾住了星回,她心跳微乱,反应慢了半拍:“……不小心制造了一个车祸现场。” 栗萧里的视线在她半湿的衣服上定格一瞬,才看向自己的车,尾灯处有一道划痕,并伴有一处明显凹陷。 他看了眼旁边的摩托车:“这是你的车?” 星回点头,“我看到你那个车贴,就想看看aed是什么,靠太近了。” “是自动体外除颤器。”他说完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星回跟上去:“你看怎么处理方便,私了还是报保险?” 栗萧里收伞坐进车里,“既然你的人和车都没事,就算了。”他无意追究。 星回按住车门,拿出手机:“别算了,我肇的事,不能让你买单。我们加个好友,我转账给你,你自己修下车。” 栗萧里转脸看她沾了雨水的小脸两秒,忽而笑了,“非赔不可?” 那一刻,他那一笑在星回眼中光芒万丈。 …… 当年,他被迫追责了她,让他们之间有了后续。 七年后面对类似的境遇,星回抬眸:“这次,你替我赔。” 方知有嘶一声:“凭什么啊?” 星回耍赖:“凭我是你的大宝贝儿啊,宾利一块车玻璃挺贵呢。” 方知有抬手戳她脑门,“一辆宾利就吓退你了?出息!” 星回何尝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却说:“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嘛,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我得做好前任的本分,尽量别出现在人家面前。” ---------- 当晚,“女骑砸豪车取aed救人”的新闻上了热搜。这则消息出自一个自媒体号,经过大众转发,反响强烈。 评论区都在说,希望能推广这种救命神器,城区内重要场所都配备上。也有人说大范围配置aed只能肥了某些人的钱包,绝大部分一定是闲置浪费。两方便在道德和公共设施方面开始了争论。 事关星回,祁常安第一时间汇报给老板。 栗萧里查看了网上流传开的视频,确认没有拍到星回的正脸和摩托车车牌,他没急着让祁常安撤热搜,先问:“那个自媒体是什么类型?” 祁常安了解过了,说:“是直播类的自媒体。星回小姐的视频是传播者今晚直播时给粉丝看的。他当时没在直播,是路过顺手录的。” 栗萧里思考几秒,吩咐:“让公关部盯住,如果有拍到她正脸的视频发出来,不用请示,直接封号处理。原则是,不能让人认出她。另外,保持住aed的话题热度。” 祁常安点头,“是。” 栗萧里又交代:“采购三千台除颤器,明天下班前,总部所有员工的车上都放一台,车贴同步完成,三天之内完成除颤器使用培训。” 祁常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千台?” 栗萧里继续:“明早发内部通知,所有配备除颤器的车,因除颤器被使用造成的车损,集团承担。” 祁常安有些懂了老板的意图,又请示,“您的车牌被拍到了,要怎么处理?” 栗萧里略一抬手,“不用管。” 祁常安应下,连夜去办。 栗萧里在书房坐了片刻,又把网上星回砸车的视频看了一遍,尽管没拍到正脸,但作为熟人,其实是能够一眼认出她来的。 她太不谨慎了。 栗萧里调出从祁常安那里要来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响了半天,那边终于接起来,“喂?”声音含混慵懒,像是刚睡醒。 栗萧里微吸一口气,语带不善,“还睡得着?” “嗯?”熟悉的低沉男声让星回清醒了几分,她本能般喊出他名字,“栗萧里?你……” 栗萧里打断她,三连问:“助人为乐的时候都不知道注意一下周边环境?被拍为什么不阻止?不懂得维护自己的肖像权吗?” 星回被打断了睡眠,脑子不太够转,以带着鼻音的语气说:“你说什么呢?” “自己上网看!”话至此,栗萧里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声音不对,想到她下午才淋了雨,他微滞一秒,不舍得再训下去,可前面的话说得太冲,一时收不住,再开口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先睡,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星回自然是没听出他最后一句话背后——无奈又纵容的情绪,当话筒中传出忙音,她把手机摔到床上,“神经病啊!” 第3章 隔天早上,方知有还拿网上的砸车视频开玩笑,“破圈了啊美女骑手。” 提到这个,星回气愤,“栗萧里居然半夜给我打电话,像训女儿似的训我!我差点以为我们是分了个假手!” “……”方知有意外地有一两秒没说话,“你们都多久没见了,他在重逢当天就联系你,有点不同寻常啊。” 星回深呼吸缓了下,“太欠了!我是砸了他车,可他就算要追责也不用半夜吧?我睡眠本来就不好,被他一闹一晚上没睡。” 方知有看着她的黑眼圈说:“要不你今天请假吧,在家补眠。” “我最近跑医院请不少假了,再请这个月就要倒补公司钱了。”星回拿起车钥匙出门,“看他那架势,宾利的玻璃我赔定了,我得去赚窝囊费!” 方知有,“……” 公司里也有人看到了网上的视频,和她同期入职的实习生袁满私下里悄悄问:“看着有点像你呢?你昨天是不是穿的白衬衫?” 星回啊一声:“对啊,我昨天特意请假出去做好人好事去了。” 她这样揽功,袁满反倒不信了,“也只是三分像而已。你别想骗我!” 星回虽含混过关,却也意识到网上的视频有些扰人了。可当时情况紧急,谁会注意到旁边有人在拍她? 星回先骂拍视频的人,“吃饱了撑的!”又嘀咕栗萧里,“那也轮不到你管我!” 十点,“丽人杯”设计大赛初评入围名单在网上公布。 旧印制衣设计部工作群因星回的入围掀起了一股议论的热潮—— “听说这届大赛是参照国际设计大赛标准,评审流程严格,那女的有点本事啊。” “只是初评入围,后面还有复评和决赛呢,大概率只是陪跑。” “人家是海归,评委里有位、中法埃菲时装设计师学院资深教授,是谁的人脉一目了然。” “对啊,人家不止履历顶,颜值更顶。” 星回从茶水间回来,站在工位前,胳膊搭在办公挡板上,扬声说:“大家的评价我收到了。谢谢啊,我也觉得自己这张脸能唬一阵。” 群里顿时安静了,紧接着有几条撤回的消息提醒,办公区角落里更有人小声嘀咕:“她什么时候进群的啊?” 星回还嫌不够似的,又道:“刚刚谁说、中法埃菲时装设计师学院资深教授来做评委了?有需要的话私下找我,我介绍你们认识,人脉共享。” 群里没人应,现场更没人说话。 袁满给她发信息:【别理她们,能力不够嘴来凑!】 星回没再说什么,只把手上的马克杯往桌上一放,陶瓷磕到桌面发生一声闷响,像是她不满的表达。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看似专心地继续工作,办公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这种氛围持续到叶幸打来内线电话,让星回去一下她办公室。 叶幸是旧印制衣的总设计师。她个人擅长男装设计,女装组的研发工作也一手抓,是设计部的老大。她年近四十,面容姣好,气质与风韵是年轻女孩无法比拟的。公司私下都传,她和老板陈出新的关系不一般,绯闻的那种。 但是,星回不关心不参与那些八卦。她正好有事要和叶幸沟通,便没再理会那些热衷于八卦的同事,拿着新款女装效果图和两款面料过去了。 叶幸见她来未语先笑,“听说这届设计大赛高手云集,t初评的竞争异常激烈,陈总都说没错看你。” 她一个小小的助理设计师还入老板眼了?星回心里笑了下,面上波澜不惊,“后面还有复评和决赛,能走到哪一步不好说。” 评奖是个体审美差异的博弈,是最没有定数的事。对于比赛,她虽有信心,却还是报以平常心。 叶幸却信心满满,“复评虽说是这届才增加的环节,却没有淘汰名额,入围就代表进入了决赛。距离决赛秀还有一个半月时间,我会亲自和策划部沟通,让他们出策划案,在订货会期间给你进行全面推广,助力决赛。” 米兰的五年,是星回成长的关键期,失忆导致她面试并不理想,而她之所以接受了助理设计师这个与履历不匹配的职位,既是回归职场的试炼,更是为了确认业务能力是否随失忆而丧失。 此前她并不受重视,现下叶幸态度一百八度大转变,无非是她的入围会让旧印白捡两组可能获奖的设计,还多了一次借由决赛秀推广新款的机会。 星回心知肚明,稳稳地说:“复评会过后再动就来得及。” 叶幸误以为她是对复评没信心,又鼓励了几句,让她有任何问题随时直接来找她,末了话锋一转,“设计稿回头你发我一下,面料要着手准备起来了。” 说到面料,星回拿出两款面料小样:“叶总,我正好要和您说一下‘霜华’系列的大衣面料,我在设计稿中标注了用类似这两款的羊毛面料,采购说您选了一款羊绒。” 星回没接设计稿的话题让叶幸略不满,她语气冷淡了几分,“对,我和陈总商量过了,决定选用‘绮丽织染’那款国产改良毛呢绒。” 那款面料柔软富有弹性,表面光洁,平挺,光泽也好,是精纺呢绒所用的原料,质量远超进口毛,是顶级羊绒,唯一的缺点是,受产量所限价格偏高。星回研究过,目前市面上只有俪色成衣在使用。 她客观地说:“俪色的定位是高端市场,形成了垄断的东西,多贵都有人买。我们的目标消费群是通勤的上班族,受定价所限,羊毛是最好的选择。” 叶幸眉一挑:“面料换成了最好的,定价自然要提高,既然是俪色验证过,有人会买单的市场,我们不妨一试。” 星回理解一两秒,“‘霜华’的目标消费群是金领?可‘霜华’的设计是时尚,活泼且能够展现个性的定位,面向的是18岁到30岁的年轻消费者,她们的消费能力达不到金领级别。” 叶幸轻描淡写地说:“所以我才改了设计。” 可改的……星回不敢恭维,“俪色女装的设计特点是,简约、得体,展现成熟女性的魅力,因此在高端市场备受推崇。” 她在委婉提示叶幸,你改过的设计没有达到这个效果。 叶幸却听不下去任何,说‘霜华’系列确实采纳了星回提供的设计稿,但那只是初稿,最终定稿是设计部所有人的心血,星回作为助理设计师,面料选择上只有建议权。 气氛就这样冷下来,叶幸更直接甩脸让星回去忙。 星回从小就因才华出众备受偏爱,没受过这种委屈,再加上栗萧里半夜那通电话本就让她气不顺,她情绪就没藏住,轻讽道:“设计部所有人的心血,也不过是‘四不像’。” 从星回一入职,叶幸就看出来那不是个好惹的人,星回却平静地接受了助理设计师的职位,叶幸就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能拿捏星回的,结果她审核定稿的设计在星回眼里一文不值,她气得险些心梗。 叶幸却咽下了这口气,表面待星回如常。 外人看来叶总气度非凡,包容了刚入围初评就骄傲翘尾巴的新人。 星回明白这是暂时的,叶幸在等自己给她发参赛作品的效果图和工艺书。 ---------- 除颤器的话题持续发酵,连上了几天热搜。从最初的女骑砸车取aed救人,到很多网友在街上拍到有aed车贴的私家车,发到了社交平台上,追着就有营销号发出aed的操作视频,普及aed的使用方法。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aed被全网认识并关注。 这届网友更是给力,很快便根据车牌号扒出来,被砸宾利是栗炻集团执行总裁的座驾,而近两天被拍到的同款车贴的私家车车主全是栗炻集团的员工。 “他不发财谁发财!大佬格局是真的大!” “先生大义,配享太庙!” “人间大爱!” 这样的留言铺天盖地,很多自媒体传播者把握住时机来银星大厦直播,指认被女骑砸过的宾利,并试图偶遇栗萧里。 至此,这波流量落在了栗炻集团头上。 栗萧里却驳回了营销中心连夜制定的产品推广方案,说:“除颤器是救命用的,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时无备。我们投放归投放,希望永远用不上。到此为止,不要拿这件事做文章。” 而当他下班被记者围堵在大堂,被问及投放除颤器是不是蹭流量时,他非但没生气,反而缓缓一笑,“我记得这件事的起源是我的车被砸,除颤器被启用吧?”言外之意,流量源于他,不存在蹭。 记者们见他似是很好说话,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从他车上怎么会备有aed,问到女骑砸车救人是不是栗炻策划,等等。 祁常安都被“策划”的阴谋论气得变了脸色。 栗萧里却淡笑着调侃:“劳烦各位帮我发布一则寻人启事吧,找找那位砸车救人的女骑,为我做个证,我不想蒙这个‘策划’的冤。” 记者们都笑了。 他没有逐一回答问题,只说:“那台aed随车携带了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使用。希望被救者早日恢复健康。” 祁常安把握着时间和分寸,与保镖一起把老板护在中间,穿过人潮走出去。 有人追到外面问:“宾利那么贵,真不追究砸车者责任吗?” 栗萧里停下来说:“人命面前,车不值钱。”话落,躬身坐进车内。 这段不算采访的视频被放到网上后,被救者家属便站出来澄清了此事。她表示,等丈夫出院,要给宾利车主送锦旗,然后也和栗萧里一样,向全网发布了寻人启事,要寻找砸车的女骑,当面感谢救命之恩。 “策划”的言论不攻自破,栗炻集团因无偿投放三千台除颤器提升了企业形象与好感度,股价大幅提升。 股东和高管们都对栗萧里赞不绝口,称老板高明,把握了时机。 祁常安去给栗萧里汇报此事时说到这些,他家老板只淡淡勾了勾唇,意料之中的姿态。 ---------- 方知有看到报道,不禁感叹:“栗萧里是真不简单,不仅商业嗅觉敏锐,还有魄力。” 星回淡淡评价一句:“明明就是商人重利!” “我也是商人。”方知有打她一下,“做生意谁不为利?取之有道,不失本心就好。人家本可以只拿宾利上那台aed做做文章就能赢的,却没提一句。要不是有媒体挖到消息,谁知道栗炻在一夜之间投放了三千台除颤器啊,那可是金白银砸出去六千万!” 星回却说:“没准那家媒体都是栗炻自己的。” 方知有啧了声:“你怎么也跟着阴谋论起来了?” 星回被气笑,“你怎么还崇拜起他来了?” “因为他确实创造了一个可供业内所有人学习的经典案例,从中可以看出来,栗萧里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商人!天生是做总裁的料!”方知有自言自语道:“随车带了十年的aed!被救的那个大哥真该去给他磕一个!” 星回贫嘴,“不给我磕啊?” 方知有无语看她一两秒,“要不我给你磕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神经病一样笑起来。 事后,星回回想起栗萧里那通电话还是来气,他都借了这波热度的光,倒还来训她?她气愤之下就把前任的本分抛在了脑后,发短信刺儿那位:【牺牲了我,成全了你。栗总,我们扯平了。】 发完又瞬间后悔,觉得自己这样太无聊,和他半夜打电话一样欠。可短信不像微信,没有撤回功能,只能寄希望于栗萧里平时不查看短信。 结果当晚星回刚要睡着,手机叮铃响了一声,有新短信进来。 是栗萧里。他说:【既然让你有了牺牲,回头我来弥补。】 “……”星回想给自己打晕,这不没事找事嘛,又给他留下话柄了,她假装睡了没看到信息,不回了。 片刻,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微信加上。】 星回还是不回。 几分钟后,手机里又进来一条信息:【我知道你没睡。】 “……”星回深呼吸,【你烦不烦?】 栗萧里秒回:【我不烦你。】 第4章 周五下午,“丽人杯”设计大赛复评会在俪色服饰准时召开。 祁常安在前一天下班前,特意把会程放在了栗萧里办公桌上,生怕老板忘了有这么回事。 栗萧里什么都没说,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让祁常安又不禁琢磨起老板不让修车窗的用意,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家老板来上班时,系了条暗红色的领带。 这是他心情愉悦的表现。 祁常安放心之余,已经在搓手期待栗萧里与星回的这场正面重逢。 会议时间到,栗萧里随评委入场,经过选手休息室时往里面扫了眼,入场落座后看向祁常安,后者附耳道:“星回小姐还没到。” 栗萧里拿起复评顺序表,星回排在第十一位。那意味着,她有一个小时的迟到空间。 他吩咐:“联系一下。”又强调:“不用催。” “是。”祁常安应下。 选手逐个走进复评室阐述设计理念,接受评委提问,原本都可以不到场的栗萧里却加入其中,与评委关注的设计灵感和服装文化不同,他的问题都是实操向的,像是面料选择、剪裁缝制,以及…… 他放下手机,抬眸直视选手:“我想要一条蚕丝百褶裙,整烫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选手从不能湿烫,否则会出现水渍,不宜直接熨烫切入,将整个整烫流程叙述了一番。 栗萧里点点头:“很详尽,没有纰漏。”又道:“但如果我是你,会直接建议老板换一款面料。” 他看向在座的评委,淡淡调侃:“这老板不太懂行啊。” 评委们彼此对视一眼,明白了,就笑了。 蚕丝织物光泽,柔软平滑,却不易形成褶裥,不是百褶裙的首选面料。作为设计师,该就面料选择问题及时与老板沟通。 如此几个问题下来,评委们看向栗萧里的目光变了。在设计方面他们确实是专业的,是业界大拿,但如何将好的设计转换为好的产品,谁都没这位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总裁有经验,有话语权。 渐渐地,评委们不再先发问,而是等栗萧里问完,他们再结合市场,结合制衣成本等实际问题去考量,给予选手意见,希望选手们在决赛秀上有更好的呈现。 等第十位选手走出复评室,栗萧里的目光在祁常安刚刚发来的“还没联系上星回小姐”的信息上扫过,施施然起身,“诸位休息片刻,我们稍后继续。” 工作人员引领评审们前往休息室。 评委组长边随栗萧里往外走边玩笑道:“我以为依栗总紧凑的日程安排,没打算让我们休息呢。” 栗萧里缓缓一笑:“我问了那么多,口都干了,您还不让喝口水?” 对方只当他是玩笑,毕竟俪色准备充分,茶歇丰盛,中场休息怎么都不像是临时起意。 栗萧里回到楼上的办公室,祁常安跟过来说星回的手机起初是通的,无人接听,现在已经关机,他联系了旧印人事部,那边回复星回请了事假不在公司,联系不上。 栗萧里不死心地打了一遍星回的手机,果然关机了。他于是从通讯录里抄了个号码,“方知有,她好朋友。” “好的。”祁常安接过纸条。 栗萧里瞥了眼复评表:“把她的顺序改到最后。” “明白。”祁常安马上去找主持人安排。 然而,即便栗萧里以中场休息和提问的方式,把原定两个半小时的复评会延迟到四个小时,依旧没等到星回。 祁常安在复评临近结束时进来,附耳对栗萧里说:“方小姐的电话倒是打通了,她说……”欲言又止。 栗萧里侧眸。 祁常安才说完整句:“她说,星回小姐退赛。” 栗萧里眉心稍蹙,下颌微微绷着,几秒后,“是方知有代为转达,还是她自己说的?” 祁常安如实说:“方小姐说是星回小姐的意思。” 栗萧里没再说话,只一点头。 祁常安退出复评室。 评委们讨论研究,要取消缺席选手的决赛资格。 评委组长见栗萧里不表态,不宣布,低声问他:“你觉得呢?” 栗萧里正侧脸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闻声回过头来,淡道:“现今市面上各种各样的设计都有,要开创一个全新的设计风格乃至设计思路非常难。举办‘丽人杯’的宗旨就是发掘、培养服装设计行业优秀的青年设计师。” 他略略一顿,“能够入围的选手都有扎实的技艺功底,复评会又仅仅是为提升决赛成衣品质而设,本就没有淘汰名额,取消选手资格的决定,还是应该慎重。” 因此,栗萧里的意见是,“容后再议。” 这事本没什么再议空间,却被一语驳回。他话音落下,复评室瞬间鸦雀无声。 栗萧里起身离开,受直觉牵引吩咐祁常安:“去调下午的监控视频。” 祁常安照做,直到在监控视频中发现星回的身影,他折服于老板的判断,迅速将有星回出入的那段监控截取出来发给栗萧里。 根据视频上的时间显示:星回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俪色,在休息室和其他参赛选手共处期间没与任何人有过交流,栗萧里从楼上下来前她去了洗手间方向。大堂的监控视频再拍到星回是十几分钟后,她从楼梯间出来走向正门。 在她即将走出大堂监控范围时,栗萧里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星回抬手碰触眼睛那一帧。 栗萧里盯着画面许久,只觉得她的侧影单薄得像个纸片人。 五月初他去米兰时,她并没有这么瘦。那天在医院遇见,她穿着阔版的白衬衫,他也没看出来她瘦了。 栗萧里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病历,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任何。他又把病历收起来,沉默着。 她既然都来了,又为何选择退赛?是因为他?如果没有这场预见的重逢,她是不是就能正常参加决赛了? 栗萧里怎么都没想到,他作为设计大赛承办方负责人,在大赛策划阶段建议增设的复评环节,有可能导致星回被淘汰。 复评确实没有淘汰名额,只是给选手们一次被业内前辈指导的机会,让他们在决赛中有更好的表现。可一旦按正常流程对外公布复评名单,即便是星回主动提出退赛,外界都只会认定,复评与初评只差的一个她,是被淘汰了。 等同于,他亲手淘汰了这届选手中履历最顶,业务能力远在同期生之上的……他的前女友。 栗萧里合上电脑,眼前闪过星回在校期间接受采访时的模样—— 聚光灯面前,她从容淡定地说:“服装设计不该因循守旧,而是要突破‘禁忌’,不断去尝试能让人耳目一新的大胆玩法。” 记者对她的措辞略意外:“你认为设计是玩吗?” “如果视设计为工作太枯燥了,抱着玩的心态去探索艺术的新领域,多好玩。”话至此,镜头中的她挑了挑秀眉,“玩砸了就换一种玩法,反正不玩也不代表就不会砸?” 那一刻,她神采飞扬,眼睛里有一种跋扈的自信,仿佛在她的设计世界时,没有所谓的条框禁锢,只有广阔的,自由的,发挥空间。 栗萧里收回思绪,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祁常安快步跟上,“我送您。” 栗萧里神色如常地走进电梯,“不用,你下班吧。” ---------- 星回和方知有从外面回来行驶到地库附近,对向忽然亮起大灯,方知有被晃得刚要骂,就见栗萧里从车里下来。 她一脚刹车停住,笑了,“我就说那个电话是他打的前站,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从那个深夜的电话开始,栗萧里的每一步操作都在星回意料之外。她微吸口气推开车门,“我和他早就完了,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方知有把车窗降下来,笑言:“来追责啊栗总,别心软,账单发她。” 栗萧里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夜色里,脸色松缓了点算打招呼。 方知有又扬声嘱咐了句:“有话好好说,别吵架。”说完把车驶入地库。 星回在栗萧里面前站定,刻意忽略掉先前电话和短信的交流,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栗总。” 路灯昏黄的光笼罩在她头顶,映得那双眼分外明亮清澈,像雨后清爽的风,她止于嘴角的笑却礼貌客气,散漫而没有真意。 栗萧里眉心微拧了下,“不算久。”毕竟,五月初他们还在米兰吵过架。 星回以为他是内涵自己走了五年太久说的反话,话里带刺:“也对,栗总日理万机,还要管闲事,时间一晃而过。” “你的事是闲事?”栗萧里无意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语气稍缓,“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没和我说?” 在栗萧里看来,星回回国是同意复合的一个信号,是五月初他去米兰时和她的一个约定。他当时说了,若她决定回国就告诉他,他去接她。 星回却因失忆对那t些全然不知,这话听在耳里就变了味道,“有什么好说?总不至于我回个家还得向你报备,你是我的谁啊?老爸,老板,老……” 栗萧里意识到她咽回去的那个称呼是“老公”,神色瞬间柔和下来,好笑地看着她:“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她敢说出来,他就敢应。 星回不上当,“栗总要是没别的事……” 她要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栗萧里拦下来,“为什么去医院?” 星回不答反问:“栗总是哪儿不好了去看中医?需要我给你介绍医生吗?” 她看似好心,实则没半点关心的真情实感,不过是避重就轻,顺带气他。 栗萧里点破:“你刚回国就有相熟的医生介绍给我了?精神科的故十方吗?” 星回诧异,“你怎么知道?” 栗萧里不答,只加重语气问:“到底怎么了?” 星回挑着眉,“抑郁症。你能治吗?” 这话放在两人刚分手时她说,栗萧里会信。那阵子她情绪确实不对,以至于他几乎每个月都去一趟米兰。后来她缓过那股劲儿,确切地说,是他解释清楚夏时的误会,她相信他后,渐渐恢复了从前一句话怼过来就让人郁闷的模样,栗萧里才放下心来。 他不信她的话,依旧表态:“医疗交给医生,我来提供情感上的支持。” 星回挤对一句:“那只会让我病情加重。” 栗萧里还是放心不下,“如果回国不让我知道是因为病了……” 星回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截断,“栗总,你想多了。” 她的神色除了抗拒和不耐烦,没有半点生病的迹象。栗萧里沉默一两秒,没再纠缠,话锋一转,“既然决定了参赛,为什么又要中途退赛?总不会是因为砸了车,怕见面我追责吧?” 星回不接砸车追责的话茬,只问:“栗总是以什么身份亲自追上门来问?” 栗萧里的目光落她脸上,“你一声声叫着栗总,我还能以什么身份问?” 星回眨了下眼,“选手退赛这种事,即便是大赛承办方领导,栗总好像也管不着。” 栗萧里略点头,一副认同的模样,“那换栗萧里问。” 星回下巴微抬,“那我更没有义务告诉你。是吧,前男友?” 栗萧里被堵得无话可说,却还是强硬道:“你应该清楚,最快打开国内服装设计界大门的途径就是获奖。”在他看来,星回若因他前男友的身份选择退赛,实属不明智之举。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我一定能获奖吗?”星回迎视他的目光,语气微冷:“你要保我?” 凭她的才华实力,并不需要他保。可她既然参了赛,他势必要保她问鼎,不会允许任何的暗箱操作和潜规矩挡了她的路。 栗萧里神色不动:“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规则都是由强者制定的。你不踩着别人的梦想上去,你的梦想就碎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星回不爱听他的大道理,将他一军,“没获上金奖,我会觉得这届评委审美不行。可若只获个小小的单项奖,别人都会认为我凭的是和你的前任关系。我退赛避嫌,应该没错。还是这个嫌,栗总你来避?” 栗萧里眼瞳一敛,“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来避,没问题。” 星回略略挑衅,“怎么,栗总要为我重开一次复评会?” 栗萧里看着她,语气平静淡定,“不是什么大事。” 第5章 五年前,栗萧里回栗炻任职,一路杀伐接管了集团的本部业务俪色服饰。今年初,他凭借过去几年亮眼的实绩在竞选中胜出,是新一任的栗炻集团执行总裁,除了直管俪色,已经接管了整个集团的运营管理工作。 他这个栗总的身份举重若轻,要推翻评委们的一个决定,轻而易举。换句话说,栗萧里要保谁得金奖,银奖就是别人的天花板。他甚至都不用刻意操作什么,但凡他拿起哪个选手的资料多看一眼,评委们都要斟酌斟酌,揣度下他的想法,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攀他的关系都找不到门路。 不是说评奖全是黑幕,但谁都不敢说,一个大赛的评选结果里没有一个黑幕。 星回有绝对的实力角逐金奖,但若遇到实力不差又有关系的,便会被踩下去。栗萧里是要为星回屏蔽障碍,用他的方式,确保她被公平以待。 可依星回耿直的性子,自然是容不得半点暗箱行为。 方知有不好劝,只说:“你们分着手,明面上没有关系,有避嫌的必要吗?” 星回咬文嚼字反驳道:“我们私底下有关系吗?” 失忆后的星回比从前敏感尖锐很多,方知有无意惹她,“既然没有,也用不上避嫌,为什么执意退赛啊?” 星回没搭腔,继续埋头做工艺单,半晌才说:“我今天其实去了俪色,见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忽然想起来有个人对我说……” “俪色从不招实习生,门槛高到成手设计师应聘都很难,你是怎么进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我凭自己的实力签下的代言,你有什么资格阻挠?你又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资源人脉,就因为漂亮吗?” 这番话一瞬间灌进脑海里,像触碰到痛觉神经的开关,星回头痛欲裂。 回忆是一种纵横交错的痛,自从失忆,星回已经连续几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要想起过去不愉快的经历,身体就会不适。缓过那股劲后她看了眼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从洗手间出来后朝复评室反方向而去,走步梯离开。 因此刚刚栗萧里表示出有重开复评会的意思,星回便问了句:“你是要我重蹈一次当年的覆辙吗?” 栗萧里原本平静的脸色才有了变化,他看她几秒,“那件事过不去了是吗?” 星回不清楚那件事在没失忆的自己心里过没过去,但那一刻,她抬起眼眸,违心道:“不见你,它就过得去。” 栗萧里终是被堵得无话可说。 星回闭了闭眼,把思绪拉回来,转身去复尺样衣的胸围,边说:“当年他都不在栗炻任职,我去实个习已经被说成是靠他上位,在俪色看见他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别让历史重演。” 方知有骂道:“谁说的?那个夏时是吧?特么的阴魂不散!” 星回没接她的话,继续说:“另外,一旦我进入决赛,依现在在职的状态,成衣要通过旧印发售。通过‘霜华’的设计磨合我发现和叶幸理念不合,我担心那两组设计最终落得和‘霜华’一样的结局。” 方知有懂了她的顾虑,“这些你和栗萧里说了?” 星回立即说:“我和他说得着吗?” 方知有啧了声,戳她脑门:“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星回边躲边说:“唉唉,小心我弄错工艺单上的数据。” 方知有抱臂站一边去,“其实这些交给打版师就行,新换的打版师手法还不错。” 星回抬手按了按发僵的脖子,“方总不是说,我亲手完成的版型穿起来更舒服嘛,又是秋季新款,我肯定要给方总做好啊。” 方知有经营了一家名为“方物”的女装店,自她创业时起,星回每个季度都会给她提供一组新设计,作为新一季的主推产品。 方知有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但没有独特的设计,方物也做不起来,是星回把她推到了现在的位置,可星回连设计署名都不要,更别提分红。 她说过,“我想卖设计,不想卖衣服。我的目标是站在国际时装周上,tb不是我的舞台。” 方知有当时还骂她,“你就是看不起tb。” 星回笑着解释,“tb的衣服是用来穿的,要考虑实穿性和性价比,会限制我的发挥。我希望我的高级时装,每一件都是精美的艺术品。” 方知有说:“你的理想没错,但生活是现实的,得赚钱啊,没钱谈什么理想?” 星家家境优渥,星回是被富养长大的,她对赚钱的欲望不强烈,玩笑道:“那你多赚点,万一我没实现理想被打回原形,你养我。” 方知有手一挥,“你去追求理想,我来赚钱,这样我们要理想有理想,要钱有钱,照样无敌。” 星回却失忆了,从国际奢牌的副线品牌设计师退到了旧印的什么助理设计师。尽管星回说是过渡,方知有还是嫌弃那个小破职位,旧话重提让星回和她一起干。 星回依旧拒绝:“别和我谈钱,我的脑子一旦被钱糊住,可能就没这么灵了。” 方知有气笑,“都失忆了,还能灵吗?” 星回挑了挑眉:“看新款销量呗。” 不用看销量,单看她回国这段时间研究时尚那股劲头,方知有都有信心,保证能出爆款。 她过来给星回捏了捏肩,“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我周末去t看面料,保证找到你要求的那些面料。” 星回提示:“其他的都好说,主推那两款的用料和小样质地越接近越好。” 方知有和她有默契,“知道。”又问:“参赛那两组作品的面料还找吗?” 参赛作品是星回失忆前绘制的,已经完成了工艺书,面料小样也交给了方知有,原本打算找她公司新款面料时一起找,现在星回退赛了,她确认一下。 星回想了想,“找,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有备无患。” ---------- 一周后,复评结果依旧没公布。 祁常安在等老板签文件时顺带说:“评委会那边问什么时候发复评公告。第三次问了。” 栗萧里视线落在文件上,问:“她没来送面料小样?” 祁常安如实说:“我按照您的意思,让评委会通知所有初评入围选手提交面料小样,以备决赛。星回小姐接了电话,”他留意着老板的神色,答得小心:“说她退赛了,不送。” 栗萧里翻文件页的手一顿,他本想给星回几天时间考虑,若她按时送来面料小样就是回心转意,愿意继续参赛的意思。那他连复评会都不重开了,直接公布她入围决赛。结果—— 栗萧里拿起手机拨号,通了,却无人接听,不知道是她故意不接,还是手机没在手边。他没再打,屈指敲了下桌面。 祁常安立即把准备好的复评公告纸质版放在他面前,边说:“有几位评委见向老弃票,跟着弃了票,但赞同取消星回小姐决赛资格的评委数还是过了半。” 他口中的向老是俪色的创意总监向古,业界泰斗,‘俪人杯’评委之一,星回实习时就是他老人家带的。 星回缺度复评会本是突发情况,栗萧里和向老事前事后都没交流,没做任何准备,那几位评委却因向老弃票就站了队。她却天真地只想要公平。 栗萧里目光落在公告上,从头看到最后,在末尾空白处写下一行字,笔锋犀利,苍劲有力。 祁常安看清那一行字写了什么,感受到老板处事的缜密和对星回的用心,说:“上次在米兰,您话可能说得略重了点,星回小姐还在气头上。”他是这样理解星回退赛的。 栗萧里微低着头,签上自己的名字,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嗯,她小脾气一向大。”大到过了五年,还不肯让那件事过去,不高兴了就翻出来刺一刺他。 这话老板说没问题,祁常安不敢妄自评价,收好文件说:“吴总来了。” 栗萧里点了下头。 来人是绮丽织染的老板吴歧路,栗萧里的发小,他来是要说那款改良毛呢绒面料:“展会上旧印看上ws-aa了,发来了采购计划。” ws是羊绒面料的代码,aa是绮丽内部的代码,代表羊绒工艺中的顶级水平。 栗萧里立即想到星回,眉心几不可察蹙了下。 吴歧路以为他是不耐烦听这些,“绮丽对外的当家人是我,销售的事本不该来烦你,但旧印忽然选了一款市场上只有俪色成衣使用的专利面料,我得和你说一声。” 栗萧里还是没接话。 吴歧路一副分享八卦的样子,“我打听过了,旧印聘了位海归设计师,女的,不仅履历很顶,颜值更是堪比明星。要不你让影视那边给签下来得了,一举两得。” 旧印的老板陈出新口碑在外,桃色新闻一桩接一桩。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位处于不惑之年的陈总难过美人关,要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海归改变市场定位了。 栗萧里闻不了一点与星回有关的暧昧味道,点破:“那个履历和颜值双顶的海归设计师是星回。” “你家那位小祖宗啊?那签不下来了,她一向不服你的管。”吴歧路顿时兴奋了,“五月份这趟米兰你是真没白去,一句‘失去是相互的,你不怕,我怕什么?’还真把人逼回来了。以退为进的典型案例,学到了。不过你说实话,这三个月睡安稳了吗,后没后悔把话说狠了?” 栗萧里拧了下眉:“我说过那样的话?你听谁说的?” “那你不用管。”吴歧路自顾自地说:“现在她人回来了,复合就提上日程了吧?等你们结婚,我高低得坐主桌。” 栗萧里眉一挑:“理由呢?” 吴歧路理直气壮:“我主打了一个失恋陪伴啊,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栗萧里听不下去了,“说正事吧。” 吴歧路被强行掰回来,捋了捋思路说:“如果是星回选的面料,那得给啊。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是吧,不然小祖宗闹起来,你还得哄。” 星回擅长用高品质的材料完成设计,注重工艺的精细度,她对自己定位一直都是高端线设计师。旧印一反常态地要使用ws-aa,不是星回要用,还能是谁?这是栗萧里的判断。 他提醒一句:“绮丽和俪色签的是专供合同。” 吴歧路双手给栗老板递上台阶,“给星回约等于给你,一家人,不算违反专供条款。” 栗萧里略想了下,“明天我们去一趟旧印。” 吴歧路不解,“去干嘛?” 还能去干嘛,他等同于问了句废话。 栗萧里淡声:“参观学习。” “……”吴歧路憋了几秒:“我去可以说是谈合作细节,你去干嘛?” 栗萧里看着他,“去向陈出新讨教,看他是怎么招的海归,怎么我招不过来?” “……” 他就是不想把这款面料给星回,又不好直接拒绝,要从陈出新入手,让人家背锅。 吴歧路不得不提醒,“你出了面,面料的合作没达成,星回不就知道问题出在你身上了嘛,那丫头可鬼着呢。” 栗萧里接过话来,“那就让她来找我。” “在这等着呢是吧?”吴歧路理解不了这两口子的小情趣,但尊重。他点点头走了,到门口时忽听栗萧里淡淡纠正了一句:“她是机敏聪慧。” 说他前女友“鬼”他还不乐意了。 “对对,随你。”吴歧路附和完,忽然说:“你有时间也给绮丽搞一波‘除颤器效应’,我累死累活干一年,还不如你一夜之间涨的股价。” 栗萧里不得不提醒他,“做事要顺势而为。” ---------- 翌日上午十点,设计大赛复评结果终于公布。 如旧印设计部的个别女同事所料所期待,陪跑那女的止步于此。 这次她们学聪明了没在群里蛐蛐,而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说什么复评就刷掉了她一个人,太没面子了,比不入围还惨。 相比此前的嫉妒讽刺,星回在复评出局,反倒引来一波同情。 这波同情却没持续多久,便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消息在设计部传开后,同事们在办公区或是茶水间再遇到星回,都主动打招呼,商量好似的统一称呼:“星姐。” 星回不明所以,在不知道第几次被叫“星姐”时,她拉过袁满问:“什么情况,他们疯了啊?” 袁满作为和星回同期入职的设计师助理,平日里被其他设计师使唤得团团转,只有星回会时不时指点她,她视星回为亲姐。 “你还装,我的姐!”袁满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你获过那么牛b的奖,还参加什么‘丽人杯’啊,获奖证书一晒,星光闪耀的,闪瞎那些人的狗眼!” 方知有的信息在这时发过来,是复评公告的链接。 星回第一反应是:栗萧里不会真的暗箱操作让她进决赛了吧? 栗萧里没有那么做。他改变不了星回退赛的决定,换了另一种方式保护她。 复评公告中,决赛名单后有一行醒目的备注:【选手星回,为第九届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得主,不符合新人评审要求,确认退赛。】 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世界顶级服装设计大赛,“时装界奥运会”,全球范围内最具影响力与声望的时尚设计比赛,多少服装设计师的终极梦想。 星回读研期间便斩获了那份殊荣。 方知有把电话打过来,说:“一行备注,比你获‘丽人杯’金奖还有力度。不愧是栗萧里!” 他倒关注她,还知道她获过这个奖。星回情绪复杂地抿了抿唇,咬牙道:“活爹!”想到先前那个未接电话,她警告似的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别烦人!】 栗萧里很快回复,【那你接电话。】 第6章 相比获得过国际服装设计大赛的奖,星回退个国内的设计大赛倒算不上事了。但在旧印总经理陈出新看来,星回若再拿下‘丽人杯’金奖,趁机造势营销一波,能大幅提升旧印的知名度和品牌影响力,没准能达到“除颤器事件”的效果。 他还特意翻看了‘丽人杯’征集作品的通知,不解t道:“上面没说获过奖就不能参赛啊。” 叶幸的理解是,“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是业界级别最高的大赛之一,她作为获奖者,‘丽人杯’不给她金奖说不过去,但金奖得主可能内定了。” 陈出新没好气:“她也是,那么大个奖难不成是忘了?事先要是知道她有这实力,我们也好提前运作一下。” 对于星回没在简历中提奖项的事,叶幸也很无语,“估计是认为没有奖项加持也能应聘成功。” 陈出新皱眉,“你不是说她面试的表现一般?” “确实没什么惊艳之处,我都以为她就是出国去混了个文凭。”叶幸皱眉,“后续看吧,如果她能拿出像样的设计再转设计师岗。但那个人,不好驾驭。” 陈出新提醒:“最近的新款有点跟不上,需要新设计,你想想办法。” 叶幸点头,“我找机会和她聊聊,争取让她把参赛的设计稿拿出来。但在‘霜华’的面料选择上她很坚持,和我置着气,打版师和她沟通工艺单她都不理,要不我们再考虑一下?” “我们这两年发展势头旺,不趁势往高端市场冲一冲,等到竞品反应过来,阻力会更大。”陈出新直接说:“吴歧路下午会来,看看能不能今天把合作细节谈妥。” 他是坚持要用绮丽那款昂贵的羊绒面料,拿“霜华”试水高端市场了。叶幸没再说什么。 临近四点,设计部办公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的主角从绮丽的吴歧路到了栗炻的栗萧里—— “总经办有人说一会俪色的负责人也会来,就是栗炻集团新任的执行总裁。” “那个‘除颤器大佬’?俪色和咱们不是竞品吗,他来干什么啊?” “讲真,再给我们十年都未必能和俪色成为竞品,不是一个赛道的好吗?” “陈总要用绮丽那款专供俪色的羊绒面料,那位栗总莫不是来敲打陈总的?” “……啊?论企业实力和业界地位,倒是没毛病。” …… 绮丽若要遵守专供合同条款,直接拒绝旧印即可。若不想放弃旧印这笔订单,凭吴歧路和栗萧里的发小关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星回正琢磨着,陈出新和叶幸已从办公室出来,迎去了前台。 片刻,前台处传来寒暄声,伴随着陈出新一句:“没想到栗总真会来,不然我肯定是要下楼去迎的。”设计部办公区女员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个偷偷往外面瞄。 一道磁性而沉稳的声音接话道,“怎么好劳烦陈总,陈总别怪我不请自来就好。” 陈出新奉承道:“栗总说哪里话,俪色是我们服装行业的排头兵,向栗总讨教的机会可是不多,我们旧印今日可谓蓬荜生辉。”边引领客人往会议室的方向而来。 栗萧里不疾不徐,“陈总自谦了,旧印势头强劲,发展潜力巨大,该取经的是我。” 陈出新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实则心里是飘了,笑纳了栗萧里的夸奖。 叶幸落后他们一步,陪吴歧路说着话,祁常安走在最后。 声音渐近,一行人走过来。 叶幸介绍道:“这是我们的设计部。” 距离过道最近的星回闻声抬头,栗萧里高大颀长的身影率先闯入视线,逆光的缘故,起初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几乎走到她工位前,整个人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今天穿了件很有质感的斜襟火薰色西装,冷调的纯色,没有半点花哨的装饰,更突显月白色衬衫与亮了两个度的四青色领带的简约搭配,给人一种沉稳儒雅的感觉。 离得近了,栗萧里眼眸垂下,锁定星回,那张风波不动的脸上没表露出丝毫的情绪,唯有目光专注。 星回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 一道男声在这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低声说:“给你带的咖啡,馥芮白,热的,燕麦奶,去奶泡。” 星回下意识侧眸说谢,再转过头来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栗萧里似是皱了下眉,目光也不如先前友善,却来不及确认,他已从工位旁经过,只有落后他两步的吴歧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星回朝他笑了下打招呼。 吴歧路面色愉悦地一挑眉,微扬下巴表示回应。 旧印的会议室与设计部在同一层,星回的位置正好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吴歧路把主宾位给了栗萧里,但不知是出于低调,还是别有用意,他坐到了靠近门的位置,侧对星回。 吴歧路让位的举动让陈出新对栗萧里的突然造访疑虑更重,他判断是栗萧里咬住“专供”的条款不放,吴歧路既不想违约,又想和旧印达成合作,便要通过他来解决这个难题。 陈出新没装糊涂,直接将话挑明:“我知道,ws-aa生产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年产量是有计划的,国内市场目前又只有俪色在用,我贸然提出合作,可能让二位为难了。” 吴歧路看了眼栗萧里,笑言:“陈总能体谅就好,不瞒你说,除了外销,ws-aa的年产计划基本是根据俪色的采购计划来的,所以一切还得看栗总啊。” 他一语双关,明指“专供”条款,暗指星回。 陈出新不知星回这层关系,只听出来问题出在栗萧里身上,他心里是有气的,认为栗萧里在搞垄断,又不得不为面料低头,“俪色作为行业营收第一名,地位不可撼动,旧印初出茅庐,只是想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互利合作,共谋发展。” 这话说听起来体面大气,其实同时点了吴歧路和栗萧里,对前者说:我们合作是互利互惠;对后者说:要良性竞争。 栗萧里何其精明,一秒提炼出这些关键信息,淡声道:“ws-aa作为羊绒品的极品,高成本的原材料直接影响了最终的面料定价,以致推广困难。吴总因此找到我,通过与俪色,与向老的合作,成功将这款面料推向了市场。专不专供的,我倒没所谓,是吴总考虑周全,为防止高仿假货流入市场,让消费者难辨真假。” 他一席话把“专供”的来由说得清清楚楚,不是我俪色要搞垄断,是俪色以品牌和名设计师效应,为这款面料打开了局面。吴歧路为保护专利,防止面料仿冒,保护消费者权益,才有了“专供”标识的诞生。你旧印要投入使用这款面料,没有我俪色出个声明,消费者怕是还不会买单,认为你所谓的顶级羊绒是假的。 陈旧印与叶幸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他们对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眼角余光瞥到什么,栗萧里转眸,刚刚那个男生双手搭在星回办公挡板上,笑着和她说了句什么,她便也笑了。她倾身去够笔筒,男生眼疾手快地把自己手里的笔递给了她。一递一接之间,男生的手似是碰到了星回的,随即星回拿起杯子起身离开了工位,男生也跟了过去。 栗萧里眸色微微一敛,头转正,继续说:“但陈总共谋发展的心意弥足珍贵,国货的推广更是我们每个中国商人的责任。陈总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吴总在起订和价格上一视同仁,不要厚此薄彼,‘专供’‘特供’都不是问题。” 陈出新面色一松,显然没想到栗萧里这么好说话,立即恭维道:“同业中人要都有栗总这样的格局,何愁发展?” 吴歧路却听懂了栗萧里的话外音,是提示他从何入手卡陈出新的订单。 栗萧里没接陈出新的话,他拿起手机,施施然起身:“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祁常安跟着起身,随老板走出会议室,眼神向左示意,“星回小姐往那边去了。” 栗萧里绕过设计部办公区,左转拐了个弯,便看见星回背对他站在茶水间,那个男生正在接水,末了把杯子递向星回,贴心地说:“给你加了点菊花和枸杞,你天天画图,眼睛太累了,缓解下疲劳。” 星回想说不用,可人家都加完了,她就没拒绝,刚要去接,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接马克杯时手腕上的筋绷了一下,十分有力量。 星回下意识回头。 栗萧里所站的位置几乎是贴着她的,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面前,星回显得很娇小,堪堪到他下巴的位置,她一侧头差点贴到他脖颈上,姿势暧昧。 栗萧里脚下没动,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唇贴着杯口轻抿一下,“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不止星回,男生都怔了,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 星回在公司是女神级的存在,且不说她的学历和履历有多厉害,单纯是出众的外貌,已经让女同事嫉妒,男同事觊觎,她又不是合群的性格,能和她走近的人实属不多。能对她做出如此亲密举动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关系。男生这样判断。 栗萧里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到一旁的茶t水台上,抬眼看向男生,语气温和:“抱歉,我和她说两句话。” 他挺客气,却有种不容人反驳的强势。 男生臣服于他的气场,又见星回不说话,自觉多余道:“好,你们聊。” 祁常安更有眼力和分寸,立即站远了些。 茶水间区域只剩他们两个人。 星回走开几步,靠在另一侧吧台上,挑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不明显吗?我是说他的用意。”栗萧里没再靠近,和她保持着些许距离,眸色深深,“却不拒绝,你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听着很淡,意思就没那么轻飘了,带着质问的味道,微凝着神色的模样,跟短信里欠欠的感觉完全重合不上,不像一个人。 星回反应一秒,“这话要是换陈总来问,碍于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我或许还愿意解释两句。” 栗萧里没指望她解释,也不是真的要她解释什么。她有才华有个性,人还漂亮,身边就没断过这种献殷勤的人,处理情敌几乎是他恋爱的一部分,栗萧里已见怪不怪。 此时身处的地方也不适合谈这个问题,他没纠缠,进入正题:“ws-aa是款好面料,也适合你的设计风格和定位,但不适合旧印的市场定位。” 他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星回有些许欣慰。可他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她要用ws-aa,让她不自觉和他杠上了,“市场定位是陈总该考虑的问题,我只负责设计的部分。” 她没否认,栗萧里更认定自己的判断没错,提点:“陈出新这几年赚了不少,拿一个系列或一个款试水的代价,他付得起。你作为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得主,回国后推出的第一组设计就滞销,会是一段黑历史。” 星回凉笑一声,“你凭什么认定一定会滞销,万一我运气好呢?” 栗萧里盯着她看着,“你多大了,还信运气?机遇只属于有准备的人。这个道理还需要我给你讲吗?” 星回抿了抿唇,说:“行啊,栗总给展开说说。” 栗萧里看出来她没听进去,继续加码:“与ws-aa同级别的外毛,大衣售价在两万以上。旧印投入使用ws-aa,长款大衣的售价陈出新应该是想定在一万五以内,这样就有了价格优势。但是——” 他朝会议室的方向微侧了下头,“里面那位吴总与我的关系陈出新不清楚,你清楚。有俪色的价格在那比着,歧路一定会对ws-ss这款用料的大衣售价有要求,或者说得再明确一些,我站在这,旧印的单品售价就由不得他陈出新来定。” 他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姿态却太过嚣张。偏偏星回心里清楚,他说得没错。她身为旧印员工的意识觉醒,指责道:“拿着高维规则下的本领,在低维横行,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栗萧里,被人说你店大欺客压市,可不好听。” 栗萧里无意解释,降维充满了各种桎梏和考验,不是她想得那么容易,他只要她明白:“在服装这个领域,俪色就是具有‘压市’的能力。” 星回被他的笃定气得不行,“这就是商战吗?你怎么这么险恶?!” “我向来打明牌,觉得险恶的,是因为自身有弱点和漏洞。”栗萧里一语道破旧印的弱势,“旧印的生产线保证不了这个级别大衣的工艺,现有的发售渠道更撑不起这个高端线产品。” 即便撑得起,同样是两万一件的大衣,谁会弃一线品牌俪色而去选二线品牌旧印? 旧印的实力给不了星回底气,她嘴上却不服输:“陈总有别的准备也未可知。” 她的油盐不进让栗萧里轻讽道:“难不成旧印能在一个月内建一条能够撑起高端线产品的生产线和渠道?” 梦里建吧。星回心知肚明。 栗萧里见她不言语,下颌微绷,拾步而来。 星回瞬间警惕,“你要干什么?” “……”栗萧里倒愣了一下,好笑地看着她,“人来人往的竞品公司,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星回没动,目光却戒备。 栗萧里走到她面前,抬起右手。 星回见状条件反射似的倏地伸手,要挡他的手。 栗萧里神色微凝,“你怕我?” 星回抬眸盯着他,“我该怕吗?” 栗萧里与她对视,目光透出力量,“你以前从来不怕。”言语间,他五指一抬,在她净瓷一样的细腕上轻轻一拨。 他手指修长,指尖温热地轻弹在她肌肤上,星回心跳微乱,手缩了回去,垂在身侧微微握拳,气势一下子落了下风。 栗萧里拿起挂在胸前的工作牌看了看,再抬眼,目光聚焦在她脸上,“那么光鲜的履历,掌舵名牌都够资格,却跑来这做什么助理设计师!” 他的神色并不十分严肃,脸上却没有笑容,“正统服装设计师的职业规划无非两个方向。其一,选择一家重视自主研发设计的服装企业,从副线品牌做到主品牌设计师,就是向老走过的那条路。其二,创立自己的品牌,打响‘星回’这个名字。这话我应该不止说过一次。” 星回在回想他的话,没立即接话。 栗萧里稍蹙眉,“以前你资历不够,第二条路行不通,去奢牌lzl是第一条路上最辉煌的开篇。回国你却让一切归零?我倒想问问你,是要干什么?和我唱反调吗?” 他一副说教训诫的口吻唤回星回的斗志,她语气尖锐起来,“栗萧里,我再强调一遍,你只是我的前任,我的职业规划,不用你指指点点。” 栗萧里寸步不让地回敬,“我是你现任时,也不见你听进去我说的一句。” 星回话赶话地问:“那栗总是觉得我该去俪色,给你打工是吗?” 栗萧里神色微肃:“你要走第一条路,俪色自然是不二之选。当然,如果你非要联合别人和我打擂,也无所谓。打哭了,我再哄,不是问题。可若你选第二条路,那就不该退赛。拿下金奖,双料奖得主的身份,再加一场个人秀,创牌的经验值就攒够了。” 可她既不选俪色,又固执退赛,把自己的路全堵死,栗萧里不能理解。 他不悦地把工作牌甩回她身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星回不肯妥协,犟嘴:“我没有栗总的头脑,不会打牌。” “那就跟着好好学。”栗萧里训诫完,提醒道,“下次再不接电话,我就当你是要见我,直接到公司来找你。” 他说完就走了,经过另一边吧台,端起她的马克杯,把里面的菊花泡枸杞扬手倒进垃圾桶,淡声:“你胃不好,咖啡也少喝。” 第7章 星回有种每见一次栗萧里自己距离心梗就更近一步的错觉,事后回想又觉得没发挥好,恨不得追上去再理论几个回合,不吵赢不罢休。 她深呼吸平复后去拿杯子,快走回工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口水还没喝上,又折返回茶水间接水,喝了两口猛地顿住,唇离开杯口,怔了半晌,根据右手端杯耳的姿势判断出,她的唇应该是印在了栗萧里刚刚喝过水的位置。 脑海里不自觉闪过栗萧里的唇贴着杯沿试水温的画面,星回心跳微乱。她双手撑在茶水台上,在心里把栗萧里骂了一百遍,可看了那个马克杯片刻,还是没舍得扔掉泄愤。 再回到工位往会议室里看,栗萧里不在。 走了?星回不禁怀疑他来旧印的目的,就是来教训她的。又一秒推翻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堂堂栗炻集团总裁,拿的是上位者的剧本,哪有闲工夫管前女友的闲事。 她忘了,栗萧里从不管闲事。 半小时后,吴歧路在陈出新和叶幸的陪同下出来,几个人面上带笑的表情像是相谈甚欢,合作达成的信号。 经过设计部办公区,看似在听陈出新说话的吴歧路朝星回使了个眼色。 星回会意,等陈出新和叶幸送完客回来,她起身下楼。 吴歧路在一楼大堂候着,见星回下来,未语先笑,“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情形。” 那时候她和栗萧里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正好赶上栗萧里生日,他的一众朋友提前一天给他庆生,栗萧里带她一起去。 那是星回第一次见栗萧里的朋友。二十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小姑娘心里有种被公开的喜悦,颇有些小心机地收拾打扮了一番。她本就漂亮,略施粉黛,便美得夺目。 栗萧里去学校接她时,目光明显在她脸上多停了几秒,略带几分酸意地说:“平时不见为我这么打扮。” 星回才不会承认这么打扮正是为了他呢,“我随便一打扮那可就抢手了,你小心我被帅哥追跑。” 栗萧里淡淡一笑,“这么抢手应该直接拉t去民政局。” “……” 庆生的地方是一家私人会所的包间,服务生把门推开时,星回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议论他们,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了下栗萧里,让他别说话。 栗萧里纵容她的小情趣,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门口没动。 吴歧路他们几个发小还什么都不知道,讨论得正起劲—— “老栗居然有女朋友了,就他那张刻薄的嘴,怎么谈恋爱啊?” “别瞎说,咱们老栗是出了名的客气。” “对,客气到怼死你他都还在围笑。” 星回偏头看向栗萧里,后者状似无辜地一挑眉。 里间的人对两位当事人的到来浑然不觉,热火朝天地继续—— “听说那姑娘是南大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特别有才华。” “还没毕业啊,那不是很小,定性了吗,老栗母胎单身这么多年可别被骗了。” “你被骗得裤衩都没了,都骗不到他一根头发丝!” “来来来,哥们把南大服装设计专业大三的入学照搞到手了,咱们来猜猜哪个是老栗家的。” “这个漂亮,你看这清澈的大眼睛……” “老栗不能那么肤浅,你得综合考虑。” “你教教我怎么透过五官综合考虑……” 星回和栗萧里悄无声息走进去,正对门坐着的几位看见他们噤了声,只有背对门的吴歧路还在认真辨别,“依老栗的审美,他应该喜欢……” 星回凑近,随手点了下他手机里那张清晰度堪忧的图片,“我觉得他应该喜欢这种类型。” 吴歧路被突来的女声吓了一跳,在一众哥们的笑声中,他回头看向星回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和搂在她腰间那充满了占有欲的手,反应迅速地附和道:“对,这就是老栗的择偶标准。”显然是以为星回指的是自己。 结果星回偏头看向栗萧里,问:“你喜欢我们系花啊?” 吴歧路:“……”这小丫头片子是真鬼。 时隔多年,那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星回微微笑起,“歧路哥。” 吴歧路是他们一众发小中生日最小的,没人叫他哥,他最喜欢星回称呼他“歧路哥”,闻言笑得更开,“你这丫头可真是,不要萧里就算了,不能不要你歧路哥吧,我可是娘家人。” 星回和他开玩笑,“你和他一起来我们公司,我都以为你叛变了。” “那不能够,歧路哥到什么时候都站你。”吴歧路表完态,闲聊:“什么时候回国的?” 星回如实答:“七月初,回来一个月了。” 吴歧路又问:“工作还习惯吗?” 星回拿起胸前的工作牌亮了亮,“挺轻松的,没什么压力。” “那就行,上班而已,不是卖命,别给自己压力。像我,以前总在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吴歧路说着自己先笑了:“现在不想了,反正大家都活着。” 星回被逗笑,她以前就觉得吴歧路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她很像,再见面这样的感觉还在。 吴歧路把话题转移到某人身上,“见过萧里了?” 星回没隐瞒,“刚刚还在茶水间训我呢,瞧不上我助理设计师的身份。” 吴歧路好笑道:“你别和他计较,他拿你当小孩管的,但你不听,他还不是就算了?不过哥得说句大实话,他的话向来不白给,听听没坏处。” 虽然分手了,星回也不会说栗萧里坏话,她半真半假地说:“关键他有些话我听不懂。” 吴歧路哈哈笑,“他有时候说话确实隐晦,我也不懂,就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他被我气没多少回了。” 星回被逗笑。 闲聊完,吴歧路就面料的事给星回打预防针,“ws-aa上市推广时全靠俪色,国内市场一直专供俪色,不是萧里要搞垄断,而是整个行业里,能达到工艺要求的生产线只有俪色有。好锅配好盖,越是顶级面料越需要精湛的技艺来呈现最佳效果,你是设计师,最懂这个道理。旧印的采购计划并不在绮丽的生产计划之内,ws-aa起订又高,这次的合作大概率达不成。” 星回表明立场,“歧路哥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是公司之间的业务,我分得清。” 吴歧路欣慰地一点头,“那行,撇开旧印,你有什么需要歧路哥做的,直接和我说,不用通过萧里,你在我这,和他一样。” 栗萧里的朋友对她另眼相看,看的是栗萧里。现在她和栗萧里分手了,肯定不会去麻烦他的朋友,但星回还是笑呵呵地谢过吴歧路。 吴歧路还有事,和星回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要走了,又忽然停下来说一句,“对了,” 星回眉一抬,以为他还有别的事。 吴歧路却说:“我一直觉得,你们那届系花该是你。” 星回失笑,她自信飞扬地一挑眉:“本来也是啊。” “……”吴歧路拿手指点点她:“鬼丫头。” ---------- 下班后,星回没像往天那样到点就打卡走人,她通过吴歧路的话判断,旧印拿不下ws-aa,于是又找了一款性价比高的羊绒,想和叶幸再说说面料的事,可一直等到六点,叶幸还没从陈出新办公室出来,她才收拾东西下班。 去停车场提车时,星回发现自己摩托车旁边停了辆宾利飞驰。 南城的有钱人不少,但这种车还不至于烂大街。她绕到副驾一侧,看见后座那缺了玻璃的车窗,太阳穴突跳。 一道熟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语气淡淡地问:“玻璃还好砸吗?” 星回应声回头,栗萧里垂眸看她,眼中不似先前训诫她时满是肃色,透出几分柔软,傍晚的天光映在他脸上,异常俊朗。 四目相对,星回的心被他一瞬间的温柔触动,像过电似的跳了下,她稍稍吸了口气,“不太好砸,一盔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 栗萧里脸色平静沉稳,“你运气好,驾驶位那侧的更贵。” 星回听出来他这是追责的意思了,不得不提醒:“紧急状况,破窗取用,不予追责。栗总的车贴上可是承诺了的。” 栗萧里慢条斯理道:“是我承诺的没错,但那是针对别人。” 星回秒驳:“我差哪儿了?” 栗萧里认真道:“差在对待车主的态度上。” 星回不客气道:“那请尊贵的宾利车主先检讨自己。”怼完又挑刺儿,“采访的时候可是表现得大度。” 栗萧里看着她,“栗总自然是要大度的。但现在追你责的,是栗萧里。” “话都让你说了!”星回刚要说那你把账单发给我,就见栗萧里把手上的车钥匙递过来。 她看着半空中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反应几秒,“我去修?” 栗萧里看似很好说话地建议:“或者你指定个人?” 她惹的他,当然不能真的推给方知有来处理。星回没好气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见他坐上副驾,她气不顺,“你还要监督我?难不成我会随便找家修车行换块普通玻璃?我敢,修车行怕都不敢。” 栗萧里慢条斯理地去拉安全带,“我去,4s店可以打折。” 星回无语,她先声明:“我没开过豪车,剐了碰了,概不负责。” 咔的一声,栗萧里把安全带扣上,“我们俩都在车上,你看着开。” 星回被他的平静搞得没了脾气,她仔细看了看仪表盘,调节座椅,系安全带,打转向,启车前又特意看了眼挡杆。 栗萧里眼中的凝肃一瞬消失,他忽然笑了一下。 星回是骑惯了摩托车的,加上失忆,已经不记得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她以为自己哪里操作失误了,“你笑什么?” 栗萧里是想到,她第一次开他的车,和他说话分了心,没低头看,盲操作挂挡时手伸错了位置。 副驾的他拍了她手一下:“往哪儿摸?” 她才意识到手伸太远,都要摸到他大腿上了,面色一红,“让女朋友摸一下怎么了,见外。” 栗萧里转头看了眼窗外,再看向她时眼睛里和语气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那你随意吧。”边说边把腿往驾驶位那侧挪了挪,像是为了方便她摸似的。 过了那么久,栗萧里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时的星回与自己对视时,眼里深浓的羞,涩,爱,意。他给她挂挡,松开手刹,语气不自觉缓下来,“没什么,走吧。” 星回蓦地想起那件事,她抿了抿唇,边启车边使唤他,“指路。” 第8章 以前在国内,星回出行多是骑车,倒是开过栗萧里的车,可那时他的座驾只是一辆二十几万的普通轿车,她胆子又大,没肇过事。 回国后她还是第一次开车上道,方知有不敢让她碰车,怕米兰那场车祸对她有影响。此刻路上车不少,星回集中精力注意路况,没和副驾的人说话。 栗萧里留意着星回的操作,确认她在驾驶方面没问题,到了车t少的路段,他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光深深地将她的脸细细端详一番,意味深长道:“还好,没忘了回来的路。” 他嗓音本就低沉磁性,说话时语速慢下来,再一停顿,就有种压迫感,全面控场。 星回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她微微皱了下眉,“忘了,所以坐的飞机。” “……”或许祁常安说得没错,他上次话说得重了,她心里有气。可事实证明,话不说到份上,她不会回来。 栗萧里任由她野了这么多年,心里也不是完全痛快,再加上此前两人碰面,星回都没给他好脸色,他无意哄她,反倒带着几分责备意味地说:“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 星回心说还不是你先招惹的我,倒来怪我态度不好了,嘴上同样不客气,“你离我远点,我自然就友好了。” 她这个状态和刚分手那阵子一模一样。栗萧里有种他往返米兰到南城这五年都被她抹去了的错觉,他侧眸看她两秒,“你的友好,有限。” 这话内涵得太明显。星回分心看他一眼,“别把我当你下属,我不看你脸色。”言外之意,你再说话带刺,我就不客气了。 栗萧里不担莫须有的责任,“先不说谁的脸色更不好,你连和我好好说话都没做到。” 星回冷脸道:“你好好说了?半夜打电话训我的是谁?拿工作牌砸我的又是谁?” 她是真记仇,一点亏不能吃。 “我训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做事不够谨慎?”栗萧里略略皱了下眉,“我还敢砸你?你对车玻璃做的事才叫‘砸’,我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甩’。” 星回哼笑,“栗总的措辞还真是严谨。” “我行事更严谨。”话至此,栗萧里神色微敛,“后座的玻璃是你砸的?” 星回一脸不可置信,“我都被你追责追到这份上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我砸的?我说不是,你让我走吗?” 栗萧里语意更明确,“我是问你玻璃是你自作主张砸的,还是家属请你帮忙砸的?” 星回神经大条地问:“有什么区别?” 栗萧里心里有数了,目光微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见义勇为,做得很对?” 星回理直气壮地说:“我倒没往见义勇为那么伟大上想,但那人在我眼前倒下去,你的除颤器就放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我帮一把至少没错。” 栗萧里语气渐重,“但怎么帮,你在给车主打电话时应该想清楚。” 星回方向盘向右一打,把车停在了路边,语气很冲,“那栗总认为我当时该怎么做?” 栗萧里按下挡杆左侧的手刹按钮,颇耐心地纠正:“下次靠边停车前记得先打转向灯。” “……”星回脑仁一疼,她头靠在座梯靠背上,半晌没说话。 栗萧里特意留下追她的责不是真为了让她修车,也不仅仅是借此和她多待一会,而是要和她说救人的事。 他下颌微绷,姿态带了几分严谨,连同语气都严肃起来,“我和你说过,电击除颤有一定的危险性。我确实教过你使用方法,可你从未在人身上试验过,又隔了这么多年,一旦操作不规范,或是电极片贴的位置有偏差,是可能造成不良后果的。” 星回坐直,侧身与他对视,强调:“结果是,那个人被救过来了,抢救的医生认可了我的做法。你也收到了被救者家属的感谢不是吗?” 存侥幸往往是不幸的开始。栗萧里眸色变了变,“在好的结果面前他们才愿意感谢我们。万一那个人没救过来,即便你每一步操作都正确无误,他们还是有可能认为是你害了那个人。在坏的结果面前,你这个好人可能会被家属视为凶手。这是人性。不要用你的善良去考验人性。” 她热心善良是因为没看到路人提示他去追车,提供视频作为她砸车的证据,还有热搜之下那些阴谋论,他备了除颤器,她好心砸车救人,却被质疑是“策划”! 如果她被拍到正脸,如果那个人没被救过来,难保事情不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砸车逃逸”可能成为她被人肉搜索的最佳理由。那就又是一个新网暴案例了。 星回不服,“我救助别人难道还要承担责任吗?栗总,‘好人法’了解一下!” 栗萧里寸步不让地说:“除造成重大过失外,确实不需要承担责任。但需要上除颤器的,都是生死一线!” 星回的目光默然着力,语气失望而尖锐,“所以你放除颤器只是摆设吗?投放三千台出去都只是营销手段,根本不是为救人是吧?” 栗萧里有他的立场和考量,“只要能救人,营销手段又如何?栗炻投入六千万的除颤器,不比打六千万的广告更惠民?怎么,留名就不是做好事了?不留名会更伟大?” 星回辩不过,负气道:“栗总的大名就该名垂千古!” “……”栗萧里被她气得眉心几不可察地凛了凛,“我是告诉你,做好事也要懂得保护自己。你救人的心没错,是过程不严谨。是否使用除颤器,该由家属决定,并由他们去操作。他们或许不专业,但别忘了,你同样不专业。如果非你操作不可,你至少该请路人为你做个证,或是索性录个家属授权你操作的视频,避免后续纠纷。这并不耽误救人,可你偏偏不计后果地要去为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负责,还要我表扬你吗?” 她不过就是砸了他一块车玻璃,既没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又没逃避责任,脑子都快被他叨叨炸了,星回胸口起伏,冷脸去解安全带。 栗萧里眼瞳一敛,“理亏说不过就要逃避吗?” 星回提高音量吼他:“我真逃了你还能报警怎么的?”然后下车,大力甩上车门。 “……”栗萧里都以为她会负气直接走掉,星回却只是抱臂站在车前冷静,她微扬下巴望着远处,傍晚的风拂过她的脸庞,而她倔强的眼神却像穿透了那风,仿佛要看穿亘古。 一晃一秋,他的小姑娘终是长大了,不肯再听他的话。 栗萧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色缓了缓,下车绕到驾驶位一侧,“上车。” 星回犹自冷静,不搭理。 栗萧里拿她没办法,出言威胁,“给你十秒,你不上来,我下去抱你。” 不用十秒,冷静一秒归零,星回转眸瞪他,对峙过后,挥起小拳头照着引擎盖砸了一拳。 她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但她这个幼稚的举动还是让栗萧里皱了皱眉,他轻讽一句:“手不疼吗?” 星回用力关上车门,“那是我的事,你只要管好你的车,坏了算我的。” 栗萧里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隐忍,没再说什么,启车。 他开车还是从前的习惯,左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打方向盘,直路时方向盘是握在手里的,拐弯时五指张开一抹,带着方向盘打圈,姿态松弛。 星回的目光落在那只骨节硬朗的手上半晌。从前她很迷栗萧里开车的样子,觉得他不仅手好看,单手打方向的姿势更帅,她还特意录过他开车的视频。 栗萧里说她幼稚,她嫌栗萧里没情趣,“偶像剧里男主开车,右手都是握着女主手的。你怎么从来不拉我的手?” 栗萧里蹙眉,“你也说那是偶像剧。偶像剧里的人还都不上班只谈恋爱呢,我能不工作吗?” 星回听不进去,冷哼道:“不用找借口,你就是没那么爱。” 栗萧里忍俊不禁,“我在开车,我们两个人的人身安全都掌握在我手里,我拉着你的手,遇到紧急情况反应慢了会有危险。你乖,别闹。”前面红灯,他刹了车,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但停车时可以握。” 星回就被哄住了,她拉着栗萧里的手,用他的手背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前面恰好遇到红灯,栗萧里停稳了车,右手下意识伸向副驾位置,半途又停了下,最后手落在了挡把上。 星回心绪起伏,转脸看向窗外。 后面一路无话。 第9章 到了4s店,老板亲自把他们迎到贵宾室,并恭敬地对栗萧里说:“您怎么亲自来了,打个电话,我就让人去接车了。” 栗萧里淡笑:“顺路的事。” 星回闻言不似好眼神地瞥他。 栗萧里看见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老板准备了各式饮品和甜点,问栗萧里要喝点什么,后者下巴微微一抬,点了下坐在对面的星回:“不用管我,招呼好她就行。” 老板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见星回明显是在给栗萧里甩脸子,却不见栗萧里有丝毫不悦,哪敢怠慢,立即去问星回。 星回被气得饱饱的,吃不下也喝不下,刚要推辞,便想到栗萧里在旧印的所作所为,故意说:“麻烦给我一杯咖啡。”她t眼睛看着他细化要求:“馥芮白,热的,燕麦奶,去奶泡。” 栗萧里与她对视,“这个时间喝咖啡,你晚上不睡了?” 星回挑衅地看他一眼,“又不和你睡,要你管?”转脸笑眯眯对老板说:“谢谢。” “……”老板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是真被气笑的,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笑里满是纵容。他略抬了抬手,让老板照她的意思办。 “好的,栗总。”老板应下,转身去准备。 星回不再理他,拿出手机,埋头玩起来,像个没礼貌的孩子。 栗萧里也没刻意和她说话,他深坐在沙发里,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夕阳渐沉,外面天色暗下来,路灯接连亮起,晕黄的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店里来,与头顶的灯融合在一起,笼罩在星回身上,淡淡地发着光,一如星辰闪烁。 老板来送咖啡,见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迎面而坐,一个看手机,一个看她,一副“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画面,不忍打破这一刻温存又暧昧的氛围。 直到维修人员确定了故障状况,填写好检查单送过来,老板才先一步走近。 星回接过来检查单,冷淡地问:“栗总要看看吗?” 栗萧里站起来,“不用。” 星回就要去前台付款。 栗萧里看一眼老板,眼神禁止。 老板会意,立即说:“最终的金额要等玻璃到货,安装完成后连同工时费一起算。” 星回不疑有他,在前台处拿了笔,签上自己的名字,留下电话,“修好通知我,我来提车。”放下笔时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给栗总送到公司去。” 话全让她说了,栗萧里无从拿捏。 老板小心地把两个人送到店外,祁常安已经开了另一辆车等在路边。 栗萧里垂眸搭了眼时间,“吃了晚饭再回去。” 星回扬手打车,“不和你吃。” 栗萧里没勉强,“我送你。” 星回拒绝得更干脆:“不用你送。” 栗萧里微蹙眉,“微信通过一下。”他申请加她好友几次了,她都不理。 “谁要和你做好友?不通过!”话音未落,一辆出租车停下,星回就要猫腰坐进去。 栗萧里被她一再的拒绝激得火起,一把扣住她手腕,手上用力把人带离出租车,一把甩上车门,“不许你走!” 出租车司机嘟嘟囔囔着启车走了。 星回显然没想到栗萧里会硬拦她,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她没用蛮力和他较劲,只咬牙切齿地问:“栗萧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栗萧里把人带到车前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上来:“那就看你要干什么了。” 星回伸手去开另一侧的车门,咔的一声,中控锁落下,她倏地抬眼看向后视镜。 祁常安在她愤怒地注视下,平稳启车。 栗萧里却没再逼她,淡声,“四季公馆。” 这是在吩咐祁常安送她回家。 星回的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眼角余光瞥见栗萧里右手按在右腿上,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挣扎着不肯上车时撞到车门,磕到了他的伤腿上,关心的话都到了舌尖又被咽回去,她降下车窗,脸朝外,眼睛看着倒退的街景。 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栗萧里下意识伸手,任由那飞扬的发丝拂过手掌,熨帖在心头,梗在胸臆间的那口气渐渐顺过来,回忆又开始给她加分—— 那个时候他很忙,没有很多的时间分给她。他们的约会几乎就是,他在家里的书房加班,她在客厅画画。她画累了,确切地说,是觉得他该起来动动了,就拿着画稿来扰他,“请栗老板客观评价一下。” 她开玩笑时爱称呼他“栗老板”。问她原因,她指着那只栗萧里为她收养的名叫“五千块”的猫说,“你养的它,可不就是它老板嘛。” 栗萧里看着她,“你随它称呼我?” 星回眼睛一转:“那我总不能管你叫,儿子他爸?”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栗萧里勾了勾唇,“也不是不行。” 她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转身跑掉。 栗萧里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去客厅,星回坐回书桌前,背对他在画画。他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见她似是被什么难住停了笔,自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这里的线条再柔和一点,前腰打活褶,这样能够放宽对身材的要求。手腕放松,跟着我走……” 星回专心不了,侧眸,“栗老板可真优秀,什么都会。” 栗萧里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这声‘老板’自然不能让你白叫。” 小姑娘就笑了,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他怀里,亲昵地用侧脸贴上他的,轻轻蹭了蹭,“我要叫的可不仅仅是‘老板’。” 栗萧里侧眸,蛊惑道:“那要叫什么?” 她却不说了,转身搂住他脖子,低声:“我不告诉你。” 他轻声笑,低了头,唇贴着她耳廓:“以后告诉我。” …… 以后,是多后? 时隔多年,在这个相处并不愉快的傍晚,栗萧里心底的情绪再压不住,他忽然问:“什么时候去看看‘五千块’?” 什么时候回我身边来? 几秒后,星回转过头来,与他灼灼的目光对上。 恍恍惚惚,四季已往复了七次,眼前这个她长到快二十岁时,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的男人,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不上。“五千块”虽是他为她收养的猫,也不再是他们的,而是他的,她再喜欢再想念,都不能随意踏足他的家。 星回克制着,竭力声音平稳,“我有新猫了。” 话音落下,栗萧里眼底的情绪汹涌,诧异失望的阴霾瞬间将她淹没。 第10章 在连续几晚失眠后,星回再次去了中医院,挂了故十方的号。 故十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复诊,问:“怎么了,是身体出现了新症状,还是记忆有反复?” 星回见他记得自己,顿觉放松不少,随口说:“新症状没有,就是精神不太好,感觉要疯,命悬一线。” 她这样语出惊人,故十方不适应,好在有了初诊的经验,他稳住了,“说我能听懂的话。” 星回没胡闹,步入正题:“有个时期的记忆此前是模糊的,现在清晰了些,但还是不完整,我能感觉到。不知道这是不是你说的记忆反复。” 故十方一秒捕捉到重点:“是清晰的那部分记忆让你烦恼了?” 星回有所保留地说:“是遇到的故人让我不太愉快。” 故十方敏感地问:“故人是指前男友?” 星回一下子笑了:“人艰不拆啊故医生。” 故十方神色不动,“那是说说你那位前男友,还是你有其他要咨询?” 记忆不完整,怎么说都不对,也不知从何说起。星回说:“现阶段我首要的事还是恢复记忆。” “这很难。”故十方以专业的角度解释:“医学是一门不确定的科学,能确诊和能治愈的疾病看似很多,其实只占很小的比例,就像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只有5%。大脑又是人体最复杂,最精密的器官,仪器如果都检查不出问题,不是没问题,就是没被人类发现的问题。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星回琢磨一两秒:“你应该问我,你这样说,我会不会害怕。” 故十方轻笑,“你的好奇大过于害怕吧?” 星回没否认,“可能我是大心脏,又或者太没心没肺了。” “不是坏事。”故十方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我倒希望我的患者都像你一样积极乐观,别钻牛角尖。” 不钻牛角尖不代表对她完全没困扰。星回问:“那就只有顺其自然,不能介入一些治疗手段帮助记忆恢复吗?” 找不到病因,器官又没有病变,从何介入呢? 故十方直言不讳,“你都找到精神科来了,说明其他的科室,都没有办法不是吗?” “顺其自然还是太被动了。你说,如果真是车祸造成的失忆,再经历一次车祸记忆能不能就恢复了?比如,我骑车摔了?”见故十方神色骤变,星回还笑,“先活着,再想办法。” 故十方严肃地告诫:“你不许乱来!” 星回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放弃。” 故十方盯着她看着,说:“我也不会放弃,你。” 他那一顿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星回只当他是指不放弃对特殊病例的研究,“那我可就随时来复诊了。”说着起身要走。 复诊的作用有限,只能少许缓解她心理上的压力,最好的治疗可能只是保持好心情。 故十方说:“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用特意挂号过来,打电话发信息都可以。” 星回玩笑道:“我也不敢要你电话啊,好像我要追你似的。” 故十方微皱了下眉:“手机号码我不是留在病历里了?” 星回略意外,说:“上次走得t急,忘打病历了。” 故十方沉默了下,说:“手机拿来。” 星回以为他是要把自己的号码输给她,解锁屏幕把手机递过去。 故十方却对着电脑拍了张照片给她。 是她初诊时的病历。星回看着那些空白的地方,有种被关心和保护的错觉。一个多月以来求医问诊好多次,有人说她抑郁,有人让她别想太多,只有他,面对她的多事,耐心以待。 看着故十方给的处置意见,星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认真地说:“谢谢你故医生,我会好好吃饭和睡觉的。” 故十方抬眸与她对视,“生活的本意是开心。” 星回难得乖顺地应下,“好,我记住了。” 故十方点头,“微信加上吧。” 星回当场就加了他好友,“你通过一下。” 故十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通过她的好友验证。 星回没再占用他的出诊时间准备走。 故十方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叫住她:“星回。” 星回手搭了门把手上,回头问:“还有什么医嘱要下嘛故医生?” 故十方目光与她对上,“能左右你情绪的人,是在你心里有分量的人。” ---------- 怎么会没有分量,那是她曾经想要分享后来人生的人呢。是真遗憾啊,也真的想知道,分开那五年,和栗萧里之间是怎样的。 星回靠在茶水台上,抬眸看向窗外。 立秋了,潮湿的雨季终于过去,外面天高云淡,秋风凉爽。 她深深呼吸,让那风吹干心事,吹走心头的酸涩,不再去想栗萧里,短暂调整过后,去叶幸办公室。 旧印和绮丽达成了合作意向,在走合同流程的消息已经在公司传开,星回不知道叶幸还找自己做什么。 没想到叶幸是问:“你对那两组参赛作品有什么想法?” 她都退赛了,这事还没完?星回反问:“叶总是有什么想法?” 叶幸斟酌了下措辞,“如果不出退赛的意外,你的那两组设计也是要在时装周期间发布的。既然如此,不如借公司的新品发布会一起推广。我向陈总申请过了,给你独立署名,如果反响好,女装组单独提出来成立女装部,破格晋升你为女装部部长,现有的两位组长直接向你汇报,对你负责。” 这是星回获得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的后续效应,以她的履历也足以服众,其实并不存在“破格”一说。可看似诱人的条件,在理念不同的人面前都是零,是假的。 星回半真半假地说:“叶总这么信任我啊,那不如您再去和陈总说说,让他别用ws-aa,‘霜华’的设计完全采纳我的初稿,并使用我建议的那款面料。” 叶幸脸色沉下来,“你在和我谈条件?” “看来叶总是不愿意。”星回针对参赛的设计拒绝道:“‘丽人杯’有规定,初评入围作品未获得评委会允许,不能在订货会前对外发布。我虽然没进决赛,也属‘初评入围’之列,我不想违规惹麻烦,况且参赛的设计稿是我随手画的,没考虑公司的发展定位,等我有新灵感再向叶总提交。” 叶幸与她对视半刻,“出去吧。” 星回起身离开。 当天,星回便因技术部板房缺人被借调过去,开始在打样组做打版制作和样衣试穿审版的工作。 第11章 方知有出差回来听说此事,把叶幸从头发丝骂到脚指头,把星回都骂笑了,“来,我看看长没长虎牙,怎么这么牙尖嘴利啊?” 方知有被逗笑,“我要真长虎牙,保证去咬她。” 星回给她倒了杯水润嗓子,趁她喝水的空档说:“我顶撞了她,她对我有气,把我调去别的部门是惩罚我。但对我来说,能在相关部门轮值一遍,正好把设计到制作成品的流程熟悉个遍,等同于帮我补上了那部分缺失的工作经验。” 那些失忆前的经历,她不重头再做一遍,不清楚业务水平停留在哪个阶段。 方知有却说:“你是设计师,那些工作本来就是可以由别人来做的。你全做了,让打版师,裁剪师,缝纫工都下岗啊?” 星回神色坚定:“我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 一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应该是一个全面的专业人士,具备从设计构思到现实的全过程所需的知识和技能。 方知有无以反驳,说起出差结果,“面料找得差不多了。” 星回抓重点问:“差在哪儿?” 方知有面露难色,“主推那两款的用料,我对比了所有轻纺城和面料供应商处类似的面料,不是光泽度有差异,就是透气性差,要么就是柔韧性不够,只有“绮丽”有和小样一模一样的面料。” 沾上“绮丽”的边,质量百分百保证,价格就高了,与方知有的tb店定位不符。 星回沉默。 方知有拿出两件衣服,“这是我从商场买回来的,面料是绮丽的,你看看。” 星回一对比,面料质地确实和她想要的那两款一模一样,“你要去‘绮丽’谈谈看吗?”不谈就不知道面料的准确价格,无法进行成本核算。 方知有坦言:“那就要看你是不是坚持用这两款面料了。” 换作没失忆的星回,一定会坚持自己,她是个非常自信的人。此刻,星回却犹豫了,她拿出自己的面料样卡,开始翻找,对照。 方知有不解:“你找什么?” 星回不答,翻完这本又拿出另一本样卡继续翻,她魔怔似的把所有的样卡本翻了一遍,越翻越急,越翻手越抖。 方知有一把抢过样卡本,“你到底在找什么?要换一款面料?” 星回把那些样卡本全部推翻在地,“我为什么会选一款和‘方物’定价不符的面料?我以前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是不是?” 她在和自己生气,她在质疑自己。 方知有用手捏住她肩膀,“谁说这是错误?只是你的审美越来越好,越来越高级而已。” “根本不是!”星回情绪有些激动,“我的审美再变,设计定位都是高端线,看我衣帽间里那些样衣就知道。可你说过,我以前给你的设计稿会照顾tb的需求,考虑到衣服的实穿性和性价比,可这次我选错了面料,偏离了‘方物’的定位!” 这是失忆的副作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失忆的影响。 方知有见不得她这样,纠正道:“‘方物’走低端市场,与你的设计定位本身就是天差地别。你为了我,一直在强迫自己调整设计思路,被两个不同的定位拉扯,不是天才,都做不到这么好!面料又和服装,和设计一样,在不断进步,你选了一款比以往质量好的面料,作为‘方物’镇店款的用料,一点毛病都没有,更没有偏离定位一说!” 星回没再放任情绪爆发,她微微仰头,闭上了眼。 方知有没急着劝,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面料样卡本一一归位。 星回冷静半晌,情绪平复了少许,她长舒一口气,“知有,我的业务能力可能真的随记忆的倒退退步了。我没有信心了。” 昔日里亮得发光的那双眼此刻蕴满了脆弱和无助,这么丧气的星回,只在和栗萧里分手的时候出现过。 方知有心里难受得不行,“那只是你的心魔。大学里,你不是同期生里最优秀的,你是比前辈更有天赋的人,失忆不可能影响你的业务能力,那是刻在你骨子里的!” 星回才说了实话,“我之所以接受了助理设计师的职位,是因为我的面试表现很糟糕。我的脑子塞满了东西,却很乱,提取不出来。换一家公司,换一位比叶幸更专业的面试官,我未必能应对,才想先干着,给脑子一点时间,慢慢整理着里面的东西。”可她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对待设计又较真,无法圆滑地应对叶幸,处境艰难。 星回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歧路哥能和我说那番话,说明他并不想和‘旧印’合作,为了让陈总知难而退,他肯定提了苛刻条件。陈总却坚持用ws-aa,说明陈总非常有信心。” “栗萧里介入这件事,应该是希望我阻止陈总。那是不是表示,他认为‘旧印’用了ws-aa会对‘俪色’同面料产品造成冲击?如果是,就证明陈总的坚持是对的,我的判断和审美都是错的。这让我不由想到‘丽人杯’,栗萧里要保我,是不是暗示我的设计不行?” “还有这次的面料选择,‘方物’以往的产品我研究过,即便失忆,定位我也是清楚的,可在选面料时,我还是千挑万选了一款不符合‘方物’定价的高价面料。” 星回叹了口气,“种种这些似乎都在说,我的业务能力退步了。” 她心里压了很t多事,一件一件叠加在一起。她表面看着毫无异样,还在为设计和叶幸争辩,可越争她心里越没底气。从陈出新到栗萧里,他们的反应都让星回怀疑自己。而她专门为‘方物’提供的设计,在面料选择上出现的偏差,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知有不能说,我有试错的能力,即便你错了,也没关系。那样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反倒会加重星回的心理压力。 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那些不过是你的猜测。别的不说,凭栗萧里的能力,你觉得那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陈出新是他对手吗?他会怕冲击?他怕旧印新品滞销牵连你,我百分百站这个理由。” 方知有笃定道:“星回,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自己,坚定大脑最初的想法,无论是设计,还是面料选择,不要质疑自己的直觉。市场会给我们答案。” 她一挑眉:“赌一件你的样衣,要是你设计的这一季新品里出了爆款,你衣帽间里那些孤品任由我挑。” 星回被逗笑了,“你喜欢都拿去。” 方知有嘁一声:“你给的,和我自己赢的不一样。” 星回眼眶一酸,因为方知有的无条件信任。她偏头看向窗外,半晌转过来说:“你约‘绮丽’的人,我和你一起去谈。” 有设计师在,对方若在成衣方面提出要求,更好应对。 方知有很快约上了“绮丽”的销售总监。 结果好巧不巧的,她们去“绮丽”那天,才踏进办公大楼就遇见了等电梯的栗萧里。 自4s店那天不欢而散后,星回和他没联系过,连他的好友申请都没通过。 她拦了方知有一下,“等他上去我们再过去。” 方知有嘴上怼道:“那点儿出息!”身体却配合着做贼似的要往旁边躲。 走进电梯的栗萧里转过身面向外面,一抬眸,像有心灵感应般直直看向她们的方向,下一秒,他伸手挡住了正在闭合的梯门。 星回脚下一滞,听方知有低声骂了句:“该!” 栗萧里从电梯里走出来,站那看着星回,显然是在等她。 方知有拉了她一把:“别怂!” “……”星回像被迫去相亲一样,硬被方知有拽走了。 方知有笑着和栗萧里打招呼:“这么巧,栗总。” 这栋办公楼里只有一家企业与服装业相关,栗萧里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来‘绮丽’谈合作?” 聪明人面前方知有没藏着掖着,坦言:“我看上他们家两款面料,约了销售总监聊一聊。” 栗萧里自然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视线落在星回身上,“旧印的合同流程走得差不多了,陈出新明天来签约。” 想到那晚星回的崩溃,方知有就要说话,星回不动声色按住她的手,“听说了。” “非用不可?”栗萧里指ws-aa。 陈出新答应了所有条款,可见决心有多大。星回替老板说:“非用不可。” 电梯门重新打开,祁常安扶住梯门,栗萧里深看她一眼,右手一抬,示意她们先行。 两位女士先一步进去,栗萧里进去后转身面向梯门,没让彼此尴尬。 站在按键面板前的祁常安客气地问:“星回小姐,您是去22楼?” “是。”星回说完又补充一句:“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祁常安微微一笑:“您客气了,是栗总的吩咐。” 星回站在最里面,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位栗总身上,他今天穿了套铁棕色的西装,面料质地细腻有光泽,合身的剪裁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安全感更胜从前。 却不属于她了。 星回想到修车的事,觉得有必要和他说下进度,又不愿主动和他说话,就对祁常安说:“4s店那边还没给我打电话,等玻璃修好我去提了车,给你们栗总送过去。” 栗萧里显然没想到她会当着他的面,把话说给祁常安,他侧眸看她一眼,那眼神像在说:我都没和你算新猫的账,你倒还不理我? 一两秒的对峙,他头转正,“让她送。” 祁常安发挥桥梁作用,朝星回微笑:“麻烦您了。” 星回假笑:“不麻烦,我惹的祸嘛。” 方知有:“……”我就静静地看你们演。 电梯向上运行,快到22楼时,栗萧里再开尊口:“除了特殊面料,‘绮丽’的最小订单量不是绝对,也有综合起订一说。”他略略停顿:“他们一向侧重能充分体现面料优点的设计。” 绮丽织染是一家集研发设计与生产制造于一体,目前国内高档色织面料最全的生产商,不缺订单,谈判时自然强势,他这是在告诉她们从何攻克。 方知有见星回低头摆弄手机,没有回应的意思,说:“谢谢栗总提点。” 栗萧里句句有回应,说:“不谢。” 方知有追着又表扬一句:“栗总总是高人一筹!” 栗萧里反应过来她是指除颤器的事,偏头看了眼星回,似笑非笑,“有人听见这话怕是要在心里骂我。” 方知有瞥了眼抬头的星回,说:“她那就点儿格局了,栗总你别和她计较。” 星回:“……”我招谁惹谁了? 电梯停在22楼,栗萧里往旁边侧了侧身给两位女士让路。 方知有不能像星回那样不理人,走出去后说:“回见,栗总。” 栗萧里微点了下头,视线落在星回身上,后者却不回应。 梯门关闭,方知有拍了星回肩膀一下,“你为什么不说,不是你要用ws-aa?” 星回理所当然地说:“他又没问。” 她一缓过劲来就又开始气人了。方知有拿她没辙,“他随时随地随口都在护着你,你看不出来吗?视力不好就去治,还有嘴硬的毛病也一起治,我出钱!” 星回故意说:“那怎么办,我就这点格局了,要不你换个朋友吧。” 方知有戳她脑门,“有合适的你当我不换一个省心的?” 星回挨了一下,说正经的,“我们今天可能要越过销售总监,直接和吴总谈了。” 第12章 星回的直觉没错,遇见了栗萧里,事情便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当工作人员把她们带到会客室,等了不到十分钟,来的人不是“绮丽”的销售总监,而是总经理吴歧路。 见面吴歧路先劈头盖脸训星回:“萧里说遇见你了,我还不信。你来‘绮丽’不找我,约什么销售总监,犯病是吧?” 星回搭一眼他身后神色淡淡的栗萧里,说:“我们来谈业务,当然得按流程走,直接找你好像要你开后门似的。” 吴歧路啧一声:“如果省略中间环节,直接和我对话就是走后门,那我们认识倒是错了?” 星回笑了下:“我们想先了解出厂价和起订,要是够得上,再想办法攻克销售总监,目标是谈到你那里。” “左右目标都是我,就别浪费时间了。”随即不用星回介绍,吴歧路看向方知有,“tb红人大咖女装店铺榜top1,方物自制女装的方总是吧?” 方知有与他握手,笑问:“是栗总帮我背书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栗萧里否认道:“还真不是。” “‘方物’创造过双11单场过亿的销售记录,是tb首个开启直播卖货形式的店,不知道方总的可就落伍了。”吴歧路说着把她们往外迎,“去我办公室喝茶。” 他们边往外走边聊了起来。 星回听吴歧路向方知有介绍“绮丽”,才知道“绮丽”除了面料的研发,生产,销售这个本部业务,居然还是西装与衬衫的制造商,但他们家的男装目前只供出口。 她明白自己的面料从何而来了,是“绮丽”出口的衬衫被她在米兰买到了。可她买男衬衫做什么?单纯为留小样,还是给老爸穿? 吴歧路在这时往后看了一眼,“萧里上身的第一件‘绮丽’衬衫不是我这个发小送的,反倒是你在米兰买给他的。” 星回惊诧地看向身侧的栗萧里,连方知有都颇意外地转身看了看。 栗萧里见星回盯着自己的衣领,唇角上扬,“今天没穿那件。” 吴歧路见缝插针地调侃一句:“他平时都不穿,舍不得穿。” 栗萧里淡笑,“说得好像你天天见我一样。” 电梯门打开,吴歧路带着方知有先一步进去,星回因目光凝定在栗萧里身上,险些撞到梯门。栗萧里倏地伸手,掌心贴在她一侧太阳穴上轻轻一揽,“看路。” 星回回神,进了电梯后机械地道了声谢,被他掌心护过的太阳穴却像发烧了似的,热度半天不减。 …… 吴歧路办公室有一张茶桌,他把主人位给了栗萧里,让星回坐他身边,和方知有坐在同侧,先说:“方总的来意我知道了,是对s60长绒棉和wool-11那款羊毛面料有兴趣对吧?” 栗萧里视线一抬t,看向星回:“你选的?” 星回迟疑一秒,“是。” 栗萧里垂眸摆弄茶具,不置可否。 方知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担心因此再打击到星回的信心,刚要说话,就听吴歧路肯定星回:“一款是衬衫面料的理想选择,一款是西装面料的理想选择,眼光怎么那么毒?” 方知有略略松了口气。 吴歧路神色转正,说:“抛开‘旧印’那笔特事特办的订单,‘绮丽’目前只与国内外一线品牌商合作,tb这条赛道确实不在发展计划之内。” 他带点纨绔意味地挑了下眉:“来吧,说服我。” 这种单刀直入式的谈判方式,还挺让人意外的。方知有下意识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接收到她的眼神,缓缓一笑,“考点刚刚不是给你们了?” 吴歧路佯怒,“怎么还带漏题的?” 栗萧里神色坦然,“开卷更能提高效率和竞争力。”他说着,把一杯红茶放到星回手边。 为谁开卷,一目了然。 星回只觉得这杯茶有些烫手。 …… 随后便进入了正题,方知有作为女装电商第一的老板娘,是有谈判资本的,她先介绍自家公司的体量,再从同款多色,多款多色,以多样化的小批量保证起订切入,开始与吴歧路博弈。 栗萧里全程没参与,他起身去吴歧路办公桌上拿起一本“精品面料色样卡”递给星回。 这是星回喜欢的,她没拒绝,开始从头翻看。到某一页时,她摸了摸其中一款粉色纯棉面料,随即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低声告诉她:“是你想要的那款s60长绒棉白色的同款。” 星回摸着本料自带的设计,小声嘀咕:“怎么商场里的成衣都没这个?” 栗萧里没说话,任由她琢磨。 星回仔细用指腹感受过面料的肌理和纹路,拿出随身带的画本和笔,埋头画起了图。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接触到面料就有灵感。 栗萧里不动声色把色样卡和她的茶杯挪到自己手边,给她腾出更大的空间画图,看似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实则眼睛一刻没离开她。 星回浑然不觉,她几乎一秒进入状态,手上快速画着线条,忘我地沉浸其中,直到半刻画完最后一笔,栗萧里放下了茶杯。 仿佛有肌肉记忆一样,星回拿起画本习惯性往他手上递:“你看看。”后者刚要接,她反应过来,转了方向递给对面的吴歧路,“歧路哥你看。” “哎~这就对了。”吴歧路抢着接过来,得意地朝栗萧里一扬下巴。 栗萧里没计较。 吴歧路看着新设计图,“你是要利用s60自带的镂空设计增加衣服的设计感?” 星回看一眼身侧的栗萧里,“他说你们侧重能突出面料优点的设计。” 吴歧路嘶了声,“‘绮丽’这点儿底细都让你倒完了。” 栗萧里微微一笑。 星回也笑了下,开始讲设计的重点:“这款衬衫我之前是从‘要正式,职场感又不那么重’这方面考虑,做了宽松落肩版型。这版在原设计基础上,将本料的镂空设计运用到衣领、门襟上,展现层次感和透视效果,前身两侧打条,荷叶边袖口,搭配灰色下装中和粉色的活跃,日常和上班两穿。” “白衬衫谁还没几件,面料好,款式又特别的粉色衬衫,很多女人的衣橱里应该还缺一件。”她眼睛亮起了光,“这款我们主推粉色。” 栗萧里提示:“要减少面料损耗,充分利用本料自带的镂空设计,剪裁得费些功夫。” 所以市面上的成衣把本料自带的镂空条设计裁掉了。星回已经考虑到了,她说:“我把裁片参数计算准确,损耗可控。” 方知有顿时又有了筹码,转头去和吴歧路谈降低综合起订量了。因为在场的人都明白,s60长绒棉的粉色不如白色畅销,“绮丽”有积压的库存。 栗萧里对这次的随堂小考很满意,他给星回换了一杯热茶。 星回安安静静喝完,站起来。 栗萧里以为她是坐累了活动一下,或是要去洗手间,没动。 星回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脚,低声:“出去说两句。” 对面谈合作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们,办公室忽然陷入奇怪的安静。 栗萧里都有几秒没说话,但栗总是谁,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他垂眼看了眼大理石地面上两人还挨在一起的鞋尖,克制着唇边的笑意,施施然起身,边理了下西装,系上纽扣,边对那两位老总说:“你们继续。” 两个人一起离开,去了天台休息区。工作时间,上面没人。 星回俯瞰楼下纵横交错的街道,开门见山:“今天的事,谢谢你。没有你推波助澜,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她叫自己出来不是叙旧情的。 栗萧里预测错了她的心思,眼里的柔情淡了几许,“跟我需要这么客气?” 星回平静地说:“跟你更要客气。” 栗萧里咬文嚼字地计较道:“你这个‘更’字用在这里恰当吗?” 星回坦白地说:“我不想欠你人情,以你的身份能力,我没机会还。我宁可和知有多跑几趟,哪怕努力到最后依旧不行,我们退而求其次,换一款面料都可以。” 栗萧里蹙了下眉,“你和我谈‘人情’?我们之间还有‘还人情’一说?” 星回意识到这个话题令他不悦了,应该及时收住。人家才为面料的事出了力,她这样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思,可有些话憋了许久,她忍不住想要说清楚:“栗萧里,你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走到这就可以了……” 栗萧里截断了她的话,他微冷了神色,质问:“我们什么关系?到这,是到哪儿?” 星回本想说:都分手五年了,就该像我在米兰,你在南城那样,彼此不联系,不牵扯,让过去成为过去。可在他的视线压力下,到了舌尖的话莫名说不出口了,她战术性抿了抿唇。 “对,想好再说。”栗萧里的目光漠然着力,“说错了,方知有就真的要退而求其次了。” 星回特意叫他出来,其实是想和他好好谈谈,闻言一脸不可置信:“你在威胁我,我理解错了吗?” 栗萧里已经被她前面的话惹不悦了,索性威胁到底,“方知有前期一定花了不少工夫,没准连谈判方案都字斟句酌了几版。要毁掉她的所有准备,我只需要一句话。” 星回并不相信他会那么做,可他这么说太让她生气了,她忍不住轻讽:“你明知道我和知有关系要好,还以她拿捏我,有意思吗?” 栗萧里心火上涌,“你这么和我闹,就有意思了?” 星回费解:“我闹什么了?” 栗萧里眼神锐利,“今天这事,你直接给吴歧路打个电话,为他和方知有引荐彼此,合作成不成的,由他们去谈,才是正常流程。你为什么没那么做?” 星回眉心皱起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不就是不想动用他的关系吗? 栗萧里盯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内心,“你心里清楚,你在我这儿的分量。这个电话你打,等同于我打。你如果没这份底气,大可不必避嫌。你仔细想想,这个避嫌的心态有多矛盾。你还觉得我是明知故问吗?” 他这个反向思维有些逆天,又似乎正中七寸。确实,如果不是认定了动用得了他的关系,她又何必避嫌?可当时星回真的没往这个层面想,她急切澄清:“我没有估量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没抱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和期待。” 栗萧里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胸口的位置:“你在这的分量,过去五年,我早用行动告诉了你,还用你估量?” 这话无疑戳到了星回,如同初见他时那样,她心跳瞬间失了速,心动与心痛同时作用拉扯,她怔然地盯着他,揣测他这话的意思。难道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复合? 栗萧里误以为她是被言中以沉默对抗,眼色彻底冷下来,“你回国不告诉我,入职‘旧印’没让我知道,任性退赛,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只当是五月初在米兰说的那些话重了,你在和我使小性子。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撇清和我的关系,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五月初,也就是三个月前,他去了米兰?他们见过面? 重逢后那句“不算久”,是这个意思?难怪从中医院相遇,从那通半夜的电话开始,他们每一次对话,每一次见面,他都一点生疏感没有,熟捻得仿佛过去五年,他们都保持着联系一样。 从衬衫开始,意外一个接一个,所有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都发挥不出来,星回哑了似的惊诧地看着栗萧里。他同样也看着她,那双眼眸微微眯起,眼角线条紧绷,目光透出不容忽视的锐利感t和几许侵略性。 栗萧里觉得她是恃宠而骄,认准吃定了他。他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腕,轻轻一带,把她拎到身前:“我说了,想和好,就在年内回国,如果不想,我也不再去米兰,让‘分手’这两个字落实到位,年底给你寄结婚请柬。这话,我不收回。” 他等了她五年,等不下去了,特意去米兰给她下最后通牒?自己因不愿他和别人结婚,才决定回国的? 如果是这样,她在失忆前辞去奢牌的工作、往国内的服装企业投简历、向“丽人杯”投稿……这些为回国做的准备,就都通了,连时间线都吻合。 他的人连同他的话,还有她的猜测全部涌上心头,星回触电般抖了下,她用另一只手挣扎,想挣脱他的束缚,“你先放开我。”他这样步步紧逼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栗萧里顺势捏住她另一只手,轻巧地把她的两只手一扣,束在她身后,将她整个拢进怀里,“五年,我自己谈完了一场跨国恋,考验要是还不够,这合,不复也罢。”话音未落,他躬身靠近。 “栗萧里!”星回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下巴已被他捏住,一丝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下一秒,唇便被他覆上了。 星回的脑子轰地炸开,她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和他接吻,紧咬牙关,扭动着身体挣扎,无奈敌不过他的力气,僵持不下之时,她忽然冷静下来,微微启口。 栗萧里以为她是心软了,在服软,得了机会就要含吮索取,她却唇齿一合,照着他下唇咬了下去。 栗萧里疼得嘶了声,身体姿态却纹丝不动,抵着她的唇低声道:“你要真不在乎,就再下些力气。” 第13章 自那天去过“绮丽”,星回的情绪一直不高,连“方物”以底价签下面料合同,都没见她多高兴。 方知有看出端倪,问:“和栗萧里吵架了?我觉得他是想复合,你们没好好谈谈吗?” 星回沉默半刻,说实话:“他五月份去过米兰,六月初我就准备回国了,我可能就是冲着复合回来的。” 方知有意外于还有这段前情,但又觉得这样的话一切就合理了。 星回微吸一口气:“我回国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方知有如实说:“你给我留言说,想家了。” 是想家,还是想他?星回不确定了,“提他了吗?” 方知有摇头,“你从不提他。但我能感觉到,你爱他。” 她语气太过笃定,星回下意识纠正,“是失忆前的那个我爱他吧。” 方知有笑了,“失不失忆都是你,干嘛强调呢。” 一强调反倒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星回没了否认的底气,坦言道:“从车祸后醒过来,发现记忆断在和他分手那个时期,我心里一直在刻意抗拒他。” 方知有揉了下她发顶,“大概是你不愿意接受分手的事实。” 这话戳到了星回的心,她不得不承认,在车祸后醒过来,最接受不了的不是失忆,而是和栗萧里是分手的状态。那种心里空得一点着落没有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还不能适应。 我还爱他。星回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她眼眶微酸,偏头看向窗外,待情绪平复转过脸来说:“我不知道跨国的五年我们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是寡着等我,还是交往过其他女朋友,分了再回头找我。这种情况没法复合。” 方知有作为局外人客观地说:“五年时间不短,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你不能在分手之后要求他像曾经那样。你可以问他,以他的为人,不会对你说谎。” 星回心里清楚,不能要求栗萧里在分手后守活寡,可如果要复合,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就必须要真,但凡一个人的心有过迷失都不行。 在爱情方面,她有自己的坚持,要么全部,要么全不,“我不想听别人的版本,我要知道我的版本,我的感受。” 人心各有所感,角度不同,没有人能真正与别人感同身受。 方知有无从反驳,又担心她因失忆再失去一段感情,语重心长地说:“在你想起来前,不要拒绝听他的版本。沟通才能解决问题,你不要总想着解决他。”话至此,她忽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星回猜到她的意思,笑问:“你是想说,万一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方知有没否认,“精神科你都去了,医生也没办法不是嘛,你要有心理准备。” 星回没再嘴硬,只说:“到年底,如果我还是想不起来,又不能让现在的自己克服记忆缺失的隔阂接纳他,那就只能算了。” 方知有不解:“年底?为什么要给自己设限。” 他转年就三十二岁了,尽管年龄不是衡量该不该结婚的标准,感情才是。可栗家那种需要继承人的家族,不会允许他一直单身,到了一定时候必然会向他施压,催他结婚。他又是那么优秀的人,别说到年底还有四个月,就是四天,都可能订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对方不会比她差一点。 那天栗萧里说,年底给她寄请柬,星回一点都不怀疑。只要他点头,他不缺人,又凭什么在原地等她呢? 星回带点苦涩地说:“我不设限,不代表人家不设限。” 这路遥马急的人世间,谁又能在谁心里待几年? 方知有心里也没了准头,“吴歧路还和我说,让我找机会在你面前替栗萧里说说话。” 星回提醒道:“别和他说我失忆的事。” 方知有沉吟几秒,显然是在考虑,终是点头,“知道。” 她们之间好归好,劝归劝,信任归信任,但不插手对方的事,这方面她们有默契。 未免她担心,星回承诺,“无论我能否想起从前,我都是星回,会好好的。” 有了她的保证,方知有放下心来。 星回无意再继续这个带些沉重感的话题,话锋一转,“签合同那天歧路哥不是去了‘方物’的直播间嘛,他在现场看了一场你的直播?” “不止那天,最近只要是我直播,他都去现场。”方知有忍不住吐槽,“那位歧路总跟误入歧途一样,每场直播下来,都会把我上身试穿过的衣服和配饰,一件不落地全下单,连发圈都不放过。他说看我直播,满脑子只有‘冲动消费’四个字。搞得我都不敢直播了,怕‘方物’的衣服都压到‘绮丽’的库房里。” 星回颇意外,“他买女装干嘛啊?” 方知有也很无语,“他说买给他妈妈穿。” 大总裁的妈妈穿tb上千把块的衣服?星回笑得不行,“歧路哥怕是要被他妈妈打死了。” 方知有哼了声:“没准是买去哄哪个小姑娘了,他那个人一看就是个风流的。” 星回倒是听说过一些吴歧路的风流韵事,都是栗萧里一众发小调侃的。吴歧路否认归否认,倒也不避讳,某些需要带女伴的场合该带还是带,每次带的都是不同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星回是真不知道,吴歧路是表面风流还是真风流。她还悄悄问过栗萧里,栗萧里当时笑问:“风流的定义是什么啊?” 风流本就是个多义词。星回答不出,只搂住栗萧里脖子说:“我不管风流的定义是什么,也不管他风不风流,反正你不许风流。” 栗萧里揽住她肩膀,含笑道:“我要是风流,还会有你吗?” …… 星回当年都没搞清楚吴歧路的情感状态,现下就更加不清楚了,她只敏感地提示一句:“你多留心。” 方知有不解:“留什么心?” 星回直言,“做朋友他没二话,做男朋友就要三思了。他要真对你有意思,你多观察观察。” 方知有吓一跳,“他可别。大家合作共赢就好,千万别谈感情,那多伤钱啊。” “……”星回倒有点替吴歧路担心了,毕竟,方知有是个事业为舵,心海无波的女人。 ---------- 城南壹号栗萧里家里,正在打台球的吴歧路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天怎么说凉就凉了。” 栗萧里身体微微前倾,轻轻送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母球把一个球送进底袋,“家里恒温,天凉不凉的,风都吹不到你身上。” 吴歧路用巧粉摩擦着枪头,“那就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栗萧里没搭理,他走到球桌另一侧,观察了一下球的位置,再次俯身送杆,母球撞到一球后,那球又撞到另一个球,轻轻滚入袋中。 眼见他要清台了,吴歧路不满,“你给我留一个球啊。” 栗萧里瞥他一眼,“留给你泄愤?打个球那么大力道,五千块都让你吓跑了。你没见它刚刚看我的眼神,像在说:不养直说。” 刚才他劲没用对,母球出台了,险些砸到五千块身上。吴歧路忍不住笑,“你不想养了就给t星回送去,正好有个上门的机会。” 栗萧里平静道:“她说有新猫了。” 吴歧路不信,“她才回国多久,人都未必适应,不可能养猫,肯定骗你的。” “我知道。”但知道不代表不生气。 吴歧路微一扬下巴,“嘴上的伤怎么弄的?别说是五千块挠的,它不敢,它知道这个家谁是老大。” 栗萧里淡道:“野猫挠的。” 吴歧路扑哧一声乐了。 栗萧里清台,用枪头轻点了下台面:“摆球。” “得嘞。”吴歧路摆好了球,两人又开一局。 这次栗萧里一改以往的薄球击法,他杆杆用力,打强力球,一声接一声的撞击声像他隐忍的情绪在爆发。 他向来收敛锋芒,喜形不露于色,回栗炻任职后更甚,只有星回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确切地说,他每次从米兰回来,都会有那么几天身上透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在调动栗萧里情绪方面,星回若称第二,没人接得住那个第一。 吴歧路起先没说话,任由栗萧里发泄,直到他打飞了一个球,“停停,没进,到我了。” 栗萧里深吸口气,把杆立到一边,去旁边喝水。 吴歧路边瞄准边问:“那天聊得不愉快啊?” 星回那么疏远地和他道谢,要和他划清界限,怎么愉快?但最后他还是适可而止,没再更进一步,只轻轻触碰着,温柔地轻抿了下她的唇,然后把人搂进怀里,在她耳边控诉:“都咬破了,让我怎么见人?” “你活该!”星回骂他,没回抱,却也没挣扎。 …… 过去五年,都是这么折腾的,栗萧里都快免疫了。 见五千块又跑到门口来,他招了招手。 五千块颠颠跑过来,跳到他腿上。栗萧里抱起它,小东西立即伸出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用脑袋轻轻拱他颈侧和下巴,撒娇。 栗萧里才说:“当年的事我差不多每去一次米兰就解释一遍,她这次信了,下次又质疑,不知道到底在和我别扭什么。” 吴歧路见一向抗拒自己抱的五千块那么亲昵地和栗萧里撒着娇,就要用枪头捅咕它脑袋,被栗萧里一抬手挡回来。他没再讨嫌,说:“她怎么不和我别扭呢?说到底是你在她心里不一样,她要是不在乎你,又何必翻旧账?你不能否认夏时确实伤了她。” 提到夏时,栗萧里脸色沉了沉。 吴歧路清楚他不爱提那段往事,又不得不说:“尽管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可那个时候星回才多大,你不能要求一个二十出头,还在热恋期的小姑娘做到公私分明。现在的你都做不到,不然你也不会同意把ws-aa给陈出新,你看的不就是星回这个‘私’吗?” 栗萧里微吸口气,“我知道她心里有结,我并不介意反复去解这个结,我只是不想她一直拿这个结折磨自己。” 吴歧路试探着问:“如果哪天她要求你封杀夏,你怎么办?” 栗萧里想都没想,笃定道:“照办。” 吴歧路状似提醒,“可夏时只是喜欢你,错不至死。” 栗萧里眉心一敛,“凭什么她喜欢,别人就要给她让路?” 吴歧路点点头,像是放心了,“那我还得说你两句,你喜欢了那么多年,又跑了那么多趟米兰,好不容易把人追回来,别一见面就说教,你再不控制一下就不是‘霸道’是‘爸到’了,你要多哄哄。” 栗萧里微眯了眯眼,“还要怎么哄?我哄了五年。” 吴歧路啧了声,“也对。那丫头是个犟种,不好哄……”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栗萧里护短地说:“到两句了。”不允许别人说星回一句不是。 吴歧路一噎,“……你就惯着吧!” 栗萧里没接这个话茬,只稍蹙眉道:“总觉得她这次回来和我生疏了很多,真像是好久不见似的。” “你每隔两三个月就去一趟米兰,能生疏到哪儿?我看就是你太凶了,老训人家,她叛逆你呢。”吴歧路忍不住出馊主意:“你别在家蹲着了,去约去缠去黏她啊!这么耗下去什么时候能复合?” 栗萧里侧眸,“你当我是你那些黏人的女朋友?” 吴歧路赶紧澄清自己,“什么女朋友,我可没有女朋友,那些只是女性朋友,谁还没个异性朋友了是吧?再说了,有你和星回的教训摆在那,谁敢交女朋友?” 栗萧里轻拧了下眉,“我们还成反面教材了?” “你以为呢?”吴歧路笑,“不过要是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肯定要黏着,不黏谈什么恋爱,拜把子得了。” 栗萧里随口说:“方知有还单着,她那个脾气,估计能治你花心的毛病。” 吴歧路不服气地反驳:“我花心?我可是一笔风流债都没有。” 栗萧里神色淡淡,“没有最好,要是有,就处理干净再招惹人家。” “我招惹谁了?我看她直播,给她创收,还有错了?”手机闹铃响了,吴歧路搭一眼时间,“不和你说了,到点了,我要看直播。今天为了陪你我都没去她们直播间现场。” 栗萧里提点:“别只顾看,顺便想一想,为什么天天设闹铃去看人家直播。” 吴歧路点进直播间,边解释:“没天天,她一周才播两场,一场推新品,一场消化旧货库存,其他时间都是她手底下的主播播,我不看。” 栗萧里挑了下眉:“人家公司的人事和销售安排,你倒是一清二楚。” 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有点奇怪。吴歧路隐隐意识到不对,可直播已经开始,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忘了思考,直到等了半晌都不见方知有出来,他自言自语:“喛?今天该是她播啊,人呢?” 栗萧里摇头笑了笑。 第14章 周一早会过后,栗萧里交代祁常安:“俪色作为本届时装周承办单位,彩头都占了不好,首秀换一家公司担纲。” 开幕大秀是重头戏,俪色不担纲,谁担得起? 祁常安揣度到了老板的心思,却有顾虑,“旧印不属于一线品牌,不具备首发资格。” 栗萧里签好文件,盖上笔帽,“旧印是不够资格,但他们家设计师够。” 星回和方知有默契配合拿下面料订单的表现让栗萧里惊喜。他想,也许星回的设计真的能给旧印带去生机,帮助旧印定位转型成功。他决定给她让路,助力她推出新品,即便滞销也没关系,他再给她善后不迟。 他就是要把私心贯彻到底。 祁常安对于老板的决策无异议,但他说:“销售中心那边又要闹了。” 那款羊绒面料产量有限,且有计划,“旧印”要的急,栗萧里便让出了面料,紧着星回用,以至他们自家的新款大衣要做预售。现在首秀又要让出去,俪色不能第一个发新款,销售那边一定会有意见。 栗萧里淡道:“你处理,别让他们来找我。” 祁常安看了眼老板还没痊愈的嘴唇,“那我只能说,您是为了老板娘,否则就算是降低季度任务量也压不住。” 这声“老板娘”取悦了栗萧里,他偏头看了眼祁常安,笑着放权,“你看着办。” …… 时装周首秀由旧印担纲的消息很快在公司传开,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是陈出新争取到了首发新款的机会,公司要大展宏图进军一线品牌了。 星回隐隐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她甚至动了给栗萧里打电话询问的念头,转念想到分手那个时期,她为了置一口气,让他取消夏时的代言,他理智地说:“那是集团的决策,是对俪色最有利的举措。你公私分明好吗,不要一时意气。”星回没把电话拨出去。 他个性谨慎,做事有权衡,向来把家族利益,集团发展摆在前面,不可能因为她把首秀让给旧印。这应该是陈出新谈判谈出来的结果,是与绮丽合作的条款之一。星回这样想。 她没多管闲事,老老实实地从生产部轮岗到技术部,从板房到打样组,把打版制作和样衣试穿审版,以及最基础,也是最累的拉布和缝纫等的工作做了个遍。 这样忙了一周,她失眠的症状终于有所缓解,麻烦的是,又开始多梦起来…… “istayupallnight,tellmyselfi''malright,baby,you''rejusthardertoseethanmost……”缥缈的歌声传来,那种穿透灵魂的忧伤刺激着星回的神经,车轮碾压着路面发出的声音与风声交缠,钻进耳膜,高速公路蜿蜒向远处,仿佛没有尽头,星回看见自己在黑夜中疾驰的身影。不知骑行了多远,她终于看到撞成一片的车与人,可连过了两个这样的现场还是没到目的地。 风雪持续,路面湿滑,她的车速丝毫t不减。终于,在距离南城一百多公里外的事故现场,她找到了栗萧里。他被困在几乎撞废的驾驶位上,脸色惨白地闭着眼。 她奔过去唤他:“栗萧里!你醒醒啊,栗萧里!” 栗萧里毫无反应,唯有额头和嘴角上的血迹清晰醒目。 星回不清楚他伤在哪里,不敢随意碰他,只小心翼翼去握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冰凉。她颤抖着去探他鼻息,一秒两秒五秒,没有感受到栗萧里的呼吸…… 星回倏地惊醒。 外面,雷声阵阵。 星回愣愣地坐在床上侧耳听了片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掀开被子下床,去关客厅的窗户。她蜷缩在沙发上许久,终于想起那个风雪夜的全貌。 那场车祸发生在星回和栗萧里相识四个月时,当时两人还没确定恋爱关系。栗萧里出差返程途中,受灾害天气影响遭遇了连环车祸,被困在距离南城一百多公里外的高速路上。 星回得知消息后对栗萧里的感情再藏不住,为了给他争取救治时间,她随铁骑救援队赶往现场。 星回到时栗萧里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她的出现还是让他愣了半晌,待确认是她没错,他眉心紧皱,“谁让你来的?”声音疲惫嘶哑,威严却不减。 星回哭着抱住他,心疼地问:“你伤哪儿了啊?” 栗萧里微怔了下,那是星回第一次主动,他手轻轻环住她,语气缓下来,“不是什么要命的伤。” 确实不是要命的伤,却险些要了栗萧里一条腿。 当时路不通救护车过不去,连医生都要分批分次往现场送,不是致命的重伤只能往后排。是星回坚持赶去现场用摩托车将他带回,及时做了手术,保住了那条腿。 而栗萧里不顾合作伙伴劝阻,非要连夜赶回南城是因为,他答应了星回三天就回来,可事情办得不顺利,他已经出门五天。 那个风雪交加夜,算是他们的定情夜。他们义无反顾地向彼此奔赴,在相爱之初,就把爱形成了一个闭环。 往事在梦境的牵引下一幕幕回放,强制星回回忆曾经,可梦境又与真实的经历有出入,让她恍惚,分不清这是记忆要恢复的信号,还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星回再睡不着,闭眼等天亮。 翌日,星回又去了中医院。她才根据挂号信息到三楼,就听身后有人唤:“星回?” 星回脚下一窒,待分辨出身后的声音是谁,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故十方走到她面前,“我就看着像你。” 星回垂眸笑了下,“故医生,这么巧?” 故十方看了她一两秒,“你不是挂我的号来复诊吗?” 星回与镜片后那双眸色深深的眼对视,说:“对,我来复诊。” 故十方略一沉吟,“我今天不出诊。”他今天休息,要不是科室临时有事,此刻他应该在家,星回不可能挂到他的号。 星回才注意到他没穿医生服,她屈指蹭了下鼻尖,“那你干嘛引导我?” 故十方神色不动,“你看见我时眼神躲闪了一下。” 星回哭笑不得,“这不是在诊室,你要不要观察得这么细微啊?” 故十方打量她一番,继续问:“来干嘛的?见到我慌什么?”在她开口前,他抬手一指,“看好楼层指示再说,我可能是带着答案在问。” 三楼只有骨科和针灸科。 星回意识到瞒不过去,没硬说走错楼层了,“我挂了针灸科的号。” 故十方瞬间反应过来,眼神就变了,“谁跟你说针灸能恢复记忆?” 最近频繁做梦,星回猜想是不是记忆在重建,便自我诊断,可能是神经损伤才失忆。她查询过,针灸可以刺激穴位,如果是轻度的神经损伤,是可以通过针灸治疗达到恢复效果的。可在米兰经历车祸后,她做过系统全面的检查,这才过了没多久,正常情况下她的身体不可能有变化,故十方因此反对她再做检查和治疗,她才瞒着他悄悄挂了针灸科的号,想来试试。 星回未及开口说明,旁边的医用电梯门打开,不知道是急着做检查还是怎么回事,刚听见有人喊:“借过,让让。”一张单架床就被横冲直撞地推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像是家属的人,个个神情紧张,脚步匆忙。 星回下意识往后退要给他们让路,不料脚后跟磕到导诊台边缘,她身体不由自主往旁边倾斜了下,有点失去平衡。 故十方迅速上前一步,眼见就要拽住她胳膊,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用手背将他的手隔离开。下一秒,那只手将险些被绊倒的星回带进怀里,右手同时在单架床床尾一撑一推,为星回避开了冲撞。 故十方微凝着神色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 一股清洌的男性气息袭来,星回甚至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接住自己的人是栗萧里。他左手拢着她手臂环在她腰上,她背脊贴在他胸前,背搂的姿势让他们的心脏距离很近,仿佛连心跳都重叠在一起。 星回的心尖不可抑制地颤了下,她扭头向后看。 栗萧里轻声问:“没事吧?” 星回稳住声音:“没事。”言语间视线不自觉向下,落在他唇上。 栗萧里发现她眼神变化,低声在她耳边说:“好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外人也不可能听懂,星回脸微红,挣扎了下。 大庭广众之下,栗萧里没让她尴尬,顺势松手,抬眼看向故十方。后者也恰好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上,他眼中的温情已褪尽,目光淡漠犀利。 故十方先开口,“这位是?” 星回不认为两人有认识的必要,眼下的情况又不得不介绍,她随意地说:“朋友。” 栗萧里侧眸看她,似是对她敷衍的态度不满。 故十方仿佛洞悉了什么似的刻意追问一句:“普通的?” 栗萧里视线一转,沉湛地压过去,“普通如何,不普通又如何?中医院什么时候添了新规,进院要先做社会关系调查?” 他一反问就是不悦,是针锋相对的意思了。星回太熟悉他这种气场,顿时感到一股压力,她下意识往他身边站了半步,重新介绍道:“栗萧里,我那个……故人。故十方,我的首诊医生。” 栗萧里眼角余光看着贴近自己的星回,风波不动地伸出手,“有劳。”一副家属的姿态。 故十方抿了抿唇,递出手,“客气。” 栗萧里与他轻轻一握,收回手后目光专注地把星回从头看到脚,“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星回首先想到他怎么会来医院。昨晚的梦又在眼前浮现,这一层还是骨科,她分分钟联想到他的腿,急问:“你怎么了,换季腿疼了?” 她紧张的模样和当年无二,栗萧里不自觉想起,她冒着风雪出现在车祸现场的心疼,骑车带他回南城的坚定,术后精心的照顾,还有他二次手术取出腿上的钢钉后,她的温柔陪伴……她对他的爱从来都是热烈纯粹的。 栗萧里盯着星回看着,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心顷刻间便被爱意填满。 站在他身后的祁常安见老板没马上回答,立即上前扶住老板胳膊,“我就说让您坐轮椅,您偏不听,刚刚没撞到腿上吧?” “……”栗萧里没想到祁常安如此戏精,难得地语塞了几秒。 星回却信以为真,语气更急了:“是撞到了吗?”说着毫不避嫌地用手扶住他手肘。 栗萧里不忍她担心,更不屑在外人面前装病,他不动声色把胳膊从祁常安手上抽出来,握住她的手,“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天凉了有点酸,不碍事。”他来找制剂室发小有点事,临走时在一楼看见了星回,才折返回来。 星回不太相信,“真的?” 栗萧里嘴角噙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故十方在这时抬腕搭了眼时间,对星回说:“走吧,带你去针灸。” 星回心头一沉,预感不好。 果然,栗萧里神色变了,“为什么针灸?你不是最怕扎针吗?” 星回觉得故十方是故意的,当着栗萧里的面又问不得说不得,便胡说道:“我,落枕了。”言语间她抽回手,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脖子。 “落枕?”栗萧里拨开她的手,给她捏了捏后颈松乏几下,“走吧,去看看。” 星回拒绝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 “不忙。”栗萧里带着她往朝针灸科的方向去,边说:“今天就忙你。” 星回:“……”大可不必。 第15章 候诊的时间里,星回一眼一眼地看故十方,想让他帮自己圆了落枕的谎。她没落枕,医生触诊就能发现,当着栗萧里的面被揭穿就不好圆了。 起初故十方像没看见一样不理,直到快到她了,他才回应了一眼,心领神会地先一步进了诊室。 栗萧里误会t了两人的眼神交流,“你托他找的医生?” 星回没否认,顺着说:“是啊,故医生热心,人也和气,好相处。” 栗萧里眉心稍蹙,“你的意思是,我不和气,不好相处?” 对视几秒,星回反问:“你对自己没有清醒认识吗?” 栗萧里微微眯眼,“你认识得够吗?” 星回被问住了,一时没答,直到想起栗萧里早在她缺席复评会那天就提到过故十方,问:“你怎么知道故医生的?” 栗萧里神色坦然道:“我打印了你的病历。” 她为了躲他忘了打病历,他倒给打印出来了? 星回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有没有一点边界感?病情是我的隐私啊。” “你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不等星回答,栗萧里霸道地说:“你既然提到了边界,那就顺便要求下自己,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保持好距离,让我误会,会很麻烦。” “你在管我啊?”星回挑衅道,“那我倒是好奇有多麻烦了,前男友。” 栗萧里不理她的挑衅,问:“真是落枕?” 星回淡淡怼一句:“不是,我特意来这儿和人约会。” 栗萧里瞟她一眼:“那你挺没情趣的,医院不是约会的好地方。” 星回一瞬间想到的是当年在他家约会的情形,脱口说:“你家就是约会的好地方了?” 栗萧里克制着笑意,“那时候只顾忙,没考虑你的感受,以后注意。” 星回意识到口误,气得用脚踢了他一下,然后又觉不够似的补一脚,“谁跟你有以后?好好忙吧你!” 栗萧里看她几秒,忽然笑了一下,像是被她幼稚的举动逗乐了。 很快叫到星回的号,栗萧里和她一起进了诊室。 老主任误以为星回是跟着故十方来的,见她身后跟了个男人,说:“你先在外面稍等一下,等我看完这个。” 栗萧里虚揽了下星回的肩膀让她坐到患者椅上,说:“我是她家属。” 星回转头看他,眼神质问。 栗萧里用手轻轻托着她脖颈一侧,“动作幅度别这么大。” 星回:“……” 老主任看向故十方,见后者点头,他伸出手。 星回秒懂,马上把手递过去。 老主任给她号了个脉,说她睡眠不太好,忌多思多虑,又在她肩颈处按揉了几下,“不用针灸,注意睡姿,过两天就好了。” 星回松了口气。 栗萧里却问:“不需要推拿吗?” 老主任说:“你给她用暖水袋热敷一下就行。” 栗萧里又问:“听说颈椎不好容易落枕,需不需要做个颈椎方面的检查?” 老主任推了下鼻梁上的花镜,“我看着,她颈椎没问题。”又对星回说:“针不能乱扎,检查和治疗也不能乱做,平时注意保养,是保持身体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 星回听出老主任隐晦的话外音,不着痕迹与故十方对视一眼,说:“知道了,谢谢主任。” 从诊室出来,故十方要走,“我有个会诊,先过去了。” 星回向他道谢:“麻烦你了故医生。” “不麻烦,有事随时打电话。”故十方说着看了眼栗萧里。 到底是星回托的关系,栗萧里保持风度地一颔首。 等故十方走了,星回先一步上了扶梯。 栗萧里站在她身后,问:“骑车来的?” 星回不乐意搭理地嗯了声。 栗萧里说:“天凉了,骑车容易伤膝盖,回头开我的车。” 星回回头看他,“我开你的车算怎么回事?” 栗萧里视线略低,“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听你的。” 白来一趟医院,星回略有情绪,语气跟着不太好,“我说算了,你听吗?” 又来了,时刻不忘和他划界线。 栗萧里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腰把人带下扶梯,分外冷静道:“不听。” “唉?”星回低头去掰他的手。 栗萧里松手,却又落在她后颈上,轻捏两下,“没落枕是吧?” 星回一下子老实了。 栗萧里轻嗤一声,语气微冷,“我没再追问,是怕你演不下去,不是信了。” 星回彻底哑火。 栗萧里没再为难她,只在临走时说:“好好想想该怎么和我说。” …… 星回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栗萧里,故十方那边的后续先来了。 隔天傍晚,故十方给星回打电话,说他在四季公馆外,问她在不在家。 星回从楼上下来,见到他先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故十方坦然地说:“病历上是这个地址,我来碰碰运气。” 星回挑眉,“故医生不会所有患者的信息都记吧?” 面对她明显的试探,故十方笑着坦荡:“我比较关注你,行了吧?” 星回眉眼一弯,“那是,我这种病例可遇不可求,你且好好关注着吧。” 两人都大大方方的,彼此心里都没了负担。 故十方切入正题,“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想要针灸?”昨天在医院里当着栗萧里的面没法问,他才来当面问她。 星回略惊讶:“你特意来做随访啊?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故十方半真半假地说:“不看着你,我判断不了你话的真假。” 星回佯装不满,“我就撒了这一次谎,怎么搞得跟惯犯一样。” 故十方笑而不语。 医生都送上门了,星回没隐瞒,老老实实把多梦的事说了,末了她坦白,“梦境和现实的偏差让我有点坐不住,我怕是再次失忆的预警,才想干预一下。” 故十方思考了片刻,先问:“有心悸,头昏乏力这些症状吗?” 星回以玩笑的口吻说:“一个睡眠不好已经让我精神萎靡了,再有那些症状就要我命了。” 故十方眉心一松,“老主任昨天给你号过脉,和我的判断一样,你身体没事,失眠多梦应该还是精神和心理上的紧张造成的。”他看着星回说:“你太急于恢复记忆,会起反作用。” 星回无奈,“别人都在往前走,我的记忆却停留在过去,我很难做到无所谓。” 故十方神色微凝,“你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产生了部分性的遗忘是事实,这不可回避,但记忆并不是停滞不前,就像现在正发生的事,你能够形成新记忆,当下的你也和记忆中的你,从性格到认知有所不同。” 他见星回神色凝重,语气愈发轻缓:“这说明尽管你忘了一些事,但事情对你的影响依旧存在。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做了很多努力,记忆依旧未能全部恢复,我们就找相关的人把那部分缺失的记忆补全,让记忆不要出现断点就好。” 星回沉默不语。 故十方作为医生,比旁人更能理解她的感受,继续道:“星回,万事难全,必有一缺。我们越长大越会发现,有些人和事,总是像鱼刺卡在喉咙里那样,让你进退两难。有时候我都在想,人要是有机缘选择一次失忆,我一定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是在告诉她,生活是要往前走的,让她不要纠结为难自己,即便无法对失忆这件事释怀,也要看淡看开。 他的话让星回平静许多,她由衷评价:“你像个哲学家。” 故十方玩笑道:“哲学家是我除医生外,最骄傲的身份。” 星回被逗笑了,“要是哪天我记忆恢复了,一定给你送面锦旗,上面就写: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到时候我挨个科室敲门找你,给你送过去。” 故十方自然不用她送什么锦旗,他不解的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精神科,干嘛挨个科室敲门?” 星回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要让全院都知道我们故医生的仁心仁德啊。” 故十方抿紧了唇,最终还是没忍住,笑着损了她一句:“闲得你。” 又聊了几句,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要走。 星回问他吃过饭没有,请他上楼一起吃个便饭。方知有带了晚饭回来,她们还没动筷,分量足够。 故十方居然说:“你一个单身女性要有安全意识,不要随便请异性上楼。”他一顿,在星回还嘴前说:“前男友除外。” 星回扑哧一声乐了,“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反话呢?” 故十方笑着坐进车里,“知道就行。” 星回俯身,歪头问:“你对他有意见?” 故十方没否认,他神色认真地说:“能影响我患者情绪的人,我都不待见。” 星回笑,“这个理由很故医生啊。” ---------- 方知有在阳台上观摩了全程,等星回回来,说:“没想到这位故医生这么帅。” 星回在餐桌前坐下,“帅只是他最不t值一提的一个优点。” 方知有笑了,“你这评价有点高啊,栗萧里危险了。” 星回拿着筷子说:“我的意思是,相比他的医术医德,外表的帅不值一提。” 方知有疑惑,“可对于你的失忆,他并没有拿出可行性的治疗方案。对于他的医术,我不作评价。” 星回没和方知有提过她怀疑自己得“时间错位症”的事,自然也就不能说“时间错位症”本就无治,不是故十方医术不行,只说:“怎么说呢,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强势的人,说一不二。可我看不到他身上的攻击性,只能感受到一种让人甘愿服从的力量。我每次见完他,情绪都能稳定下来。” 方知有认真琢磨一番,“你这么说,我更觉得他对栗萧里是威胁了。” 星回无法解释对故十方的熟悉感和信任感,她给故十方定了个位,“我和他在一起,就像我和歧路哥在一起那么放松。有时候我甚至都有种他像我亲哥的错觉。” 方知有好笑道:“这话你敢和星叔叔说,小心他揍你。” 星回也笑,“我不和他说,我就自己幻想一下。” 聊完故十方,方知有说起吴歧路,“那个吴歧路好像真的有问题。” 星回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他怎么了?” “昨天绮丽交付面料,他不仅亲自跟来了,还给全公司的人带了东方酒店的下午茶,又在我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方知有皱眉,“同样都是‘总’,栗萧里忙得脚不沾地,那么想和你复合都不能天天围着你转,他怎么那么闲?围着我干什么?” 星回直觉吴歧路是对方知有有意思,她说:“等我找机会问问栗萧里。” 方知有制止道:“你有和他见面的时间好好处理你们的关系就好了,别把口舌浪费在我们身上。我不管吴歧路什么意思,给他发展成兄弟准没错。” 星回建议道:“歧路哥挺有意思的,他要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 方知有坚定地说:“男人就是事业的绊脚石,尤其他还是个浪子,我不费那精力调教。” 星回挠了挠头,犹豫道:“歧路哥是不是浪子还有待考证吧。” 方知有不听,认定了吴歧路是个风流的。这个“风流”是贬义。 …… 这一晚,星回神奇地睡了个整觉。隔天清晨,她给故十方打电话,“昨晚没做梦,一觉睡了六个小时。” 故十方特意去找她,就是给她做心理疏导的。他作为精神领域的专家,最清楚什么样的治疗形式效果最好。 他逗她,“扎两针也能达到这个效果,还试吗?” 星回立即针对悄悄挂了针灸科的号认错,“下不为例!” 故十方嘱咐,“不要急病乱投医,我虽不是全科医生,但给意见还是会比不懂医的人专业,以后再有不适直接找我,不要嫌麻烦。医生朋友挺有用的,你别闲置着,用起来。” 星回被逗笑,“用用用!” 故十方搭了眼时间:“我要接诊了,你好好上班。记住,没有什么比自己身心健康更重要。” 星回笑言:“干了这碗鸡汤,我午饭都不用吃了。” 故十方轻责:“好好吃饭。” 星回发现他真的格外关注患者吃好睡好,说:“你像个饲养员。” 故十方却说:“那是你前男友,我不养小动物。” 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在诊室还是私下里,话题从不直指失忆,又不避讳谈失忆。知道她对栗萧里的感情有挣扎有迟疑,便总在不经意间提起,提醒她正视,不允许她回避。 星回笑了,赞赏道:“故医生,你很专业。” 那端的男人沉默一两秒,说:“但愿我的专业能帮到你。” 第16章 星回终于接到4s店的电话,那边说宾利的玻璃修好了。 星回没耽误,当天下班后便过去提车。 却没付上款。 老板说:“栗炻来人处理过了,您直接开走就行。” 修车他跟着来,回头又派人跑一趟,折腾她的意义是什么?星回在心里给栗萧里编排了一百宗罪,但没为难老板,办好手续就把车开走了。 星回本想把车钥匙放在银星大厦前台,由他们代为转交,免得再和栗萧里打照面。 前台的工作人员却说:“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不能代收,您自己上去送吧,或者打个电话,请他们下来拿一下。” 星回琢磨片刻,通过了栗萧里的好友申请,发了条信息过去:【车修好了,我开到了楼下。钥匙前台不敢代收,你叫人来取一下吧。】 栗萧里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说:“上来。” 星回听着他磁性沉稳的声音,心绪忽然有些起伏,稳了两秒才说:“我不上去了,你叫人……” 栗萧里截断她,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35楼。我的办公室你还没来过,上来认个门。”等了两秒,见她不回应,他语气稍缓,“不问你落枕的事。” 星回失笑,“好像我怕你问似的。” 她话虽说得硬气,走到电梯前,半晌没动。 俪色服饰35楼的总裁办公室,实习那会她都没去过,正犹豫之际,有着“专用梯”标识的那部梯从顶层下来了。 梯门打开,里面没有人,她还没按键,显然是楼上给她叫的梯。 星回走进去,十几秒后,电梯到达顶层,梯门还没开,她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栗总,‘丽人杯’组委会那边有意邀请我们南城走出去的超模夏时作为颁奖嘉宾,她九月底正好会回国……” 一番话毫无预警地冲进耳膜,唤醒了那段像刺一样扎在心底让星回不愉快的记忆,她脸色骤变,耳鸣似的没听见后面的话。 电梯门打开,星回迟疑一秒走出来,就见神情凝肃的栗萧里站在办公室门口,被几个高管围着,像是刚开完会的样子。 栗萧里视线一抬,看见她,她戴了顶棒球帽,一身简约慵懒的穿搭像个大学生。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当年。他神色瞬间缓下来,朝她伸手,温声道:“来。” 高管都是有眼色的,虽不知道来人是谁,见状还是马上往两边退了退,让开位置。 星回却没应栗萧里,径直走向右手边的秘书台,把宾利的车钥匙放在上面,“麻烦转交你们栗总,车停在楼下,方便的话请人下去检查一下是否有剐蹭,谢谢。” 她说完就折返回来按电梯,电梯还停在这一层没走,梯门直接打开,她在众人注视下快步走进去,垂眼按键关门。 等梯门再次关上,电梯向下运行,小秘书拿着钥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栗萧里,几位高管也是同样的神色,场面有些不可言说,祁常安都忍不住要给老板解围。 栗萧里丝毫不觉尴尬,他稍稍琢磨一道明白了,无奈又宠爱的说:“孩子小,还在叛逆期。” …… 正值下班高峰,车不好打,星回往附近的地铁站走。没走出多远,一辆大g突然停在路边,栗萧里从车里下来,打开副驾车门,“我送你回去。” 星回不理,绕开。 栗萧里既然追下来,就不可能放她走,拉住她手腕说:“不会请她。” 星回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偏头看了眼别处,脸转回来时笑问:“栗总说谁呢?” 栗萧里看她几秒,说:“我说夏时。” 这个名字看似是禁忌,可什么时候她能当笑话一样提起,那件事才是真正过去了。栗萧里清楚这个道理,并不避讳。 星回显然还是在意,她明知故问:“她是谁啊?” 栗萧里盯着她眼睛,像要从中判断出什么,随即一偏头,“先上车。” 星回抬了抬手,示意他松开。 栗萧里只能再次表态,“在我这,她什么都不是。下面的人不知轻重,你应该听见了,我没同意。” 当负责设计大赛决赛秀的高管提出邀请夏时的建议时,他不悦地反驳:“栗炻永拒她,你不知道吗?” 星回没听见,也不想听他说什么,“那是你的事,你们公司的决策,不用和我讲,与我无关。” 栗萧里眉心微蹙,“不要说反话。人会因为嘴硬,失去很多东西。” 仿佛伤口裂开,胸臆间隐隐泛疼,星回克制着,“能失去的,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栗萧里咬了咬腮,一时没说话。 星回动了动手腕,“你弄疼我了。”t “不可能,我没用力。”话虽这么说,栗萧里手上却微微用力把她拉近了些,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转了话锋,“昨晚睡得好吗?” 他话题跳太快,星回语塞。 “虽然你不肯跟我说实话,但睡眠不好一定是真的。”栗萧里微扬下巴指了下车,“给你装了两个枕头,一个里面有紫苏籽,一个放了决明子,都有促进睡眠的作用,枕枕看,要是没缓解,我再想别的办法。” 星回本能拒绝,“我不需……” 栗萧里截断她,“这么点事就别麻烦别人了,你说呢?” 他的意思是,她若不收,他会通过别人转交,不是方知有就是吴歧路。 星回说不出话来。 栗萧里放手,扶住车门,“我就送你回去,不做别的。” 他说到做到,只是送她回家,连她坐进后座都平静接受,只是在星回临走时说:“当年的事,我作为你男朋友,处理确实有不妥当之处,但我说过,不会有第二次。这话,算数。” 星回看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 那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不知道是栗萧里送她的枕头起了作用,还是故十方的心理疏导缓解了她的情绪,星回的睡眠有所好转,就是工作有点忙,没顾得上关注方知有和吴歧路,更没留意天气预报。 要不是方知有晨起时特意过来提醒她,说有台风过境,让她不要加班,下班就赶紧回家,她都照常骑车去工厂了。 中午时,南城开始下雨,从小雨到中雨,等到下班雨势愈发大。 旧印工厂位置较偏,星回叫了四十分钟的车都没人接单。 天空被乌云笼罩,明明不到六点,却一点光亮没有,全然的黑天模样,一个女孩子身处郊区,有点瘆人。 星回后悔拒绝了同事的顺风车,正琢磨要不要给老父亲打电话求助,故十方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回家了吗?” 星回站在厂区门卫室里,看着外面的大雨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故十方立即有所觉,“在外面是吧?” 星回才说:“还在厂里。” 这种天气,市区打车都难,更别说是城北近郊。故十方毫不犹豫地说:“定位发过来,我去接你。” 星回稍迟疑:“雨太大了,这边路况不好,我再等等,实在叫不到车再说。” 故十方不和她废话,以命令的口吻说:“发定位。” 等待的时间里,星回一直用手机刷新闻,发现市区有很多地段发生了内涝,她有心阻止故十方来,说可以在宿舍将就一晚,今晚不回去了。 那位在开车,发语音过来说:“本来平安无事,分心看你这一段废话差点陷车。” 星回忍了忍,说:“我手机只剩1%的电量了。” 故十方语气沉稳:“待在门卫室别动,能找到你。” 一个小时后,终于有辆suv在雨雾中驶近,星回眼睛一亮,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雨太大了,她手中的伞瞬间被掀翻,人都被风吹得有些站不稳。 故十方显然对这样的天气有认知,根本没费事防雨,直接从车上下来,喊着不远处的星回:“站那别动。” 厂区前地势有些低,已经积满了水,最深的地方已经没到故十方膝盖处,他蹚过去,在星回身前蹲下来,“上来。” 星回反应过来他是要背自己,拒绝:“我没那么娇气,跟你走过去就行。” 故十方回身看着她,“快点!” 星回坚持:“风太大,你背着我容易摔倒。” 故十方比她更坚持,“不会摔到你。” 星回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没再犟,趴到他背上,搂住他脖子。 故十方背起她,走进水洼里。 星回单手举着伞,试图帮他挡一挡雨。 故十方走到一半停下来,“星回?” 星回低头凑近了,“啊?” 故十方语带笑意地说:“我看不见路了。” 星回索性把伞收了,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 等上了车,她看着一身湿的故十方,说:“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羡慕有哥哥接放学的小朋友,那时候还和我爸爸说,让他和妈妈给我生个哥哥,等哥哥长大就能背我了。” 故十方正侧身向后伸手,闻言动作一滞,又很快恢复如常,把挂在座椅后的外套拿过来给她,说:“这不就有了嘛。” “那我可捡到了。”星回把他的干衣服裹在身上,“你快擦擦,别感冒了。” “没事。”故十方找出一条新毛巾,先让星回擦了脸和头发,自己才擦了擦头脸,末了把手机解锁递给星回,“要不要给家里报个平安?” 星回没接,“手机最后的电量贡献给我爸了,我骗他说在家。我闺蜜,”她顿了下,“平时都是发微信,打电话就去翻通讯录,我没记她号码。” 故十方边启车边说:“那位前男友呢,不用通知一下?” 星回垂眸,“他出差了,不在南城。” 栗萧里发了朋友圈,他最近天天发动态,下面却从来没有评论和点赞。 堂堂栗总,不可能热衷于发朋友圈。星回判断,他应该是设置了“仅她可见”,是发给她看的,像是每日的行程报备。 恋爱时她说过,喜欢他报备。可现在,星回不认为有这种必要,却也从这些动态中发现,栗萧里非常忙,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要去不同的子公司巡视,而今天,他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外地。 故十方又问:“我的号码也没记?” 星回忙说:“通讯录里存了。” 故十方没说什么,直到开出去很远,才提示一句:“还是要记一两个紧急联系人的号码,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说了一遍,“背下来。” 星回很乖地点头,在心里默念两遍。 路况不好,回程又开了一个多小时。 当车停在四季公馆外,故十方忽然说:“背一遍。” “什么?”星回反应两秒,把他的手机号码背了一遍,笑问:“对吗?” 故十方表扬了句:“记性还怪好。” 星回挑眉,“可能就是以前记性太好,记得太多,超载了才失忆。” “不好说。”故十方嘴角噙笑,“回去洗个热水澡,熬碗姜汤喝。不用谢,上去吧。” 话全让他说了,星回只能照做。 星回从电梯里出来,就见方知有家的门开着,里面有人说话:“你别着急,萧里已经联系了他胞弟,那位是搞救援的,专业找人。” 是吴歧路的声音。 星回走到门口问:“找我吗?” 方知有一见她,先骂:“你死哪去了,没事关什么机?” 星回赔笑:“没电了啊,我想用别人的手机打给你,记不得号码了。” 方知有上前打了她一下,“充电宝不会随身带一个吗,急死我了。” 吴歧路在这时打通了栗萧里的手机,他才说了两句,就把手机递给了星回,“是萧里。” 星回才喂了一声,栗萧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他语气沉且急:“你是设计师,这种天气往工厂跑什么?没有你,他们无法生产吗?你有没有常识?台风预警是开玩笑的吗,不知道提前回市区?” 星回身上还湿着,下了车有点冷,她拉了下身上披着的衣服,没吭声。 栗萧里呼吸很沉,他等了小片刻没听见回音,轻喝道:“说话!” 星回被他训得心里起火,语气有些冲,委屈中夹杂着怒气,“你能不能别总像教训女儿一样和我说话?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三五岁!” 那边静止几秒,随即是“嘟嘟”的忙音。 星回把手机还给吴歧路,“他挂了。” 他居然敢先挂?!吴歧路手一抖,赶紧替栗萧里打圆场,“他知道这边刮台风,还联系不上你,担心坏了,你别和他计较。” 星回朝吴歧路点了下头,“麻烦你了歧路哥。”说完转身开门回家。 方知有就要跟过去,被吴歧路拦住。他微扬下巴,低声问:“她身上披着的是男装,谁送她回来的?” 方知有啧一声,“你管呢,她爸爸不行吗?” 吴歧路认真了,“不可能。要是星总不会不上楼来,而且那衣服明显不是老年款。” “吴总观察够细的啊。”方知有双手抱胸,话里有话的说:“那就是她异性朋友呗,谁还没几个异性t朋友了,是吧吴总?” 吴歧路直觉被内涵了,他心虚似的太阳穴突跳:“异性朋友嘛,正常交往没什么的,没什么。” 方知有点了点头,似是认同,复又看了眼时间,“那吴总回吧,这大风大雨的,看看有没有,异性朋友,需要接啊送的。” 吴歧路敏感地听出“异性朋友”那一处的停顿,几乎是立即否认,“我没有啊!我可不像萧里有操心的人。” 方知有挑了下眉,转身进了星回的门。 吴歧路在外面站了半天,也不确定她那一挑眉,是相信还是不信。 第17章 栗萧里此刻在回南城的高铁上。 他原本确实在外地出差,正常要明晚返程。他手机上有米兰的天气预报,反倒没关注南城的天气,直到下班的时候吴歧路发了个视频,他才知道台风过境南城。 栗萧里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星回,要确认她是否到家,她手机却关机了。他便让吴歧路去旧印接人,同步更改行程。可受台风影响南城机场已关闭,所有进港航班全部取消。 祁常安理智地说:“家里除了吴总,还有很多人,能确保星回小姐的安全。明天的签约很重要,您是一定要在的。” 如果不重要,他不会亲自来。 栗萧里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去高铁站。” 祁常安想到星回在米兰时有一次生病,栗萧里知道后也是放下所有赶了过去。那段时间他忙飞了,每天连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保证不了。祁常安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劝他不要特意飞一趟,说他来安排人去照顾星回,保证星回在最短的时间内康复。 栗萧里却说:“她本就对跨国没信心,说跨国很难有好结局,我不能让她言中。” 即便是同城,也会有很多意外因素。这场单方面的跨国恋他谈得却像从公司到家一样,说见就得见。他以行动证明,只要有心,八千公里也不会是阻碍。 祁常安现在想起栗萧里那一番话,那五年里一次次的奔波,心口依旧酸涩难抑。他没再劝,马上安排去高铁站。 吴歧路去旧印办公地自然是接不到人,他误以为星回回了四季公馆,便寻了过去,与同样联系不上星回,要去旧印工厂接人的方知有遇上。 方知有记得星回的交代,面对吴歧路的询问,说:“她最近总去工厂,监督工艺。” 吴歧路大概知道旧印工厂的位置,其中有一段路况不好,他和方知有的低底盘轿车根本过不去,就要回家换车。 这太耽误时间,栗萧里等不了,他于是联系了自己做救援的弟弟,让对方去接人,吴歧路就和方知有在家等。 这种灾害天气,栗萧里做救援的胞弟是最忙的,但大哥难得交代点儿事,他必然是亲自去办,结果他并不认识故十方的人和车,星回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的人和车,在路上错过了。 弟弟也扑了空,栗萧里更急了,接到吴歧路报平安的电话,因担心而涌起的火气就没压住。 高铁上,祁常安几次想问,既然星回安全到家,他们是不是提前下车再折返回去继续行程,可那通电话显然是不愉快,栗萧里的脸色始终不好,他哪敢多言? 台风也影响到了铁路运输,越临近南城车速越慢,原本五个小时的车程,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 栗萧里到达南城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他家都没回直奔四季公馆,上楼后在门外站了片刻,想到星回睡眠不好,吵醒她她可能就睡不着了,收回了敲门的手,像没来过一样离开。 祁常安见他这么快下来也不确定是怎么个情况,把他送回了南城壹号。 栗萧里临下车时交代,“把签约改到下午。”这是天亮还要赶回去的意思。 祁常安心里有数了,“您放心,我会安排。” 次日清晨,星回出门就看见一辆大g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栗萧里坐在驾驶位上,闭目靠在座椅里。 星回听方知有说栗萧里安排了吴歧路和弟弟寻她的事后,其实有些后悔昨天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可想到他就那么把电话挂了,后来也没打过来,她还是气了半宿。 此刻星回见到他人心火熄了几分,犹豫了下走过去,“等谁呢?” 栗萧里蓦地睁眼,见到安然无恙的她心里终于稳下来,他勾了勾唇,“你说呢?” 星回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猜他是连夜赶回来的没休息好,心里最后那点火苗也灭了,“来多久了?” “刚到。”栗萧里下来给她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我送你去上班。”不给星回拒绝的机会,他紧接着说,“你就当叫了个网约车。” “谁开大g干网约车?除非有病。”她话虽如此,人却上了车。 栗萧里被气笑了,“我得了相思病,你给治冶吧。” 星回忍笑把脸转向车窗外,不接他的话茬。 栗萧里启车,边问:“去办公室还是工厂?” 星回眼睛转了转,没撒谎:“工厂。” 栗萧里把车驶入街道,说:“就凭旧印那条生产线,你二十四小时守着,工艺也翻不出花来。”显然是以为她只是为了确保成衣质量才去工厂盯着。 星回本能顶嘴:“别瞧不起小品牌,俪色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栗萧里挑了下一侧的眉毛,他视线在外面,专注于路况,右手摸了下杯架,“趁热喝。” 星回看了眼咖啡杯,嘴硬:“我胃不好,戒咖啡了。” 栗萧里分心看她一眼,好笑道:“这么听话,我说不让喝就不喝了?” “……”星回原本是气他的,反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栗萧里任由她自闭了会儿,再次挑起话头:“昨天怎么回来的?” 星回不认为有说谎的必要,说实话:“故医生送我回来的。” 栗萧里蹙眉,“那个故,几方?” 他看一眼她病历都能记住的名字怎么可能忘?星回认定他是故意的,没好气,“二五一十,故十方。” 栗萧里脸色微沉,“这个方向他不可能顺路。你能向一个外人求助,就不能打电话给我吗?难道我不在家,就不能为你安排好?这又不考虑欠人情还人情了。” 他总是这样妄下判断,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她向故十方求助,还扯什么人情内涵她。 星回拧眉,不经思考了说了句:“你也是外人。” 栗萧里侧眸看她,没避开路面上的一个坑洼,车颠起来的那一秒,他倏地抬起右手,护住星回的头,避免她磕到车顶。 星回转过脸,他已经收回手,连同视线也一并收了回去,目光投向路面,不再说话,情绪不明。 星回咬了下唇,一时也找不到话题。 直到大g停进厂区的停车场,栗萧里才开口:“最近往来工厂开这辆车吧,这车改装过,底盘足够高,什么路况和天气都能应对。” 星回立即反驳,“我一个月赚几个钱啊,开它上班估计同事会以为我被包养了。” 栗萧里微吸一口气,“我愿意养。你管他们干什么?” “你爱养谁养谁。”星回说不过他,耍赖:“我反正不开。” 栗萧里就猜到她会拒绝,丝毫不退让,“那我就天天接送你,我出差就让司机来。你不嫌麻烦,我更无所谓。” 星回太了解他,他说到就能做到,她带着脾气喝道:“栗萧里!” 栗萧里轻责道:“现在知道叫我了?昨天被困在工厂回不了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找我?” 星回觉得他不可理喻就要下车,栗萧里握住她手腕,“让我省点心!” 星回就要甩开他的手,“别瞎操心自然就省心了。” 栗萧里手劲不松,“我看看迟到的是谁!” 星回被气笑了,“对付我,你手拿把掐是吧?” 栗萧里深呼吸,“你要是那么容易让人拿捏,我白头发都会晚长几年。”他说着偏头向杯架示意。 星回忍笑瞪他,“你不松手我怎么拿?” 栗萧里却没松手,他倾身靠过来,手上同时用力把她拉近,近到微一抬下巴就能吻上她。 星回无处可躲,她呼吸顿时一窒,下意识吞咽了下。 栗萧里没错过她的小动作,看着她眼睛缓和了语气说:“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 他这样就是和解的意思了。星回的态度跟着软下来,“就是手机没电,又不是人丢了。” 温暖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投射进来,落在她脸t上,映得白皙的皮肤像发着微光,栗萧里近距离看着此刻乖顺得有些温柔的她,心动不已,他一歪头,就要吻上去。 星回慌乱地侧了下头,躲开。 栗萧里没生气也没强求,掌心上移扣住她后脑,把她往自己跟前送了送,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 恋爱时比这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这么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吻却无比缱绻,星回的心跳霎时乱了节奏,她忘了反应,只是脸唰地红了,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 温情却不过三秒。 栗萧里沉声放狠话:“再敢让别人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星回瞬间回神,一把推开他,下车后又回身,气鼓鼓地拿走了咖啡。 栗萧里慢条斯理地跟着下车,看着她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唤了声:“星回?” 星回不想理他,可她不理,难保他不会更大声再喊一次,她只能停下来,回头的瞬间有东西抛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接,大g的车钥匙就到了她手上。 “哎?”星回折返回来,就要把车钥匙还给他。 栗萧里已回身上了一路跟来的宾利,坐上后座时他还抬手指了下腕表,“真要迟到了。” 星回:“……” 这还没完,堂堂栗总不仅套路她把车钥匙留下,连所谓的咖啡都是骗人的。 星回忙了一上午,正准备用咖啡续命时发现,咖啡杯里装的是——牛奶。 她发信息骂:【你得的不是相思病,是精神病!】 栗萧里应该是在忙,一个小时后才回复:【我倒无所谓,受苦的就是你了。】 …… 事情过去好几天,星回一想起来还忍不住和方知有吐槽,“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方知有笑得不行,不过不是笑栗萧里,而是笑星回,她说:“你也挺有病,不和他对着干就不能活似的。” 星回嘟囔:“是他太霸道,什么都得按他的想法来。” 方知有嘲笑她:“我早就说过,他是典型的爹系男友,可当年你说他什么都规划好了,你闭眼跟着走就行,可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星回瞪她一眼,“别人嘴上抹蜜,方总是嘴上抹毒,净说些让我去死的话。” 方知有笑得肚子疼,“你这话怎么和吴歧路那么像?” 星回好奇,“他怎么了?” 方知有忍笑说:“他约了我两次,我怕他真有那意思,就说要赴小哥哥的约,不和他那种老年人玩。” 吴歧路当场就炸了,在电话那边嚷嚷,“方知有你嘴上有毒吧?我比萧里还小半岁,在法律规定的青年范围内,风华正茂好吗?哪里就是老年人了?!” 星回忍不住笑,“你这正中歧路哥七寸啊,他因为面相成熟,十八岁就长这样,一直最忌讳别人说他老,沾点这个意思的边都不行。” 方知有可不管吴歧路有什么忌讳,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说:“那正好,惹急了他就不往我跟前凑了。” 星回凑近了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方知有眼睛都不眨地说:“我只喜欢钱。” 星回好奇,“这么多年,你都没交一个男朋友吗?” 方知有随口说:“有你的前车之鉴,我还敢交男朋友?不怕早更啊?” 星回用手肘拐了她一下,避重就轻道:“谈恋爱嘛,分分合合都正常。” “正常吗?”方知有看着她,“那是谁失恋的时候要死要活非要躲出国的?” 星回制止道:“行了,你闭嘴吧。” 方知有笑:“不行,我这嘴上的毒还没消化呢!”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信息,方知有扫了一眼,又确认了下是自己的手机无疑,像手机烫手似的扔给星回,“你看好啊,你男人约我。他约我!” 星回拿起手机一看,是栗萧里:【明晚有空吗,见个面?】 星回偏头想了想,直接回复:【行啊,见。】 方知有:“……你们这是要毒死我灭口吧?” 同一时间的南城壹号,吴歧路拿着栗萧里的手机看着回复嚷嚷:“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我约他几次她都拒绝,你一约她,她都不问什么事就答应了!她居然答应了!” 站在落地窗前的栗萧里回身看他一眼,纠正:“你约的,不是我。” 吴歧路抄起自己的手机,“你等我把星回约上,我要让她看看,她好闺蜜和前男友做的好事。” 栗萧里适时提醒:“你现在约她太明显了。” 吴歧路絮叨了一晚上,说约不上方知有,是他自己出的馊主意,要假借栗萧里的名义约人。如果她拒绝,吴歧路就以工作之名把她骗出来。他再约上星回,这样也成全了栗萧里。结果…… 吴歧路把手机放下了,但气还没消,“明天我直接去接星回下班,带她去捉你们的奸。” 这话一出,让原本默许了吴歧路做法的栗萧里默默按了按太阳穴。 第18章 吴歧路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去工厂接星回下班。结果好巧不巧的,星回临时被叫回公司,两人完美错过。 星回处理完工作去了中医院。 故十方从诊室出来就见她坐在候诊区,他不自觉皱了下眉,“怎么不进去找我?” “我不是来复诊的。”星回站起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给你送衣服,干洗过了。”是台风那天她披过的他的外套。 故十方伸手接过来,“这么点事,不用特意跑一趟。” 星回坦言:“我下班回家路过中医院。” 两人往楼下走,故十方问:“从工厂调回来了?” 星回摇头:“还没。但应该快了。” 故十方侧眸,“看来你心里有打算。” 星回挑了挑眉,“我们公司在时装周上有发布会,还是首秀,像我这种有秀场经验的人领导还能让我闲着?” 故十方闻言眉心稍蹙。 “担心我应付不了啊?”星回倒是有信心,“我认真看过从前的工作笔记,流程什么的都熟记于心,正常情况下没问题。” 故十方眉心一松,“以你的聪明,突发状况也能应对。” 星回笑,“对我这么有信心?” 故十方勾了勾唇,“你都做了充分的准备了,情绪价值我必须给足。” 星回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栗萧里,问她:“在哪儿呢?” 星回就知道他约方知有是幌子,她不答反问:“干嘛?” 栗萧里坦然地说:“过来吃饭,你歧路哥订了个四人位,他没接到你,去接方知有了。” 星回正好有事找他,说:“发位置。” 等她通话结束,故十方问:“和好了?” 星回摇头,“还没。” 这个措辞代表她内心并不拒绝和好,至少不坚定拒绝。故十方神色认真起来,“如果你想和他有未来,失忆的事就不能瞒着他。” 星回一路都在想故十方的话,以至于导航的提示都没听见,还是副驾的故十方帮她扶了下方向盘,她才及时变道停车。 故十方也有个约要赴,他的车送去保养了,星回就说送他,一问位置居然和吴歧路定的餐厅是同一家。 栗萧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故十方从大g里下来,冷了神色。 吴歧路先星回一步到了,他循着栗萧里的视线看出来,“那男的谁啊?” 方知有随口说:“你关注的那件男装的主人。” 栗萧里收回视线,问:“什么男装?” 方知有颇意外地看一眼吴歧路,“你没汇报啊?” 吴歧路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向栗萧里解释,“台风那天星回回来,身上披了件男装。我怕你误会才没说。” 虽然已经知道台风那天是故十方接的星回,可衣服这事依然让栗萧里心生不悦。他眼神微凉地搭了吴歧路一眼,起身迎出去。 吴歧路肉眼可见地忐忑起来,“不会闹掰了吧?” 方知有倒觉得有故十方的介入,能推动星回和栗萧里的关系,嘴上却故意说:“要是那样的话,你这个攒局的就是罪人。” 吴歧路不小心爆了粗口,“我艹。” 方知有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谁让你整这死出。” 吴歧路冤枉,“还不是约不动方总。我们好歹是合作伙伴吧,让你赏脸吃个饭怎么那么难?” 方知有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难啊,下次带你女朋友一起,我设宴。” 吴歧路嘶一声,“怎么的,我没女朋友咱俩不能处呗?” 方知有笑呵呵的,“对啊,我喜欢看别人谈恋爱,分分合合的,多带劲儿。” “t……这什么癖好?”吴歧路要心梗了。 ---------- 星回和故十方并肩走进餐厅,就见栗萧里站在吧台前。 故十方对星回说:“我去楼上。”说完也没有和栗萧里打招呼的意思,就要越过他向楼梯的方向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栗萧里淡声道:“那天的事,谢谢故医生。” 故十方停步,回头看一眼星回,“我不用她谢。”复又侧眸看栗萧里,“自然也不用谁以家属的姿态替她谢。” 这话在栗萧里听来无疑是挑衅,他眼瞳不经意敛了一下。 星回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就有火药味,她走到栗萧里身边,大大方方地说:“我刚去中医院给故医生送衣服,他正好有约在这,说顺风车就算感谢了。” 栗萧里接受这个解释,脸色稍缓。 故十方无意激化矛盾让星回为难,可栗萧里一再影响到星回的情绪,令她病情起伏,他对栗萧里实在不待见,再想到台风天星回的孤立无援,他话里有话地对星回说:“米兰很远,南城却更冷,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栗萧里立即听出他的话外音,冷声问:“故医生是认为我没照顾好她?” 故十方立即反驳:“你照顾了吗?” 星回在米兰时,他都照顾到了,偏偏那天他不在南城,虽有心照顾,结果却的的确确没照顾到。栗萧里难得理亏地沉默下来。 故十方冷淡地瞥他一眼,以训诫的口吻说:“既然没做到,就该检讨。” 星回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忙缓和道:“故医生,你约的六点半,已经过了五分钟。” 故十方见她给自己递眼色,微微笑了下,“走了。” 栗萧里站在吧台前没动。 星回意识到这顿晚饭愉快不了,她直接挑明,“歧路哥想约知有是吧?那我们……” 栗萧里语气笃定地打断她,“你在维护他。” 星回催故十方走,是担心他反击。栗萧里这样理解。 星回微怔,“那我已经向你解释了为什么会和别人一起过来,你还非要和人家闹得不愉快吗?” 栗萧里眸光深深,“你不解释,难不成要我向你解释,那天为什么没照顾到你?” 星回没这个意思:“我说什么了吗,我没有要求你照顾我!” 她要真说点什么,哪怕是发脾气,栗萧里都能接受,可她什么都不说,好像全然不在意。 栗萧里径自道:“一百次的好,一次不好,一百减一等于零,是吗?” “……”星回辩不过他的逻辑,她把手里的大g车钥匙塞到他手上,“要不是来给你送它,我不会来。” “你不是来送钥匙,你是来送他。”栗萧里说完越过她走了出去。 吴歧路见栗萧里上了大g走了,就知道坏事了,他马上出去把星回拦了回来,“他发脾气就让他饿着,平时我们朋友聚会,他只配坐小孩儿那桌,谁让他为你滴酒不沾呢。不能喝就得去小孩那桌!” 这人,无时无刻不忘为发小说话。方知有听得直笑,“你们那群朋友里谁结婚有孩子了?” 吴歧路啧了声,“怎么拆台呢?” 她要是硬走,方知有自然不会留,星回不想扫他们的兴,“怪我没处理好,不应该开着他的车过来。” 方知有瞥了眼楼上的方向,“不是车的问题,是上面那个人的问题。” 吴歧路给星回倒了杯水,边说:“台风那天,是刚刚那男的送的你?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别的心思,男人从不做多余的事。” 尽管方知有也认为故十方对星回不一般,但听吴歧路这么说,她立即反驳道:“吴总攒这个局,动的是什么心思啊?” 吴歧路没想到这样也能关联到自己,忙撇清,“我给他们俩创造机会啊,你也不肯替萧里说好话,只能我来。我这个发小和你这个闺蜜一样尽职尽责。” 方知有瞪他一眼,“那你好好来着,下次别拉上我。” 吴歧路眯眼笑,“我一个人助力不够,还特别像电灯泡,我们一起气氛比较活跃。” 方知有挑刺,“合着我来是给他们活跃气氛的?” 吴歧路一脸认真:“是我给你们活跃气氛。我!” 星回失笑,“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啊?” “多余的不是你。”方知有说着微一扬下巴指了指吴歧路,意思是他多余。 吴歧路想到发脾气走人的栗萧里,抿了抿唇,说:“谁走谁多余。” …… 当晚,吴歧路把星回和方知有送回四季公馆后直奔南城壹号。 栗萧里正在书房加班。 吴歧路进门先损他,“你倒是甩甩手走得轻松,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栗萧里埋头看文件,边说:“是我的摊子没错,也是你的。” 吴歧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栗萧里淡道:“我和她不好,你和方知有不可能好。” 吴歧路琢磨几秒,“你和星回好,我和她也不见得好。” 栗萧里抬眼,“怎么了?” 吴歧路叹了口气,“以前觉得你那位小祖宗不好应付,把你折腾得够呛,和方知有接触了几次发现,她可能比星回还难应付。” 栗萧里勾了下唇,“那个时候星回才多大,现在她们多大了?” 吴歧路叹气,“也对,人越大心眼子越多,尤其她还亲眼见证了你和星回的分分合合,估计对爱情也没什么信心。” 栗萧里可不担这个责任,“你也是见证人之一,怎么我见你对爱情还是很憧憬?” 吴歧路想问:“我憧憬什么了?”想到方知有又把话咽回去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把方知有介绍给我?” “你身边的女孩子就没断过,还需要我给你介绍?”栗萧里实话实说:“况且那个时候人家方知有一心创业赚钱,没时间分心谈恋爱。” 吴歧路嘟囔,“你说她一个女人哪儿来那么重的事业心?” 栗萧里友情提示:“这话别当着她的面说,否则‘性别歧视’就成了那位方总拒绝你的最佳理由。” 吴歧路憋了半晌,问:“你以前怎么追星回的,给我传授点儿经验。” 栗萧里继续低头看文件,“没刻意追。” “……”这天聊不下去了,吴歧路起身要走,却听那位问了句:“打算追方知有了?” 吴歧路没否认,挑眉道:“她那个劲儿劲儿的小样,让我有了征服欲。” 栗萧里却说:“谁征服谁还不好说。” “……”吴歧路差点忘了正事,“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家那位有多招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还说过,不怕别人喜欢她,怎么就沉不住气了,还对她发脾气?” 栗萧里抬眼看向窗外,半晌才说:“我不怕别人喜欢她,我怕她给别人机会。” 吴歧路一窒,“她不能!她也不敢!” …… 转眼进入九月下旬,如星回预料的那样,她被调回了设计部。 时装周开幕在即,秀场布置验收完成,秀导带着经面试挑选的模特入场试装、排练。星回作为女装秋冬新款“霜华”系列的主设计人,以男装组助理的身份到秀场后台帮忙。 时装周前夜,持续加了一周班的袁满边捶腰边抱怨,“女装那边也缺人啊,偏偏把我们分配到男装,拿我们当力工使吗?” 星回边整理化妆台,确保明天化妆师到场能直接开始工作,边安抚这个和她同期入职的实习生:“两边的工作流程是一样的,参与过这次的筹备,顶在设计部一年的工作经验。” 袁满大悟,“所以叶总把你调到别的部门你没反抗,是去积累经验啊?” 又不是销冠,哪有反抗的资本?星回说:“不然只能辞职。” 时装周期间发布新款是各大服装企业下半年的工作重点,人事储备计划基本都在此之前完成,她在这个阶段辞职,不能保证无缝连接下一家公司,很可能错过这届时装周,她要验证是否丧失时装周方面的能力是否丧失,又要等一年。星回自然是要忍一忍。 袁满不知其中曲折,只听说是星回因设计顶撞了叶幸才被“贬”,刚要替星回打抱不平,就听外间一道男声说:“栗总,这是旧印的秀场,灯亮着,应该还有人没走。” 星回听出来说话的人是栗萧里那位助理,站直了身体。 袁满眼睛一亮,小声:“栗总!” 星回没应。 脚步声杂沓而至,外面的人进来了。 栗萧里走在最前边,祁常安雷打不动地跟在他身侧t,后面还有几位工作人员。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表情平静微肃,一双桃花眼沉湛锐利,视线径直落在星回脸上,旁若无人地问:“这么晚还没走?”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兴奋,袁满误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拘谨地说:“……加,加班。” 栗萧里侧眸,像是才注意到还有个人,他没应声,走近星回,视线在她脸上略作停顿,又往旁边扫了眼,“只有你们俩儿?” 星回才开口:“一点收尾工作,人多也是浪费。” 那天过后,栗萧里打过电话,说那顿饭没吃上,找个时间补上。他不是那种会直接说对不起的人,星回知道他这是道歉的意思。她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自己也有问题,可她还没想到办法解决,就拒绝了,说忙过这一阵再说。他倒没穷追不舍,只时不时打个电话,星回嘴上嫌他烦,却个个接了。那天的一页,表面上像是翻过去了。 栗萧里目光下移落在星回胸前的工作牌上,眉一皱。 星回的心跟着一紧。 栗萧里伸手拿起工作牌,看后抬眸,“男装组?” 星回神色淡定,“这边缺人手,临时抽调。” 栗萧里未置一词,略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随后半公半私地问:“有什么需要组委会协助的?” 星回不动声色把工作牌从他手上抽出来,说:“我们这个层级有问题,也只会先找公司领导解决。” 这话看似怼他,却是实话。找组委会是陈出新的事,她一个设计师不可能直接向上反映。 栗萧里明确表态:“有事给我打电话,随时。” 星回低声:“没事。” 栗萧里没勉强,“那我给你打。” 星回不应。 栗萧里搭了眼腕表:“别太晚,九点前离场。” 星回应下:“知道。” 栗萧里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来,低头又低声地交代一句:“在做开幕前的最后巡视,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 “……”星回瞥了眼一脸八卦的袁满,只颔了下首,盼他赶紧走。 栗萧里在她脸上看到窘迫之意,不以为然地笑了下。可当走出后台,他笑容一敛,吩咐道:“了解下怎么回事。” 祁常安反应一两秒明白老板指的是“男装组”的事,说:“稍后给您回复。” 袁满蹑手蹑脚跟到门口探身往外看,正好看到两人说话的背影,目送一行人走远,她回身问:“你们认识啊?” 星回顺嘴说了句:“朋友的前男友。”本意是撇清和栗萧里的关系,话一出口又瞬间后悔,何必绕圈子,直接否认不就好了。 袁满意外地啊了声,“这么优质的男人居然舍得让他变成前任,你……朋友好牛。” 星回笑笑,“你这逻辑更牛。” “栗总人可真好啊,和气,有风度,对前女友……的朋友都这么关照。”袁满感慨道:“要是我交到这种品相的男朋友,再渣都认了。” 他和气?星回无法认同,更苟同不了小姑娘的恋爱观。 袁满自顾自地说:“我一直关注俪色,等着他们招聘,结果听说他们家根本不招实习生。” 去俪色实习的话题对星回而言有些敏感,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没应声。 袁满摸出手机上网,“看栗总的样子不像是拈花惹草的人,我对昨晚他和‘丽人杯’决赛秀展示模特的绯闻存疑。哟,上热搜了还……” 星回沉默着整理好妆台,赶在九点前做完收尾工作,下班离开。 祁常安等在艺术中心外,见星回出来,他迎上来说:“星回小姐,栗总走不开,让我送您。您要是骑了车就停这边吧,栗总说明早接您。” 星回今天并未骑车,她拒绝道:“不劳烦,我叫了车。” 祁常安以为她只是客气,“太晚了,栗总不放心您。” 换作平常,星回或许不会为难他的下属,然而今天,她语气严肃地说:“别为难我,我不想坐他的车。” 祁常安多次随栗萧里往返米兰,和星回算是熟人,以往她无论怎么给栗萧里脸色看,对他都是客气的,温和的,现下这样的反应让祁常安多少有些意外,一失神的功夫星回已绕过他走了。 祁常安不能拉扯星回,他想了想,开车跟在后面,看着星回上了出租车,一路跟到四季公馆。 折返回艺术中心后,祁常安第一时间向栗萧里汇报。 栗萧里当时没说话,直到忙完所有,回家路上才问:“她怎么说的?” 祁常安把星回的话重复了一遍,没刻意强调语气。 栗萧里靠在后座,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 祁常安继续说:“星回小姐在一个月前被调去了技术部和生产部,刚刚回设计部,被分配到了男装组。” 栗萧里闻言睁开眼睛,眼瞳微微一敛,“旧印实行新人轮岗制?” “旧印没有轮岗一说。听说,”祁常安顿了一秒,“被调岗是因为星回小姐顶撞了叶幸。” 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设计方面,她一贯坚持自我。但在奢牌工作了两年多,她还是有所改变的,即便不是八面玲珑,也不至于硬碰硬,除非叶幸大动了她的设计。 栗萧里眉心稍蹙,眼神中带了一丝研判。 祁常安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看向他。 栗萧里眉毛微抬了下:“一次性说完。” 祁常安继续,“之前您去赛场巡查,被人拍到发上了网,昨天热度没起来公司没发现,发酵到今晚,上了热搜。” 栗萧里微微眯了下眼,“栗炻的公关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祁常安意识到老板动气了,赶紧表态:“稍后我会亲自处理。” 栗萧里下颌微微绷着,拿出手机查看。确实有几个和栗炻,和“丽人杯”相关的话题挂在上面,点开之后的内容里才用疑似这样的字眼提到他的名字,配图是他在赛场巡查的画面,有个女孩站在他对面。两人像在说话,他伸着手,似要牵对方的手。 祁常安判断他看到了照片,提示说:“当时美院的院长正在和您说话,星回小姐回复了您的消息,我给您递手机。” 一个借位拍摄。 栗萧里锁屏:“通知美院,明早把他们的学生带回去。” 这届“丽人杯”决赛秀的展示模特是从美院模特表演专业挑的。他这么说,是要换人的意思了。 祁常安不确定地问:“全部吗?” 栗萧里淡声:“全部。” 祁常安提醒一句:“距离决赛秀只有一周时间了,重新换展示模特……” 栗萧里指示:“明天中午之前,让南大教导主任把人送到赛场训练。” 南大教导主任因模特的事,给他打过多次电话。 祁常安应下:“我知道了,不会耽误训练。” 栗萧里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正常情况下星回该睡了。他思考一两秒,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始终占线。 栗萧里觉察不对,编辑了一条信息:【没那回事,明天当面和你说。】 却没发送成功,消息前面出现了红色的叹号……星回把他拉黑了。 栗萧里原本因网上的绯闻动了气,可当他把红色叹号解读成是星回的醋意,忽而笑了。 第19章 翌日,南城时装周开幕。 这是服装业和时尚圈最为盛大的聚会,同业原本以为作为承办单位的俪色服饰,会借由首秀发布秋冬新款,都对他们家新一季的国风高定翘首以盼。 结果担纲开幕大秀的是旧印制衣。 旧印自陈出新掌权发展迅猛,每周都向市场推出新品,短短三年时间便从寂寂无闻的小公司跻身南城服装业十大企业之一,此次要在时装周上做第一场实体秀,被关注度达到了顶点。 没花一分营销费就成了受益方,陈出新都快笑成弥勒佛了,直到开秀前几小时,男装主秀在赶来秀场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无法到场,他被引爆,在电话里骂了足足十分钟。 叶幸建议:“各大公司这几天都有秀,大model早签出去了,找俪色借人吧。” 服装公司办时装秀,大多是和模特公司合作,或是找模特表演专业的学生。俪色却有自己的模特队伍,此次为应对时装周期间的突发状况,一定有所准备。 陈出新的脑子虽时好时不好,倒是认同叶幸的办法,让人找时装周组委会秘书处协调人。 叶幸又道:“你t再给栗萧里打个电话。” 秘书处的负责人是俪色的高管,找栗萧里和找他们,力度自然不一样,否则那边不知轻重随便派个小模特过来,吃亏的还是旧印。她这样想。 “我还给他打电话?”陈出新的火又来了,愤愤道:“要不是他拿‘专供’压人,绮丽的合同条款会那么苛刻吗?说到底,他就是要搞垄断!惹急了我还不要主秀了!首秀出了搂子,他作为承办单位负责人,脸上也好看不了!” 陈出新始终认为旧印和绮丽的合作,栗萧里从中作了梗,明面上他惹不起,也不敢惹栗萧里,心里对栗萧里却是有意见的,此刻终于有了发泄的契机。 叶幸要让他气没了,“就算时周装办砸了,凭栗炻集团的实力,撼动不了栗萧里分毫。更何况只是一场秀!但这场秀对我们至关重要。” 陈出新油盐不进,他觉得打了这通电话就是求栗萧里,矮了对方一截,高姿态让他不肯弯这个腰。 叶幸拿他没办法,只能去和秀导商量备选方案。 ---------- 栗萧里是在去时装周主场艺术中心的路上接到祁常安电话的,早上他没接到星回,就先回了公司。听祁常安说完旧印的诉求,他想到星回在男装组,说:“砚辞去。” 他口中的“砚辞”全名傅砚辞,对外的身份是栗炻集团旗下子公司先河影业的签约艺人。实际上傅砚辞是栗家外孙,栗萧里的表弟。 星回砸车取除颤器救人那天,栗萧里就是去中医院看他,他不小心把手指挫骨折了。 傅砚辞此刻就在车上,他回头,清隽的脸上写着不解。 那边又说了两句,是在担心傅砚辞手上的伤尚未痊愈。 栗萧里与傅砚辞对视,边道:“我都不知道他那么娇气。” “我不是。我没有。”不敢娇气的傅砚辞抿了抿唇,转身坐正。 十五分钟后,栗萧里到达艺术中心。 傅砚辞的经纪人迎上来,“栗总,我先带砚辞过去。” 栗萧里特别强调了一句:“用心。” 傅砚辞乖乖应下,跟着经纪人赶去旧印秀场。刚刚在车上他已经接到经纪人电话,知道要给旧印救场,他不解的是:“那位陈总和我三哥认识吗?” 经纪人是少数知道傅砚辞身份的人。傅砚辞虽然出道时间短,势头却大的不行,天赐的外形条件和在线的业务能力惊艳了模特界,有点出道即巅峰的意思,以旧印现阶段在业界的地位,属实高攀了。 他被问住了,琢磨一圈:“应该是栗总重视首秀。” 等到旧印秀场后台见到星回,傅砚辞懂了栗萧里那句“用心”的用意。他重视的不是首秀,他重视的是星回。 秀导对傅砚辞不陌生,对于旧印能把他借过来颇意外,一时间不确定谁负责他恰当,只能问:“谁来?” 换模特意味着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重新敲定和修改,涉及到主秀,细节工作就更多了。简言之就是,要在五个小时之内把之前一周的工作重做一遍。没有经验,或是业务能力不够强的人,根本不可能独立完成。 星回垂眸,在脑子里回顾一遍工作笔记上的工作流程,几秒后抬眼,发现大家都看她,傅砚辞的眼神尤其热烈殷切,像在说:“快来认领我。” 她说:“我来吧。” 叶幸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今晚你就负责他。” 等大家各忙各的去了,星回把原主秀专用的大衣架推过来,又取来配饰和珠宝,回头见傅砚辞还定在妆台前,她头一歪,“辛苦了,傅老师。” 他们是通过栗萧里认识的,可那个时候栗萧里太忙,反倒是他们在一起玩得更多,星回一直拿傅砚辞当弟弟带,当年两个人感情很好。 傅砚辞可不敢应这声“老师”,忙说:“三嫂你别乱叫。” 栗萧里上面有两位堂兄,下面有一个胞弟,同辈中排行第三。以前傅砚辞总开玩笑这么称呼星回。当时星回又害羞又爱听,现在……她做贼似地往旁边看了眼,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说:“你再乱叫,我就让化妆师给你做最丑的造型。” 傅砚辞小声抗议:“听说旧印的男装本身就不太美观,你还坑我。” 星回挑拨道:“谁安排你来救场才是坑你。” 傅砚辞就笑了,“三哥的血脉压制我可反抗不了。” 星回没再和他贫,视线落在手中的图册上,言归正转,“稍后我把整个走秀流程详细和你说一遍,时间关系,服装无法重新挑选,尺码不合适的,我现场修改,妆造方面你有什么想法或要求尽管讲,我们共同探讨,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适配度达到最佳。开秀前也只来得及进行一次排练了。” 她挑眉道:“傅老师,您受累。” 工作上傅砚辞也是专业的,他先应下,又用慢悠悠地语调说:“你再叫我老师,我要罢工啦。” 星回不受他威胁,“那我也罢工,我们一起挑战下你三哥的威严。” “……”傅砚辞无语地看她两秒,“你觉得我们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他们认识那年,她不过二十,他才十七,两个人偷偷去酒吧被栗萧里发现了拎回来,那位直接撂话:“翅膀没硬之前都给我老实点,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他们不知道不轻饶是怎么个不饶法,却谁都没敢去挑战。 回想当年的怂,星回忍笑,“我们确实长大了啊,两个成年人还怕他一个?” “你当然不怕了,咱俩一犯事,他不舍得训你,就随便抓个我来训,我可不撞他的枪口。”傅砚辞的俊脸上写满认真,“像昨天网上的事,说到底不过是那个女模特想借他巡查的机会博取关注度出圈,处理她一个就好了,没必要把整个模特团队撤换掉。原来是他杀百以向你证明清白。” 星回听出门道,威胁道:“你不用替他解释。我们早分手了,你要以他弟弟的身份和我处,我不和你处啊傅老师。” 傅砚辞眨了眨眼睛,表忠心,“你是我星回姐,我站你。虽然他是被造谣的,我也谴责他,怎么就让个陌生人沾了边呢,太不警惕。” 星回抿了抿唇,“你等见到他时也这么硬气,别怂。” 傅砚辞继续说:“那你别因为这事给他减分,他真是冤枉的。” 星回皱眉,“傅砚辞,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傅砚辞弯唇笑,“你当我是来卧底也行。” “……”星回自认口条不错,可这哥俩儿,她居然一个也说不过。 两个人像说相声似的斗着嘴,工作半点没耽误,利用化妆时间,星回对照图示把男装组模特的出场顺序,主秀在台上的路线,定点位置,以及和表演嘉宾的互动详细地给傅砚辞讲了一遍。 傅砚辞听着,时不时和化妆师沟通两句,等星回根据他的尺码改好衣服,他换了装,去参加开秀前最后一轮排练。 一切顺利,傅砚辞记住了星回交代的所有要点,零差错。 旧印的一众女员工被傅砚辞迷得不行,说他六亲不认的台风太酷了,有超模气质,袁满还悄悄说:“傅老师把叶总这组丑得出奇的衣服穿出了高级感。” 星回对傅砚辞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期,是第一次看他走秀。通过他对叶幸这组男装的展示,她发现叶幸的设计其实挺有特点,只是以大众审美来看过于潮酷,不易被接受。偏偏傅砚辞是个性格和外型有反差的潮男,这组男装的精髓借由他的气质和身材优势表现出来了,模特与服装的适配度奇高,视觉惊艳。 不愧是栗萧里。星回忽然有些佩服他的眼光和决定。 叶幸也意识到,傅砚辞可能会成为她逆风翻盘的机会,彩排后对傅砚辞明显热络起来,不仅客气地称呼“小傅老师”,见傅砚辞没带助理,特意指派了袁满协助他。 袁满兴奋得不行,“我终于也和明星有点瓜葛了。”她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请示傅砚辞,“傅老师,我能加你一个微信吗?我保证不打扰你,只静静关注你的朋友圈。” 傅砚辞的性格是特别好的,属于温柔暖男那一挂,但他毕竟是艺人,比较注重隐私,和袁满是第一次见,拿捏不好分寸,便看向星回,征求她的意见。 “她是我南大的校友,专业技能扎实,人嘛,”星回故意顿了下,在t袁满期待的眼神下笑着说:“是小机灵,小可爱。” 袁满握住星回的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亲姐。” 傅砚辞被逗笑,他拿出手机,“我朋友圈也没什么,多是工作照。” 袁满加上他好友,说:“帅哥的照片就是最珍贵的精神食粮。” …… 开秀倒计时,嘉宾与记者陆续入场。 傅砚辞告诉星回:“三哥来了。” 星回看向台下嘉宾席vip区域,一脸平静地说:“你在这,他能不来吗?” 傅砚辞诧异,“歧路哥身边的是知有姐吗?” 方知有早就说了要来看秀,星回见她在吴歧路的引领下在前排落座,说:“是她,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我本科是在哈城读的,那几年都没怎么回来,你又和三哥分手了,我就和知有姐断联了。”傅砚辞略委屈地说:“主要是她和我断联,她忙着做生意赚钱,懒得理我这个小孩。” 星回想到方知有那个时候总管傅砚辞叫“那小孩”,就笑,“回头让她请你吃大餐补偿,不够贵不原谅她。” 傅砚辞也笑了,“我去和她打个招呼。” 星回拦住他,“你出去造型就曝光了,先不说叶总,你三哥怕是连我都要训。” 傅砚辞吓得一缩肩,“那你先给知有姐发条信息,替我和她打招呼。” 星回就把刚拍的傅砚辞彩拍的照片发给方知有,【往你一点钟方向看。】 方知有收到信息,抬头看过去,目光遥遥地和傅砚辞对上,她弯眼一弯,抬手挥了挥。 傅砚辞回应地挥挥手,边兴奋地对星回说:“知有姐看见我了。” 星回把他拽回来,“你三哥也快看见你了。” 外面的方知有在这时站起来。 吴歧路不解:“干嘛去,不是刚去过洗手间了?” 方知有无语几秒,“再去一次不行吗,你老盯着我干嘛?” 吴歧路生怕她又躲着自己坐别处了,跟着起身,“我陪你去,免得你迷路。” 方知有瞪他一眼,“我去后台看傅砚辞,迷什么路?” “他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吴歧路听栗萧里说傅砚辞来救场的事了,他拉着方知有重新坐下,“秀马上开始了,你别四处乱走,走丢了我还得去找,耽误我事。” 方知有嘶一声,“我是挺耽误事的,有我在,吴总都不好意思和那些漂亮妹妹聊天了。” 吴歧路立即为自己辩白,“别给我造谣,我存在的意义是给方总挡桃花。” “我才不用你挡,我就乐意看桃花开。”方知有甩开他的手,又用包轻砸了他一下,“早知道你这么黏人,我死活都不和你坐一块,上大当了我。” 吴歧路挨打了还笑着,“你不跟我坐一块只能坐最后一排,毛都看不到。” “我闺蜜在后台,我连个好位置还坐不上了?”见前面的栗萧里侧眸看过来,她立即凑上去问:“你怎么把那小孩派过来了?旧印的实力配不上他的咖位啊。” 栗萧里反应一两秒,才知道“那小孩”指谁,他面上不动声色,“孩子大了,得出来挣钱养活自己。” 方知有被他的冷幽默逗笑,拆台道:“你就是派他去澄清绯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栗萧里没说话,嘴角噙笑看她一眼,转过头去要给星回发信息,想到被拉黑了,转而发给傅砚辞:【都准备好了?问问你星回姐,还应付得来吗?】 片刻,傅砚辞回:【她说:区区一场秀,比你好应付多了。】 栗萧里不满:【你就不能换一种表达方式?】 傅砚辞纠正道:【她说:你比秀难应付。】 栗萧里:“……” 第20章 七点整,音乐响起,首秀开场。 星回在后台和侯场区之间穿梭,引导并照顾着手上沾点残疾的主秀。 前面一切顺利,临近闭场时却出了意外。 后台人太多,大家往来忙碌,不知道是谁扯坏了一件衣服。 这是秀场最该防范,也最不容易防范住的意外。 袁满被吓得要哭出来了,“怎么办啊,这件衬衫是主秀的最后一套衣服。” 是一件搭配在大v领黑色西装里的白衬衫,领口和前襟的设计是重点,为了突出这个重点,叶幸连项链都没给模特搭配,只要求主秀在展示时,尽情展露前襟的部位。 现在前襟的捏褶设计,贴着纽扣的位置出现了一道竖条的口子,像是被什么刮住,用力拉扯产生的,位置显眼,怎么缝补都会破坏原有设计,且挡不住缝补痕迹,看似没了挽救的余地。 见星回拿着衬衫站在妆台前没动,周围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和叶总说?实在不行换一件内搭也行啊。” “没有备用的吗?” “那是叶总要主推的款,哪来的备用?” “找叶总来补救啊。” “等把叶总找来,主秀都该上场了,哪来得及……” “傅老师。”星回思考半分钟,微微拔高音量打断众人,先把衣服交给傅砚辞,“先去换。”然后在一堆配饰中找一条深色的丝巾飘带。 袁满明白了她的意图,“飘带确实可以挡住破损部位,但同时也挡住了主要设计。叶总她……” “首秀是直播,网友的眼睛像放大镜一样,与其缝补被发现,不如直接挡上。”星回的打算是,“先用配饰把大家的眼光吸引过来,之后官图一放,那个设计就是惊喜。” “可万一改换造型后没达到吸睛的效果,就没人去挖掘那个设计了,叶总肯定会怪罪你。”袁满拿出手机,“我们问问她,按她的意思办。”说着已经在拨号。 却没人接。叶幸应该是在忙。 星回无所谓地说:“没事,这点儿责我担得起。” 袁满急了:“这不是小责!” 星回笑了,“乐观点儿,不是小责也未必就是大责。” 袁满拦不住,又没其他办法,“我去帮下傅老师。” 傅砚辞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说:“丝巾好像挡不住。”走路时手臂一动,那条口子就会被拉扯得更大。 星回手上拿着针线,她捏起衬衫前襟,边说:“我带几针,动作幅度别太大就没问题。” 傅砚辞点头:“好,我会留心。” 星回还逗他:“不会走光。” 傅砚辞笑,“走光也不怕,我被三哥带着健身,身材好着呢。” 星回也笑了,缝完后,她从珠宝配饰中挑了一条椭圆半钻的环扣项链,和丝巾组合起来,做成一个丝巾环扣式的领带。西装外套再一搭,丝巾领带便成了神来之笔,别致且不拘一格。 袁满看她手法娴熟地搭配完,眼睛都一亮,“有点时髦啊。” 星回视线落在她的金丝框眼镜上,“是近视镜?” 她话题跳太快,袁满迟疑一秒:“平光,戴着玩的。” “借来用用。”星回说着,把眼镜从她鼻梁上摘下来,确认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戴到傅砚辞眼前,看了看说:“傅老师的可塑性真强。” 袁满吸一口气:“这谁顶得住啊!帅麻了!” 傅砚辞看着镜子中又一个风格的自己,都忘了针对“老师”的称呼进行反驳。 星回拍拍傅砚辞手臂,“交给你了,傅老师。” 傅砚辞低头在她耳边说:“保证完成任务,三嫂。” 星回啧一声:“快把嘴闭上吧你。” 傅砚辞的表现超绝。他在进行定点pose时,手上看似摆姿势轻扶了下丝巾领带,精准挡住缝补痕迹的同时,指尖轻轻一拨,恰到好处地把衣服上没有损坏部位的设计露了出来,确保向观众有效传达出衣服美感的同时,引导大家去探索前襟处那个未露全貌的隐藏设计。 现场观众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比此前任何一套服装的反响都热烈。 星回躲在t台角落看向嘉宾席的方向,始终关注着栗萧里的反应,傅砚辞出场时,他冷淡的神色微微一变,后续唇角慢慢勾起来,在傅砚辞退场前,他认可般点了点头,边鼓掌。 星回的心绪在一瞬间剧烈起伏。她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可时装周的流程却像刻在脑子里一样,在她需要时自动跳出来为她所用。星回基本可以确认,自己的业务能力还在。而她在不自觉间,信任并依赖着栗萧里的审美和专业。 傅砚辞从t台上下来时,星回带头给他鼓起掌来。 台上高冷的傅老师,台下还不好意思了,微红了脸,“是星回老师的造型巧思给了我底气。” 星回悄悄拍他一下,“别捧杀。”随即对袁满说:“是我们t配合默契。” 袁满鼓掌的力道更大了。 却有人在这时泼冷水,“别高兴太早,改搭配是叶总大忌。” 袁满反应机敏,不示弱地顶回去,“让主秀穿着破衣服上台就不是叶总大忌了?” 星回拉住她,没让她和人冲突,自己站出来翻脸道:“傅老师今晚是我负责,他彩排时衣服还是好的,刚刚就破了,要是谁不小心弄的,私下里和我说一声,我保证不计较。叶总追究起来,我只说是我工作没做到位。但要是没人认这个错,等我从组委会调到监控……” 星回一顿,视线冷淡地扫了一圈:“我这个人,没什么做人之道,我只知道,有仇必报。” 她话音落下,原本喧闹的后台一片寂静。 片刻,人群散去,傅砚辞好奇地问:“有监控吗?” 星回搭他一眼,神色平静地说:“没有就是你三哥失职!” 傅砚辞嘀咕:“你是真敢说。” 袁满从一边冒出来:“说什么?” …… 九点整,在闭场模特沉稳大气的步伐中,时装周首场实体秀结束。 叶幸带着众模特谢幕,后台开始收场。 星回忙得没顾上吃晚饭,便趁袁满陪傅砚辞卸妆的空档去茶歇区,想喝杯热水暖暖胃,结果水还没喝到嘴里,就听见叶幸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从服装选定,到秀前试装的指导,我们也是一次次地改动调整,力求在今天呈现出最完美的视觉效果。” 一道略带沧桑感的男声说:“效果不错,尤其是男装,很惊艳。听说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临时换了主秀。”短暂停顿,叶幸道:“还要多谢栗总,小傅老师的表现力非常好。” 栗萧里有辨识度的声音即时响起,他说:“叶总客气,砚辞还年轻,需要历练。” 话音未落,一行人拐过摄影区走过来。除了陈出新和叶幸,还有刚刚在台下vip嘉宾席就座的几位时装周主办方领导,星回只认出其中一位坐在栗萧里身边,桌牌名字是:林中正,是服装协会的会长,其他人她不认识。 栗萧里依旧是风波不动的模样,他正对她,黑衬衫黑西装,颈间系着黑色细闪领带,前一秒还在说话,五官舒展,透出温和,看见她后唇边原本止于礼貌的笑意,慢慢加深。 星回后悔一时冲动拉黑了他,自觉暴露了情绪,有种把柄落在他手上的错觉。她深呼吸,放下杯子往旁边退开一步,给来人让路的同时不失礼貌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冲谁,反正是不打算主动开口就对了。 栗萧里是冲她来的,怎么可能让她躲过去?他狭长深邃的眼眸里透出笑意,端起星回放下的杯子走过去,递到她手里,边对林会长说:“忙了一晚上,别因为我们的突然造访,让人家连口水都喝不上。” 林中正很是和蔼地说:“可不是,我们既然是来慰问,就要有慰问的样子。” 陈出新和叶幸都在,没点到星回的名字,她自然不好出声,只在接过杯子时手没刻意躲开,用指甲抠了栗萧里一下,意思是让他收敛。 栗萧里不动声色地把握机会握了她手一下,然后也没回到慰问的队伍中,就那么坦然地站在了星回身边。 星回:“……” 林中正注意到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是负责什么工作的?” 叶幸像在维护下属似的替星回答:“她是我们男装组的助理。” 是助理设计师还是助理,星回都无所谓,可有了昨晚栗萧里见到她工作牌后的反应,她下意识觉得叶幸这个介绍会让栗萧里不高兴。 果不其然,身边的男人闻言就开腔了,“负责主秀的工作人员只是个助理?叶总,你很有胆量啊。” 他语气乍一听没什么波澜,细琢磨就能品出隐隐的不悦。 星回借由放杯子的动作不动声色往他身边靠了下,借由他高大的身体挡住自己右手,轻轻拽了下他西装。 栗萧里侧眸,看她一眼。 叶幸反应两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栗萧里是傅砚辞的老板,她派个小助理负责人家影视子公司的顶梁柱有怠慢之意。她立刻以玩笑的口吻找补,“栗总可别小看我们的助理,星回头衔看似不大,履历经验却足够,是获得过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的,‘丽人杯’复评公告上可写着呢。” 说得好像他都不看公告内容就签字似的。栗萧里轻笑一声:“这样的人才,不在谢幕的设计师团队里,却当助理用,叶总倒很知人善任。” 他这话带着讽刺之意,算是重话。 叶幸脸上的笑容僵住,她一时分辨不出来栗萧里要维护的是傅砚辞还是星回,没接住话。 林中正听出门道,问:“你是缺席了复评会,退赛的那个星回?” 栗萧里语气缓下来,替她介绍道:“这位是林会长。” 他引荐了,星回不能不应,“林会长您好,我是那个星回。” 林中正认真打量她一番,“你的设计我和萧里还讨论过,退赛很可惜啊,在我看来,你有拿金奖的实力。” 此前陈出新以为星回是被迫退赛,闻言发现星回是主动退赛,他不好当场问什么,只拿出好老板的姿态说:“星回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要挑设计部大梁的。” 这话假到星回听不下去,她垂眸,抿了抿唇,战术性回避。 林中正不疑有他,看似替叶幸挽尊般说了句话,“这么有能力的人负责小傅也合适。” 所有人都认为栗萧里的不满是觉得旧印派个小助理负责傅砚辞,是对傅砚辞的怠慢,是以傅砚辞老板的身份在计较。实际上栗萧里是因为旧印对星回的不重视,在护短星回。 “那是自然。”栗萧里顺着说完,视线凉凉地掠过叶幸,落在星回身上,“砚辞手上有伤,给星回老师添麻烦了。”言辞客气,透出感激。 在国内服装设计领域,栗萧里有着让业界前辈都不敢冒犯得罪的身份,是被人敬着捧着的,从他嘴里叫出这声“老师”分量愈发地重。 星回不敢当,赶紧说:“栗总言重,是我分内的工作。” 林中正再次发现端倪,笑着说:“我刚刚还想反向给你介绍这位栗总呢,希望你们就‘新中式’的设计多交流,看来你们认识。” “栗总去过我们公司,况且最近网上都是栗总的报道,认识。”星回朝栗萧里伸出手,“以后还请栗总多指教。”生疏客气的模样仿佛他们并不熟。 栗萧里的视线在那只素白纤细的手上定了两秒,伸出手,把她的手整个握住,微微一笑,“真让我指教?不避嫌了?” 他这样语出惊人,吓得星回心尖一颤,生怕他无所顾忌地道破两人的关系,她倏地抬眼,眼神禁止。 栗萧里说话做事有自己的节奏,来后台也是抱着目的的,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星回的能力,否则他才懒得陪同领导搞慰问这一套。 他松开星回的手,说:“她本科在俪色实习时是向老带的,后来拿到了马兰戈尼学院的offer,还是全额奖学金,我们留不住啊。” 马兰戈尼学院在时尚和设计领域内享有非常高的声誉,位列意大利第一,世界前十的名校,业内地位人尽皆知。 林中正想起来她是这届选手中学历最高,履历最丰富的,笑言:“名校毕业,还拿过国际大奖,看不上我们的‘丽人杯’了是吧?” 星回机敏幽默地说:“我听说这届选手高手如林,担心拿不下金奖丢脸,就采取保守策略保住荣誉。” 在场的人听她这样说都笑了,栗萧里更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欣慰。 这时有人追问了一句:“你还在奢牌lzl工作过是吧?认识马修吗?” 星回大脑快速运转,回想工作笔记的内容,答:“马修老师从我初入职就带我,后来我一直在他的团队。” lzl是国际高奢品牌,马修作为lzl的创意总监,被戏称为最懂女人的男人,能在他团队工作的都不是一般水平。 那人点点头,先对栗萧里说:“星回和小傅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这次合作算是双向奔赴。”后又以批评的口吻对陈出新和叶幸说,“爱惜人才不是把人才藏起来,而是要作为杀手锏亮出来,这样才能提升旧印的竞争力。” 一番话明着是批评陈出新和叶幸,实则是看出来栗萧里的不满,在维护那两位,星回悄悄看栗萧里t,用眼睛问:这人是谁? 栗萧里与她对视一眼,调侃道:“孟副会长说得是,是我计较了。不过,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和陈总是同学,这话有没有拉偏架的意思,我就不言明了。” 孟文彦和陈出新的同窗关系不是秘密,众人闻言都笑了。 孟文彦拿手指点点他,“你呀,净揭我老底。”随后半玩笑半认真地提点陈出新,“星回这种人才你可留住了,不然被挖了墙角,后悔都来不及。” 陈出新直觉以为俪色要抢人,他直接对栗萧里撂话:“栗总,不带明着挖墙脚的啊。” 栗萧里淡淡一笑,“陈总是提醒我,要私下里下功夫?” “……”陈出新故作委屈地向林中正告小状,“林会长您看这?” 林中正颇有深意地看向站在一侧的栗萧里和星回,一个能力超群,风度翩翩,一个才华横溢,亭亭玉立,他忽然意识到那句“避嫌”另有其意,对星回退赛有了新的理解,看似不偏不倚地对众人道:“咱们可不给他们断官司,由着他们打架去。” “就是。”众人笑呵呵地附和。 这段插曲到此为止,叶幸深看了眼星回,收拾好情绪带着众人往里面去。 栗萧里最后才动,星回伸手拉住他衣袖,“嗳?” 栗萧里停步,视线在自己袖口处那只手上停了一两秒,抬眸,也不说话,只勾了勾唇盯着她看着。 星回松手:“有监控吗?”说着眼神往高处示意了下。 栗萧里还不知道主秀服装出问题的事,不明白她的用意,“怎么了?” 星回嫌他话多,不耐烦地问:“有没有?” 栗萧里眉一挑,逗她:“没有也不怕,连夜装。” 星回心里有数了,见他不动,她向前伸手示意,一副恭送他的模样。 栗萧里却没急着走,见众人走远,他抓住机会低声问一句:“还在生气吗?” 他最近惹她生气的事可不止一件,星回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第21章 林中正一行人到后台慰问后,组委会为工作人员准备的宵夜即时送到。 星回今晚的工作只针对傅砚辞,他已经随栗萧里走了。俪色准备了晚宴,要宴请纺织、服装业的大佬们,陈出新和叶幸都在受邀之列。星回把应该她负责的后续工作完成后下班。 秀场外,她的视线被满目的鲜花展架和花墙占据。 袁满说:“我就说整个南城的花店都被搬来了,没夸张吧?” 确实没夸张,半个纺织服装业都给旧印送来了庆祝花篮,包括俪色。 星回经过俪色花蓝区,在一排单独署名栗萧里的水仙百合与茉莉组合的花束前驻足。 水仙百合的众多花语中有一个寓意是:期待重逢。恋爱的时候,星回每次去栗萧里那看五千块,都会顺便带一束水仙百合过去,一方面是用鲜花装点他的家,再者栗萧里当时总出差,她以此期待他早点忙完回来,是等他回家的一个信号。 起初栗萧里并不知道她的用意,还说:“总摆一种花不单调吗,下次换茉莉吧,茉莉的味道比这个好。” 星回不悦道:“那你买啊,我又没碰到。” 隔天栗萧里还真买回来一大束茉莉,插瓶后拍照发给星回,在电话里说:“记得来换水。” 星回语气很冲,“让它们自生自灭吧。” 栗萧里反应一两秒,逗她,“我只是出差,不是不要你了,生的什么气?” 星回叭叭地怼他:“占着名额自己不用,你还不如不要呢。” 栗萧里笑问:“我怎么不用了?”男朋友的权利他可没忘了行使。 星回赌气似地说:“你用了,用来陪猫,看房子。” 栗萧里用几秒时间自省,最近出差有点多,忽略她了。他捏了捏眉心,“你十分钟后下楼,到校门口。” 当时是晚上的九点,星回不解:“干嘛呀。” 栗萧里说:“我接你回来用一用。” 星回耳朵一热,“……怎么用?” 栗萧里淡定道:“暖床用。” …… 那次栗萧里出差了四天,回来茉莉凋谢了,星回没去换水,她小脾气发作起来,还是挺不得了的。栗萧里去学校接她,一起吃饭时提到花的话题,星回才说了为什么买水仙百合,责怪他没情调。 栗萧里也不生气,只问:“听过茉莉的传说吗?” 星回摇头。 栗萧里给她讲了个故事,传说织女升天而去,江南女子普遍簪素奈纪念。于是每年七夕之夜,南方女子会在沐浴更衣之后乘坐游船出巡,沿途向河内和岸上抛洒茉莉花祈福,意为“茉莉,莫离”。 他更喜欢茉莉,虽然娇气不好养,却因蕴含“白首不相离”的真义,让他愿意娇养,像对待自己爱闹小脾气,时娇时不娇的女朋友一样。 自那之后,栗萧里家里总是不断茉莉。那淡淡的幽香里,有说不出的温存。 可他从没正经八百地送过花给自己。 星回想起那一段往事,再想到现阶段两人之间的矛盾隔阂,愈发感受到失忆的不良影响。 怎么就忘了那五年呢?那五年里,他在不在她的生活里,星回是真的想知道。 袁满叫了她一声:“姐?” 星回回神,“怎么了?”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袁满边挑花边说:“大家都说下班时带一些花回家,否则都浪费了,你要哪儿束?” 星回拒绝道:“我家没花瓶。” 两人走到外面时,就见栗萧里站在大堂门口和人说话,吴歧路、方知有、傅砚辞都在。 袁满小声八卦:“那个美女和吴总是一对吗?先前在秀场我看见他们坐在一起。” 星回只能说实话:“那是我闺蜜。” 袁满一脸惊讶,“栗总前女友啊?” 正牌前女友噎了两秒,“……你的每一个字都不在我的预期里。” 袁满挠了挠头,看看她,又看向方知有,欲言又止。 方知有恰好在此时看见星回,朝她招了招手。 栗萧里三言两语把和他说话的人请去楼上的宴会厅,回身见袁满怀里抱着一束茉莉百合,星回手上却是空的,他微抿了下唇。 袁满逐一和大佬们打招呼,“栗总,吴总,傅老师,闺蜜姐。”然后识趣地先走,边埋头捅咕手机发信息:【傅老师再见!】 “闺蜜姐?”方知有笑,“小姑娘挺有意思。” 栗萧里对星回说:“稍后的晚宴我要在,一时还走不了。” 星回微皱眉,“跟我说这些干嘛?” 栗萧里接过祁常安递过来的伞,“外面在下雨,我送你到停车场。” 星回见方知有手上没有伞,她一把抢过栗萧里手上的伞,“不用你送。走了歧路哥。”边朝方知有微扬下巴。 方知有朝吴歧路一挑眉,“我说什么来着,有我在,她连拒绝都格外有底气。”边拍了下傅砚辞算告别,快步迎上去。 傅砚辞贴心地嘱咐:“开车慢点儿姐!” 吴歧路则用肩膀轻撞了栗萧里一下,“我觉得那天的事她心里还记着你的仇呢,昨晚又冒出个绯闻,你这复合的前景堪忧。” 栗萧里微吸一口气,“她心小,倒不见得记什么仇。但是,她应该是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的全是我的错。” 吴歧路扑哧一声乐了。 傅砚辞回完信息,抬头问:“什么错?” 栗萧里瞥他一眼,针对先前的短信说:“传话传错!” “……”傅砚辞不敢说话了。 祁常安适时提醒,“栗总,晚宴时间到了。”还不忘安慰老板:“有方总在,您不用担心。” 栗萧里嗯了声,抬步往电梯间走。 吴歧路跟在他旁边,边说:“是吧,我家方总特别让人放心。” 栗萧里侧眸:“你离‘你家’有点远。” 吴歧路:“……”发小的日常就是,在前女友那碰了钉子,就怼天地怼兄弟。 翌日,星回刚进公司,就觉察到气氛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袁满见她来了,难掩兴奋地说:“那款白衬衫爆单了!官网上架后,平均一小时销售500件!销量还在持续攀升!不对,准确地说,那一身搭配全部爆单!边角料丝巾现在都只能预售了!品牌方也来消息了,环扣项链分分钟售罄!” 星回早起也先上网看了看,这些都知道,“你的眼镜也火了。” 袁满笑,“网友都在扒我的眼镜品牌。我去tb搜了t下,类似款都在蹭热度,挂上了‘傅砚辞同款’的营销语。”她一脸小窃喜,“我和傅老师居然有关联了!” 星回挑眉笑,“每天都有这样的好消息,上班就不像上刑了。” 袁满被逗乐了,“我以为只有我上班有种牢底坐穿的感觉。” 星回看向叶幸办公室,“叶总在吗?” 她昨晚给叶幸打电话,叶幸挂断了,应该是在晚宴上。尽管现在看来换搭配的结果是好的,星回还是要主动找叶幸说明此事。而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私下里找她说衬衫破损的事,这个责她是一定要追的。 袁满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还没来。” 叶幸直到下午才来,她直接把男装组一位设计师叫去了办公室,那人经过星回工位时沉沉看了她一眼。 星回反应片刻,意识到是她把那件衬衫搞坏的。星回想了半天,男装组那边的同事在去秀场前她基本没接触过,不可能得罪谁,不明白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袁满像会读心术似的悄悄凑过来,低声说:“她喜欢男装组的一个同事,那位同事对你格外好。” 星回一窒:“……谁呀?” 叶幸办公室在这时传出话语声,由于门关着,外面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你脑子坏了吗?”“是不是有病”的咒骂声还是分辨得出,昭示叶幸在发脾气。 袁满蹲在星回身边猫着,嘟囔:“骂这么狠,看来是不想开除啊。” 星回瞄她一眼,“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 袁满立即捂住了嘴,含含糊糊地说:“我不会把你和栗总的关系说出去的。” 星回意外被看穿了,哑住。 袁满得意地挑了挑眉:“还朋友的前男友,明明就是你前男友!栗总看你的眼神明显不一样。还有那个砸他车用除颤器救人,全网寻找的女骑,我现在可以肯定,就是你!你还不承认。” 星回忍笑,“我承认了,是你不信。” 袁满刚要说话,内线电话响了,叶幸叫星回过去。 袁满操心地嘱咐:“看着点儿叶总脸色,别再被贬了,我还想和你学东西呢。” 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都比自己懂人情世故。星回忍笑,“是我要向你学习,满姐!” 袁满被这声“满姐”征服,仗义地直撸袖子,“但凡我有一点能教你的东西,保留零点一都是我做人不厚道!” 星回失笑。 叶幸是真的动了气,胸口都还在起伏着,骂累的状态。那位设计师站在她办公桌前,眼睛红着,被骂哭了。 星回没急着说话,等叶幸先开口。 叶幸喝了口水顺气,问:“昨晚给我打电话是要说换搭配的事?” 星回点头,“对。当时情况紧急,没征得你的同意擅作主张了。” 叶幸自己不会说,看到搭配被换掉时气得提刀杀人的心都有了,如果不是见现场反应那么好,早和星回算账了。此刻,她假意认可道:“傅砚辞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搭配效果不错。” 星回料到傅砚辞会借晚宴之机替她解释铺垫,他还特意发了微博为旧印宣传,也是在帮她补救。但她不是贪功的人,说:“袁满给我打了配合,再加上傅老师的出色表现,才惊险过关。” 叶幸看她一眼,又看向被自己骂哭的设计师,“林又撞到了主秀衣架,扶衣架时不小心刮坏了那件衬衫,怕担责没敢和你说。” 星回眼神微微变了,不客气地揭穿道:“这个不小心可就有蓄意的嫌疑了。那款衬衫的面料十分坚固,得多大力道能拉扯到那种地步,破口还那么整齐?” 叶幸不禁皱了眉,脸都跟着烫了。 林又接收到她透出极度不满的眼神,慌忙解释,“衣架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把剪刀,刀尖正好扎到衬衫前襟上。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小心。” 就这?可真有恃无恐。星回往叶幸心里加砝码,“这件事不小,一旦现场补救不当,是会造成主推产品上市失败的。到时候我给叶总一句对不起,说下不为例,怕是不行。” 叶幸似是听进去了,说:“你先出去。” 林又应该是以为过关了,挑衅般看了星回一眼。 星回与她对视,目光已然带了力量。 等办公室里的重新关上,叶幸才说:“组委会那边把监控视频给我时,我也非常气愤。但她能力不错,在我身边这几年承担了不少重要工作,因为这件事严肃处理她,有点不计她过往苦劳的意思。” 原来是组委会调取了视频直接给了叶幸,难怪叶幸能一下子把林又揪出来,那位又没辩驳。星回眼瞳不经意一敛,她不过就提了嘴监控,还什么都没说,栗萧里已经在处理这件事。 她提出:“我能看一眼监控吗?” 叶幸迟疑一瞬,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播放了那段视频。 从叶幸把袁满指派给傅砚辞做助理,画面就重点圈出了林又,她不止一次瞄着星回的方向,直到后面靠近主秀衣架,鬼鬼祟祟观察四周,才状似地无意地撞到衣架,在扶衣架时手上扯过一件白色的衣服,十几秒后又重新挂了回去…… 这是从几个小时的监控视频中提取出来的重要画面。除了栗萧里,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不会如此精明,更不会有如此的耐心用心。 星回微皱着眉。 “她生怕你太顺利完成这场秀,我重用你,影响到她的地位,说到底就是嫉妒你的才华。”叶幸恨铁不成钢地骂:“无脑!” 可即便林又无脑做了错事,最终的局面对叶幸有利,她无意深究,没准心里还会记林又一功。毕竟,没有林又搞这一出,傅砚辞未必会那么卖力表现,那些配饰也不会火,不仅旧印受益,合作品牌都被带起飞了。 整个事件中,唯有星回可能承担临场处置不当的责任。 星回略一沉吟:“这件事表面看她是针对我,却细思极恐,箭头直指你。但凡她有半点感恩之心,顾及你对她的信任和提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拆你的台。这是人品问题。” 她表态,“作为设计师,我对于秀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破坏行为,零容忍。” 设计师出身的叶幸被戳到心窝,犹豫了小片刻,“可公司第一次办秀,闹出这种事实在不好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 星回问:“怎么个大事化小?” 叶幸以为有余地,“组委会要求严惩破坏秀场规则的人,我想着你给出个情况说明,凭你和那边的关系,你如果谅解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再追究。” 星回没装糊涂,直接问:“‘那边’‘他们’是指栗总吗?” 叶幸脸色不太好,“他毕竟是你的前领导。” 星回无意解释,她在俪色实习时栗萧里并不在栗炻任职,他们没有共事过。她只知道,栗萧里帮她找出了责任人,并出面惩处,她出谅解书是打他的脸。私底下,他们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但在外—— 如同栗萧里在后台站在她身边一样,星回与他同立场,“我的前领导告诉我,对于要扳倒我的人,我不能让她站着。” 第22章 首秀不仅仅是旧印一家的事,关乎整个时装周。组委会上午叫了叶幸过去,秀导等人和她一起当场看了工作组连夜剪辑出来的监控视频,要求旧印拿出处理意见,言外之意,旧印要是处理不好,就处理旧印。 星回既不肯原谅林又,叶幸想包庇也不行。 当天临近下班时,林又递交了辞职申请。看似体面的离职,实际大家都知道,是公司迫于组委会的压力劝退了她。 林又把仇记到星回头上,她径直来到星回工位前,“听说你实习是在俪色,职场起点那么高,在这不觉得屈就吗?”她眼角余光瞥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叶幸,轻讽,“还是你,另有目的?” 星回冷笑,“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低级,充其量算小指头的智商,就别拿出来用了。” 叶幸关上门,没再听下去。 林又瞪着星回,低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t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就这么折在你这,你后面的处境好不哪儿去。” 星回也小声:“那我更得追究你,否则后面你得寸进尺再找机会害我,我一对二,处境不是更难?” 林又应该是没料到她这么敢说,被堵得无言以对。 袁满朝星回竖大拇指,“我姐就是有魄力。” 星回悄声,“赢都赢了,嘴上自然不能怂。” …… 下班后,星回把栗萧里从黑名单放出来,问:【在忙吗?】 那边把电话打了过来,“不忙,怎么了,你说。”听语气似是以为她有解决不了的事。 星回说:“想约栗总吃个饭。” 栗萧里未语先笑:“约栗总,要找他秘书。” 星回从容应对:“那你把秘书电话给我,我问问,鸿门宴栗总来不来。” 栗萧里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敛笑,“来。但话我说前头,鸿门宴是一场失败的宴席。”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 菜都上完了,星回还没进正题的意思。 栗萧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次在米兰时你就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提到五月份那次不在现有记忆中的见面,星回眉心不自觉皱了下,“我怕先说了我想说的,你没心情吃饭了。” 自打她回国,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吃饭,有前面的不快经验,她心里打怵,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破坏气氛。 栗萧里抿了抿唇,“看来不是什么好话,那你憋着吧。” 随后他平静用餐。星回发现他还是从前的习惯,不会特意照顾她,只会在尝过某道菜后对她说:“微辣,应该符合你的口味。”或在喝过汤后说:“味道不错,你尝尝。”礼貌绅士,但不殷勤。 星回想起恋爱时曾抱怨他不体贴,说别人家男朋友吃饭时,都会很积极主动地照顾女朋友,夹菜,切牛排。 栗萧里当时说:“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会为你切牛排的男朋友,就不一定非得是我。” 年少的星回不懂是什么意思。 栗萧里说:“那些你自己不费力气就能做好的事,换男朋友来做,你就感动了?记住,要感动也要为那些所耗成本高的。” 可直到后来两个人都分手了,他也没说什么是所耗成本高的。 星回收回思绪,看着对面比记忆中更成熟稳重的男人。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绵羊毛斜纹面料的戗驳领西装,斜襟双排扣开合搭配米色扣眼和布包纽扣,工艺考究精湛,和他的人一样,一眼矜贵。 星回的心毫不意外地轻颤了下,她竭力克制着,“查看监控视频,落实组委会追责,对你来说,是不费力气的事吗?” 栗萧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抬眸:“是,所以你不需要为这种低成本的付出感动。” 星回眉毛一挑,“那有什么事,对现在的你来说,属于高成本的付出?” 栗萧里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没有。” 的确,他已经强大到没有什么付出做不到。星回不说话了,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杯耳。 栗萧里微眯眼看她,眼神带着探询,“你是觉得我对这件事的处置不恰当?” 星回轻摇了下头:“你作为时装周承办单位负责人,追究首秀事故责任人,没问题。” 栗萧里不放松地问:“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是一语双关,既是指监控这件事,也是指他们之间。栗萧里总觉得,她回国后有些变化,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 星回把叶幸的处理经过简单转述给他,总结道:“这件事无论谁出面追究结果都一样,但我以当事人的身份要求公司追责,和你压着旧印追责,性质不一样。” 栗萧里眸中光芒微闪,“于公,我的处置没问题,如果旧印认为有问题,那是他们的问题。” 星回说:“可如果不牵扯到我,你不会过问。” 这是一定的,他没那些闲功夫。栗萧里没讲话。 “我有处理问题的能力,其实不用你管。” “我施压,他们都想包庇,我不管,他们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件事我有立场,对抗不过,我会辞职。” “你现在就应该辞职!”栗萧里神色微肃,“这次的事故处理不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风浪,比产品滞销麻烦得多。旧印的态度你看到了,你还认为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吗?” 星回反应一两秒,语气不那么和善了,“你是在故意逼我辞职吗?” 栗萧时没那个意思,但他不否认希望星回离开旧印,“‘霜华’的初设计是你提供的吧,最终被叶幸改成了什么鬼样子?没在设计署名上看到你的名字,我都庆幸。如果我的判断没错,那组成衣上架24小时,销量仍是个位数。你还要和我犟?” 他略一停顿,“导航都提醒,路线错了要重新规划路线,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星回反驳:“高德地图也会提醒,虽然前方拥堵,但仍在最优路线上。更何况,我从来没说过是我要用那款羊绒面料,何来和你犟一说?” 栗萧里才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不是她坚持要用ws-aa,他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说?我还奇怪,方知有那的两款主推产品的面料选择那么精准,怎么到了‘霜华’差那么多。” 话至此,星回想到昨晚方知有和她一起回家时说的话:“听吴歧路说,他那么快向旧印交付了ws-aa,是栗萧里让出来的,俪色的新款大衣因此要做预售。首秀也是栗萧里让出来的,时装周组委会因为这事特意找过他,他力排众议坚持把机会给本不够资格的旧印。俪色原本有一组新款衬衫要推,据说过几天的闭幕秀上也不发布了,直接上架。” 因为她在旧印,他把面料和首秀的机会都给了旧印。因为她给方知有设计的新款里主推款有衬衫,他就不推衬衫了。俪色的渠道和营销能力太强,只要一推,就会有中低端市场的消费者愿意倾尽全力为其产品买单,怎么都会对同类产品造成冲击。那款粉色衬衫的市场份额必然会受影响。 星回方才确认,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可他什么都不说,她根本猜不到。同样的,她也有很多话没说,他就只能站在他的角度去判断。 结果就是,她并不需要他为她做那些,他也判断失误。 他们之间,像有时差。 星回心里也憋着气,“你问了吗?你一句都没问,就认定是我要用。你明知道旧印的工艺和渠道撑不起高端产品,还是同意歧路哥把面料给了旧印,不是要坑陈出新,你不屑那么做,你是要给我长记性,用结果告诉我,不听你的话会栽跟头。是吧?” 起初栗萧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可在绮丽偶遇她和方知有后,他开始期待她能创造奇迹,也做好了为她兜底的准备。 但栗萧里不会解释。 他梳理了下思路,问:“你是因为在面料使用上和叶幸有分歧才被调岗的?我那天送你去工厂,你都不和我说?宁愿去做那些基础工作,都要坚守在旧印,到底为什么?” 星回不会说她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业务能力没有随记忆倒退而丧失,她只说:“无论是留在旧印,还是跳槽,都该是由我自己选择。可能在你看来我的选择是错的,但这是我的事,你不应该插手干涉。” 栗萧里把她这话的重点放在了“干涉”二字上,他不悦道:“看病都知道找关系,工作上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就成了干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星回话赶话地说:“你却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要按你的想法来,你要掌控一切,包括我。” 栗萧里不否认自己确实有强烈的掌控欲,他身处的那个位置,让他必须掌控一切。可这话被星回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他被伤了一下,他用眼睛细细描摹星回的五官,“你曾经说过,喜欢被我掌控,说这样让你有安全感。” 现在她的反应却在告诉他,她讨厌这样。他变强了,有能力掌控更多,她却不喜欢了。 栗萧里双腿交叠深坐在座椅中,看似松弛的坐姿,却因注视她的眼神透出锐利的审视,有股压迫人的气场。 星回无言以对。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她爱他崇拜他,认为被操控就是被关心被爱。可或许是独自在国外生活太t久养成了习惯,也可能是她确实长大了独立了,她不愿,更不敢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他的强势让她有压迫感,让她不自觉要和他对抗,越对抗越发现实力悬殊,发觉与他并肩很难,缘分难圆。 餐厅光线朦胧,她的挣扎挂在脸上忘了隐藏,栗萧里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瞳缩了缩,没再讲话。 气氛就这样冷下来,连服务生来送甜品,星回看着那道栗萧里点的她爱吃的伯爵茶蛋糕都没了胃口。她别过头去,看着玻璃窗上两个人的影子,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她约他,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栗萧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是祁常安,提醒他稍后的饭局。 栗萧里简单应了几句,挂断。 星回才知道他是临时协调出的时间见自己,“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栗萧里截断了她,“没事。还吃吗?”见星回摇头,他要叫服务生买单。 “我买过了。”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直接买了单。 栗萧里微冷了眼色,却什么都没说。 出了餐厅,星回忍不住解释:“我找你不是不认同你对这件事的处置,我本意是想谢你,让事情简单化。也想和你说,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让我自己处理。这个走向我没预料到,或者这也是说明……”她停顿了下,“我们连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都进行不了。” 栗萧里听出她隐晦的话外音,“别说我们不合适。在感情上,没有合不合适,只有爱不爱。” 星回因他的一个“爱”字太阳穴抽痛了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忽然想结束这一切,结束他们这种一见面就抗衡的状态。 她沉默几秒,在那几秒里眼睛都被自己逼红了,最终还是虚浮地笑着,“我变了很多,性格不如从前好了,生活的重心也不再是感情。你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我无法把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重合在一起。这样的我们,即便重新在一起,也只会重蹈覆辙。不如,从新开始吧。你就当我,没回国。” 她连他给出的年底的期限都不要了,直接明确了态度,拒绝复合。 拉扯这么多年,她人都回来了,还是不肯往他身边走一步。 栗萧里忽而笑了,那个笑容,冷静得透出些许疯感,“本以为是鸿门宴,没想到是散伙饭。” 第23章 栗萧里回了趟栗宅。之前一直忙时装周的筹备工作,有阵子没回家了。老爷子打电话问,是不是得和秘书预约才能见到他,显然是不满了。 拐进别墅区林荫大道时,栗萧里往车窗外看了看。九月底了,初秋的树木依旧茂盛,树叶绿意未褪,却逐渐披上了金色,有了斑斓的模样。 星回曾说过,南城的秋天最舒服,空气清新,温度适中。过去几年到了这个季节,栗萧里都会给她发照片,分享南城的秋色,去米兰时还会带几片树叶给她,既是提醒她,又一年过去了,也在告诉她——落叶归根,你归我。我等你回家。 今年,他们明明可以一起欣赏这秋色,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车停在院前,栗萧里收起思绪进门,就见栗场坐在客厅里看书。 父子俩对视一眼,栗场把手中的书放下。 栗萧里坐到父亲对面的沙发里,问:“特意等我?” 栗场说:“不等怕排不上号,见不到栗总。” 栗萧里无奈地勾了下唇,“那不能。这不您一个电话,我就回来了。” 栗场不满道:“你那个弟弟成天不着家就算了,你也越来越不像话。” 栗萧里好笑,“都是您儿子,怎么我弟弟就算了?” 栗场啧了声,“孔融都知道让梨。” 栗萧里挑眉,“梨能让,训诫要一起听。” 萧韵在这时从二楼下来,问一句:“亲一起相吗?” 栗萧里循声看过去,母亲穿着改良过的新中式旗袍,五十多岁的人了,韵味独特,风姿绰约。他缓缓一笑,“特意叫我回来催婚啊?” 萧韵走过来,手搭在儿子肩膀上按了下,委屈的口吻:“你二伯母和我讲,儿媳妇周末陪她逛街,喝下午茶,我有点羡慕。” 栗萧里抬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调侃:“这个理由没上次充分。” 萧韵反手打他手一下,“上次什么理由我都忘了,你能记住?” 栗萧里眉眼笑意很满。 萧韵把手机拿给他看,问:“漂亮吗?” 是个女孩子的照片。 栗萧里瞥一眼,哄着母亲:“您是最漂亮的。” 萧韵把手机塞到他手上,“不许敷衍,好好看。” 栗萧里忍不住笑,“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萧韵揭儿子老底:“你哪有喜欢的类型,你的择偶标准从遇见星回就定性了。” 他和星回的恋爱当年也称得上轰轰烈烈了,分手也是,家里是知道的。栗萧里笑笑,未置一词。 萧韵没让他轻易过关,挑明了说:“听说星回回国了?” 栗萧里就知道傅砚辞知道的事,必然是藏不住。他笑着说:“您想说什么就直说。” 萧韵就不绕圈子了,“当年你就动了结婚的念头,我和你爸爸都准备好去星家提亲了。现在星回回来了,你们的事是不是该抓抓紧?” 栗萧里敛了笑,看向父亲:“不是说了明年再说?” 栗场提醒道:“距离明年只剩三个月。”他指了指妻子手机里的照片,“这次是介绍给你弟弟,下次就是你。” 栗萧里捏了捏眉心。 萧韵拍了拍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不是逼你。这么多年了,我们作为父母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国内国外的奔波,总归是心疼。之前不过问,是觉得你们需要时间,现在你比我们清楚,不是时间的问题了。你爸爸给你设限是要提醒你,该有个结果了,无论是合还是分,你都要接受。” 栗萧里沉默片刻,回握了下母亲的手,“我知道。” 萧韵笑得温柔,“当然,妈妈希望最后是星回。不仅仅因为你喜欢,还因为,妈妈看见了她当年如何爱你,妈妈也担心,错过了她,再难遇到那么爱你的人。” 栗萧里眼眶酸涩难抑,他别过脸去。 萧韵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栗萧里在家吃了晚饭,本来他胞弟也答应回来,结果又去出任务放了全家鸽子。这种情况时常出现,栗场和萧韵见怪不怪,只把弟弟相亲的任务下达给他,让他转达,就放他这个哥哥走了。 栗萧里不禁问:“您不问问我公司的事?” 栗场心大得很:“你是栗总,栗炻破产也算你的,我问什么?” 栗萧里难得无语了几秒,“您还没退休呢,栗董。” 萧韵替丈夫说:“你爸答应我,六十就退休陪我。他今年整六十。” 栗场最后还不忘给了儿子一刀,“你六十时有没有人等你退休,全看你努力。” …… 栗萧里从栗宅出来不自觉把车开去了四季公馆的方向,等反应过来调头已来不及,索性就开过去看了看。 不到十点,星回公寓的灯已经熄了。 看来睡眠改善不少。栗萧里在楼下站了半刻,回了南城壹号自己家。 傅砚辞居然在,见他回来,先问:“你和三嫂吵架啦?” 又是一刀扎在了栗萧里心窝上,他语气一沉,“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傅砚辞是站在食物链低端的那个,不敢犟嘴,小声解释:“我给她发信息,想约她和知有姐,感觉她不太热情,首秀那天明明还好好的呢。” 栗萧里问:“你约她干嘛?” 傅砚辞一脸的小聪明:“叙旧的同时,帮你铺垫啊。” “不需要你去铺垫什么。别添乱。”栗萧里神色微凝,“我和她的事,不是你插得进去的。你从前怎么和她相处,现在就怎么相处,不用管其它。” 傅砚辞低头想了想,“行吧,那我下次再约她。”生怕再被栗萧里训,他解释:“只是单纯地吃饭。” 栗萧里沉默几秒,提醒:“她喜欢吃火锅,汤底别太辣,她这两年胃不太好。” “她的喜好我都记得。”傅砚辞的神色带点小得意:“那个时候你忙,都是我和她玩,她的大多数喜好还是我告诉你的。” 确实如此。栗萧里没反驳,转身往书房去,“走的时候关好门。” 还没想走的傅砚辞却说:“别改t密码,改了三嫂就进不来了。” 栗萧里回身看他:“我说没说过,你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傅砚辞慢悠悠地纠正:“我是男生,用可爱形容不恰当。”然后换鞋走了,没两分钟他又自己输密码折返回来,“我不再跳舞的事,你没和三嫂说吗?” 首秀那晚他曾悄悄问星回怎么会选择旧印,说栗萧里说过,旧印发展太快,会出问题。 星回不答反问:“你一个舞蹈生不也在给他们走秀,我本就专业对口。”像是不知道他已经转行。 当时太忙傅砚辞没机会追问下去,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栗萧里不知两人针对此事有过交流,说:“我去米兰时和她讲过。‘你会是模特中跳舞最好的’是她说的。” 傅砚辞半天不说话。 栗萧里耐心耗尽,“今晚打算站那睡了?” 傅砚辞嘀咕了句:“可能她忘了吧,她记性一向不稳定。”又关上门走了。 栗萧里没回卧室,他关了灯,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夜空的星到很晚。 五千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跳到他腿上,喵喵叫了两声。 栗萧里抬手摸了摸小家伙,“她记性确实时好时坏,受过的委屈从来不忘,我的好却半点记不住。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五千块自然是不会回答。 却不妨碍他心酸自语,“她那么早睡了,看来是半点没想我。” …… 星回不是早睡,她是病了,病了快一周。 自从吃完那顿散伙饭,星回总在做梦,梦到初遇那天,撞了他的车,以赔偿的名义加了他好友,硬给他转了修车费。栗萧里退还不成,在她的建议下请她吃饭。 那天他们捡了一只流浪猫,取名“五千块”。在后面共同收养“五千块”的几个月里,她每周都去他家,他在书房加班,她在客厅画画和陪猫,两个人从全然陌生到日渐熟悉,情愫暗生…… 梦到风雪夜过后,栗萧里在术后给她打电话,问:“怎么不来看我?” 她说:“你家里人都在,遇见了不好。” 栗萧里沉默一秒:“我在家,来看我。” 星回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出院了,直奔南城壹号,进门后先问:“医生同意你出院了吗,还是你偷跑出来的?” 栗萧里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我这样能偷跑?” 星回抿了抿唇,“你疼不疼啊?” 栗萧里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关心。” 星回低声反驳了一句,“我不关心来干嘛?” 栗萧里再忍不住,决定要名分了,“有男朋友吗?” “啊?”他话题跳太快,星回的反应慢了半拍,“我没谈过恋爱,上哪儿有?” 栗萧里盯着她:“想谈吗?跟我。” 星回微怔,大眼睛看着他。 栗萧里缓了下语气,先表态,“我也没谈过,没有经验。但想和你谈。” 星回唇边的笑意有些压不住了,“你还没问我喜不喜欢你?” 栗萧里一挑眉,“不喜欢,你会跑去车祸现场接我吗?” 星回微红了脸,“那你都没说喜不喜欢我。” 栗萧里勾了勾唇,“不喜欢,我这是在干嘛?女朋友不得找喜欢的?”见她不应声,他又问一遍:“谈不谈啊?” 星回本就一见钟情他,否则哪会追着让他追责自己,此刻再藏不住,她笑起来,“就等你这句话了。立刻谈!” …… 她又梦到了夏时,因为她,她和栗萧里有了隔阂,没逃过分手的命运。 星回还梦到了自己出发去米兰那天,栗萧里赶到机场送她……他红着眼眶站在安检外,好像是叫了她的名字。星回却怎么都回不去,她被困在一片荒漠之中,寒冷,炙烤,风吹,雨雪,一样样袭来,反复加注在她身上,她像陷在无尽的循环里…… 星回不愿承认突然病倒和栗萧里有关,就吃止疼药,一粒不管用,吃两粒……事实却告诉她,止疼药不是所有的疼都能治,它不对症心痛。 她却没重视,强撑着坚持上班,直到前一晚愈发严重,浑身疼得实在受不了,才去就近的社区医院挂了半宿点滴,烧却始终不退,这一晚更是烧到了快四十度,方知有发现后带她去医院,近而家里没亮灯。 到了中医院,方知有挂好急诊的号回身,就见身穿医生服的故十方拿了件外套从电梯里出来,疾步向候诊的星回而去。 星回看见他,心中安稳下来,“我还怕自己烧糊涂了记错。”她隐隐记得故十方发朋友圈说今天夜班,才决定来中医院,到了给他发的信息。 故十方没急着说话,先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手背贴在她额头上感受几秒,又拉起她的手摸脉,“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星回虚弱地说:“六七天前了吧,我以为只是感冒,没当回事,昨晚点滴也没管用。” “你以为?”故十方一听她拖了这么多天,眉头紧锁,语气略重,“这么大的人没常识吗,不知道感冒也能要命?” 星回嘴硬地反驳,“你这对待患者的态度可不太好,小心我投诉你。” 故十方摸完脉,扶她起来:“能站稳再说吧。” 星回浑身无力,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嘴上还逞强,“你扶我去医疗纠纷办公室。” 故十方被气笑了,命令:“把嘴闭上。” 方知有走近,要把星回接过来,“我来吧故医生。” 故十方没松手,说:“没事,我来。”言语间支撑着星回往诊室去。 方知有见星回没抗拒,跟上,“我是星回的……” “好朋友,方知有。”故十方侧眸看向她,“她提过你。” 星回拧了拧眉,“我提过吗?什么时候?” “你邀请我上楼吃饭那天。”故十方随口批评:“记性越来越差。” 星回不乐意听这话,虽半死不活的还不忘反驳:“我背出你手机号码时,你还夸我好记性呢。” “那是我对你认识不准确。”故十方说着把人扶进诊室。 急诊医生见来人穿着医生服,看一眼对方胸牌,确认是同事,说:“也是夜班啊。” 故十方客气地回应道:“是,麻烦了。” 急诊医生看看星回,带点八卦意味地问:“家属?” 星回对“家属”的称呼有些敏感,还没开口,就听故十方嗯了声,“我妹。”她乖乖闭上了嘴。 他这样说同事才会更上心。 急诊医生闻言却仔细看了看两人,说:“你们眼睛还真像呢。” 故十方神色淡定,“是吧,我也觉得。” 星回只当急诊医生是看故十方帅,没话找话,方知有则深看了故十方一眼。 急诊医生给星回号了脉,询问过症状,下处置单,要给她针灸。 星回怕扎针,说:“我听说推拿也能退烧的。” 急诊医生说:“针灸比推拿见效更快。你烧的时间太长了,怎么快速退烧咱们就怎么来,好吧?” 星回见故十方不说话,显然是坚持针灸,没再做无谓的抗争。 有几针格外疼,她忍不住嚷嚷:“我就不该来找你。” “你早来找我早好了。”故十方站在她身后双手按住她肩膀防止她乱动,边对施针的同事解释:“我妹娇气了些儿。” 留完针后又做了推拿疏通经络,吃了口服药,星回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好了很多。 故十方担心她体温反复没让她走,找人协调了一间病房给她和方知有休息。 受药力影响星回迷糊了小片刻,又猛地醒过来,睁眼看着坐在病床边的方知有,说:“辛苦了方总。” 方知有损她:“有说废话的力气不如留着睡觉。” 星回闭眼笑,“一个比一个凶。” 方知有握住她的手,“有不凶的,你怎么不找啊?”言外之意是想通知栗萧里。 星回没装糊涂,说:“找他要负责的。” 方知有反问:“你负不起啊?” 星回忍了片刻,说:“我和他说,不复合了。” 方知有就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病了,她下定论,“你根本没想好。” 本以为不用想,毕竟都分手五年了,再想就是痴心妄想了。星回回国时都提醒过自己,如果遇见栗萧里,不动声色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却发现他想复合。 纠缠了几次,星回受够了情绪被牵着走的日子,决定结束这一切。可那番话一出口,心突然就空了,明明栗萧里早就不属于她,却像又失去了他一次。 最后的一点念想终于还是没了,却深深意识到,还爱t他,很爱他。 原来,那些再见面时的躲闪回避,都是对他未消散的爱意,她却还嘴硬不肯承认。 星回长舒一口气,“没有人会一直等我去想,尤其我想着想着可能又有好多事想不起来了。与其让事情循环,不如保持现有的关系状态吧。” 方知有听着这话奇怪,手上无意识一紧,“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又忘?” 故十方在门口站了半晌,缓和了脸色才过来说:“记忆的损伤也可能是情感压力和心理冲突造成的,不是不可逆。等你身体恢复,我来想办法。” 星回吞咽了下,“我口有点渴。” 方知有站起来说:“车上有水,我去拿。” 等方知有出去,故十方给她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说吧,怎么回事?” 星回闭了闭眼,“病的这几天我发现,近期的记忆有些模糊,记不全了。” 像是和方知有一起去绮丽谈面料,她知道遇见了栗萧里,却不记得怎么有的粉色款衬衫的灵感。她记得和栗萧里在天台发生了争执,他吻了她,可他们为什么去天台,最后又是怎么收场的,她都想不起来。 星回语气无奈,“这是不是你说的记忆反复?我是不是又要忘了?我总觉得有过这种感觉,就发个烧,再醒过来,天就变了。” 故十方意识到她的记忆出现了波动,结合她的脉象反应过来,“所以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 星回最近确实没休息好,她分辨不清究竟是失眠,还是心理作用不敢睡。 她笑了下,那一笑里有苦涩的味道,“如果我确实是患上了记忆病,就是那个特别罕见的‘时间错位症’,会随时再失忆对吧?” 故十方没想到她一直坚持着这种猜测,“我和你说过了,没有任何一个精神科的医生能凭几次面诊就确诊这个病。” “但你心里没有排除这个病。”星回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所以你不建议我做任何治疗,连我要试针灸你都不让,因为你知道没用。” 她没用疑问句,语气有种不容人质疑的笃定。 故十方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也像夜空一样深邃遥远,仿佛能容纳很多,又看透很多,他罕见地语塞了几秒。 “我知道你们医生都谨慎,不会轻易下判断,尤其面对罕见病。如果我不再发病一次,估计是确诊不了。可若再发病,我也许就会忘了现在的事。”星回以玩笑的口吻说:“万一哪天我一觉醒来不认识你了,可别怪我。生病,我控制不了的。” 故十方被她这话刺激得眼瞳缩了缩,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又重新把眼镜戴回去,一番操作不过几秒,或许更短,神色已恢复如常,“怪也没用,你都不记得了,我生闷气还伤身。” 他情绪稳定得星回都不那么紧张了,她笑起来,“你真适合做医生。” 故十方语气平静,“人生无一事不难,那些没有失忆困扰的人不见得没别的烦恼,要学会笑对生活,不要对还没发生的事提前焦虑。” 星回刚要说话,眉头瞬间皱在一起,痛苦地“哎哟”了一声。 故十方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星回咬牙缓过那股劲,“这可不是提前焦虑,是实打实的五脏六腑都疼。” 故十方毕竟只是精神科医生,常见病虽能做个紧急处置,却不是所有病症都能治,他去找同事咨询,给星回查体。 第24章 星回的身体表面没有异常,急诊医生判断是神经痛。为了能让她睡着觉,当晚又加服了止疼药。 星回再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故十方带她去抽了几管血,把她和方知有送回四季公馆,临走时说:“血检结果出来我告诉你。” 考虑到是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星回决定去上班。方知有拦不住,骂骂咧咧把她送去,自己也回了公司。 路上,吴歧路打来电话,问:“设计大赛的决赛秀要去看吧?是我接你,还是你和星回一起去?” 原本是准备去的,现在星回病了,方知有不确定还能不能去上。她犹豫几秒,忍住了告诉吴歧路的冲动,说:“不一定,下午再看。” 这种难得的见面机会,吴歧路不愿放过,鼓动道:“别再看啊,得去看。都是一些新设计师,有合适的的不得网罗到自己手里嘛?” 方知有专注于路况,分心说:“尽量去。” 吴歧路只当她答应了,愉快地说:“那行,等你啊。” 临近中午,故十方拿到血检结果后给星回打电话,要接她再去医院。星回一时走不开,撑到下午把工作完成,准备自己打车过去,从公司出来却见故十方的车停在路边,不知道来了多久。 星回一脸歉意,“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故十方知道她还跑来上班,脸色不太好,“打不打你都要忙完才走,浪费我话费。” 星回嘀咕:“跑一趟还费油呢。” 故十方瞥她一眼,“安全带。” 星回老老实实把安全带系上,想到傅砚辞说过的血脉压制,好笑道:“我怎么有种被你压制的错觉。” 故十方启车,边说:“你大概是把我的话当成医嘱听的。” 星回被逗笑,笑到半路又被神经痛打断,她皱眉嘀咕,“神经痛可真要命,比痛经还厉害!” “……”故十方默默加速,边说:“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星回忍着疼说:“那你不是我哥嘛。” 故十方忍笑。 ---- 栗萧里还什么都不知道。 九月的最后一天是时装周闭幕的日子,除了下午的设计大赛决赛秀,晚上还有闭幕秀,也就是俪色的新品推介会。 栗萧里认为星回会来看决赛秀,以此了解国内新人设计师的水平。他特别交代祁常安:“嘉宾席留一个位置。” 祁常安被笼罩在低气压下好几天,听老板这么一吩咐,顿时有了精神,“您旁边的位置我会空出来。” 栗萧里垂眸看文件,“嗯。” 祁常安揣度了下他的情绪,汇报道:“首秀之后旧印男装爆单,原有的设计部拆成了男装部和女装部,星回小姐转了设计师岗,独立带组了。” 栗萧里略一沉吟,问:“女装部有几位组长?” 祁常安就猜他一定会感兴趣,答道:“两位,另一位是叶幸的旧部。陈出新应该是有意在星回小姐和那位之间提一位部长负责女装,让叶幸专注男装。” 栗萧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祁常安又道:“陈出新想约您见一面。” 栗萧里把文件签好,盖上笔帽,“你安排,抽个空就行。” 这是无意和陈出新说太多的意思。祁常安心领神会。 决赛秀开秀前,陈出新被带到贵宾休息室。 他不像先前那么固执,觉得主动给栗萧里打个电话都算低头,这回真的低了头,弯着腰说:“ws-aa是款好面料,可惜旧印的渠道不行,销量没起来,这不,面料都压在工厂了。” 栗萧里没说话,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开秀还有十分钟。 陈出新自知时间有限,他有求于人,姿态放得很低,“萧里,你帮帮老哥。” 帮旧印消化掉ws-aa不是难事,栗萧里还能趁机赚一笔。到了这一步,他压价收购面料,陈出新必然要打落牙齿和着血吞下去,毕竟损失一部分总比全部损失强。 栗萧里却无意这样做。 他先堵死陈出新最想走的一条捷径,“吴总很有契约精神,为了不耽误我这边新品上市,让工人三班倒,人休机器不停,刚把面料交付到库房。陈总也知道,ws-aa用料的大衣销量稳定,要消化双倍的库存,还真不容易。” 陈出新以为他是拒绝的意思,恳求道:“萧里啊,你给老哥想想办法,业内能帮老哥的只有你了。” 栗萧里屈指敲了敲沙发扶手,似是在想办法,“不如这样……” 他只起了个话头便停下了,陈出新一口气提起来。 栗萧里思考一两秒,说:“俪色代产代销,但设计你们自己出,只要设计稿向老审核通过。” 俪色代产代销解决了工艺和渠道的问题,可“霜华”系列推行失败,设计的因素不能排除在t外,陈出新没有信心能拿出让向老认可的设计图,略迟疑。 栗萧里见他不开窍,不耐地提点:“向老的学生不是在你那吗?” 陈出新恍然大悟,“对对,这次的设计交给星回。” 外面有人敲门,祁常安来请栗萧里,“栗总,决赛秀马上要开始了。” 栗萧里想到吃饭那天星回的话,一时拿不准自己这样安排,会不会让星回觉得他又在掌控她,勉强她。 他略一抬手,陈出新跟着他的动作停住,他才说:“设计注重灵感,陈总和设计团队碰一下,谁有想法都可以试试。” 陈出新赶紧应下,“好好,我回去就办。” ---- 栗萧里进入会场时,灯光一晕,他看到给星回留的位置空着,眉头微皱了下。周围的人与他寒暄,他礼貌回应,偶尔搭一眼时间。 大秀过半,有人走过来,栗萧里侧眸。 是吴歧路,他在空位上坐下说:“刚才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没来。” 时装周期间有很多活动,论坛,圆桌会议,订货会,还有多场秀,栗萧里自然不是每场活动都出席,但决赛秀和闭幕秀他是要到场的。 他没讲话,看似专注看秀。 吴歧路说:“方物这一季的新款销量不错,面料的追加订单都过来了。现在看来,最近的两个爆款,女装在方知有那,是那款粉衬衫,男装在旧印,是砚辞上身过的那款叶幸设计的白衬衫。” 业内的这些消息栗萧里自然不会错过,他问:“没点新内容吗?” 吴歧路提醒道:“粉衬衫的出圈说明星回在中低端定位上也能驾驭,她选择旧印不是没道理。让陈出新发现她的才华,更不可能放人了。” 栗萧里神色不动,“在设计上,她本来就很全面,她只是更喜欢高端定位而已。” 吴歧路认同他的总结,“陈出新找你了吧,他也是有意思,采购面料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像账上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可终端价那么高的产品上市,居然真的没什么准备。他不像做生意,像过家家。” 栗萧里分析道:“老陈总是误打误撞发的家,创立旧印时正赶上行业最好的时候。陈出新没摔过跟头,以为能像他父亲一样幸运,忽略了市场变化。” 吴歧路问:“他那批面料你打算接手吗?” 栗萧里淡道:“你那销售出去的东西,不能转一圈再回到我这。” 吴歧路以为他不打算出手了,笑言:“陈出新要赔出去半条老命了。” 栗萧里才说完后面的话,“他想救命,就去找星回要设计。” 吴歧路琢磨半天,“星回的设计,绮丽的面料,俪色的工艺与渠道,这合作妙啊,不愧是栗总。” 栗萧里的视线在台上,面如平湖。 大秀接近尾声,奖项一一出炉。 吴歧路感慨道:“水平也就那样,星回要是不退赛,稳拿金奖。” 栗萧里却说:“金奖要结合订货会销量。她的设计太高端,两组风格各异,拿‘创意奖’更实至名归。” 吴歧路蹙眉想了两秒,“我无法判断你的评价是否客观。” 栗萧里对自己的认识倒很客观,说:“不排除主观偏爱。” 吴歧路失笑,看了下时间,自顾自地说:“人哪儿去了?”边埋头发信息:【方总到哪儿了,秀都快结束了。】 栗萧里瞥他一眼:“最近和方知有相处的还好?” “不算好。”吴歧路苦恼地说:“你和她聊天,她也和你聊。但别提见面,一提她就有各种理由搪塞。像是今天,我说去接她,她也不用。” 栗萧里好笑,“看来是没看上你。” “这什么话?我一表人才,有钱有趣有礼貌,哪里就让人看不上了?”吴歧路又叹了口气,“不过人家也不差。你是没看过她直播,小嘴叭叭叭的,懂面料,懂设计,厉害得不行。” “厉害”一词让栗萧里略诧异地看他一眼:“我记得你以前最关注的是女朋友漂不漂亮。” “方知有不一样,她不止人漂亮,专注工作的样子更有魅力。”吴歧路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啧了声,强调:“我那些只是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 栗萧里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方知有的回复在这时过来,她说:【我要去趟医院,不去看秀了。】 吴歧路嘶一声:【你生病了?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方知有:【不是我,陪朋友。】 吴歧路突然敏感了,转头问栗萧里:“这个位置你是给星回留的?” 栗萧里点了下头,没多说话。 吴歧路把手机递给他看,边说:“哪个朋友,还用问吗?” 那两位都是关注时尚和市场的人,照理说都该来看决赛秀,却一个没来。而能让方知有改日程的朋友,只有星回。 栗萧里眉心拧起来,起身往外走。 吴歧路跟上,“你等我问问哪家医院。” 栗萧里脚下未停,“不用问。” 他心中莫名笃定,除了中医院,不会有别处。 ---- 方知有先栗萧里一步赶到医院,陪星回查体时发现她右后肩出现一片红斑,“这怎么回事,昨晚没有啊。” 皮肤科的女医生结合星回的症状和血清学检查结果确认,“是疱疹的前期表现,低烧也是前兆之一,早来做血检,提前吃上抗病毒的药不至于遭这么多天罪。” 故十方担心星回胡思乱想,解释诱因:“换季时本就易诱发这个病,你最近太累,心理压力又大,免疫力降低了。” 女医生建议先扎火针,同步吃口服药,尽量抑抑病毒复制,缩短病程。 星回一听又要扎针,拒绝道:“吃药就行,不扎针。” 故十方劝道:“现在是疱疹急性期,火针能泻火解毒,起到抑制的作用。否则不仅现在红的位置会起疹子,这半边身子都可能起,面积越大越难受。” 星回坚持,“那就难受,反正我不扎针。” 故十方眼神微冷:“控制不住,疹子跨过身体中线能致命,我不是开玩笑。” 方知有闻言对女医生说:“开单,我去交费。” 星回:“……” 方知有下楼交费取药,故十方陪星回去治疗室。像担心她偷跑躲避扎针似的,他背对星回站在门口守着。 星回相信他的为人,没硬赶他出去,再者她怕扎针,没个熟人在跟前,心里是真没底。她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等着医生做准备,边自己缓解紧张,“你的样子倒像是防着我跳窗跑了似的,这可是六楼。” 故十方背对她,说:“别人不能,你说不准。” 星回笑,“我就算会飞,现在翅膀也折了。” 可她的笑没持续多久,医生准备好才扎一下,她嗷一声,故十方心惊,还没顾上问什么,治疗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交费回来的方知有,后面跟着神色紧张的栗萧里,显然是听见了她那一声惨叫。 栗萧里一眼看见星回半裸着肩,手倏地向身后一伸,把跟着他的吴歧路推去了外面的走廊上。 与此同时,面朝外的故十方伸手挡他,“你也外面等一下,她在做治疗。” 栗萧里眼神一凛,语气一沉到底,“我影响治疗了吗?主治医都没说话,你一个精神科的医生给我下什么医嘱?” 他不仅言语尖锐犀利,手上更是毫不客气地一抬,推开故十方的手,随即两大步跨过来,唰地一把拉上隔断帘,挡住身后的视线。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难耐,明明只是个前男友,没有身份立场,在星回面前却理直气壮。 故十方克制着,忍住要扯他出去的冲动。 栗萧里才不管旁人死活,有星回的地方,他眼里只有星回。他站在星回身前,垂眸,视线触及她后肩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斑,眉心拧起来,“怎么搞的?”看似责备,语气却缓下来,溢满心疼。 他会出现星回始料未及。她以为栗萧里不会再主动走向自己了。他们之间,已成死局。 星回怔怔地盯着栗萧里看,忘了自己正衣衫不整露着半边肩膀,只在仰头与他对视那一秒心跳一磕,仿佛回到初遇那一天,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栗萧里,她还是从前那个依赖崇拜他的女孩子,没有分手,没有分离,他只是太忙来晚了而已。 坚强和独立统统都见了鬼,内心的压抑瞬间释放,星回鼻子一酸,眼眶里迅速浮起水雾。 泪意t来得太快太突然,根本收不回去,别过脸又太刻意了,她索性大大方方抹了下眼角,哽咽着自圆其说:“扎太疼了。” 女医生是过来人,知道女孩子都这样,本来可以忍住的事情,一见到男朋友就脆弱起来,她批评栗萧里:“看把人委屈的。” 被阻隔了视线的故十方虽什么都没看见,却什么都懂了,他咬了咬腮,转身离开。方知有也跟去了外面,顺手带上了治疗室的门。 栗萧里低眸看星回,她素着一张脸,眼神疲惫,脸上有掩不住的憔悴,整体气色很不好,和那天见面的状态相差甚远。 他喉结滚了滚,抬手碰了碰她耳边的碎发,替她别到耳后,柔声:“我听方知有说了,这病有点霸道,忍一忍。” 星回没了昔日对抗的气势,她双手抱住椅背,脸埋在胳膊里,没说话。 栗萧里紧贴椅背站着,揽住她左肩,看了眼医生手中拈着的一排针,微扬下巴示意继续。 烧红的针尖触到星回皮肤,她倒是没叫了,却控制不住地一缩肩。 医生忙道:“别躲啊,扎偏了还得重扎。” “稍等。”栗萧里强硬地掰开星回的手,拉起她手臂环上他腰,右手保持搂住她左肩的姿势不变,左手丝毫不避嫌地握住她裸露在外的右肩胛,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再看向医生,“来。”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指尖微微用力按着,似有心跳一样撞击着星回的心,她体温一秒升高。 医生把针尖在火上烤,边说:“疼就用力抱住你男朋友,让他帮你分担。” 栗萧里勾了勾唇,“还不是呢,不给转正。”看似是回应医生,实则是在分散星回的注意力。 理智提醒星回,该让栗萧里出去。她才拒绝复合没几天,这一面见得实在狼狈,转念想到万一哪天突然又忘记了,或许连他的人都会不记得,又觉得错过这次就再没机会了。她放纵自己收紧手臂,把脸埋进栗萧里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是要刻在脑子里。 火针再扎在肩上,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栗萧里被她抱着,心里又疼又安稳,他微微仰头平复几秒,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旁若无人地逗她:“我腰细吗?” 医生都笑了,手上快速施针,嘴上调侃:“这和谈了没区别啊。” 栗萧里说:“等扎完,区别就大了。”言外之意,扎完针星回就会推开他。 医生忍笑,“别逗我,手上该没准了。” 后面栗萧里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星回说话,她虽不应,却一下没躲,让医生顺利扎完。 栗萧里闻着空气中的焦味,看着她右肩上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针眼,心疼得不行。 见星回松了手就去扯衣服,医生阻止:“还没上药呢。”复又对栗萧里说:“看出区别了。” 栗萧里笑得无声,未免星回尴尬,他说:“我去叫方知有,药在她那。” 星回没抬头,脸侧向一边,低低地嗯了声。 栗萧里听出她声音不对,俯身看过去,发现她眼睛湿漉漉的,他一时分辨不出她这眼泪是为他,为他们感情掉的,是后悔说不复合,还是只是单纯地被扎哭的。 他稍蹙了下眉,又低头看了看衬衫前襟处那一小块被眼泪濡湿的痕迹,如珍藏般系上了西装纽扣,抬步出去了。 ---- 被拦在外面的吴歧路不清楚状况,见故十方和方知有一前一后出来了,他自动自觉地站在方知有身边,低声问:“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星回病了?” 方知有心疼星回,心里有股无名火,她没搭理,坐到了走廊的候诊椅上。 吴歧路莫名,跟着坐到她旁边,“怎么了?我哪儿得罪你了?” 明知道不关他的事,可因为他是栗萧里的朋友,方知有迁怒道:“我别得罪吴总就好了,不然买不到面料,饭碗都得砸。” “说哪去了?”吴歧路想偏了,“方物的追加订单我让下面人处理的,怎么的,他们为难你了?”他说着就拿出手机要打电话,语气沉沉,“我看谁敢!” 方知有无语两秒,夺过他手机,没好气,“除了吴总你,没人敢!” 吴歧路挠头,“我怎么了?” 方知有脸扭向一边,不搭理。 吴歧路看看被她握在手里的他的手机,再看看她的脸,一时没敢说话。 没多久,栗萧里从治疗室出来,方知有进去了,吴歧路刚要吐槽,就见他和故十方对视着,彼此眼神都不友善。 吴歧路隐隐意识到什么,识趣地说:“我去楼下等你。” 栗萧里点了下头。 等吴歧路走了,栗萧里再度看向故十方,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两人视线对上。 临近黄昏,渐弱的日光透过窗户投进来。他们一个穿着朱墨的暗色调西装,一个穿袀玄色风衣,光影下,两道身影挺拔颀长,画面养眼。然而,两个人的面容却半明半暗,隐晦不定,让气氛窒息。 故十方丝毫不藏,率先开腔,“栗总来得真是时候。” 栗萧里本该谢他,方知有说了,昨晚多亏他快速给星回退烧,也是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星回可能要起疱疹。可他刚才并不回避,就那么出现在诊室里,让栗萧里心生不悦。眼下故十方倒来讽刺他? 栗萧里眼神耐人寻味起来,“这话换成她和我说,我一句不反驳。你没资格。” 故十方的姿态略强势,“我不管什么资格不资格,作为她的医生,我只管她健康,只要她健康。” “只要”这个措辞让栗萧里眼神变深,不经意间带着一丝研判,“南城不是只有中医院一家医院,中医院也不止你一位医生,我们不是非你不可,即便你是精神领域的专家。” 故十方寸步不让,“你代表不了她,如同前男友不属于家属范畴。” 栗萧里言辞犀利,“你又代表谁和我说这些?首诊医生现在都这么大权限,能干涉患者的私生活了?” 故十方并不恼,他甚至还勾了勾唇,“不是只有你在她的私生活里。” 这话一落,栗萧里眉心几不可察地凛了凛。 故十方像讲故事似的继续:“她十九岁遇见你,大学毕业后离开你,随后你们一个在南城,一个在米兰,八千多公里的距离,七个小时的时差,你用了五年时间都没跨过去,自信的筹码究竟是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了。” 栗萧里一直以为故十方和旧印那个男生一样,是众多喜欢星回的男人中的一个,对自己没有半分威胁,他根本没把故十方放在眼里,更没想到故十方知道他和星回的过往。 星回并不是爱倾诉的人,她和方知有那么要好,他们之间的事也未必件件都和方知有说,为什么会和故十方讲? 栗萧里终于意识到不对,星回那天介绍故十方是“首诊医生”,那个“首诊”并非是指他们在中医院重逢那天。她与故十方早在米兰时就认识了。 星回在米兰的同学,同事,朋友,栗萧里都见过,除了故十方。 所以,故十方是在告诉他这个前男友,他和星回之间已经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了? 栗萧里眼神陡然转厉,“我有什么筹码,有没有筹码,你都不可能是站在我和她之间的第三个人。” 故十方薄笑,语气和眼神一样带着挑衅的味道,“你确定吗?” 第25章 星回从诊室出来,故十方把医嘱说给她听,末了看向栗萧里,“能记住吗?” 栗萧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需要我给故医生复诵一遍?” 压迫感扑面而来。 星回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异样,嗓音微哑的说:“记住了故医生。” 她被扎得有气无力的模样让故十方不忍发难,“正常情况下疹子会连发三天,明天来烤电时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别处又有新发疹的话,火针还是要再扎。” 星回心里抗拒扎针,但没反驳,只说:“不烤电是不是也可以啊,天天来太麻烦了。” “烤电不止是为了帮助恢复,更是为了避免留下神经痛的后遗症。”故十方考虑两秒,“这两天先烤着,等t疹子不起了再说。” 星回点头,刚要说谢,被故十方截断,“别瞎客气了,回家休息吧。” 栗萧里深看他一眼,带着星回离开。 星回清楚时装周闭幕日的活动安排,俪色的新品发布是重头戏,栗萧里不在不像话,刚到四季公馆就提醒他时间。 栗萧里情绪不是很好,回来的一路都没说话,此刻淡道:“不用赶,马上就走。”他把自己的营养师叫来了,要给星回做晚饭。星回现在要忌口,他需要交代几句。 她拒绝复合在前,刚刚又在他面前掉了眼泪,星回此刻不太愿意面对他,“知有在,都能给我安排好。” 方知有最清楚她的心思,假装没听见,让她到沙发上休息,去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吴歧路则自己招呼自己,去厨房看营养师都带了什么菜来。 栗萧里从方知有手上接过毯子往星回身上盖,“她忙了一天一夜,你让她喘口气。” 说得好像她不心疼方知有一样。星回耍脾气似地把抱枕拍到地毯上。 栗萧里把抱枕捡回来,放到她身后,“想让我帮你垫腰就说话,不然我怎么知道?” “……”方知有忍笑去厨房烧水。 星回嘟囔着挑刺,“叫什么营养师啊,我又没胃口。” “你没胃口人家方知有不吃?”栗萧里轻责,“生病也不忘找茬。” 像拆他台似的,厨房的方知有在这时说:“哟,都是星回爱吃的呢。” 紧接着又听吴歧路说:“没有你爱吃的吗?你爱吃什么,我去买。” 星回被逗笑,“我闺蜜可不是能随便拿来说事的人。” 栗萧里略皱了下眉。正值下班高峰,回艺术中心需要时间,他没多停留,和营养师交代完就走了。 方知有见吴歧路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你不一起吗?” “萧里担心星回再有什么不舒服你们两个女孩子应付不来,派我值班。”吴歧路朝星回挑眉,“顺便监督你吃饭。” “我好多了,没事。”星回怕他第一次来她家不自在,说:“去我工作间参观啊,我收集了好多面料,正好你帮我筛选一下,有些国内应该不流行了。” 吴歧路一脸兴奋,“这个我专业。” 闭幕秀栗萧里不能缺席,无法留下照顾星回,这样安排无可厚非。方知有不能赶人了,有电话进来,她听那边说完皱眉道:“知道了,我来想办法。”挂了电话,她又追着打了个电话出去。 星回大楖听出来怎么回事,“面料出问题了?” 方知有低头翻通讯录,“工厂那边验货发现这批羊毛面料全部有疵点,用不了。” 星回问:“面料商怎么说?” “是机器出了问题,他们倒是愿意按合同赔偿。”方知有眉心拧紧,“但重新赶制面料的话,会影响我们的发货时间。” 吴歧路插话:“没有可以替换的吗?” 方知有抬眸,“选料时我对比了市面上所有同价位的羊毛面料,那款质量拔尖。” 羊毛面料种类繁多,吴歧路一时不知道她需要的是哪种,他神色认真起来,“家里有小样吗,我看看。” 方知有回对门自己家把小样拿过来,吴歧路确认是一款低价位的梭织面料,绮丽没有,“我问问。” 星回看着他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背影,说:“关键时刻歧路哥是顶得上的。” 方知有瞪她一眼,“作为合作伙伴,他必须靠谱。” 星回感慨道:“要跳出合作伙伴的定位歧路哥得费一番工夫了。” 方知有把手机塞到她手上,“玩你的吧。” 面料领域吴歧路的门路是广的,他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和方知有说:“大张那有,明天我陪你去谈。” 方知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没合作过,她说:“我自己去就行。” 吴歧路横她一眼,“那家伙有多好色业内人尽皆知,你自己去?我多大的心脏?” 一个女人,漂亮在绝大多数时候是优势,但有时候也会惹麻烦。方知有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她噎了两秒,“第一次见面谈合作,我不信他还敢上手。” “上手算什么,上床才是他的目的。”吴歧路表态:“他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压他一个点!他要是不想赔得底掉,就给我规矩点儿!” 方知有:“……” 星回调侃:“不用技巧,硬压他价是吧?” 吴歧路朝她一扬下巴,得瑟的模样用方知有的话说是:“贱兮兮的。” …… 因为星回要忌口,晚饭丰盛却也清淡。她没吃多少,硬吃的几口是为了吃药。 临近八点,她识别小程序进入直播间,准备看俪色的新品发布会直播。 闭幕秀秀场布置高级,服装和模特更是不同凡响,发布的新款重点是俪色创意总监向古老先生的国风限定系列。 星回回想自己给“丽人杯”投稿的那组国风设计,深觉自己的创意不够巧妙,设计元素的使用也不够大胆,与俪色这个限定的国风系列差距不小。 星回正琢磨如何修改自己那组设计,直播画面切换到观众席的贵宾区,栗萧里出现在镜头里。他正和旁边的向老说话,尽管只是几秒的一带而过,可机位角度太好,恰好拍到他勾唇的样子,瞬间柔和了他天生自带的强大气场,有种别样的松驰感。 弹幕就开始疯狂刷屏—— “这是栗炻的执行总裁!俪色不出男装让他代言,简直暴殄天物。” “俪色肯定是故意的,上帅哥蛊惑咱们姐妹消费!” “哥哥能不能莫名其妙把我强取豪夺了?” “那确实莫名其妙了,怎么财色都是他出?” “……” 同在看直播的吴歧路忽然说:“网友可真勇,什么虎狼之词都敢说,我截屏给他看看。” 星回扑哧一声笑出来。 直播中,台上的表演嘉宾换场,导播很懂的又把镜头切换给了能拍到栗萧里的那个机位。 镜头中的栗萧里恍若未觉,正低着眉眼,神情专注地垂眸看手机,经吴歧路的信息提醒意识到自己被偷拍才抬头。他捕捉到了机位,机位也正好拍到他的正脸,几乎算得上是怼脸拍了,五官轮廓,眉眼细节,无一处瑕疵。 弹幕瞬间又疯了—— “他居然还看镜头!这谁顶得住啊!” “长成这样,伤我一万次,老娘都乐意。” “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看霸道总裁剧了。” “一场秀,秒了所有霸总剧。” “完全压不住xie念。” “……” 星回正在看热闹,手机有电话进来。 是栗萧里。他居然从秀场打电话过来。 星回看向吴歧路,“你和他说什么了?” 吴歧路随意的说:“说你也在看直播,提醒他不要乱散发魅力。” 方知有煞有介事的叹气,“栗萧里有你这种损友活得也是艰难。” 吴歧路还笑,“说什么呢,没有我,他的生活就要枯燥无趣死了。” 手机持续响,星回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栗萧里嗓音低沉地问:“直播好看吗?” 星回故意说:“秀很好看啊。” 那边语带笑意,“好看的只有秀吗?” 星回闭口不答。 那边不放松的问:“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星回只好胡诌:“你那边太吵了听不清。” 栗萧里低声笑,“这倒听清了。” 星回觉得自己脑子烧坏了,一时找不出话反驳他,只能催他挂:“开小差会上热搜,你专心看秀吧。” 栗萧里语气更和缓了几分:“好点没有?吃完饭去睡会儿,不用管那两位,他们能把自己安排好。” 星回看向正在一旁讨论面料的两人,告状似的说:“歧路哥拿了一套绮丽的面料样卡给知有,居然没有我的份儿,过分!” 栗萧里失笑,“我给你。保证比方知有那套更全,一会儿就给你带过去。” 星回赶紧说:“我开玩笑的,再说也不急。闭幕秀之后还有收官酒会,你忙你的,别过来了。” 栗萧里略一沉吟,“不忙,我去看看你的新猫,先前没留意。” …… 最近睡眠不好太缺觉了,直播看到一半星回就困了,便没管吴歧路和方知有回了卧室。想着自己睡了,他们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迷糊间听到客厅的话语声—— “晚饭没吃多少,止疼药的药效应该还在,她没疼就没急着吃。”是方知有的声音。 “酒会不是才刚开始,你这么走了不合适吧?”是吴歧路。 后面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星回听t不清了,在以为是梦的时候又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接下来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她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就唤,“栗萧里?” “是我。”栗萧里怕晃她眼睛没开灯,走过来问:“吵醒你了?” 星回醒了几秒觉,拥着被子坐起来,语气很软,“嗯,你不来我能一觉睡到天亮。” 栗萧里没理会她的抱怨,俯身低头,额头贴上她的感受半晌,“有点热呢?” 他靠太近,两个人的脸一瞬间近在咫尺,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星回脸发烫,“睡热的。”说着偏头躲开,手上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 栗萧里却很淡定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稳稳地坐在床边,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拇指指腹反复在她虎口处摩挲。 卧室里没有开灯,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和从客厅照进来的灯光融合在一起,线视尚可,能看清床边坐着的人温柔的轮廓。 栗萧里没穿西装外套,应该是脱在了客厅,领带也解了,白衬衫的顶扣没系,姿态闲适放松。星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在分辨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他有什么区别。 她太久没这么认真仔细地看过他,栗萧里垂眸看着她,神色微变,“病了这么多天怎么不告诉我?吵架而已,又不是不管你了。” 他那天虽没说任何绝情的话,可星回看得出来他是动了气的,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星回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他在看她时眼睛里迸射出怒意,像火一样,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烧成灰烬。事后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找借口缓和,星回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彻底放弃了,他们之间没了转圜。 他却说是吵架。他明明一句重话都没说。 回想近日来内心的煎熬和伤怀,星回的心被扯了一下,她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她这样子特别委屈柔弱,难得一见。栗萧里顿时心软,展手把她搂进怀里,妥协般叹了口气,“不希望你生病,又喜欢你生病时的乖顺。” “说到底,你就是喜欢听话的。”她嘴上不示弱地反驳,身体却没躲,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木的味道,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栗萧里揽在她后腰上的手微一收紧,把她往自己怀里送了送,故意说:“对,我就是喜欢掌控你。” 星回推搡他,“那你干脆以后都别叫我名字了,就叫手机号码后四位,0036,一听就有种绝对服从的意思。” 栗萧里极低地笑了声,被气笑的,“我就那么霸道?”说着摸摸她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等她安静下来,才问:“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暗夜弱化了人的心理防线,加之确认了对他的爱意仍在,星回说不出违心的话,可五年的记忆缺失仿若天堑横壑在中间,她跨不过去,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栗萧里只当她是后悔了,心中欣慰,没有急着追究她隐瞒和故十方相识的事。他已经交代祁常安去查,他倒想看看,故十方作为星回米兰时期的旧识,是个怎样的存在,让他妄想介入他们之间。 栗萧里纵容的说了句:“好了,那些话我当你没说过。”算是把她拒绝复合的一页翻过去了。 星回听他这么说眼眶泛酸,再没了对抗的气势,头靠在他肩膀上。 女孩子的脸颊柔软而滚烫,贴在他颈侧,灼热的呼吸烧着他皮肤,栗萧里身体微微一僵,他情难自抑地唤了声,“小乖?” “小乖”是星回的乳名,自她成年,连父母都鲜少叫,只有栗萧里,在他们恋爱后时常这样叫她。 星回心尖骤然一缩,身体的细胞像被唤醒般涌动起来,呼吸不自觉就急了。 栗萧里并不是真的要她回应什么,他松了手劲儿放开她些许,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的心意,随即俯身,低头靠近。 星回明白他要做什么,却没有躲,她心跳加快,声音低得不行,“我这是,病毒型的……” 栗萧里眸色一深,“传染给我。”唇随话音落下,覆在她唇上。 与天台上那个强吻截然不同,这一次,他虽也强势,是主导的一方,却格外温柔有耐心,舌尖轻探,细细辗转,一寸寸吻吮攻略。 星回抗拒不了,心甘情愿被引领,她闭上眼,缓缓抬起头去迎他,双手不自觉环住他的腰,身体靠近去他怀里。 栗萧里感觉到她的指腹越来越用力地按在他腰侧,一手扣住她小小的后脑,一手掌心贴在她背上,加深了这个吻。 月光轻洒,唇间细语之下,他们的呼吸变得灼热,心跳声在寂静的深夜回响。 第26章 方知有在吴歧路的陪同下去见面料商大张。 对方见到方知有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了,不等吴歧路介绍就伸手要握方知有的手,肉眼可见的见色起意。 方知有是来谈合作的,握手又是基本社交礼仪,不好拒绝。 吴歧路却替她拒绝了。他左手在方知有右手腕上轻轻一按,暗示她把手收回去,同时递出自己的手与大张一握,“早听闻张老板为人客气,百闻不如一见。” 纺织业内“绮丽”的名头有多大,吴歧路的名头就有多大,实力不允许大张造次,他赔笑道:“做生意以和为贵,客气是必须的。” 吴歧路面上笑着,入座时先一步给方知有拉开椅子。 正常方知有应该挨着大张坐,方便说话。吴歧路拉开的椅子却隔了大张一个位置。方知有几乎以为是他要坐,刚要绕过去,就见他一挑眉,“坐啊。” 方知有不动声色睨了他一眼,等牵线搭桥的吴总坐到中间,她借茶桌遮掩用高跟鞋踩了他一下。 吴歧路脚下没躲,心情愉悦地和大张寒暄完,说:“不耽误你们聊正事,我喝茶。”然后右手端起茶杯,左手看似随意地往方知有椅背上一搭。 他这宣誓主权的意味太明显了。大张还有什么不懂的,神色立即正经起来,“老妹你就说那款梭织要多少,老哥做生意最实在,直接给你底价。” 前一秒才表态不参与的吴歧路立即接口:“我就说让她不用来,我和张哥说一声就行。不听啊,管不了。” 一句“管不了”多少有点宠了。大张认定他们关系不一般,哈哈笑,“弟妹是认真严谨,担心我这料子的质量不过关,要过来看看。” 吴歧路从“张老板”到“张哥”,大张从“老妹”到“弟妹”,称呼转换之间合同细节直接在当天落定。 大张的报价方知有接受,吴歧路却摸着下巴一脸犯愁的模样,“我粗略算了下成本,产品的定价你还得调一调,否则这一季白忙了。” 方知有又在桌子下踢他脚了,嘴上却示弱道:“也是没办法的事,交货期限太短,为难了张哥。”言外之意,面料要得太急,大张抬价理所当然。 “弟妹说得什么话,张哥再难都不能难到你。”大张有意结交吴歧路,立马又给让了两个点,以此证明他最实在,没有半点抬价的意思。 从大张那出来,方知有夸奖道:“吴总你每根头发丝都长着心眼子啊。” 吴歧路笑眯眯的,“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心眼子够多,但怎么遇见你,全使上也不见效呢?” 方知有一琢磨,他这是拐着弯表白呢,她一包砸过去,“你不是要见效,是让人‘见笑’。” 吴歧路也不恼,反倒说:“什么见效不见笑,只要你笑,我就高兴。走,请我吃饭去。” 他帮了大忙,方知有原本也是要请他吃饭的,她位置都订好了,却故意说:“我什么时候说请你吃饭了?” 吴歧路朝她一眨眼:“你不用说,我懂你。” 方知有就受不了他这贼样,怼道:“我不懂。” 吴歧路挽上她胳膊往车的方向走,“你什么都懂!我在追你,你别想装糊涂!” 方知有嘶一声,“你这不是追,是绑架吧?” 吴歧路笑,“绑架不犯法的话,我就一步到位直接绑走了。” …… 方知有回来后第一时间找星回吐槽,“‘歧路’的名字真不是白叫的,这个吴歧路不走正道呢。” 星回失笑,“‘人生南北多歧路’人家是取自这个‘歧路’,你别乱解释了。” 方知有嘁一声:“长辈起名的初衷是好的,但他长歪了。算了不说他,由他折腾去。”她转了话锋,“今天起疹子没有?” 星回眉头紧皱,“手臂上又起了一处。t” 星回的疹子连发了三天,每天新发一个位置,每处都扎了火针。肋下那里格外疼,每一针都像扎到骨头上,即便她不想在栗萧里面前掉眼泪咬牙强忍,还是被扎得眼泪汪汪,看起来楚楚可怜。 栗萧里心疼归心疼,事关她的健康却没心软,不许她逃避扎针。他每天都陪星回做治疗,完事后把她送回家再去工作,晚上来四季公馆陪她吃晚饭,时间差不多不用星回催,他自己就走了。 散伙饭之后的僵局就这样破了。那一吻也让两个人的关系缓和很多,复合似乎只差一句话。但谁都没往那上面提一个字。 故十方每天都会在星回烤电时过来,向皮肤科同事了解她最新的病情后,站在阻隔帘外和她聊几句。其间不可避免地和栗萧里遇上,两人像不认识似的,谁都不和对方说话。 星回受不了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再者确实不愿意天天跑医院。等没再起新疹子,确认是进入到恢复期,她再次提出不烤电。 故十方刚要说话,就听栗萧里应下:“好,明天不来了。” 故十方脸色瞬间沉下来,“一旦落下后遗症,以后她有一丁点儿不舒服,哪怕是觉没睡好都可能神经痛。她才多大?你是要让她持续遭那种罪吗?你要是忙可以不来。”显然是以为栗萧里嫌麻烦了。 栗萧里抬眼瞥他,淡道:“天天来医院会增加交叉感染的风险,我们回家烤。”话至此,他缓和了语气对星回说:“同款理疗仪下午送到,晚上试试。” 在治疗疱疹方面,中医效果确实更好,加上是病发初期情况不稳定,每天都新发疹子需要医生做处置,栗萧里才没忽视,天天带星回过来,但烧电的事他放在了心上,早在星回第一次提出不想烤时就有所准备。 在家烤电确实方便省事。故十方无话可说,轻讽了句:“这次倒是考虑周全。” 栗萧里与他对视,话里带刺,“都有人提醒我检讨了,我不能当没听见。” 故十方凉笑,“那最好。” 星回生怕两人再杠下去,没话找话的分散战火,“故医生,不是说忌口不能吃辣吗,可如果那道菜确实是辣的,我却不觉得辣,可以吃吗?” 故十方微眯了下眼,轻斥:“医学面前少扯那些唯心主义。” 他语气太过严厉,栗萧里立即向他发难,“难怪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故医生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态度?” “觉得我态度不好你可以去投诉。”故十方还给他指路,“医疗纠纷办公室在综合楼二楼,209。” 见栗萧里哑声,星回险些笑出来。 等故十方被气走了,她说:“故医生人挺好的。” 栗萧里抿了抿唇,“你说过了。” 星回听出他的不悦,劝道:“你不要总和他针锋相对。” 栗萧里稍蹙眉,“你这样也是在和我针锋相对,为了维护他?” 星回理解不了他的逻辑,“我们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句句带刺?” “你们?”栗萧里脸色冷了,“你和我说你们?” 星回从来都没发现他是这么会咬文嚼字的人,负气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栗萧里深呼吸,克制着:“关于你们,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祁常安很快就会把故十方查得明明白白,可栗萧里并不愿意通过那些冷冰冰的文字了解故十方和星回的关系和交情,他希望星回能主动解释,只要她给出一个解释,他就不追究了。 “说什么?”星回不解,“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他是我的首诊医生,我们就是从医患关系建立起的联系。你还要听什么?我编给你?” 她理直气壮的,没一点理亏的样子。栗萧里不免觉得自己多心了,他沉默半晌,掀开阻隔帘,“热不热,要不要换个位置?” 星回趴在在治疗床上,半边肩膀裸着,她把脸扭向里面,“热死算了,省得惹你心烦!” 栗萧里确认温度正好,反驳:“你还知道是你惹我的?” “你不会让一个字掉地上是吧?”星回微吸一口气,“让我一句有损你栗总的威严吗?” 栗萧里随口道:“我再让,就让你气没了。” “……”星回不说话了。 栗萧里退回帘外坐了片刻,语气稍缓,“听歧路说,方知有要的那款梭织羊毛今天交付。” 他找话题聊天就算示弱道歉了,星回收了收脾气,“歧路哥做生意的风格和你一点都不像。” 栗萧里看似随意的说:“你和方知有的行事风格也不一样。换成是你,我制造一点亲密的假象估计你当场就要给我甩脸子。” 星回不服气,“怎么还扯到我了?” 栗萧里慢条斯理的说:“方知有知道如何利用关系成事。你前段时间忙时装周可能没留意,她给你歧路哥介绍了一个大客户,把绮丽损失在她身上的利润给补了回来。” 首次合作,吴歧路确实给了方知有底价,真没赚钱。对于生意人来说,不赚钱等同于赔钱。方知有心里记下了这个情,便促成一位同行与绮丽的合作,让吴歧路在那笔订单上赚了不少。 星回由衷的说:“难怪方物越做越大,知有就是厉害。” 三分生意,七分做人。为人处事方面栗萧里认可方知有,“你歧路哥本就对她有好感,她又这么聪明,人情还的不动声色,这次梭织面料的事,你歧路哥自然会卖力。他们这样一来一往的,关系会更加稳固。” 星回听到“人情”一词敏感了下,“这是在内涵我?我们和他们情况一样吗?再说了,我本身也没有你们生意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子。” 理疗仪“咔哒”一声响,电烤完了。 栗萧里起身挪开仪器,拿出外用药膏替涂抹,边说:“你的心眼子用来对付我足够了,再多我应付不过来。” …… 星回烤完电直接回公司上班。由于男装爆单,旧印的十一假期只有五天。今早叶幸就在群里通知,十点开会。 会议自然是针对消化ws-aa那款昂贵的羊绒面料。陈出新要求星回和女装部另一位组长各自拿出一组设计,通过他和叶幸的审核后送到俪色。 他挑明道:“这次的跨公司合作,是你们的机会,也是公司打响品牌的契机。谁的设计被采纳,协助公司消化掉库房那批面料,部长之位就是谁的。” 星回确定所谓的跨公司合作栗萧里针对的是自己,却没急着问他,该干什么干什么。 袁满见她没动作,拿下巴指了指二组组长的位置,小声提醒:“听说陈总在放假前就和叶总说了这事,叶总早早通知了那位。估计那位的计稿都快完成了,你别被落下。” 星回无所谓,“没事,不差那几天。” 袁满献宝似地拿出自己的平板,“我把近年来向老设计的产品按品类归纳了一下,凭你的能力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喜好和俪色的美学方向,朝这个方向努力准没错。” 了解向老的喜好确实更容易过稿。袁满的思路有她的道理。 星回却说:“那等同于复制向老的设计,我们自身的特质会被淡化掉,不能给公司创造新的能量了。” 袁满琢磨几秒,“你是要用代表自己风格的设计让他喜欢?那我的功课白做啦?” “不白做。”星回点了点平板的屏幕:“本来我也是要先看向老以往的设计,这样在做新设计时才能规避掉他老人家用过的元素。” 袁满兴奋地一声拳,又凑到星回耳边说:“早上送你上班的是栗总吧?” 星回嘶了声,“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袁满挑眉笑:“等你去俪色送设计稿带上我呗,我要去偶遇傅老师。先河影业和俪色的办公区同在银星大厦,只是不同楼层而已。” 星回调侃:“为了见傅砚辞功课也没少做。” 袁满和她分享傅砚辞的朋友圈,“傅老师最近在上表演课,应该快要进组了。你要抓紧!” 星回恍然大悟,“你这是在给我下达设计期限啊?” “加满油干吧!”袁满抓起她的手击完掌,乐颠颠地给傅砚辞发信息:【傅老师你哪儿天进组啊?】然后又觉冒昧打扰,一秒撤回。 傅砚辞很快回复:【我看到了一条神秘的信息。】 袁满扑哧一声乐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傅老师。】 傅砚辞还说:【‘傅老师’这种封建称呼我们要取缔它!】 袁满来了精神:【你不忙的话,蛐蛐几分钟?】 傅砚辞超级配合:【蛐蛐什么?】 袁满:【栗总和我们组长的爱恨情仇。】 …… 星回忙完手头上的事早过了下班时间,公司只剩她了。 她听t到脚步声往外一看,栗萧里居然来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自己回家嘛。” 栗萧里抬手敲了下腕表:“那你打算几点回去?” 星回才留意快八点了,问他:“没被人看见吧?” “我见不得人?”栗萧里一时无语,“碰到你那个小助理了,她给我刷的电梯卡。” 星回批评道:“净给人添麻烦。” “我看人家没觉得麻烦,走的时候还笑呵呵的和我说……”话至此栗萧里刻意顿了下,等星回抬眸,未语先笑,“她说:姐夫,再见。” 星回眉一皱,“啧。” 栗萧里好笑道:“小孩都比你懂事。” 星回关了电脑,反驳,“你懂事你跑到竞品公司来?” 栗萧里跟着她往外走,边反问:“你不低就在这,我会来?”说着落后她一步关了办公区的灯。 两人一起回了四季公馆,栗萧里试了理疗仪。 星回却不肯当他面烤电,边赶他走边说:“我会用了,睡前我自己烤。”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栗萧里说完唇角不怀好意地弯了下,“没趁你病做点什么,是我心眼子用少了。” 星回发现他眼神意味深长,琢磨一番,隐隐明白“做点什么”是指什么,顿时被逗得脸颊绯红,还嘴硬放狠话,“从今天起我开始练心眼子,你提防着点儿。” 栗萧里笑了下,“我要出门几天,你遵医嘱好好治疗,回来我检查成果。” 星回见他都要走了还对两家公司的合作只字不提,问:“你该检查的不是设计稿吗?” 都说设计要通过向老的审核,谁不知道,最终拍版的是他。 栗萧里见她并不排斥合作心中安慰,逗她:“我的偏好你应该清楚,要过稿不难。” 经历过时装周,星回的自信已恢复,却故意说:“我们公司内部还要pk,送到你手上的可能是另一位设计师的设计。” 栗萧里眉一挑,“那她很难过稿。” 星回歪头,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 栗萧里勾了勾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有多挑剔。” 星回拆台,“你是挑刺儿!最会挑刺儿了。” 栗萧里也不否认,只说:“那你努力,别让我挑出刺儿来。” 在设计上,他不会因为设计师是她降低标准,星回也不需要他降低标准,反倒希望他高标准严要求。尽管她对这次的合作并不十分情愿,认定是他给她的机会,可既然他与陈出新已经达成了共识,星回只当是对自己业力能力的一次检验。 她不服输地表示:“一次过稿是我给自己定的目标。” 这份自信让她更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栗萧里看着,忽然凑近,低头在她鬓角上轻吻了一下,他嗓音低沉的说:“我等着批作业。” 第27章 这次的设计星回做得格外轻松。ws-aa是顶级羊绒,又有俪色的生产线和渠道护航,必然要走高端线,她完全不需要担心工艺和考量成本,全然的自由发挥。 因此当她拿出一组从短款到长款大衣的设计,以及不同款不同色衣服的整身搭配图时,陈出新才意识到普通设计师和她的差距。 星回在做设计时会同步考虑搭配,在给消费者穿搭参考的同时,能有效提升其它单品的销量。 陈出新直接拍板定稿:“就这个了!俪色那边,你去对接。” 怎么对接?和谁对接? 当晚,星回烤最后一次电,边给栗萧里发信息:【栗总,作业怎么交?】 直到她电都烤完了,栗萧里才回:【等我回来再说。】 星回心说:这趟差出得真够久。忽然想到什么,她点开了栗萧里的朋友圈,才发现他三天没发过行程了,不仅如此,他这三天都没主动联系过她,明明前些天他每晚都会给她打电话。 星回敏感了下,问:【在忙?】 隔了片刻,那边回:【嗯。】 除此之外,没一句多余的话,甚至没问她恢复情况,冷淡的态度和前几天判若两人。 这温降得突然。星回不禁多想了想。他那晚说,当她没说过那些拒绝的话,可他没再提复合的事。可能对于他们的未来,他也不确定了,在犹豫,在选择,也可能在……放弃。 思及此,星回清醒了几分,她恪守前任的本分和分寸,没问栗萧里哪天回来,只看似公事公办地试探:【那你忙,回头让人通知我们给向老送稿。】 换作以往,栗萧里能通过这一句话连发三问:“让谁通知?通知谁?不给我给向老?”结果,他只说:【好。】 句句有回应,但句句冷淡。 那颗刚想向他贴近的心即时冷却下来,星回放下了手机。 栗萧里等了半晌,没见有新信息来,他锁了屏,边回想祁常安三天前的汇报—— “故十方是沪城人,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精神病学部唯一的中国人。国内多家医院都争取过他,包括沪城仁爱医院。他之所以选择了南城的仁和医院,还愿意到中医院做驻院交流,是因为仁和承诺扶持他牵头成立‘世界精神医学研究组’和设立‘记忆门诊’。” “三年前,他开始不定期从纽约飞米兰。星回小姐租的那间公寓,房东在那时由原来的一位女华侨变成了他。一年前,他去纽约的时间几乎与您重叠,都是您前脚刚走,他隔天就到。他回国前最后一次去米兰,也是今年的五月,在您离开米兰一周后。” 栗萧里原本笃定,星回回国是为他,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他在心里问:“你到底是为谁回来的?” 吴歧路见他在出神,拿自己的酒杯磕了下他的杯沿,“酒不喝我能忍,魂不在,我可忍不了,害怕啊。” 栗萧里没应声,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吴歧路忍不住说:“来酒吧喝茶,你是世界独一份。一会去看星回,身上不能有酒味?” 栗萧里放下茶杯,“她不知道我回来。” 吴歧路不解,“你出去一个多星期了吧,回来了不赶紧过去看看?方知有说她疹子好挺快。” 栗萧里轻“呵”了声,“有私人医生,好得能不快吗?” 吴歧路反应一秒,“你说那个故十方啊?他对星回是挺不一样的。” 栗萧里抿了抿唇。 吴歧路开解道,“你能喜欢,别人不能?因为别人喜欢她,你就生她的气?那不正中了别人的计!” “我介意的是,她没和我提过故十方这个人!” “为什么要提?我也不和方知有提那些喜欢我的人啊。” “……”栗萧里被他这个逻辑噎得有几秒没说话,“我问过,她还遮掩隐瞒。” 吴歧路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她一个小姑娘,有点小秘密那不正常嘛,你别看太紧了。” 栗萧里看他一眼,“小的标准是什么?” 吴歧路的理解是,“不是原则问题就不用计较。” 栗萧里神色一凛:“什么是原则问题?” 吴歧路怔了下,“这是怎么了?搞得跟她出轨了似的。”见栗萧里瞳孔缩了下,他马上改口:“我就瞎打一比喻。这个比喻不恰当,你们没结婚,真有事也不是出轨是劈腿……” 他越说越错,见栗萧里脸色更不好了,端起杯子,“我自罚三杯!” 栗萧里深吸一口气,“你跟方知有怎么样?” “我挑明了,在追她。” “她怎么说?” “说她八百米全校第一,我追不上。” “……” “如果到最后你发现,方知有的拒绝是因为她心里有了别人,你怎么办?” “她拒绝了吗?她没拒绝啊?追不是过程吗?什么别人?谁是别人?”吴歧路的脑子开始疯狂地转,“你是在暗示我吗?我跟你说,我们是兄弟,你要是知道什么不说,我割你的袍断义!” 栗萧里强调,“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偷偷问星回了,方知有没谈过恋爱,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肯定扛不住我的追求!” “你打算怎么追?” “她不是喜欢赚钱嘛,我给她创收!再送花送礼物!不信拿不下她。” 栗萧里认为这些没一个靠谱的,“你要给她的那些,她都不缺。你要是真喜欢她,就用真心换真心。” “这些都是我的真心啊。”吴歧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身无长物,只有两样东西,人和钱,我都给她,还不够真心?” 栗萧里感觉在对牛弹琴,他不说话了。 吴歧路嘶一声,“t你别不耐烦。你说说怎么才算真心?” 真心?栗萧里被问住了,他自觉对星回足够真心,教她识人辨认,教她规划未来,为她铺路护航,哪怕是她不在身边五年,依旧洁身自好,心无旁骛。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他不是没去过米兰,她一次忘了,两次忘了,都情有可原。可三年,她对故十方那个房东只字未提。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异性朋友,何必如此? 他的真心,在她的隐瞒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栗萧里笑了下,那一笑是全然的自嘲,他否定了自己的话,“真心换真心,可能是个伪命题。” 吴歧路却想偏了,他恍然大悟似地说:“你肯定知道什么。你要不说,我去问方知有。我追着哄着都行,她骗我感情不行。”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栗萧里一把把人扯回来,“我说的是我和星回,方知有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不要乱联想。” 吴歧路不信,“你从不说废话,每句都有含义。” 栗萧里都气笑了,“我把上面的话撤回。我喝多了。” 吴歧路认真了,“扯蛋!你特么喝的是茶!” 两个年龄加起来已过花甲的男人,各有各的烦恼,聊不明白感情。最后吴歧路把自己喝醉了,大半夜给方知有打视频,前一句还在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暗恋的也算。”后一句又说:“他们都是图你的美貌!方大美你别上当。”毫无逻辑可言。 方知有笑问:“你图我什么啊?” 吴歧路捋了捋舌头,“我也图你美貌啊。那你长得好看,怪我喽?” …… 等吴歧路酒醒了,见手机界面停留在和方知有的视频通话上,心里咯噔一下。可他断片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不确定是否得罪了貌美的方总,琢磨半天,发了一个字过去:【早】本意是试探,然后发现被拉黑了。 吴歧路赶紧问栗萧里,可他回家后做的事,栗萧里不知道。他不敢冒然去找方知有,便打电话给星回,问:“她骂没骂我?” 星回实话实说:“骂了一早上。” 吴歧路头大,“我干什么了?” 星回好笑,“你说图她美貌。” 吴歧路自行掌嘴,边狡辩道:“一见钟情不都源于五官嘛,我就是太诚实了,说了实话。但我真不只是图她这个。” 星回笑,“你和我说没用,得去和她说。她今天一天都在公司。” 然而,下午方知有来找星回,“陪我去一趟医院。” 星回见她戴着口罩,不解:“怎么了?” “那个死吴歧路一口气往公司给我送了六束花,一小时一束,把我招过敏了。”方知有说着把口罩摘下来。 星回吓一跳,“你没和他说你花粉过敏吗?” 方知有无语:“他也没说他要给我送花啊!” 星回没废话,赶紧陪她去医院。皮肤科当天的号没了,只能找故十方。 故十方过来时看见方知有脸上的红疹子,皱眉,“怎么这么严重?换季要格外注意。” 方知有气得不行,“我是很注意的,但有人针对我,要毁我的容!” 故十方不明所以,看向星回。 星回悄声说:“有人一口气送了她六束花。” 故十方一秒想到星回第一次扎火针时和栗萧里同来的吴歧路,想到那位赔着小心和方知有说话的模样,忽然就笑了,末了还不忘帮吴歧路说话,“不知者不怪。这回你不用说,他都有记性了。”随后进诊室找同事给方知有加号。 星回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吴歧路:【知有花粉过敏!】 吴歧路在栗萧里办公室,看到照片一下子跳起来。 栗萧里轻斥:“别一惊一乍的。” 吴歧路把手机递到栗萧里面前,“怎么办,这不得屠了我啊?她最在乎她那张小脸蛋了!” 栗萧里瞥了下他手机,一眼看到照片中的故十方,他沉默几秒后起身。 吴歧路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啊?” 栗萧里说:“看方总。” 吴歧路赶紧跟上,“她要是骂我,你帮我压一压。她看在星回的面子上,能给你点儿面子。” 栗萧里淡声:“我哪儿来的面子!” 他们到中医院时,方知有和星回正好看完诊,取了药要走。 故十方把她们送到门诊楼外嘱咐了方知有几句注意事项,给星回递了个眼色。 星回便对方知有说:“刚才忘了问医生治疱疹的口服药还吃不吃了,知有你先去车上等我一下。” 方知有脸上不舒服心烦,不疑有它,和故十方打过招呼先去车里。 星回明白故十方是要了解她近期的情况,主动说:“睡眠还是不太好,记性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转头就忘。” “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有,你不用有负担。有些重要的事,未免忘了就拿手机记一下。”故十方神色无异地拿出手机给她看,“事情太多了,我也记不住。” 星回在他的备忘录里看到一条一条的记录,心宽了几分,“我以为是我记忆的问题。”她眼尖地扫到备忘录里“星回刺五加”几个字,抬手戳了下故十方的手机,歪头笑问:“什么意思?说我是刺儿头吗?” 故十方被逗笑了:“你还知道自己不听话啊?想给你弄点刺五加,养心安神,改善睡眠。” 星回哦了声:“你直接告诉我药名,我去买来吃就行了。” 故十方说:“高提纯的才有效,市面上有的都不够纯。等到了给你送过去。” 星回心中一暖,“谢谢我故哥!” 故十方被逗笑,“哥就哥,还故哥,听着就见外。” 星回没喊过张不开嘴,抿了抿唇,说:“谢谢我哥。” 故十方笑的温柔:“跟哥不用说谢。” 栗萧里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脸色沉得不像话。 吴歧路有点后悔来医院了,他恨不得长一对顺风耳,听听星回和故十方说了什么,可外面吵得不行,根本听不见一句。 他瞥了眼栗萧里,试图为星回开脱,“就一个医患关系,你不用介意。” 栗萧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拾阶而上。 故十方一偏头看见他,先开口,“我还说栗总今天怎么没来。” 星回回头,栗萧里已行至近前,他淡声:“有你关照,我来不来,作用不大。” 星回听出他话里有话,拧了下眉心。 吴歧路深怕栗萧里当场发难,插进来问:“方知有呢?” 星回说:“她在车上等我。” 她支开了方知有和故十方说话。栗萧里盯了星回一眼,下颌绷紧。 吴歧路见他不说话,朝故十方一点头,“故医生你忙着,先走了。”说着上前一步扣住星回手腕,“带我去和方大美请罪,替哥说话啊,哥给发红包,一句一个。” 星回被他拉着下台阶,连头都顾不上回,还讲条件,“不按字发吗?” 栗萧里深看了故十方一眼,转身跟过去,他手落在星回肩膀上,揽着她下台阶。 吴歧路适时松手。 故十方看着他们的背影几秒,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只是想保护照顾星回,可再这样下去,似乎有些麻烦。 第28章 离开门诊楼前,星回往旁边撤了撤身,离开了栗萧里的怀抱。 栗萧里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两秒,收回。 星回给吴歧路指了指位置,“知有的车停在那边。” 吴歧路与栗萧里交换了眼神,往方知有的方向跑过去。 两人正好站在栗萧里车前,他刚解锁了车门,就听星回说:“我回公司,坐地铁最快。” 星回在介意他毫无缘由的冷淡。 栗萧里看着她,“很忙吗,这么赶时间?” 他语气透着不友善,星回听着不太舒服,“肯定没栗总忙,但还是上班时间,我只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 栗萧里轻讽,“一个半小时陪闺蜜看了病,还能和你的故医生聊几句,时间管理得不错。” 星回真心不明白怎么他就出了趟差,两个人之间又像隔了一堵墙,无法正常沟通。 她问得直接:“什么叫‘我的故医生’?我请人家帮忙加了号,站在人来人往的门诊楼前说几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有故十方的事在先,星回还没主动联系过他,让栗萧里意识到,他t们之间只要他不主动就结束了。他情绪不好,“也不是去看他的精神科,怎么就非得到中医院找他帮忙加号?仁和医院距离旧印更近,那边的皮肤科不够看吗?” 星回没办法和他解释自己对故十方的信任,也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她负气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特意请了假来见我的故医生。” “……”栗萧里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他瞳孔一缩,眼神冷下来。 星回迎着他的视线,“我能走了吗栗总?” “你随意。”栗萧里说着坐进了驾驶位。 星回转身走向旁边的地铁站。 ---- 晚上星回回家时,吴歧路刚走。 星回边吃饭边听着方知有又数落了吴歧路一顿,她总结到,“歧路哥挺好的,做错了事立即补救,和这样的人相处,不容易有矛盾误会。” 方知有往脸上贴冷敷贴止痒,边说:“他是补救了,抢了我的手机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挂号费药费一并转账了我,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没少!还一通猛虎操作给我转了十来笔账,全是那些特殊数字,说是心情补偿费!服不服?” 星回好笑,“难怪他异性缘好,他这种性格确实有意思。” “说到异性缘,他还把他那些异性女朋友报备了一番,说以后万一遇上了,让我别误会。”方知有无语死了,“我上哪儿能遇上那些人?” 星回笑言:“话别说太早,没准以后他的局,女主人的位置上坐的就是你。” “我要坐也是坐主人位!”方知有懒得再骂吴歧路,问:“吴歧路说昨晚是被栗萧里用茶给喝断片的,说栗萧里因为你隐瞒了故十方的事在生气。故十方什么事啊?你们俩儿说清楚了吗?” 星回握筷子的手一顿。昨晚她给栗萧里发信息时,他话里的意思是还没回来。下午见到他,她都以为他是刚回来,没一丝怀疑。结果昨晚他人已经在南城了? 她无意让他报备行程,可他也没必要隐瞒行程吧? 星回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碗筷,“我和他没什么好说。” ---- 两天后的下午两点半,一个陌生号码打给星回,对方询问:“星回老师,您到哪里了?栗总已经在等您了。” 星回茫然,“……你是?” 那边沉默一两秒,客气的语气不变,“我是栗总的秘书,昨天我们通过电话,约好今天下午两点您过来送设计。” 星回愣住。她不是忙忘了,她是对这件事根本没记忆。 星回意识到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此前记忆出现波动都是一点点变模糊,多少有些印象,这次像没形成记忆一样,遗忘来得猝不及防,她一时接受不了。 那边半晌没听到回音,又唤了声,“星回老师?” 星回骇然回神,她稳了稳情绪,“不好意思,我有事耽搁了,大概半小时才能到,栗总能等吗?” 那边请她稍等,应该是去向栗萧里请示了,随后说:“栗总三点有个会,您可以四点到,不用急。” 通话结束,星回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她不想被人看出异样,起身去外面的楼道里自行缓解不适。 足足有十来分钟星回才恢复过来,回到办公区时见叶幸拿着手机站在她办公桌前,低头在看什么。 她快步过去,“叶总,您找我?”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把办公桌上摊开的设计稿一拢,叠放在一旁,像是顺手整理。 叶幸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和俪色的对接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设计定稿没有?” 星回说:“约了今天看稿,我正要和您说,要过去一趟。” 叶幸点头,“那去吧,回头和我说下结果。” 星回应下,留意到叶幸临走前扫了一眼她收起来的那组中式设计稿。她懊恼于自己的大意,把正准备修改的先前投稿给“丽人杯”的参赛作品放回包里。 ---- 星回带着袁满到银星大厦时,傅砚辞等在大堂休息区,他一本正经地说:“栗总回总部开会了,请你们稍等。” 她和栗萧里的矛盾属于私人范畴,今天的约却是公事。星回带着歉意问:“是不是打乱了他的日程?” 傅砚辞带她们上楼,边温和地说:“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袁满听出门道,问:“打乱什么呀,我们不是预约好的吗?” 傅砚辞看她一眼:“你们迟到了一个小时,才和他开会的时间撞车。” 袁满诧异,看向星回。 星回只能说:“我忘了时间。” 袁满立即编理由替她圆场:“都怪陈总临时召集开会,还好你胆子大打断了他。”转而向傅砚辞鞠躬,“对不起啊,栗总没生气吧?” 傅砚辞忙伸手扶住她手肘,“你和我道什么歉啊?”他信以为真,还宽她们的心:“特殊情况,栗总能体谅的。”边悄悄给星回递眼色表示安慰。 星回歉然地笑笑。 左右是要等一阵儿的,傅砚辞索性带她们到先河影业转了转。 先河影业是栗萧里回栗炻任职后与俪色同时管理的另一家子公司,他升任执行总裁后还在兼管,因此每周会有固定时间在银星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办公。 袁满像逛大观园似的边看着展示墙上先河出品的电影电视剧海报,边问傅砚辞:“你不是在家上表演课嘛,怎么在公司啊?” “栗总说星回老师今天来,我才来的。”傅砚辞看着星回,一脸歉意,“昨晚才知道你生病了,我最近闭关上课,都没去看你。” 是星回不让栗萧里和他说的。她笑了笑,“只是起了几个疹子,都好了。” 袁满在这时插话:“姐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要来啊?” 星回在来的路上还在想,昨天怎么没和袁满说呢?要是说了她必然会提醒自己,就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了。她顿了两秒,说:“我想给你个惊喜。” 袁满挑眉,小声和傅砚辞卖乖:“我为了见你,私下里求了姐带我一起来。” 傅砚辞忍笑:“正常我该在家上表演课,你来了也见不到我。说吧,你是谁的粉?” 袁满一脸认真,“我不追星。但你是我在娱乐圈唯一的人脉,我得好好维系关系。” 傅砚辞好笑,“怎么维系?” 袁满有自己的小算盘,“遇上就蛐蛐几句增进感情,遇不上就下次再创造机会遇。” 傅砚辞笑,“下次再来可以提前发信息,我有时间就过来,只是有时候我手机在助理手上,回复可能不及时。” 袁满立即表态:“不用及时。又不是谈恋爱需要秒回,我没那么高的期待,你千万别惯着我。” “……” 逛完先河回到楼上俪色的会客室,星回没再管两个小的,她拿出设计稿看起来,思考等会儿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讲创意,给栗萧里节省时间。 三点半,傅砚辞说:“栗总往回走了,十五分钟后到。” 星回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没有栗萧里的消息。自从在中医院不欢而散后,他就没和她联系过。 星回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内,两个年轻女孩边补妆边小声聊天—— “听说了嘛,楼下先河的女艺人颜清刚进了个项目,给她外聘的那个摄影师别漾,是栗董的儿媳妇人选。栗、别两家要联姻了。” “难怪栗总最近都忙飞了,还特意去了开机仪式,还在剧组待了两天吧?” “栗总直管先河时,s+项目开机都不会亲自去,这个项目唯一特别之处就是多了别漾参与。” “那就可以解释怎么开机物料里栗总和别漾同框的照片和视频都满天飞了,总部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了。换作以往,公关部怕是要被裁撤了。” “应该是两家联姻的官宣预热。那个别漾家世好,才情容貌也和栗总配,天作之合。” “哎,以后作梦都当不上老板娘喽。” …… 难怪冷淡了,也不报备行程了,原来是有了匹配的联姻对象。 “呵。”星回站在洗手间外的窗台前,自嘲地笑了,“我就知道,不是非我不可。” 十几分钟后,祁常安来到会客室,“星回小姐,栗总请您到他办公室。” 袁满刚要跟,被傅砚辞拦住。 进入电梯,祁常安说:“栗总近几天情绪不太好,您多包涵。” 星回偏头看他。 祁常安提示道:“栗总的脾气您应该比我清楚,无论多大的事,只要坦白说出来,他都能包容。他最忌讳隐瞒。” “隐t瞒”一说正戳到星回肺管子上,她刚了句,“我也是。” 祁常安索性直说:“故医生的事,您别忘了说。” 星回看他一眼,还在想故十方什么事,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 祁常安把她带到栗萧里办公室门口,“您直接进去就可以。” 星回听过栗萧里叫他‘常安’,以为他姓常,微一点头,“谢谢常助理。” 祁常安一怔,失神的功夫星回已推开门办公室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安静,栗萧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阳光明亮,把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映成一道黑色的剪影,轮廓意境深邃。 星回一时恍神,她是第一次到栗萧里的办公室来。上次她来送车钥匙,他说让她认门的话言犹在耳,这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星回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唤了声:“栗总。” 栗萧里回过身来,他逆着光,起初看不清神色,直到走出那一片阴影整个人才变得清晰起来。他神色微肃,眼神冷静,像是沉浸在工作中没抽离出来。 栗萧里习惯性走到办公桌前,正准备坐,略一停顿又走到距离她更近的沙发前,说:“坐。” 星回刻意保持些许距离在旁边坐下,拿出设计稿,“我代表旧印来给您送设计稿。” 一个“您”字让栗萧里深看她一眼,他接过设计稿翻看,边问:“什么事耽搁了?” 星回想到袁满的话,也说:“公司临时有个会。” 开会的理由,栗萧里一个字都不信。他眼眸一抬,看她半刻。 她回国后总像藏着秘密。栗萧里明明擅长判断,却揣度不准她的心思,有种走不近她的无力感。 他目光中审视探寻的意味太重,星回理解不了,她切换到工作状态,“ws-aa我们公司采购了四色,设计以面料颜色分为四类,栀子色做小翻领设计,轻微落肩柔化肩部的力量感。锡器灰冷艳,做超大翻领,落肩袖型,线条感流畅……” 高端线的大衣没有过于繁复的设计,无非就是在领子和袖子上做文章。她设计的几款领子,简洁利落大方,视觉上都能给脸做减法,显瘦。是女性消费者想要的。 栗萧里认可这组设计,他只提出一点,“栀子色增加一款中式有问题吗?” 栀子色暖,做一款对标小香风的新中式,会很温柔。 星回直接拿出笔,“既然是新中式,可以用本料做一个大盘扣,纯装饰,不系的。做v领门襟,拉长颈部曲线……”说着已经在画本上勾勒出草图,又抽出一张搭配图,“内搭高领毛衫或衬衫,下身配半裙。” 工作上,她思维敏捷,丝毫不乱。 栗萧里视线落在她手上,女孩子的手指青葱似的纤细,指甲修剪成椭圆,涂着无色的保护油,晶莹透亮,别有味道。他眼睛看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手指被一小圈白金箍着的样子,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执笔的右手手腕。 星回才看见他左手中指上的素戒,瞳孔骤缩,几秒后她抬眼,目光直直的,仿佛要穿透他的心。 栗萧里以为她认出戒指是他们当初确定恋爱关系后,她没有安全感,委婉暗示他要一起戴戒指挡彼此的桃花,他定制的那一对。 她的那枚,分手的时候她扔了。他的这枚,他一直留着。 故十方的出现,让栗萧里觉得找到了星回不肯复合的根本原因。他无意再等下去,只想尽快要一个结果。他本以为,星回看到他戴了戒指,穿着她送的那件绮丽制造的衬衫,会懂他对这段感情的珍视和不舍,会回心转意。 星回却因记忆不全,不记得戒指,认不出衬衫,认定他手上突然多出来的戒指与联姻有关,意在告诉她,他有了新的选择,是订婚的隐喻。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人家不过只是陪她做了几次治疗,然后就以出差之名去准备联姻的事,她却还在幻想复合,盘算着把失忆的事如实告之。 星回一瞬间被愤怒的情绪包裹,她用力抽回手,收起画本和笔,“设计我需要再完善,回头再和您秘书预约审稿。”只想尽快离开,不愿再和他多待一秒。 她这个反应不在栗萧里预期里,失望之余,他没拦,只随之起身,“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星回背对他反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呢?” 栗萧里耐心耗尽,挑明:“你不觉得应该和我说说故十方吗?” 星回冷笑:“你有了新选择没人拦你,我更不会纠缠,不用拿别人当借口。” “你是不纠缠,还是早选了别人?”栗萧里瞳孔微微收敛,一字一句,“我再问一次,你和故十方到底是什么关系?” 星回实在不知道关于故十方有什么可说,“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栗萧里忍无可忍,寒声拆穿:“一个你在米兰认识了三年的人,用一句‘首诊医生’概括是不是太潦草了?就这么敷衍我吗?” 星回浑身一僵,整个人蒙住,转过身来时眼中满是震惊。 她不敢置信,竟然和故十方相识三年。难怪在中医院见到他,她会有熟悉感,觉得他有故人之姿。 近三个月来和故十方相处的种种一一划过,在星回眼前重演了一遍。故十方对她的关注和关心程度确实不像是一个医生对待普通患者。她原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是个罕见病例,现在看来,居然不是。 栗萧里见她不说话,眼神晦暗,“说话,我在等你解释。” 星回才懂刚刚祁常安那番话的意思,可她解释不了,她急需找故十方弄清楚这一切,“你怎么知道的?你查了他?还是查了我?” 栗萧里盯着她,“我可以不用查,可我一次次暗示你,给你机会,你都不说。”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星回不舒服,她尖锐起来,“什么叫机会?我不说肯定有我的理由,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我又凭什么非要告诉你?” “我凭什么?”这话似是把他过去五年的付出一笔勾销了,栗萧里被刺痛,眼神骤然转厉,“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才有资格反驳你这句‘凭什么’?” 星回不懂他的意思,想到他都要和别人联姻,也不想懂了,她强硬地顶回去,“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去联你的姻,强强联合对栗总你最好。” 栗萧里冷笑,轻讽,“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天了,你一个字都不问我,看来是真的无所谓。” “你对我有所谓的话会让那些东西出现吗?栗炻的公关能力那么强为什么不处理?留着让我难堪吗?还是事实不容抹去!”星回的心在愤怒中直线下沉,却仍一脸倔强:“这不是第一次了。前有夏时,再是美院学生。栗萧里,事不过三。”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等栗萧里反应过来,她是为联姻的事生气,才拒绝和他沟通,他冲出办公室追出去。 一楼大厦门口,栗萧里只差几步就追上星回了,却听到她对着手机说:“你在医院吗?我马上过来。” 她要去见故十方。栗萧里乍然止步,舌尖上凝着的解释在一秒一瞬间咽了回去,脸色霎时如寒冰。 第29章 故十方在出门诊,等他接完当天最后一个复诊患者正好到下班时间,候诊区只剩星回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衣服都没换,先问:“电话里我听你语气不对,是哪儿不舒服了?” 星回微微仰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像在他面孔上寻找什么。 故十方蹙眉:“怎么了?” 星回嗓音疲惫地开口,“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种熟悉感,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反问我是不是要你电话。我没记错吧?” 故十方没说话,默认。 星回笑了,那一笑是自嘲的意思,“你的回答其实是回避,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故十方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下,“你想说什么?” 星回站起来,与他迎面而立,“我们早在米兰就认识了是吗?” 故十方眉心轻拧,“栗萧里告诉你的?” 星回没答,只轻声客气道:“那就劳烦故医生帮我补一下记忆?或者我明天挂了号再来也可以。” 她在和他划界限,退回到了医患关系。 故十方咬了咬牙,“回国前,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精神病学部工作,其间总去米兰做学术交流。三年前,我买下t了你的公寓,是你后来的房东。” 他看着星回,生怕错过她一丝的反应,“每次我回米兰,我们都会一起吃个饭。我的专业是精神医学,有时候遇到你情绪不好,会在聊天时顺带帮你做个心理疏导,虽然没有明确的医患关系,但和现在我们的状态差不多。” 星回看着他眼睛,像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故十方的语气和神色一样笃定,“我比你年长几岁,从我们见面那天起,我就视你为妹妹,从没当你是普通的患者对待。在米兰时是,现在也是。” 有了在米兰相识三年的交情为基础,在中医院重逢后,他对她的一切关注和关照就都有了合理解释。可既然如此,又为何假装不识? 星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明显锐利了几分,“你知道我昏迷后醒过来发现自己失忆有多无助吗?我出院后本该直接回国,却硬在米兰停留了半个月。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找不到一样熟悉的东西,一个认识的人,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帮我一把。可我都走到你面前了,我挂了你的号向你求助,你都不告诉我,我们是旧识。” 故十方顿一下:“我不是刻意要瞒你。” 星回瞬间想到了栗萧里,“你们好像有某种特别的默契,一个等我解释,好像我触犯了天条,主动坦白都不一定能被赦免。一个缄口不语,任由我像疯子一样东猜西想,眼看着我被失忆所困,却连一个真相都不肯给我。” 故十方眼中光芒微闪,“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星回截断,她表情看似平静,言辞却隐隐透出犀利:“我几乎跑遍了南城的医院,神内、心理门诊都看过,最后走投无路才找到中医院,站到你面前。你看见我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以为我假装不认识你吗?” 故十方见她眼眶变红,嗓音一沉:“我没有!” 星回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我明明是个恋家的人,和他在一起后更是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因为害怕感情生变不想跨国恋。最终却还是变了。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孤身一人在米兰待了五年。”她眼圈微微红了,自言自语似地强调了一句:“我曾经那么抗拒出国的啊!” 这些话,她从未说过。在米兰时,她郁郁寡欢。回国后,她坚强开朗许多,像什么都不怕,不会被任何压垮。故十方都有种错觉,以为这次的失忆是她未来人生的一次转机,因此他小心地维系着和她的联系,不敢太上前,又时刻关注。 他胸臆间酸涩难抑,“星回,你听我说……” 星回再控制不住满溢的情绪,她语速不自觉加快,语气也更重:“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遗忘的那五年多里你存在了三年?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愿意再和我有联系,所以要抹掉那三年吗?那我的失忆是不是正中你意?” “星回!”故十方忍不住轻喝了声,阻止她钻牛角尖,他双手扣住她肩膀,语气温和且坚定,“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之间更没有任何不快。那三年对我而言弥足珍贵,我从没想过抹掉它!它也抹不去!” 星回努力睁大眼睛,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却抑制不住哽咽,“那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是怪我忘了你吗?” 她被火针扎哭,她为栗萧里掉眼泪,故十方只觉生气,气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生了病,气她被别人左右情绪没有好好珍惜自己。这一刻,她强忍着不哭的模样,他心疼得几乎承受不住。 “我没有怪你!这是你控制不了的事情。我是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故十方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捏了捏她肩膀,眼睛也被逼红了,“你缺失了五年多的记忆本身就有很大压力,我担心和你说了,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我想着你已经找到我了,也不排斥和我接触,重新认识一次或许对你更好。” “你以为?你们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有我活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记得今天!”星回甩开他的手,声音微微拔高,“我对车祸导致失忆有怀疑,我有多想恢复记忆,我的记忆开始在变化,这些我连知有都没说,只有你知道,你却还是以陌生人的姿态旁观!我不理解,我不接受你的解释!” 她的无助,她的困境,只有他知道。他以为这样做是对她好,可他忽略了她的诉求,她一直要的都是失忆的真相,是要记起所有。 故十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星回!我不该只凭自己主观判断。这不仅仅是我的事,更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不该单方面决定。” 星回不接受他的道歉,甩开他的手,冷声:“你可以决定!你怎么决定都行!当不认识也很好。” 故十方眼神一凛,“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当不认识?就像你说的,你已经走到我面前了,怎么当不认识?” 星回眼前浮现那个台风天,他像哥哥一样背她蹚水的情景,想到自己看夜诊时,他的关心关照……她心中不舍,可病情反复,她对昨天都没了记忆,没准明天又把他忘了,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她不想让这一切重演,决绝道:“我脑子不好,记不了太多。”说完丝毫不迟疑地向后退了两步,规规矩矩地朝故十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故十方一把拉起她,语气急烈:“这是干什么?” 星回缓缓笑了,轻声且诚恳地说:“谢谢你的关照,尤其是米兰那三年。还有就是,对不起。我虽然忘了你,但应该不是我本意,你别介意。” 故十方不要她谢,不要她道歉,一如他对栗萧里所说,他只要她健康,身心健康。可这一次,他好像和记忆一起,在她心里扎了一刀。 故十方要送星回回去,她拒绝了,他没再犹豫,去了“五星坊”。 五星坊是一家珠宝首饰公司,创始人是星回的父亲,星开叙。 故十方到前台说:“我要见星总,我叫故十方,故长山的故。” 几分钟后,故十方被请上了楼。 故十方见到星开叙,称呼一声:“伯父。” 星开叙看着面前俊朗沉稳的年轻人,从眉眼到气质都有故人的影子,他微微红了眼眶,“你爸爸都告诉你了?” 故十方点头,他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此刻依旧吐字艰难,“我和我爸确认过,星回和……和我母亲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可以确认,她患上了‘时间错位症’。” 星开叙冗长了呼出一口气,“我知道。可医生都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担心她接受不了,就只能说是车祸。” 故十方说:“她不信。” “我也知道。”星开叙神色悲伤,“可她的怀疑能坚持多久呢?” 时间错位症患者的记忆会毫无逻辑的变化,随时可能再失忆。星回现有的记忆能停留多久是个未知,一旦她再发病,这些怀疑可能就随之忘了。 身为医生的无力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故十方用手按住桌面稳住身形,“她和栗萧里分手那个时期还发生了什么?您隐瞒她的病情,是为此吗?” 如果只是失恋,星回不会五年都不回一次家。在米兰相识后,她敞开心扉和他说了栗萧里,可她在中医院就诊时,口中那个幸福的家,她从未提起。 故十方笃定,背后另有隐情。他原本想等和星回再次建立信任,以医生的身份去挖出那个秘密。可星回的记忆变化太快,又有意和他决裂,他担心来不及了。 星开叙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他转过身去,半晌才说:“十方,你今天能来找我,肯定是想保护她。我和你一样。” ---- 星回对故十方和父亲认识一无所知,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回了半山别墅。 星开叙自然是不在家,她没打电话催,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整齐干净,床头柜上放着她上次回来看过的书,梳妆台上的相框没被动过,还倒扣着。除此之外,旁边多出来一个新的首饰盒。 星回打开,里面是一枝纯银的蝴蝶发簪,色泽靓丽,抛光细腻。 每次五星坊出了星开叙喜欢的饰品,都会给她留一个。 星回把簪子放在脑后,挽起长发绕着它转了两圈固定好。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莫名安静下来。 夕阳的余晖洒t进来,一半落在床上,一半落在床边的地毯上,星回拿起上次回来看到一半的书坐到地毯上,就着残阳的光亮一页页翻看,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字,趴在床边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悉的声音:“星回?怎么睡在这儿了?” 星回睁开眼,抓住那只她从小握到大的手,唤了声,“爸爸。” “哎。”等星回醒觉的几秒里,星开叙的视线落在那只蝴蝶发簪上,等把女儿拉起来,他出言轻责,“回来了怎么没给爸爸打电话?饭也不按时吃。” 星回看了下时间,八点多了,她撒娇似的说:“我都饿死了。” “怪爸爸回来晚了。”星开叙说着笑起来,这一笑让眼尾处留下深深的皱褶。 星回的目光在星开叙半白的头发上停留两秒,她记忆里父亲一根白发都没有,五年,他苍老了太多。她抿了抿唇,挽着父亲的胳膊下楼,“发那么多工资出去,怎么自己还这么忙啊?” 星开叙玩笑道:“我的工资最高,忙一下也正常。” 星回提醒:“您到法定退休年龄了,不能太累。” 星开叙拍拍她的手,好笑道:“从小就管我,要管到老啊?” 星回一脸严肃,“对啊,管到我成为老太太。” 星开叙笑得慈爱,“发簪喜欢吗?” “蝴蝶振翅,破茧重生。超喜欢。”星回问:“您为什么喜欢蝴蝶啊?如果我没记错,五星坊有很多款蝴蝶造型的首饰。” 星开叙神色平静地说:“蝴蝶的寓意好。” 星回不疑有它。 父女俩在餐厅吃饭。星开叙问了问她的工作,又提到让她自立门户的事,“要是上班不开心,就自己做老板创品牌。爸爸投资。” “我回家不是因为工作上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就是前阵子一直忙时装周没顾上回来,想你了。”星回解释完,忽然问,“我在米兰那几年,你一个人在家寂不寂寞?有没有觉得我不孝顺,女儿白养了?” 星开叙皱了下眉,“我养女儿是我要体验做父亲的人生,不是让女儿为我做什么。那时候我只顾忙,得空才能带你玩一会儿,不得空就散养你,没刻意为你做过什么,反倒是你给爸爸带来了很多快乐。爸爸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不称职,亏欠你很多。” “怎么还检讨上了?”星回语气认真,“在我心里,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 “你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姐姐。”星开叙看着她:“爸爸有自己的事情做,并不觉得寂寞,况且我是有子女的人,寂寞了就会给你们打电话。你弟弟虽然在哈城读书,寒暑假会来看我,你现在也回国了,我很满足。” 星回迟疑一瞬,点头,“嗯。” 星开叙看出她听到弟弟时的欲言又止,但她没问,他就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担心星回问多了,问到点子上,他瞒不住,会让她受到伤害。 但星开叙忽略了,星回不问不代表不想,她把一切都憋在心里,迟早会出事。 这晚又下起了雨。 星回在阳台上站了很久,静静地看着落雨,在心里默数着雨滴,从一到一千八百二十五…… 她回到房里,拿出画本,快速勾勒出一幅画,末了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发现对昨天没了记忆才知道,失忆是无声的……” 一阵风刮过,画本被吹得翻了页,又再翻回来,定格在这一页—— 淅淅沥沥的夜雨里,一个女孩张开双臂迎风站在那里,像振翅的蝴蝶——那是在风雨中独行的,她自己。 第30章 星回把栗萧里提出的中式设计完成,考虑过后还是给他的秘书打了电话,和那边敲定送稿时间。 秘书依旧礼貌客气,说她下午方便的话随时可以过去,直接到栗萧里办公室。 星回着重给袁满讲了那款中式设计的创意和搭配,让袁满去送稿。 袁满到了银星大厦没先上去,而是给傅砚辞打电话。 傅砚辞恰好在公司,下来时见只有她,诧异,“星回姐怎么没来?” 袁满替星回抱不平:“肯定是因为网上的绯闻啊,我们组长不屑当小三呗。” 傅砚辞低声嘀咕了一句,“可能还真不是绯闻。” 袁满肩膀垮下来,“那完了,他们的爱情故事,终究要发展成爱恨情仇了。” 傅砚辞被逗笑,“先不说他们,先帮你把任务完成吧。” 袁满点头,“栗总看起来挺和气的,不会为难我吧?” “他不会的。”栗萧里的和气分人,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设计助理。这点把握傅砚辞还是有的。 祁常安刚从老板办公室出来,见傅砚辞带着袁满上来,下意识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星回小姐没来?” 袁满煞有介事地说:“我们组长临时有事去工厂了,怕耽误了栗总审稿,让我先把设计稿送过来。” 祁常安有几秒没说话,“你稍等。” 他转身又去了老板办公室,汇报,“栗总,旧印派人来送设计稿。” 栗萧里正在低头看文件,闻言抬眸,“派的谁?” 祁常安说:“星回小姐去工厂了,来的是她助理。” 栗萧里偏头看了眼别处,再转过来时依然没克制住,“啪”的一声,他把手里的笔掷到桌上。 祁常安的背都不自觉直了直,他试图替星回解释,“那边应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星回小姐怕耽误了您看稿……” 栗萧里沉声截断,“我很急吗?” 祁常安吸一口气:“我马上和星回小姐联系,另约时间。” “不用约了。”栗萧里冷声交代:“你去问问陈出新,他知不知道该派什么人来和我对接,要是连这个都搞不清楚,再不用来送稿了。” 祁常安应下,“是。” 可祁特助是什么人,怎么会不明白老板的意思?他心里清楚,老板只是被星回气到了,不是真的要通过陈出新施压追究她。 他对袁满说:“我正好要去一趟旧印,我送你回去。” 袁满一脸懵,“那这稿……” 傅砚辞就要去找栗萧里,“我去问问三……” 祁常安拉着两个小孩儿进了电梯,“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换个他心情好点儿的时间再来吧。” ---- 星回见祁常安跟着袁满一起来了,诧异,“是稿子有什么问题吗?” 袁满把设计稿放到她办公桌上,小声汇报:“栗总没见我。” 星回微怔。她以为栗萧里出于风度,怎么都会收下稿子。 祁常安扫了眼办公区,“星回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 星回直接把他带去了会客室,先说:“我知道不应该派袁满过去,设计助理对接栗炻执行总裁,不合适。但我也不过就是个小设计师,职位上并不够资格与他对接,尤其这个时候,我一趟趟去找他,更不合适。”她的意思是栗萧里要和别人联姻了,她这个前女友不适合去见他。 祁常安却说:“只有您最合适。栗总早让我交代了前台和秘书台,您随时去都可以。” “主要看的还是稿子,谁去送稿又有什么所谓?” “栗总愿意帮旧印消化ws-aa看的是您,不是设计稿。” “如果不是我去,合作就达不成是吗?” “没有您,何来的合作?” 星回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故医生是我查的。当然,栗总不交代,我不会多事。但栗总是因为在乎您,并无恶意。”不给星回说话的机会,祁常安继续,“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不习惯对人解释。您又一句不给他解释,他才动了气。” “我解释什么?”她和栗萧里都分手五年了,她认识个异性朋友,难不成还要特意通知他一声吗?星回不理解。 祁常安说:“那我能问问,您为什么没对栗总提起过故医生吗?我这么问其实逾越了,可栗总对您的心意,我应该比您都了解,如果我都不问,就没人能替他问了。” 星回尊重他作为助理的用心,但这一问依旧让她觉得被冒犯了,“我为什么非要和他提起?我没有义务向他报备!他位置高就想查谁查谁吗?不懂得尊重别人隐私吗?” 祁常安有意替老板说话,“星回小姐您别生气……” 话没说完就被星回截断了,她无意和一个外人聊她和栗萧里的情感问题,说:“常助理,我和他的私事就不在公司说了。你既然来了就直说,他是非要我去送稿不可,还是要换人,或者说不合作了?如果是后者,我去和陈总说。这个责,我担。” 祁常安t沉吟了下,纠正道:“星回小姐,我姓祁,祁常安。” 星回的气焰一下子没了,她愣了一两秒,“对不起,我……” “没关系,这是小事。”祁常安语气不变,“您误会栗总的意思了。我来是想和您说,旧印既然选了您的稿子,鉴于您与栗总这层关系,还是由您去。有什么问题,你们当面沟通会好一些,不要让事情复杂化。” 叫错了人家名字,星回理亏,她忍了忍,没说话。 祁常安又说:“您明天再去吧,我会调整下栗总的行程,把三点到四点的时间空出来。” 星回无从拒绝。 祁常安想了想,又说:“您清楚独款面料的独特价值,旧印在二线品牌的队列中排行最末,使用ws-aa拉低了这款顶级羊绒的价值。对俪色后期的产品定位,会造成不良影响。” 这个道理只要不是外行都懂,所以起初星回才认为,旧印与绮丽的面料合作达不成。 祁常安最后说:“他身居高位不代表没有掣肘。身为总裁,栗总首要的职责就是确保集团利益不受损。为此,他承担了本不该他承担的来自俪色设计中心和销售中心的压力。现在他还要与旧印合作,在外人看来一句话的事,他却要在背后多做很多工作。” “还有‘丽人杯’,您因缺席退赛,他直接推翻了评委们的决议,得不得罪谁且不说,这本身就不合规矩。首秀,旧印也是不够资格的,但他说,您够资格。我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但这五年我见证了栗总对您的坚定,我觉得无人能比。” 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栗萧里。星回忍不住说:“祁助理,你可真是位称职的特助。” 祁常安微微一笑,“您过奖了。” …… 祁常安的话在星回脑海中盘旋了一整晚,最终,她无奈地得出一个自己很不识好歹的结论。这种感觉就像,她明明只想吃草莓,栗萧里偏硬塞给她车厘子,执意说车厘子是“百果第一枝”,食用价值高,强迫她接受。而身边的人也都认为,他是爱你,你理应接受。 星回同样爱他。但爱他就必须全盘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吗?她不能拥有自己独立的喜好和选择吗? 星回不确定和栗萧里之间的种种问题是否真的源于自己的失忆,她决定再去见他一次。于公,这是她身为对接人的职责所在。于私……她虽然气他要和别人联姻,可也爱他,对他有不舍。 翌日下午,星回如约去了银星大厦。 祁常安等在前台,见她来了神色一松,“我带您上去。” 星回微一点头,“麻烦了,祁助理。” “一点都不麻烦。”祁常安按电梯上楼,把她送到栗萧里办公室门口时,以半提示半恳求的语气说:“栗总吃软不吃硬,您别和他硬碰硬,多一点耐心。” 星回没应声,她自行敲门,听见里面说了声“进”,她推开了门。 栗萧里正在批文件,秘书在一旁站着等待。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坐。”说完继续低头签字。 星回在办公桌前坐下,看着他。他今天穿了件螺子黛色的暗纹西装,风格简约,袖口处露出一截白衬衫,握笔的右手立体而有力度,伏在桌面上的左手正好被一缕阳光笼罩,素戒反射出的光芒很是刺眼,刺得星回那颗不舍的心瞬间碎掉。她微侧了侧头移开视线。 其中一份文件似是有问题,栗萧里盯着内容看了片刻,蹙眉分析着什么,之后圈出了两处地方,才放下笔,合上文件。 秘书接过来,迅速出去了。 栗萧里看向星回,一句话都没说,朝她伸手。他脸上的神情是工作中的严肃,眉心稍蹙,下颌微微绷着,和上次两人见面的状态不同。 星回收敛起情绪,把设计稿递到他手上。 栗萧里又重新过了一遍设计稿,眼眸一抬,“面料有四色,每色的米数和幅宽不同,扣除损耗,计算一下成品数量,我要百分百精确的数据。” 计算用料量是打版师的工作,批量裁剪和单件裁剪的用料效率和成本也是有差异的,前者在排料时可以通过套裁的方式最大限度减少废料。 星回能做这项工作,她给方知有那边的设计,打版师的工作都是她做。不过还没定稿,她便没有提前计算。 星回客观道:“剪错,缝份不足,排版损耗等都会增加面料用量,预估的成品数量不可能精确到百分之百。” 栗萧里不理,递了纸笔过去:“不是有公式嘛,精确地核算出栀子色的成品数量。” 栀子色宽幅较窄,还有暗格,计算面料需要考虑暗格的对齐问题,要特别注意接缝处的处理,羊绒面料还有倒顺毛……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星回可以用公式计算出来,此刻却并不适宜做这项工作。她一时没动。 栗萧里风波不动地盯着她,“我可以等。” 星回清楚他不是真的要她现场算,沉默地等着他继续。 栗萧里抬了下眉,“我就提了这一个要求,对你来说,都不是张口能来,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小小的设计助理能够和我对接这组设计稿?”话落,他把设计稿推回去,一字一句:“她凭什么?她有资格在我面前现场核算吗?” 他一语双关,既在计较星回派了袁满来应付他,也是在说故十方。这个ta,是“她”也是“他”。他把星回那天在这里说的那一句“凭什么”原封不动还了回来。这一刻,他骨子里那点权衡算计锱铢必较的商人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星回抿了抿唇,只回应他字面上的意思,“抱歉栗总,是我考虑不周。” 栗萧里眼瞳不经意敛了下,他打开手边的一份文件看起来,边道:“回去计算好再拿来给我。” 他这分明是在刻意为难。星回有些忍不了,“栗萧里,你能不能公私分明?” 栗萧里眸光闪了闪,“我以为我们的私你不要了,才以对公的态度对你。” “那就请栗总一次性说清楚所有问题,我一并解决。” “这次只有这一个问题,下次是什么问题,全看星回老师的态度。” 星回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栗萧里,你不要欺人太甚!陈总需要你帮忙向你低头,我不需要!” 栗萧里抬眸,语气重了几分,“对我无所求,所以硬气是吗?” 星回刚他:“不硬气难道要跪下来求你吗?我是来送稿,不是送命!” “……”栗萧里被气得也站了起来,他转眸看向窗外缓了一两秒,才说:“我以为你来,该是解释故十方的事。或者你不解释也可以,明天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和我去民政局,我就原谅你。” 结婚这么严肃的事,他居然像谈判提条件一样提出来?且不说他们之间问题重重,他们眼下还是分手的状态呢,是怎么直接跨过复合这一步到结婚的? 星回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用去民政局!没结呢,不用离!” 栗萧里被她噎得一窒,“这次由不得你!五年,是我最大限度的等待。我没时间再和你耗下去。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婚后慢慢解决。” “我们把对方解决掉,是最简单最快的解决办法。”星回把设计稿推回给他,“稿子我不再改一笔!更不会再为它来一趟!审核是否通过,两家公司又能否达成合作,全看栗总你。” 栗萧里看向她,目光已然带了力量,“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让你不惜为了他和我翻脸?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是心里倾向了他,还是已经选择了他?” 原本星回听进去了祁常安的话,有意澄清因失忆导致的故十方的误会,如果他也能就联姻的事给她一个解释,她就和他讨论一下未来,是真没想到栗萧里是这样的态度。 “随你怎么想!”星回无意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我是舍不得对你做什么,但对他,我不会手软。”栗萧里看着她背影,寒声:“我等到明天中午,你不来,后果就由他担。” 这是在威胁她?星回气得肝疼,头也不回地讽刺了一句:“不用舍不得,栗总只管拿我开刀立威!” 办公室门关上那一刻,栗萧里抬手一挥,一瞬间,设计稿落了满地。 翌日,他等了一天,星回不仅没再来,更连一条服软示弱的信息都没有。 她当他说说而已! ---- 这天下午,故十方被急召回仁和医院参加专项会。 他平时都在中医院出门诊,一般只有会诊和开会才回来,所谓的专项t会一般是和医学科研项目有关,他以为是由他牵头的“研究组”成立的事。 结果确实是“研究组”的事,但不是推进,而是被叫停。 故十方听院领导一宣布,神色一凛,正要说话,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栗萧里被院长引进来。他进门时抬眸扫了与会人员一眼,眼神透出工作时的凌厉冷静,暗调的朱墨西装和同色系衬衫,衬得他气场格外冷,连头顶的阳光都柔和不了一点儿。 栗萧里精准捕捉到故十方的位置,淡淡看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解开西装纽扣,在会议桌旁边的位置落座,朝院长微一颔首。 他只是来旁听,说了不必介绍。 院长向主持会议的副手示意继续。 医院的几个科研项目全部审核通过,除了故十方的“精神医学研究组”。故十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风波不动。他以新股东,也是仁和医院大股东的身份坐在这里,就是要明确地告诉故十方——是我做的。 第31章 栗萧里成为仁和医院大股东后,栗炻集团要进军医疗行业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外界不免联想到几个月前的“除颤器事件”,猜测栗炻那时投放三千台除颤器便是对医疗行业释放的信号,最后这个果结到了仁和医院。 有种破了悬案的感觉。 仁和医院背靠栗炻这棵大树前景可观,南城其它民营医院有点坐不住了,纷纷以各种方式向栗炻抛出橄榄枝,还有多家医疗设备制造商也通过各种渠道接触栗炻,寻求合作。 一时间,栗炻又被万众瞩目。 栗萧里接受了一次采访,他没有多谈,只表达了两点,“初涉医疗健康业务,栗炻会按照医疗健康行业的规律来发展,不会对药价和检查费进行垄断控制,坚持医院公益性,对医德负责。” 至于第二点,他说:“仁和已经和南城急救中心达成合作意向,共同建设社会4分钟急救应急响应系统,通过120指挥调度开放城市急救志愿者的精准定位。为此,仁和将在年内,预计对本市的重点公共场所配置七千台aed,并同步完成对重点公共场所工作人员的急救培训。” 这是要打造一个“社会4分钟急救圈”,通过120开放aed设备定位,以此提高急危重患者入院前抢救成功率。 加上上次投放的三千台除颤器,半年时间不到,栗炻光除颤器的投放就将达到一万台,保证了整个南城的除颤器需求。尽管有声音说,除颤器的使用率不高,这样大肆投放会造成资源浪费,但这个单是栗炻来买,于市民而言全是益处。 “除颤器效应”再次发酵,栗炻的健康医疗形象一下子立住。 方知有都傻眼了,“栗萧里是商业奇才啊,他这决策力和执行力绝了!”她问星回,“他是不是知道你失忆了才进军医疗行业,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星回自嘲道:“你太高估我了,我哪儿有那么重要。” 方知有发现她情绪不对,主动提了网上的事,“联姻的事他怎么说,是被家里逼婚了?” 星回轻呵一声:“他不愿意,谁能逼他?你看他像是受人逼迫的人吗?他逼人还差不多。” 方知有劝:“可他的态度我也看得清楚,是想复合没错的。他要是误会了故医生,你就解释一下。” 提到这个星回就来气,“他那架势就像我劈腿了似的,我是在和他分手后才认识的故十方,他凭什么怀疑我质问我啊?谁规定了认识了新朋友要向前任报备的?我有什么可解释?我没错!” “没说你错。”方知有的想法简单而粗暴,“他就是吃醋,也是因为在乎你爱你,你让让他。” 星回一听这话更委屈了,“真在乎我爱我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他都不用道歉,只要缓和了语气和我说话,我就乖了,他从来看不到。你知道嘛,他居然拿故十方威胁我去和他领证!疯得连婚姻自由都忘了!他犯法了!也不怕我报警,还吓唬我!” 方知有才知道两人闹成了这样,她顿时火了,冲去绮丽问吴歧路,“栗萧里到底要干嘛啊?他怎么不把民政局买下来,直接做个结婚证把星回绑回家呢” 吴歧路试图用玩笑安抚,“说什么呢,万一经你提示他真买下来就完了。”随即护短地说,“星回也是太倔了,干嘛和他硬碰硬呢,示弱示软不会嘛,撒个娇啊,萧里最吃她那一套了,她不知道吗?” 方知有更护短,闻言要掀桌了,“凭什么对他示弱示软?这是谈恋爱,要两厢情愿,合则来,不合则散,谁惯着谁啊?怎么的,还要星回哄着他吗?” 吴歧路给方总斟茶,边贫嘴,“这是说给我听的吧?我不用方总惯,我能把自己惯好,可弱可软。” 方知有扑哧一声乐了,笑骂了句:“神经病!”又道,“事先声明,我三十岁之前不谈恋爱,吴总你别白费工夫。” 吴歧路居然捂着耳朵耍赖,“你别说,我不听。不听不听!” 方知有起身要走,“我就不该来。” 吴歧路笑着拉住她的手,“别啊,来都来了,喝口茶再走,一起商量个办法帮帮他们。” 方知有喝了茶火也没降下来,“劝分得了,省得他们相互折磨。你让栗萧里去联姻,给他当伴郎。我鼓励星回和故医生在一起,给他们当伴娘。” 吴歧路不敢评价方总的主意太馊,憋了两秒说:“不行,咱俩无论是做伴郎伴娘,还是做新郎新娘,都必须出现在同一场婚礼上。” 方知有再次起身,真往外走,“你这脑子,我是真不该来。” 吴歧路跟出去,“你上次明明夸我心眼子多!” 方知有说:“是多,但只跟着美貌走。” “对,跟着你走。”吴歧路把她的包接过来,“吃饭去!” “吃饭行,但不谈恋爱。” “先不谈。” “以后也不谈!” “以后再说。还是你着急了?你要是着急,追你这一步我可以略过去。” …… 然而,心思跟着方总美貌走的吴歧路,还是给了一些有价值的提示,他对方知有说:“萧里这个仁和大股东的身份,针对的是故十方。你还是劝劝星回,把和故十方的关系对萧里说清楚,免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不好收场。” 星回才意识到不对,她在仁和医院上的科室介绍一查,才知道故十方的隶属关系在仁和,他是仁和医院精神科的医生。 “我是舍不得对你做什么,但对他,我不会手软。” “我等到明天中午,你不来,后果就由他担。” 他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要对故十方动手?这出乎星回的意料。她按了按太阳穴,左思右想,再次去了银星大厦。 却遇见了故十方。 银星大厦里没有一家与医疗相关的企业。他来这里做什么?找栗萧里? 隔着不近的距离,星回听不见他和前台说了什么,只见前台打了个电话,便引他进了专属梯。 电梯向上运行,星回走过去,确认数显定格在俪色所在的顶楼办公区。 星回无法直达顶楼,她看向步梯方向,疾步过去。 ---- 故十方是为“研究组”而来。他知道,栗萧里在等他登门示弱。 他没有预约,只向前台报了姓名,说:“你们栗总会见我,你打电话确认吧。” 果不其然,前台挂了电话,直接带他上去。 祁常安站在栗萧里办公室门口,见他到了,推开门,“故医生请。” 故十方却没急着进去,对他说:“祁助理,查我的时候确定没漏掉什么吗?” 祁常安神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老板。 栗萧里原本在低头签文件,闻言手上停住,抬眸看过来。 故十方似在提点,“那些不易获取的信息,往往才是重点,再好好查查。”说完走进去。 栗萧里执笔的手略略一抬,祁常安点头,关上门退出去。 故十方没有坐的意思,他站在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栗萧里,“你效率是真高,才几天仁和就变了天。” 栗萧里把笔帽盖上,淡声:“我还嫌慢了。” 故十方神色略淡,“我本以为第一次在中医院碰面,你就会动。”当时他还特意拿话激了栗萧里。 栗萧里却只当他和那些喜欢星回的人一样玩示威的小把戏,没放在眼里t。 栗萧里没什么表情的说:“是我疏忽了。” 故十方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你这么做除了能阻碍我的工作进度,于你没有半点益处。” 栗萧里起身,与他平视,“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都无所谓。何况你看,我不仅没伤到分毫,栗炻的股价都涨停了。我还得谢谢你,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 故十方眉心深锁,“那她呢,不要了吗?” 栗萧里眼瞳一敛,“不提她,我或许还会对你留有余地。” 故十方凉笑,“你我之间,除了她,还有什么可谈?” 栗萧里轻嘲的笑笑,略点头,“那你说,我听听。” “你这么做,会让很多人无路可走,包括她。”故十方刻意停顿了下,意在暗示栗萧里他这句话的重点是落在星回头上的,“提到精神医学,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精神障碍和抑郁症。可除此之外,全球还有5500万人正在失去记忆和认知能力,药物可救的寥寥无几。‘研究组’的设立是为了在世界范围内促进神经与精神协作,试着寻找不让记忆消失的办法,为那些陷在记忆迷宫里的人找一条出路。” 栗萧里没有打断,耐着性子听。 故十方看他表情判断他没听进去,微吸一口气,“你不要觉得这和你没关系,你想过没有,你身边或许有需要它的人。” 这番话在栗萧里听来太过虚伪狂妄,他分分钟反驳回去,“与其等你们去研究,免挂号费,免专家费,免检查费,不更实际?作为仁和的大股东,我能做的不会比你少。除颤器就是个例子。” 他不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的专家身份很稀缺吧?” “我确实不是不可替代。但作为医生的我如果都不去找办法,就只能拿着检查结果告诉患者,你的病我治不了!”故十方并没奢望几句话就能说服他,却字字都有含义:“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等有一天你真正知道我推进‘研究组’的意义,别后悔今天的为所欲为。” 栗萧里容忍不了半点挑衅,“我也提示一句,先是‘研究组’,接下来就是‘记忆门诊’,再就轮到你晋升主任的审核和你那身衣服。” 他看似好心地提醒,“你学医行医十几年,后面是步步高升,还是一落到底,现在还有得选。” 故十方纠正道:“我六岁学认药材,至今学医行医二十几年。”他轻讽,“你手里那点资料实在匮乏简陋。” 栗萧里瞳孔微缩,眸光闪了闪。 “如果说曾经你挽回她的举动让我动容过,如今你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实在拙劣。栗萧里,这样解决不了你们之间的隔阂,这样只能解决掉你自己。”故十方沉声,“你的能力,用错了方向。” 栗萧里的眼神锐利起来:“错不了,我的目标就是你。我要看看,一个一无所有的后来者如何居上?拿什么与我争抢?” 故十方无所谓地一点头,“好好,那你就试试。只是,”他一抬眼,眼神犀利,“别伤到她,不然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态度强硬,没有半点缓和服软的意思。 栗萧里的姿态愈发强势,声冷如刀,“叫停‘研究组’只是警告,奉劝你趁早远离她,否则我会让你跪着滚出南城。” “别奉劝我,奉劝你自己,适可而止。”故十方懒得再废话,说完转身走了,待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星回,他一骇。 星回的目光穿过渐开的门缝,缓缓聚焦在栗萧里身上,他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神情冷寒如冰,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先前栗萧里威胁她,星回只是生气的话,眼下栗萧里的所做所为是真的让星回失望。记忆中他不是这样的,从前他虽然霸道,却还讲道理,现在嚣张跋扈的,像是谁要不顺他的意,他就要致人于死地。 故十方只是一个无辜的外人,他仅凭臆断就给人家安了个第三者的罪名,不分青红皂白介入人家的工作。星回理解不了一点,更原谅不了一点。 她看着栗萧里,眼神中的愤怒抑制不住上涌,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外面设有秘书台,来人会有人通报。此刻,秘书台前空空如也。 栗萧里显然没想到星回会在门外,四目相对的一瞬,他绷紧下颌。隔了几秒,他硬是把语气缓了半分,“什么时候来的?” 他所有的和气,都给了她。 星回却无法像他那样收敛情绪,语气冰冷,“在你说,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时候。” 她冷笑了下,“还要恭喜栗总,一个决策又赚得金满钵满。” 栗萧里的目光默然着力。他不希望星回听到这些,但既然听到了,他也无所谓。他站在原地没动,“没有诚意的话就不用讲了。我要听什么,你应该有数。” 星回深呼吸,竭力克制着,“够了吗?可以停手了吗?” “怎么让我停手你最清楚!我那天说的话依旧有效,你还有得选。”栗萧里朝她伸手,“过来。” “不许你违背本心做任何决定!”故十方拦住星回,回身看向栗萧里:“你不要逼她!” 栗萧里眉心拧起,“我没逼她,我是在逼你。” “那就冲我来。”故十方扣住星回手腕,“走!” 栗萧里微眯眼,“故十方,你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了。” 故十方毫不相让:“你给自己留好退路就行!” 星回嘴唇紧抿,闭了闭眼,“走吧。”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和栗萧里吵起来。 栗萧里眼神骤然一凛,见她转身心火上涌,再次沉声:“星回!” 星回身形顿了下,却终究没理,挺直了腰板走了。 祁常安就离开了一下,再回来见此情形心也慌了下,等星回和故十方进了电梯,他进来,谨慎道:“栗总,关于故医生,我会尽快给您一份完整的资料。” 故十方的信息资料太少,很多东西都查不到,查到的那部分又直接与星回相关,祁常安便先做了一次汇报,刚刚听故十方那么一说,他有不好的预感。 栗萧里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无所顾忌道:“不管他是谁,这一次我都要和他碰一碰!” 星回是他的底线,无论故十方有多强大的背景,他都不让。 祁常安迟疑一瞬,“星回小姐之前两次称呼我‘常助理’,倒像不认识我了。这其中会不会有隐情?”过去五年,他随栗萧里去过那么多次米兰,星回对他并不陌生,从未叫错过他的名字。 是隐情还是隐瞒,栗萧里已经被自己的猜疑灌输了标准答案,他寒声:“我看她连我都要不认识了!” 祁常安无法接这话。 栗萧里冷静又冷漠地吩咐:“通知陈院长,把故十方从中医院调回来,取消他驻院交流的身份。‘记忆门诊’提案,驳回。主任推荐资格,撤销。” 这是要把故十方赶尽杀绝了。 身为特助的敏感让祁常安觉察到哪里不对,他硬着头皮说:“您要不要再和星回小姐好好谈谈?” 栗萧里已听不进去,“出去!” 第32章 故十方把车开到四季公馆,沉默了一路的星回才开口,“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等他冷静下来,我会和他说清楚。” 故十方不想她卷进来,可她又分割不出去,他劝慰道:“他之所以误会也是因为心里有你。‘研究组’的事你不用往心里去,建组本就阻力重重,他这点儿脾气和那些实际困难相比,不算什么。” 言语上的歉意毫无意义,星回一时没言语。 故十方伸手握了她小臂一下,“这件事怪我,如果我早和你说我们在米兰就认识,或许就不会引起他的误会了。” “不怪你,是我没处理好。”她以为栗萧里是气极之下说的疯话,没当回事,否则她一定会再去找栗萧里,避免牵连到故十方。 归根结底是记忆的问题,如果她没有失忆,按原定计划回国,和栗萧里应该已经复合了。失忆若发生在复合后,要好处理得多。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节点失忆?那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故十方非常后悔自己先一步回国,如果他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一定会等星回一起走。 他冗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国前我最后一次去米兰,你和我说,你决定回国了,说你一想到他t以后可能会和别人结婚,会去爱别人,就接受不了。” 所以,分手后她始终爱着栗萧里,确实是为复合而回来。 爱了七年,依然不得圆满。 星回转脸看向车窗外,久久无语。 “把失忆的事告诉他,把选择权给他,对他才公平。”把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解决,隔阂自然就消除了。这是故十方的解决方式。 可在星回看来,此时的栗萧里已经不是刚重逢那个栗萧里了。无论是家中施压,还是等待到了极限,他已经重新做了选择。 星回嗤笑一声,“谁又对我公平了?” 故十方眼瞳不经意敛了下,“我和他的问题,我来解决。他是强者不容置疑,但在某些关系面前,他强不起来。你相信我,我能应对。你只负责处理你们的关系,不要替我说话。听见了吗?” 星回听见了,但没打算听。 栗萧里是那种一看就不听话,且要让所有人都听他话的人,星回则是看起来很听话,实际只听自己话的人。但为了不让故十方担心,犹豫几秒后,她点了头。 故十方盯着她看了半晌,竟没看出破绽,“有好好吃饭睡觉吗?” 星回抿了抿唇,没说谎,“有努力。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故十方点点头,“那就对了。人活一世,对我们重要的东西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自己。” 星回笑了下,“放心,我不会因为他犯混就要死要活折磨自己。” 她这么说,故十方安心不少。 但问题还是要尽快解决。 等星回回去了,故十方打了通电话出去,接通后他说:“您别把我的资料按那么紧,稍松一松手。” 那边问:“你知道那对故、星两家意味着什么吗?星开叙都决定瞒着的事,你要让旁人知道?十方,你要清楚,在星回的事情上,你我都没有决定权。” 故十方抿抿唇,“我会找机会说服伯父。” 那边沉默片刻,答应了。 ---- 栗萧里开完视频会议已临近九点,他把铺了一桌的文件收起来,便看到了星回上次留下的设计稿。他翻开看着,要见星回的念头清晰且强烈。 他最终的目的是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不是把她推向别人。栗萧里把设计稿收好,去了四季公馆。 方知有从外面回来时见他在按门铃,说:“她最近不怎么回这边,基本都在半山别墅住。”见栗萧里不说话也不走,不信的样子,她输密码开门。 星回确实不在。 栗萧里略点头,“谢了。” 方知有忍不住问:“你还爱不爱她了?” 栗萧里看她一眼,那眼神像认为她问得是一句废话,随即反问:“我还要怎么爱她?” “那你就好好和她说话,不要动不动威胁。”方知有不管他栗不栗总的,以责备的语气说:“你是厉害,但不要把你的厉害用在她身上。你能左右她的情绪,却偏不让她高兴,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你要是不会谈,就别找她谈了,去联姻,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挺好。” 栗萧里咬了咬腮,看着她没说话。 送方知有回来的吴歧路见状赶紧说:“什么联姻?没影儿的事。咱先解决那些有影儿的,别置气。”他说着捏了捏栗萧里胳膊表示安抚,“你收着点儿脾气,那丫头和你最像了,吃软不吃硬。” “我在她面前还有脾气吗?”栗萧里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吴歧路搓了搓脸,“千万别上头啊!” 方知有边开自己家门边说:“你说没影儿没用,他不解释不处理,星回那肯定过不去。” “那故十方的事他就过得去了?”见方知有拿眼睛横他,吴歧路啧了声:“你别凶我,我是将心比心。我们老爷们是应该让着你们,但原则问题不能让!” “星回有什么原则问题?”方知有拿手指戳吴歧路左胸口,“她和栗萧里分着手呢,别说和故十方没谈,就算谈上了也不犯毛病。栗萧里要是想复合,请他端正态度!” “是是是,端正,必须端正。”吴歧路被她压制得脾气都没了,只能说:“萧里不可能去联姻,肯定是家里安排的。” 方知有听得火起,“被安排就有理了?网上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再不处理掉,等着星回和他决裂吧。” “网上的东西不处理,应该是栗董的意思。栗、别两家如果真能联姻,强强联合,对于两家集团而言属于利好消息。”吴歧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俩七年的感情了,哪能说决裂就决裂,小孩过家家啊,不能到那一步!联姻在我们这个圈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都知道长辈们最喜欢乱点鸳鸯谱了,成不成的不还得看当事人的意思嘛……” “正常?和着是我较真儿了?”方知有打断他,冷笑,“那祝吴总早日联姻成功,更上一层楼!”她说完甩上门,把吴歧路拦在了外面,边站在门口把有口无心的吴总再次拉黑,“滚回你的圈子去!” …… 栗萧里转头去了半山别墅,他没正式拜访过星开叙,这样贸然前来有些失礼。可他顾不上了,所幸星开叙不在,管家说:“小姐还没回来。” 这么晚了,她不在四季公馆,没回半山别墅……想到她是和故十方一起从俪色离开的,栗萧里脸色阴沉得不像话,他拿出手机打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 栗萧里在电话接通的瞬间竟紧张起来地闭了闭眼,生怕听到别人的声音,如果是故十方,如果是他…… 这一刻,起了杀心,极端地,想要杀死挡在他和星回面前的所有人。 两边都没说话,双双沉默了十几秒。 那端先问:“你在哪儿?” 是星回。 栗萧里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他微吸一口气,“你又在哪儿?” 那端说:“南城壹号。” 她去找他了?栗萧里几乎是立即启车,“我马上回来。” 他争分夺秒往回赶,正常四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一半时间。 栗萧里走出电梯,就看见家门口的星回。她倚门站着,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感应灯映照下,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 栗萧里忽而想到七年前她初次来时的情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好奇又拘谨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在这一瞬间,他想: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栗萧里疾步过来开门,边说:“密码没变,下次回来我不在就自己进去。” 星回刻意看了眼他的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还在。她往旁边退开两步,抿抿嘴唇,“不会有下次了。” “咔嗒”一声,门锁打开。 栗萧里的手僵在半空两秒,他转眸,直视她,“什么意思?” 星回看着他眼睛,“字面上的意思。” 栗萧里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一梯一户的走廊里,他微冷了神色站在她面前:“你回国四个月了,我以五千块为借口让你回来,你说你有新猫了。今天回来却是为了那个故十方,是吗?” 网上栗、别两家联姻的那些动态还都在,他没一句解释就罢了,还反口咬着故十方不放,到底是要怎么样呢? 星回毫不犹豫地承认:“对,我就是为他来的。” 栗萧里眉心蹙起,他手上按下去,“啪”的一声,开了锁的门又关上,“我不希望在这扇门里听到那个名字,听到你维护别人,我们说清楚再回家。” 星回不是来与他和好,他一个有了婚约的人,她没想纠缠,她只是不希望连累无辜的故十方,因此一脸平静地说:“我没想进去。” 栗萧里心中一刺,眼神冷下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星回不和他纠缠这个,试图讲道理,“‘研究组’意义重大,即便不是一朝一夕会有成果,总要有人去做。故十方不是为自己,那是很多人的希望。栗炻既然涉足了医疗领域,那些人的希望也成了你的希望,你该做的难道不是积极推进‘研究组’的成立,让大家看到希望,让希望实现吗?栗萧里,请你不要干涉故十方去做这件事,算我求你!”这是她不顾故十方阻止,非来不可的原因。 然而,她的低头,恰好踩中栗萧里的雷区。 自她回国,几乎每次见面他们都不欢而散,甚至于一句话不合她就能把拒绝复合的话说出口,能维t持联系至今,全靠他一次次地退让。她唯一一次示弱,却是为了故十方。 栗萧里的心被她一个“求”字撕出一道口子,那口子瞬间把前面那些话吞噬,他眼瞳一敛,突然抬手松了下领带,人也朝她逼近,“你为他求我?!” 星回还想说服他,“我代表那些有记忆困扰人的求你!求你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多希望这世上多一些像故十方这样的人,一起想办法救救他们!而你作为仁和的大股东,一个向社会无偿投放了一万台除颤器的人,明明该是和故十方站在一起的人!可你却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改变了自己的立场!栗萧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栗萧里却根本听不进去,他把星回的话全部曲解,“那应该是怎样?你都承认和他有关系了,还要我怎样?” 他欺身上前,把星回逼退到墙边,一手摁在墙壁上,用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之前不是觉得我投放除颤器只为谋利吗?怎么关联上他,我变高尚了?我告诉你,为了我的希望,我会在规则内‘无所不用其极’。他若承受不了,就别企图去做别人的希望!他不配!” “栗萧里,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儿?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他!你为什么非揪着他不放!”星回的脾气也压不住了,她语气急烈,“好,我们抛开‘研究组’,抛开那些所谓的高尚,就论感情。他在米兰帮过我,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对他,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和处境吗?” 这一句又踩在栗萧里心尖上,他掐住她下巴,目光锐利像一把刀,“你有什么是需要他帮的?他能帮的我不能帮吗?你找他帮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又置我于何地?” 星回无奈至极,“你在南城,我在米兰,我们隔着八千公里!” “纽约到米兰不远吗?他离你又比我近多少?”栗萧里认定了,“距离在你心里!你的心跟我隔着八千公里!” 他油盐不进,心被猜疑蒙蔽,非要把故十方牵连进他们这段看似无解的关系里。星回是真的没办法了,她近乎妥协地重申:“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果是,我没什么不能承认!” “不是,是吗?好,你说我就信!”栗萧里扯住她的手,再次打开了门,“那我们之间就没有问题了,你跟我回家!” 他说信了,可这样子哪里是信了,分明是没了理智在发疯。 星回不肯听他的,挣他的手,“栗萧里,我们分手了,你忘了吗?” “那就和好!”栗萧里大力将她扯进屋里,“我从来就没当我们分手了!我一直都拿你当女朋友对待!你想撇开我开始新生活?我告诉你,休想!” 拉拉扯扯的五年,他拼尽了全力攥紧风筝线,一次次赶去米兰,缝缝补补地守护着他们的爱情,向她证明距离不会影响爱,跨国不是阻碍。他做到了,都做到了,她却亲手剪断了风筝线,要和别人远走高飞? 栗萧里失了一贯的克制,他脸色铁青地把她甩到走廊上,一字一句:“你自愿最好,勉强也罢,我都不管。但是,今晚你敢走出这里,我不仅要他的前途,我还要他的命!” 星回被甩得踉跄两步撞到柜子上的突起,背脊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嘶了声。 栗萧里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收手已来不及,盛怒之下他竟没理。 星回缓了两秒,撑着墙站稳,皱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留下做什么?你要强迫我做什么?”她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脸色冷寒地质问:“要我的人是吗?来!你做!” 她的眼神冷冽如冰,连同身上都透出阴冷的气息,把过往的爱意在一瞬间全部冻结。 分手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决绝。那个时候,栗萧里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和不舍,也正是那份残存的情感支撑他扛过了那五年,可这一次,她眼里什么都没了,只剩厌弃。 栗萧里看着面前决绝的星回,心被千刀万剐似的疼。他舍不得,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也舍不得对她做什么。 可他太疼了。 他走上前,伸手揽住星回的腰,另一手捏住她后颈,强迫她抬起头,自己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声音不稳,“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心里的天平在向他倾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我刹一刹车?他的三年,是怎么胜过我的七年的?星回,你告诉我!” 他的声声控诉,眼底的血红终是让星回招架不住,她的心墙毫无预警地倒塌,一时间心痛难忍。给他一句实话吧,让他明白,她没有背叛,她只是……失去了记忆,不然他可能永远都过不去。 星回深呼吸,抑制住声音的颤抖,“我不是隐瞒,我只是……” 后面的“失忆了”三个字都到了舌尖,即将破口而出,却被截断了。 “只是在权衡利弊,没有考虑好要选谁是吗?”栗萧里心痛难抑地把她推离了怀抱,“三年,你瞒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除了刻意,难不成还是失忆忘了吗?星回,别拿烂俗狗血的理由搪塞我!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再不信你!” 星回眼眸骤然一恸,她几乎无法呼吸,视线霎时被泪雾遮住,瞳孔收紧的那一秒,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她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 失忆如同绝症一样困扰着自己,在他眼里却烂俗狗血!他说得那么轻飘随意,否定的不只是失忆这件事的严重性,更像是抹掉了星回在他心里的分量。 星回再说不出一个字。 栗萧里双手捏住她肩膀,低吼:“解释啊,辩解!为了他,骗我!” 星回忽而笑了,笑里夹着泪,苍凉又绝望。 栗萧里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开灯光线昏暗还是错觉,她的目光忽然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和骄傲,黯淡又哀伤,像一颗孤星正缓缓失去光亮,在陨落的边缘徘徊。 一动不动地对视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沉浸在一片未明的混沌之中,他心底深处的痛楚终也抑制不住上涌,眼圈开始泛红…… 如果有爱,南城到米兰也不远。如果没有,近在眼前,她也去不到他身边了。 微微的叹息声中,星回推开了他的手,心如死灰的说:“你说对了,我就是,权衡过后,没有选你。” 栗萧里被戳中死穴,愤怒和绝望的情绪交叠上涌,瞬间充斥了他左胸口,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他的心跳都漏掉了一拍,像是把遇见她那一天多跳的那一拍还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没有了光。沉默片刻后,他挪了挪身体,让开了门。 他放她走了。七年,他没退过一步,这一刻,他再没有心力往前走下去。 星回没有迟疑,走向门口。 擦肩而过的瞬间,栗萧里冗长了呼出一口气,“分手的事怪我,我没处理好夏时的问题,是我对不起你。但论感情,论这七年的用心,星回,你磕一百个头都对不起我。” 星回扪心自问,在一起时自己对他一心一意,问心无愧。她没有说话,决绝地往外走。 栗萧里向屋内走去,缓慢地说:“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我宁可七年前那个雨天,没有遇见你。” 她四处求医问诊,疯了似地想着把记忆找回来,想要记住他更多,他却就这么抹掉了他们的过去。 星回瞬间泪如雨下,她哽咽:“嗯,那今天就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没有以后了,也不再有“我们”。 第33章 星回不确定是不是离开太久不适应南城的气候了,总觉得这个秋天格外冷。早高峰地铁里的人都穿得不厚,她羊绒大衣都上身了却一点不觉暖和。 星回站在地铁门边,目光投向被车窗框定的那一片漆黑,偶尔几点灯光闪过,虚虚地映照出隧道里的轮廓,如同她近期的记忆,微弱且模糊。 不过才过去一周,她的记忆力下降明显,必须要靠做笔记才不至于影响日常工作。星回闭上了眼,短暂的视觉缺失中,又温习了一遍与栗萧里有关的回忆,希望通过反复加深印象拖延遗忘的速度。 他后悔相识了,她却不后悔。即便不得圆满,那都是她倾心爱过的人,不是黑历史t。那个曾经喜欢她的栗萧里,星回想多记住一些。 早会上,叶幸说:“ws-aa大衣的设计稿通过了,俪色下午会派人过来商谈合作细节,确定上架时间。” 星回本以为,旧印与俪色的合作会随着她和栗萧里的彻底结束而终止。没想到……或许这正代表她在栗萧里心里被抹去了,接下来才是两家公司纯粹的业务合作。她垂眸,什么都没说。 下午,祁常安与俪色销售总监来了,同行的还有傅砚辞。 祁常安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栗萧里,陈出新没敢怠慢,带着叶幸和星回一起去迎。 祁常安特意为销售总监介绍,“这位就是ws-aa的设计师,星回老师。” 销售总监姓王,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看面相给人一种性格不错的感觉。 王总监半真半假道:“向老说了,星回老师这么完美的设计我要是卖不爆,就向栗总谏言,撤我的职,吓得我办公室都坐不住了。” 她的设计再好也称不上完美,更不至于获得如此高的礼遇。星回心情复杂,客气有礼地说:“向老高赞了,有劳您!” 陈出新见状以赞赏嘉许的眼神深看了星回一眼。 傅砚辞不是来开会的,他对叶幸说,“听说下周叶总又有新款推出,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先一饱眼福?” 没有傅砚辞的带动,她的男装未必能通过一场秀爆火,叶幸只恨旧印实力不够,签不下他做男装代言,立即安排袁满带他去男装部参观,心中祈祷他能相中一款首穿。 星回朝傅砚辞微一点头,随领导们去了会议室。 会议初始,祁常安把设计稿拿出来,推到星回面前,“最终定稿稍有改动,您先看一下,若对改动有质疑,我会反馈给栗总。” 星回每听人提一次栗萧里太阳穴就会一跳,她克制着,把设计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长款大衣有几处细节上的调整,改动不大,只是微调,完全不影响原有设计,却都是点睛之笔,让衣服的包容性更强,比例更好,照顾到了小个子女生。 星回惊喜,“是向老改的吗?” 祁常安看着她,“是栗总。” 她说不再改一笔,他便根据市场需求,亲自为她完善。 星回沉默下去。 会议继续—— 袁满规规矩矩带傅砚辞去男装部转了转,边悄悄问他:“联姻那事实捶了?” 傅砚辞一脸为难,“我三舅是这个意思。” 袁满一头雾水,“栗总是你三舅?” “不是。”傅砚辞不小心说漏了嘴,索性坦白道:“我三舅是我三哥的爸爸,我三哥是……” “你和栗总是表兄弟?”袁满的聪明劲又上来了,她恍然大悟,“我就说感觉你跟我们组长很亲近,不像是首秀才认识的。” 傅砚辞低声说:“我是看着他们俩谈恋爱长大的!” 袁满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憋回去,“栗总都不抗争嘛,就听父母之言了?我感觉他和我们组长都还喜欢对方,前段时间都像又谈上了一样。” 傅砚辞也不懂,他问就被栗萧里赶出去,他猜测,“我三哥可能是想用联姻这事让星回姐吃醋,弄巧成拙了吧。” 袁满诧异,“栗总不像是会办砸这么点事的人啊,赶紧解释啊,可别最后真联姻了,没有爱情的婚姻多可悲,害人害己。” 傅砚辞啧了声,“你不了解我三哥,他那个人强势惯了。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他训人,没见过他跟谁道歉解释的。” “上位者为爱低头,那才是让人上头的爱情啊!”袁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按言情小说的人物配置,你该是男主智囊团一员,你要发挥作用!” 傅砚辞悄悄跟着祁常安过来自然也是为了这件事,却也实话实说:“三哥不让我管他们的事。他要是知道我找星回姐肯定要修理我,我这是冒了风险来的。” 袁满用自己的小拳头砸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栗总的话你要听,谁让他不只是你三哥,还是你老板。但要选择性地听,因为你是个独立的个体!” 她添油加醋,“要是他们在你的助攻下和好了,你就是首功。栗总不仅不会修理你,还得奖励你!你得拼!” 傅砚辞被逗笑了,“感觉我动作慢一点儿,首功就要被你抢了似的。” 袁满挑眉,“我真能抢下首功,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愁了,栗总不得全包?” 傅砚辞承诺,“他要是不包,我包。” 袁满摸出手机,“重说一遍,我录音为证。” …… 星回从会议室出来时,傅砚辞坐在她工位上玩手机。 她把一杯咖啡递到他手上,“傅老师只喝黑咖,我是知道的。”无论她和栗萧里闹成什么样,她待傅砚辞都不会有异。 到了嘴边的“三嫂”被傅砚辞压下来,他接过咖啡,边针对她“傅老师”的称呼嘀咕:“你就欺负我的能耐。生气就去骂他啊,以前你都敢和他对抗的,越大越怼了,冷战能解决问题吗?” 星回微吸口气,“我们不说他。” 傅砚辞像没听见似的,径自说:“他对你虽然不是百依百顺,但你的话,你的事,他向来走心。他只会对你妥协你又不是不知道。” 星回截断了他,“我说——不说他。” 傅砚辞固执地继续,“凭栗炻的公关能力,网上的事分分钟就可以处理,他之所以不闻不问,或许是在等你问呢。” “小辞!”星回再次打断了他,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进组?” 傅砚辞不答,坚持栗萧里的话题,“他一直在等你,五年都没变过。你都回来了,只要你说一句,他肯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一百步的距离,你一步都不用走,你只要不退,他就能走过来。” “傅砚辞!”星回脸色沉下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如果你没别的话和我说,我要工作了。” 傅砚辞皱着眉,端着咖啡憋了几秒,最后开口时生怕再被打断,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他连轴转了一周!状态比你们分手时还糟糕。连三舅都听到消息去了公司,强制他休息。栗炻蒸蒸日上,不是要破产了,不需要他这么拼。他这个反应,总不会是因为联姻高兴吧?除了你,谁会让他这么不要命啊?” 星回握着笔,指尖因太过用力都已泛白,她背过身去,“小辞,你不懂。” 傅砚辞的声音里透着委屈和难过,“我确实不懂,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五年了连一个误会都消除不掉。” …… 祁常安临走前,特意寻了个空找到星回,“您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栗总吗?”他顿了下,“哪怕是关于设计。” 星回垂眸,“没有。” 祁常安原地站了片刻,想到自己背着老板来的初衷,说:“故医生的事情上,在您看来栗总的做法或许是偏激的。但若故医生与栗总位置对调,我不认为故医生会处理得更好。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栗总是我老板,而是同为男人,我懂他爱一个人的心情。” 他是栗萧里的特助,自然偏向老板。星回没说话。 祁常安继续,“您放心,故医生关于‘研究组’和‘记忆门诊’的提案只是被叫停,他依旧是仁和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在精神学领域所有的东西,包括声名,不会有丝毫折损。过段时间,一切又会回到轨道上。” 话至此,他微凝着面孔,语气略沉,“栗总气成那样,我都做好了准备,只要他吩咐一句,我就去办,让故医生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您肯定觉得我在以强欺弱,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规则都是由强者制定。连上个班,都是老实人挨累受欺负。但栗总不允许我动。” 祁常安一字一句:“栗总说,得给故十方留一条路,因为那条路上,有您在。” 星回抬眸,目光微震。那晚栗萧里言辞狠厉,态度决绝,一副要将故十方逼向绝境的姿态。星回都以为,他是不会收手了。她深感无能为力,已经准备向父亲求援,想尽可能地减少对故十方的影响。没想到—— 祁常安在对视中感受到星回真的以为栗萧里会去伤故十方,他无奈地苦笑了下,“您可以不了解栗总在生意场上的手段,但他对您的爱,您不应该质疑。我和您说过,栗总吃软不吃硬,准确地说,他只吃您的软。您怎么就不能说一句软话呢?哪怕看在过去五年,他做过的那些努力的份上。” 话至此,他微一躬身,“您与栗总之间,我本不该多言,是我僭越了。” ---- 当晚,方知有过来时,星回正在工作间收拾着t什么,旁边的垃圾篓有一些被被撕掉的稿子。 方知有有意捡起来,被星回拉住,她说:“没用了。” 方知有没坚持,问:“找什么呢?” “没找什么。都是从米兰带回来的行李,一直没整理。”星回把手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画的一份半成品的设计稿放下,低头想了片刻,说:“我和他从认识到分手,还有最近发生的事,你大多都知道。有些我没和你讲过,又还记得的,我都记下来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笔记本,“要是哪天我忘了,你不要对我隐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不想活得稀里糊涂。” 她的话没头没脑的,方知有听得一愣,“……啊?” 星回继续交代,“栗萧里之所以误会我和故十方,是因为故医生是我在米兰的房东,我和他认识三年了。但我失忆忘了这层关系,只当故医生是几个月前去中医院看病时新认识的首诊医生。这个前因后果你也要告诉我。” 她翻开手机通讯录,把故十方的号码发给了方知有,“这是故医生的联系方式,要是我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我的情况,他最清楚。” 不等方知有说话,星回又说:“还有歧路哥。不要因为我和栗萧里的关系影响到你和他。即便不能成为伴侣,歧路哥也会是个满分的朋友,你别对人家拒之千里,就正常接触吧,没准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错误能改,但错过的人,就真的错过了。” 方知有反应了几秒,“说完了?还有吗?”不等星回回话,她彻底发飙,“我看你这几天就不正常!天天晚上去训练基地骑车,大半夜不睡觉还在那写写画画,和栗萧里掰了是吧?一个过不去故十方,一个过不去联姻,谁都不肯解释,谁都不肯低头是吗?那既然低不下这个头,就得认了这个跟头!恋一次,失恋两次,次次要命!这种生死恋不谈也罢!” 她说到气头上,把手机砸到星回身上,“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像在交代遗言!能不能别再疯了?”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不是发疯。”星回接住她手机放到一边,坦言,“我的记忆稳不住了,几乎建立不起长时记忆,这意味着,我随时可能再失忆。我不趁现在告诉你,到时候就没人知道我的版本了。” 震惊让方知有半晌说不出话,她猛地想起星回起疱疹时说过类似的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是车祸的后遗症吗?故十方没有办法吗?” 星回抿了下唇,“我失忆应该不是因为米兰那场车祸,也就没有后遗症一说。我可能是得了一种叫‘时间错位症’的记忆病。” 这显然超出了方知有的知识范畴,她眉毛拧成了结:“什么症?” 星回无意让她担心,笑着说:“不是会要命的病,只是有些罕见,会反复失忆,现有的医学治愈不了。故医生也没办法。” “反复失忆”这四个字激得方知有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她缓了缓,硬把眼泪憋了回去,可开口时语气依旧难掩哽咽,“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星回心里清楚,现阶段没有任何办法,否则故十方不会不承认她得的是这个病,他应该是担心告诉她实情,会让她没了希望。 那天故十方在栗萧里办公室说:“难道要我拿着检查结果告诉患者,你的病我治不了?”她心里就有数了。 星回却还安慰方知有,“对,会找到办法的。”说着捏了捏方知有的手,以玩笑的口吻说:“那就有劳方总关照我,做我的记忆补充剂了。” 方知有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可她没有放任情绪,抬手抹掉眼泪说:“我都帮你记着,如果你忘了,我会说给你听。但你最好别忘,方总直播挺费嗓子的,你爱惜点儿。” 星回撑了一周,此刻再忍不住,眼圈也红了,“好。争取不给方总添麻烦。” 方知有憋着眼泪表态,“你的事对方总来说都不是麻烦,因为方总天下第一无敌爱你。” 星回本想调侃几句,免得方知有紧张担心,可想到有一天也可能不记得方知有了,她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万一我连你都……”她哽住,说不下去了。 方知有却懂了,瞳孔骤缩,但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她强撑着说:“那也不怕。从大学开始,我们那些哭的笑的,像人的,像神经病的合影都在。到时候我就按头让你看,告诉你,你和男朋友闹别扭,半夜发疯要去江边捡垃圾,边骂你神经病边找了个大塑料袋说‘这个装得多’的我,是你的富婆闺蜜。” 那个时候真幸福啊,所有她爱的,爱她的人,都在。 如果退倒的不是她的记忆,而是时光,该多好。 星回再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 夜里十一点多,仁和医院所有值夜班医生都被集结起来,急救室,抢救室,手术室,全部严阵以待。 高低音轮换的锐利音调中,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停在门诊楼前。车门打开,神色凝重的吴歧路率先跳下来,祁常安紧随其后。 通常情况下急诊鲜少有精神科什么事,值夜班的故十方迎出来为的是协助其它科室的同事,看到两人他脑子“嗡”地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疾步上前。 救护床上的人不是栗萧里还能是谁? 故十方立即搭手接床,边急问:“怎么回事?” 吴歧路回头见是他,伸手一推,语气坏到极点:“滚开!” “吴总!”祁常安立即出声制止已来不及。 故十方一时不妨被推得退后了一步,却没和吴歧路计较,他看向祁常安,以眼神询问。 祁常安刚刚拿到了故十方的完整信息资料,还没来得及给栗萧里看就这样了。此刻见到故十方,他的心情已不一样,“故医生,能麻烦你通知一下星回小姐吗?” 吴歧路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与众人合力把救护床接到地面上,快步跟着医生往门诊去,边冷声说:“不用他通知,等会儿我去接。我看她敢不来的!” 第34章 星回看到来电显示是“故十方”时心里咯噔一下,她接通后先问:“出什么事了?”没重要的事,他不可能半夜打电话。 故十方一听她声音就知道她还没睡,说:“去叫一下方知有,让她陪你来一趟仁和医院。”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星回腾地站起来,急问:“是栗萧里出事了吗?” 门铃在这时响起,紧接着传来吴歧路的声音,“星回你给我出来!” “我马上来!”星回挂了电话跑去开门,“歧路哥……” “别叫我哥!”吴歧路脸色铁青地打断,劈头盖脸地质问:“我就问你,当年你在风雪夜骑了两百多公里赶去车祸现场接他是不是因为爱?现在呢,那份爱还在不在?” 星回听不进去这些,急问:“他到底怎么了?” “你还管他死活吗?”吴歧路愤怒地指责,“他就一颗心,你到底还要怎么伤他啊?” 星回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可此刻惦记栗萧里的心占了上风,她无意争辩,“我不和你说,我去医院。”话落就要出门。 吴歧路却不允许,一把将她拽住甩进屋里,“去干什么?看他死没死?死了就掉两滴眼泪,不死就继继伤他是吗?” 这话像刀一样刺进星回胸口,她趔趄了两步站稳,喝道:“吴歧路!”等吴歧路住口,她推了他一把,“让开!” 吴歧路不让,他恶狠狠地盯着星回,“栗家有家规,不允许任何人做极限运动。他却因为你喜欢,你爱冒险,凌晨跑出去雨骑。他说在一起时没陪你做,现在还你。保险公司都特么吓傻了,以为要把全部身家赔上了!你却弃如敝履!?我告诉你,不行!没这个道理!” 要不是栗萧里如此失去理智,祁常安都还不敢告诉大老板,老板连轴转了一周,吴歧路也不知道栗萧里和星回彻底闹翻了,栗萧里又被分手了一次。 方知有被吵醒,确认是吴歧路的声音,套了衣服跑出来,“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吴歧路回头吼了一句,“是我发疯还是她要把萧里逼疯?” 方知有毫不示弱地顶回去:“那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她!” “我再不来萧里命都没了!”想到栗萧里还躺在手术室里,吴歧路的眼睛隐隐泛红,“这五年他没在家过过一个年节。他担心你一个人在t国外遇到节日会格外想家,会难过,就放下一切赶去陪你。你要不爱他了你早说啊,何必给他希望,让他一趟趟地往米兰跑?时间是他最高成本的付出,他全给了你,还不够吗?” 星回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还有你!”吴歧路转头看向方知有,“你还问他爱不爱!他要是不爱,这五年是在做什么啊?谁不爱会疯成这样?” 连方知有都骇然,她没计较吴歧路的态度,抓住重点问:“栗萧里去过米兰?” “你应该问他去了多少次!”吴歧路误读了星回眼眸中的震惊,火气愈发大,“你还装糊涂!装得过去吗?就算我没替他数着,这些东西能骗人吗?” 他松开手,拿出去医院前顺手收起的栗萧里的手机,塞给星回:“解锁!密码是你生日!” 屏幕在他们的碰触下亮了起来,屏保照片里,女孩子穿着法式波点上衣,笑容明艳,身旁穿黑色打底配黑白格纹衬衫的男人,眉眼笑意明显,头也偏向女孩那一边。 是20岁亭亭玉立的星回和25岁光风霁月的栗萧里,是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张正式的合影。 星回手抖得厉害,点不下去。 吴歧路抢过手机解锁了屏幕,“墙纸也是你!他每去一次米兰就换一次,都是近期的你!我特么致死都想不到,栗萧里会是个恋爱脑!那可是拥有最强大脑的男人!” 他边骂边打开一个app,命令道:“给我看!数数他去了多少趟米兰!” 方知有推开他站到星回身边,握着星回的手缓慢地向下拉页面,再向下,持续向下,看到“以下为一年前的订单”继续向下,页面不断加载,像没有尽头一样,直到日期显示到五年前,星回的目光停留在“已显示全部订单”,视线已模糊不清。 所有的机票记录都是:南城飞米兰,米兰飞南城——偶尔有几次从其它城市中转,最终的出发地和目的地依旧是这两处。 星回在米兰待了五十七个月,栗萧里在南城和米兰之间往返了二十七次,平均每两个月飞一趟米兰。 难怪他会说:“距离在你心里!是你的心跟我隔着八千公里!”他或许不懂她要怎样的爱,可他用他对她的爱,克服了七个小时的时差,踏平了那八千公里。 星回握紧了手机,越过吴歧路冲到电梯前按键,嫌梯门开得慢,她疯了似的一个劲儿点按键,最后更直接用掌心啪啪地拍。 方知有回身在玄关的衣架上抓了件外套,关上两边的门,拽着吴歧路跟着进了电梯。 星回一句话都不说,电梯到达一楼时抬步就要往外跑,腿却因太过紧张慌乱不听使唤,她向前踉跄两步跪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狼狈又结实。 方知有瞳孔骤缩,冲上前扶起她,边吼吴歧路,“车停哪儿了?” 吴歧路见星回这样忽然有些后悔,赶紧把星回接过来,带着她往外走,到了车前把人塞进后座。可等自己坐上驾驶位,他试了两次居然都没挂上挡。 心有余悸!不敢想如果他刚刚没有去找栗萧里,或者再晚去一会儿,会是多可怕的后果。吴歧路手握住档杆,深呼吸,连续地。 方知有见状“啪”的打开他的手,“起开,我来!”说完下车走到驾驶位一侧,打开车门。 吴歧路没反驳,老老实实换到副驾。 方知有熟练启车,把车驶入街道。 吴歧路的手摸到裤兜里的东西,微一侧身要说话,却被打断。 方知有冷脸冷声警告:“你最好把嘴闭上!再多说一个字,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车,我都让你下去!” “……”吴歧路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他看了眼视线在外面,专注路况的方总,抿紧了唇。 星回在这时出声:“他是出车祸了吗?”不过十几分钟,她嗓子居然哑了。 吴歧路眼睛转了转,没应声。 方知有等了几秒没听到动静,分心看他一眼:“问你呢,说话啊。” 吴歧路咽了咽嗓子:“药物中毒!” 一个小时前,他去了南城壹号,自行输密码开门后,发现屋内漆黑一片,像是没人在。 祁常安明明说栗萧里被栗董赶回来了。吴歧路直奔书房,又去了卧室,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栗萧里,连五千块都不在。 他站在客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边嘟囔,“跑哪儿去了?” 电话通了,手机铃声却在不远处响起。 吴歧路循声绕去阳台。 栗萧里倚着透明玻璃门坐在地上,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着西裤和白衬衫,领带松垮随意地挂在颈间,他眼神空洞,神情萎靡,与往日的严谨和风度判若两人,颓废得不像话。 客厅的沙发正好挡住他坐着的位置,吴歧路才没看见。他咬了咬牙,就要拉栗萧里起来。 那位低低说了声:“别动……”声音嘶哑难听。 吴歧路赶紧开灯,看出他脸色不对,“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栗萧里轻轻摇了摇头,“胃疼,没事儿。” “常安说你这几天总吃药,问你就说胃疼!你确定疼的是胃不是心吗?”吴歧路说着抓了个靠垫塞到他背后,起身回到客厅,想给他拿个抱毯盖一盖,再倒杯热水给他喝,一抬眼看见茶几上的药。 吴歧路随手拿起来看,是个空瓶,又拿起另一瓶一晃,还是空的。他心中警铃大作,仔细一看,两瓶全是止疼药,规格:一百片每瓶。 “我艹!”吴歧路跑回阳台,屈膝半跪在栗萧里面前:“这里面的药呢?你全吃了?” 栗萧里闭着眼睛,低声,“太疼了……” 吴歧路发现他呼吸明显重了,好像很费力,瞬间慌了,边拨120边骂:“你特么是疯了吗吃这么多药?不怕毒死吗?我告诉你,你敢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那个祖宗,为了她你最好给我撑住……” 所幸祁常安带着家庭医生先一步到,给栗萧里做了紧急处置。救护车随后而至,争分夺秒地往仁和医院赶。 路上栗萧里的意识就不清楚了,陷入昏迷前,他细弱蚊声地说了句,“我还是想让她回来……” 狠话说尽,在外人看来的“坏事”也做了,却还是舍不得,想让星回回他身边来。 吴歧路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再去回想,他吐字艰难地告诉星回,“他服食了大量止疼药,导致呼吸衰竭,我从医院出来时刚抢救过来,现在应该在洗胃……” 他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向后座,“我从他手上摘下来的,怕治疗时弄丢了。你的那枚分手时被你扔了,但他这枚他始终留着,最近一直戴在手上,应该是要告诉你,他只想和你订婚约。” 星回接过那枚在栗萧里手上看到的素指,用手捂住了嘴。 方知有在后视镜里看见她的眼泪滚落而下,却硬憋着没哭出声,默默提速。 ---- 洗胃是一种侵入性操作,栗萧里又陷入了昏迷,没办法主动配合,过程中造成了误吸和出血,手术持续了很久。 等待的时间里,星回就站在手术室门口,谁让她坐她都不肯,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故十方看不下去,硬把她按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方知有把从家里带来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吴歧路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方知有。 方知有瞪他一眼,不接。 吴歧路硬把外套裹在方知有身上,随后挪到星回旁边坐下,垂眼沉默许久,缓了语气再次开口,“夏时的事你不依不饶了五年,可你知道他又承受了多少吗?当年俪色的总经理是他二哥,是栗二拍板签的夏时。可姓夏的喜欢萧里,居然借此向你示威,你赌气要求萧里解了她的代言约。他嘴上说让你公私分明,却还是去找了栗二。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低头,就是向栗二!栗二却是个混蛋!他特么明明答应了解约,转头就对外公布了代言的消息。” 方知有本想制止吴歧路,听到这里她忍住了。她猜这其中的波折依栗萧里的性格一定不会向星回解释,她觉得应该让星回知道。 星回只看到了结果,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程。她确定不是自己忘了,而是栗萧里没说过。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吴歧路见她听进去了,继续,“栗家到了萧里这一辈,堂兄弟四个,个个出挑,继承人之争在所难免。栗大栗二为此都杀疯了!萧里哈佛毕业后回国,本可以任意挑一家子公司管理,直接入主栗炻。他却选t择了创业,要自己缔造一个栗氏,栗萧里的栗!可就因为这件事,他转身回了栗炻,只用一个季度就完成了俪色一年的业绩,夺了栗二的权,直到现在还压得栗二抬不起头。” 他忽然一哽,“星回,他是为谁啊?” 星回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他愧疚了五年!每每提到代言的事都在说,你就对他提过那一个要求,他都没办到!”吴歧路也被触动了,声音不稳,“事情的结果确实是让你受了委屈,可他的爱难道不足以抵消那份委屈吗?我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他?他就那一次没做好!就那一次!” 他口中的自己那么绝情,星回都接受不了,她无从为自己辩驳,背脊塌下去。 方知有动容,她握住星回的手,说:“等他好了,你们互相道个歉,就和好吧。” 星回脸转向手术室的方向,仰头去看持续亮着的术中提示灯,把泪意咽回去。 吴歧路双肘搭在膝盖上,耷拉下肩膀,低头不语。 凌晨一点,栗萧里被推进了vip病房,安置好一切,故十方第一个走了出去,接着是祁常安,见吴歧路不动,方知有薅了他耳朵一下。 吴歧路嘶了声,抬眼看她。 方知有朝门口方向一摆头,吴歧路才反应过来,跟着出去了。 星回听到关门声,起身拉开了窗帘,让月光照进来,在确保看清监护仪和点滴瓶的情况下,关了病房的灯,怕光线太亮扰到栗萧里。 她在病床前坐了许久,不止一次小心翼翼地碰触栗萧里的手,确定他手是温的,然后盯着监护仪,确认他的心跳、血压、血氧都在正常值内。 不知过了多久,星回长舒了口气,似是从一场梦境中醒来。她用自己的手轻轻托住了栗萧里的掌心,低了头,额头抵在栗萧里手背上,心跳的频率渐渐回归正常。 监护仪轻微的声响中,她低声:“难怪你那么生气,疯了似的认定我变心背叛。你去了那么多次米兰,我有很多机会告诉你故十方的存在,我也应该告诉你。可我一个字都没提!一次两次或许是忘了,可那是三年!我为什么没提?我一定要知道!” 自中医院重逢,他们的过往如同老电影般在星回脑海中回放,那些争执对抗,妥胁退让,一帧帧,一幕幕,模糊的画面,清晰的爱意…… 星回把栗萧里的手放回被子里,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五官轮廓,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如果是我辜负了你,我拿命还你。” 栗萧里像听见了似的,心跳忽然快了,由原本的七十一下子冲到一百,尽管依旧在正常范围内,星回还是被吓得无意识紧了紧手,她盯着那数字,已经起身要张口喊人,监护仪上的数字又慢慢回去,稳在了七十。 星回俯身,轻轻伏在他胸前,呢喃,“别怕,是我欠你的。” 清晨五点,栗萧里输完液,星回从病房里出来。 祁常安见她脸色很不好,说:“您回去休息吧,医生说栗总疲劳过度,会昏睡到下午。” 星回没应。 祁常安又道:“栗董和夫人来过了,您在里面,他们没进去。” 星回懵懵地点了点头,突然问:“每次都是你陪他去米兰吗?” 祁常安一愣。 星回似乎也不用回答,又问:“我对他态度好吗?” “您……”祁常安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不好。”星回眼神空洞地说:“等他醒了,要是我没来,你告诉他,我那晚说的,都是气话。” 第35章 星回特意去找值班的故十方,再次问:“真的没有可尝试的办法恢复记忆吗?有风险没关系,我愿意承担后果。” 故十方神色微凝,“解决事情的方法不止一种。这种不通,就换一种。等他康复,我们一起帮你把记忆补全。” 星回盯着他,“确实没有办法是吧?” 故十方不忍说实话,“星回,我在想办法,你等等我。” 星回点了下头,神色认真地说:“谢谢你,故十方。”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故十方的名字,这声谢不是以患者的身份说的。等故十方反应过来,她已经和方知有走了。 吴歧路要送她们,星回却说:“今天周末,我回一趟半山别墅。”边推着方知有上了车,替她关上车门,语气无异,“麻烦你了歧路哥,帮我把知有送回去。” 吴歧路扶着车门说:“我先送你去半山别墅。” “不是一个方向,不顺路。”星回说完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吴歧路挠了挠头,“她生我气了?” 方知有轻讽,“吴总骂那么脏还怕她生气啊?” 吴歧路弱声为自己辩驳,“我没骂,我就说了她两句,还不行说啊,我一当哥的。” 方知有耸了下肩,“行说,你就看栗萧里醒了跟不跟你算账吧。” ---- 立冬的清晨,街道上很冷清,路面上的枯叶被风吹得乱跑,透着萧瑟的气息。星回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倒退的街景,一路沉默地回到半山别墅。 星开叙刚起来,见到星回,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这么早回来,找爸爸有事?” 星回缓缓一笑,“想吃您煮的小馄饨。” 星开叙严肃道:“说实话。” “昨晚在医院,有点饿,就直接回来了。”没用老父亲问,星回直接说:“栗萧里住院了,我去看他。” 星开叙蹙眉,“他怎么了?” 星回沉吟几秒,回避道:“脱离危险了。” 星开叙没追问,“上楼洗个澡,等会儿陪爸爸吃早饭。” 星回回房间收拾好自己,都准备下楼了,又走到梳妆台前,迟疑着把那个倒扣的相框拿起来。 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她牵着弟弟星辰的手。 那一年,小星辰还不满十二。五年过去,弟弟长成了什么样子,星回已经不知道。而自她回国,妈妈没找过她,也似乎没通过父亲问过一句。 星回把相框放下,这次没倒扣,而是端端正正放好。 星开叙打完八段锦,换了衣服出来,见星回在厨房煮馄饨,“不是说要吃爸爸煮的吗?” “也不常回来,回来一趟还让爸爸伺候,多不好意思。”星回调着汤汁,“我再给您煮一碗番茄鸡蛋面,您不是最爱那口吗?” 星开叙说:“我女儿做什么我吃什么。” 父女俩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直到吃完,星开叙才说:“等他出院,带他回来吃个饭吧。” 星回用手反复摩挲着杯耳,“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来。” 星开叙笑起来,“这几年,我在一些场合见过他。每次他都撇下别人主动过来和我说话,礼貌又热情,一副恨不得喊‘爸爸’的模样,你说他愿不愿意来?” 星回带小星辰约过会,小家伙说漏了嘴,家里知道她和栗萧里谈恋爱,栗萧里送她回家时也遇见过星开叙,他还说等她毕业就正式登门拜访…… 星回低头笑了,笑着笑着眼眶热起来,她克制着,“我以为,您反对我们在一起。” 星开叙略意外,“我如果反对,当年就会阻止。”可他默许了。 星回抬眸,“那您为什么要把我手机里的记录清除掉呢?” 她在米兰五年,栗萧里去过二十七次,意味着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可她手机里没有一点痕迹。星回才认定,分手后和栗萧里是断联的状态,才觉得即便认识故十方那么久,也没有义务告诉他这个前男友,理直气壮和他对抗,认为他失心疯了,在这个前提下再看他要和别人联姻的事,格外气愤失望,骄傲更让她不肯多问一句。 然而,一切的问题都出在她身上。 不管米兰那场车祸是否存在,星回醒来时只有星开叙在她身边。这个记录,除了父亲,谁会删? 星开叙皱紧了眉心,没说话。 “我和栗萧里分手,我去了米兰。您和妈妈像经历高考后离婚潮一样也分开了,妈妈带走了小辰,她再婚了……”星回两句话概括了五年的变化,她笑得无奈又苦涩,“我遗失的不是五年的记忆,我是把曾经那些我爱的人都弄丢了。” 星开叙脸色不太好,欲言又止。 星回看着他,第一次问:“爸爸,这些真的都是巧合吗?还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您为了维护我,才删了那些记录?” 星开叙因情绪波动胸口起伏明显,可他还是没有解释,只隔着桌子握t住星回的手,笃定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与你无关。” 星回等了半晌见父亲没再说什么,她没勉强,神色平静的说:“没事,我再想办法。” 星开叙去公司时,先送星回回了四季公馆,她说下午要去医院看栗萧里。 星回下车后,弯着腰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星开叙,语声温柔:“爸,您多注意身体。” 星开叙把手伸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小乖,别多想。” 星回点头,最后对司机说:“李叔,辛苦您多照应我爸。”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 傍晚时分,栗萧里终于醒过来,意识到是在医院,他蹙了下眉,看了一圈病房里的人,父母,傅砚辞,吴歧路,祁常安…… 祁常安最懂老板心思,知道他在找谁,凑近了说:“星回小姐陪护了您一晚,早上才走。” 栗场与妻子对视一眼,面色不悦地走了,显然是被儿子的所做所为气到。萧韵则温柔地安抚道:“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有你爸。” 栗萧里眨了下眼,“谢谢妈。” 等母亲也走了,他才哑着嗓子问:“谁告诉她的?” 祁常安没回答,回身看了眼吴歧路和傅砚辞,俯在他耳边说话。 吴歧路就不乐意了,“唉,你们这对主仆不像话啊,当着我们的面说悄悄话!” 傅砚辞笑而不语。 栗萧里听了祁常安的话错愕片刻,像是在消化整理什么,随即神色就变了,似是瞬间恢复了精神,“确定吗?” “百分百确定。”话至此,祁常安低眉垂眼道:“是我失职,您撤我的职吧。” 栗萧里挣扎着要坐起来,动作间看到自己空空的手,“我戒指呢?” 吴歧路赶紧上前扶他,“昨晚你进手术室前我摘下来了,交给了星回。” 栗萧里松了口气,“手机给我。” 吴歧路迟疑了下,“也在星回那。我给他看你去米兰的订票记录,后来一忙就忘了把手机拿回来。” 栗萧里拧眉,“你给她看那个做什么?” 他出门都有专人安排一切,但他太忙,去米兰的行程无从计划,但凡有个空档,或是特殊情况,基本是马上就要走,为了方便都是他自己订票,再通知祁常安做其它安排。 吴歧路挠了挠头,“我看她装糊涂,好像不想承认你去过米兰似的,我一气一急就想用事实让她……”他越说声音越低,后面索性闭了嘴,脑子里只剩方知有那句:你就看栗萧里醒了跟不跟你算账吧。 栗萧里似是猜到他因为自己出事找了星回麻烦,脸色冷下来。 祁常安想了想说:“星回小姐真的像不记得您去过米兰似的,她离开医院前问我,是不是我陪您去的米兰,问我您去时,她对您态度好不好。” 傅砚辞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似地说,“你说我不跳舞的事和三嫂说过,可看她的样子,根本不知道。” 吴歧路忽然想通了,“她看订票记录时的反应,就像是刚知道你去过米兰。” 故十方到俪色找他时说的那些关于“研究组”和“记忆门诊”的话毫无预警地跳出来,栗萧里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不及细想,掀开被子下床,要去找星回。 祁常安阻止道:“您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 吴歧路和傅砚辞也拦他。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象征性敲了下,下一秒,故十方推门进来。他视线在病房内一扫,对着手机说:“她没来医院。” 病房内的人都安静下来。 电话那端是方知有。 早上星回回了四季公馆,方知有知道,她们说好下午一起去医院。可星回一直没动静,都傍晚了,方知有猜栗萧里该醒了,就去对门找她,却发现家里没人,床上平平整整,一点睡过的痕迹都没有,电话还没人接。 方知有慌神了,“她会不会又回半山别墅了?我用给星叔叔打个电话问问吗?” 故十方回想星回清晨时状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用打了,她应该不在半山别墅。” 方知有忽然说:“她给栗萧里留了一封信,栗萧里的手机也在。” 她没打算来医院!故十方倏地转眸,看着栗萧里问:“知道她平时常去哪儿吗?” 栗萧里沉默一两秒,反问:“她摩托车在家吗?” 故十方立即对方知有说:“去看看她的车在不在。” 两分钟后,方知有喘着回复:“车不在库里,整套防护装备都不在。她最近天天去训练场骑车,只做基本防护的。” 之前她去骑车,应该只是为了排解压力。她的车技又不错,基本防护足够。现在呢,栗萧里还躺在医院里,她却穿走了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整套防护装备…… “既然是车祸造成的失忆,那再经历一次车祸能不能就恢复了?比如,我骑车摔了?” “真的没有可尝试的办法恢复记忆吗?有风险没关系,我愿意承担后果。” 故十方耳边回响着星回说过的话,他咽了咽嗓子,却没说出话。 栗萧里已经穿上了鞋和大衣,“南城只有一家摩托车训练基地,在城北。”说着就要出门。 故十方一把抓住他小臂,微用力按住,“祁助理,安排一辆救护车跟着,带上……抢救设备。” 祁常安瞳孔骤缩,惊诧地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绷紧下颌,“去办!” 吴歧路和傅砚辞面面相觑,屏住了呼吸。 ---- 城北的摩托车训练基地是全国为数不多的户外越野摩托车训练基地之一,承办过好几届摩托车场地越野挑战赛。星回十九岁那年还参加过一届比赛,拿了女子组第一名,奖金给方知有做创业基金了,这样才有的“方物女装”。 最近一周,星回每天都到基地骑车。 栗萧里和故十方他们赶到时,站在外面都能听见引擎声。 基地正常运转,有人在骑车,证明没有发生事故。几个男人悬了一路的心稍稍回落几分。然而,工作人员却说:“基地今天不对外营业。” 栗萧里蹙眉,“那里面的车声?” 工作人员说:“有人包场,是个女骑。” 栗萧里展手推开他,就往里面冲。 “哎?你站住!”工作人员刚要拦,被祁常安和吴歧路拦下。 训练基地太大,一眼看不到头,先前的引擎声此刻已完全听不见,显然是星回骑出了视听范围之内。前后不到一分钟,可见车速之快。 老板用对讲机接收到门卫信息,知道有人闯了进来,带着安保匆匆赶来,“你们什么人?找谁?” 栗萧里急问:“包场的女骑叫什么名字?” 老板看一眼他黑色大衣里的病号服,说:“星回。”包场要用身份证,他记得星回的名字。 故十方追着问:“怎么才能让她停下来?” “自然要她自己刹车才能停下,否则会有危险。”老板见他们神色紧张,带着几许安慰说:“这姑娘最近天天来,技术一流,场地也熟悉,应该没事。” 无人应声。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响起了雷声,很快地,下起了小雨,还伴有片片雪花,柔柔地飞舞,飘落。 吴歧路微眯眼,“今年的初雪怎么来得这么早?” 雪很奇怪,像遗憾,像重逢,像告别…… 栗萧里仰头看向天空,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雨雪交织中,引擎声再次响起,愈来愈近,尖锐又刺耳。他们站在观赛台上,看着一道身影在湿地上飞驰而来,进入弯道区域,她整个人向一侧倾斜,贴着地面屈膝压线转向,一瞬间,视线之中便只剩在半空中翻飞的长发残影…… “这是勇敢者的游戏,车技与胆量的竞赛。” “只要上了赛道都是勇士,没有输赢。” “我觉得,所有的体育项目里,压弯是最帅也最激情的。有机会我压给你看……” 栗萧里想起星回每次提到骑摩托车的感受时所说的话,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掐住了,呼吸艰难。 又一个弯道,星回丝滑过弯后,像是有感应似的,她仅用右手握着车把,左手松把,在行进中侧身回头。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 吴歧路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一直不相信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敢在风雪夜骑两百多公里去车祸现场接你!现在我信了!真特么帅!” 这样的星回,栗萧里也是第一次见,全副武装,人车合一。可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收起了天性,乖乖地待在他身边,连雨天要出去骑一下车,都要被责备。 栗萧里心脏疼得都站不稳了,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故十方伸手撑住了他。 速度太快,距离又远t,星回看不清观赛台,可她有感觉,是栗萧里。 他怎么找来的?不管了,他醒了就好,她就安心了。 星回弯腰,毫不迟疑地把油门拧到底…… 赌不赌?赌啊!来干什么的! 这一刻,她站在生命之颠,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唤醒记忆。 下一秒,摩托车压线左转,就要过弯,车速太快,滑胎入弯失控,摩托车在眨眼之间飞弹出去。严重摔车的刹那,摩托车瞬间报废,星回被甩出去近百米。 摔向赛道缓冲区的瞬间,星回想起在家翻看栗萧里的手机,他给她米兰用的号码里发过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决定回国就告诉我,我去米兰接你,风雨兼程。】 栗萧里,这一次,一定要接到我。 第36章 星回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眼前忽明忽暗,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初遇那天,栗萧里加了她好友,眼含笑意把伞给了她,说:“记得还我。” 风雪夜,她从车祸现场带他往回走时,他自背后抱住她的腰,明明是顾及她的安全想让她骑慢点儿,偏说:“别摔到我。” 他定制了戒指,往她手上戴时,扬眉,“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别想跑。” 那一夜,他肌肉紧绷地抱紧她,身体力行告诉她,“这就是全吻……” 她第一次提出分手,他微眯眼睛,斥责,“我说没说过,有问题解决问题,不要随便说分手?” 那次车祸他腿里打了钢钉,为了挽回她,他提前了二次手术的时间,见她来了,示弱地问:“还照顾我吗?” 脑海里关于栗萧里的记忆快速拼凑重建,星回终于在布雷拉画廊看见他的身影。他用大衣把她裹进怀里,唇贴在她耳廓低语:“想我没?” 这是米兰时期的事!她想起来了。头却忽然疼起来,耳鸣得厉害,胸口也发闷。星回感觉到有人抱起她,摘下了她的头盔。她知道是栗萧里,她想睁开眼看看他,可眼皮太重抬不起来,更无法开口说话。 那就这样吧。他在她身边,她在他怀里……星回安心地睡了过去。 混乱的一个黄昏——撞击,呼喊,抢救设备运转的声音,以及像怪兽在咆哮的刺耳又急促的救护车声相继上演。 直到星回被推进了抢救室,栗萧里才感觉到胃里刀绞一样地难受,他扶着墙都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祁常安赶紧去找消化科主任,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任何紧急处置,栗萧里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没忍住呕起来,用手去捂时,一股腥咸冲口而出…… 吴歧路吓得脸色都变了,却抢先一步把傅砚辞扯到一边,边交代:“去病房给你三哥拿衣服和温水。”不给傅砚辞回头的机会,他手上一推,以命令的口吻说:“去!” 傅砚辞到底是年纪轻,没经历过这些事,让干什么干什么,赶紧跑着去顶层的vip病房区了。 栗萧里脸色白得不像话,对比之下嘴角残存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刚刚洗过胃,胃里的损伤尚未恢复,又眼看着星回摔车,情绪和心里受到巨大冲击,吐血不算意外。 故十方冷静地接过助手递来的银针,施针为栗萧里止呕。 他有中医功底全院皆知,正因如此才会被派去中医院做交流。但栗萧里是大股东,消化科主任见他说下针就下针,顿觉不谨慎了,微微变了脸色,“故医生,要不要请示一下院长?” 故十方不理,又施耳针,等压制住栗萧里的干呕,问:“怎么样?” 栗萧里深喘一声,“好多了。” 故十方摸了摸他的脉,“这个时候,她需要我们,你不能有事!” 栗萧里闭了闭眼,点头。 故十方边给他按摩穴位边指示祁常安,“去取轮骑。” 吴歧路把祁常安拦下,说:“我去。你给萧里处理一下。” 故十方才对消化科主任说:“把栗总的药拿过来吧,在这输液。” 星回不脱离危险,栗萧里不会走,他也不能走。 消化科主任不清楚抢救室里的人和栗萧里是什么关系,但见栗萧里没反对,他赶紧去下处方单,取药。 方知有在这时跑着赶来,高跟鞋踩在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异常清晰,像是某种警告。 故十方刚要开口告诉她星回还在抢救室,方知有直接扑向栗萧里,照着他肩膀重重怼了一拳,同时大声斥责:“你满意了吗?她为了想起你,命都不要了!你还要怎么逼她?” 故十方不妨她反应如此激烈,几乎是立即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扣住她手腕把人拉开,边提醒道:“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方知有抽手又去打栗萧里,“会死吗?死了我给你偿命!” 吴歧路出电梯就看见这一幕,冲上来抱住她的腰,把人往后带,“这是干嘛啊?” “要他命!”方知有被吴歧路钳制,身体还在往前使劲,嘴里骂道:“栗萧里你混蛋!她回国多久了,但凡你真正关心她一点,都不会不知道她为什么去看精神科?你却只揪着故十方不放!如果这就是你的爱,等她醒了,我要是拆不了你们,我特么跟你姓!” 吴歧路手上用力,想要把方知有抱远点,可不较劲不知道,看起来娇小玲珑的方总,发起狠来力气大得他几乎要控不住,他大声安抚:“好了好了,咱先不说了,等星回好了,你想怎么他都行!” 方知有连他一起骂:“这话你昨天怎么不对自己说?是谁理直气壮冲到家里去骂人的?你今天再说一句试试!” 吴歧路不犟嘴,马上服软:“我错了!等她醒了,我跪下给她认错还不行吗?” 方知有一脚踹向身后,“你现在就去抢救室里跪!” 吴歧路避不开,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鞋跟,他疼得嘶了声,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消化科主任取完药过来时看见这一幕,不予置评,只把输液架放好,示意护士。 栗萧里垂眼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护士拿着纱布要给他处理手上的血迹时,他条件反射似地躲了下。 故十方接过护士手上的东西,“我来吧。” 护士看向主任,见后者点头,她让开了位置。 栗萧里主动把手伸了过来。 故十方沉默着用纱布和棉签把他手上和嘴角边的血迹清理干净,才给他挷上止血带,消毒,轻且果断地将针头扎入皮肤,埋好针后一抬手,止血带松开,用胶贴固定住,护士同步调好了注射器活塞。 等消化科主任和护士走了,在场只有自己人,故十方说:“她身体器官没问题,临床症状只是失眠多梦。她又是那么个性子,你没看出异样,正常。” 傅砚辞取来了温水,让栗萧里漱口,又让他换下沾了星回血的大衣,边说:“这个时候你别出事啊,不然三嫂醒了看不见你该着急了。” 栗萧里没应声,眼睛盯着抢救室。 星回的情况不好,如果没有那套装备防护,根本撑不到医院,可即便她穿了全套装备,在那么快的车速下,大脑和脏腑依旧避免不了受到损伤,抢救持续了很久。后面院领导都来了,副院长更是亲自上阵,中途星回的病情转为危重,按照程序,不得不下病危通知书。 可星开叙不在,在场的人都没有权利签字。 故十方刚要代签,栗萧里已经接过通知书,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医生时,他沉声:“里面的,是我未婚妻。” 院长神色一紧。 大股东未婚妻的身份举足轻重,他压力倍增,转身进了抢救室。 ---- 星回被推进顶层vip病房时已是深夜,连副院长都说,“奇迹!摔那么重能熬过来,这姑娘的意志力太顽强了。” 但星回的生命体征还是不稳,所幸没恶化到再需要抢救的地步,到后半夜时,各项监测数据终于控制在正常值范围内。 故十方带着祁常安和傅砚辞先一步出去了。 见栗萧里一动不动地坐在星回病床前,方知有站起来。 吴歧路以为她又要发难也站起来,挡在栗萧里面前,一副“求求了”的表情。 方知有推了吴歧路一把,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连同一部手机砸到栗萧里身上,“她给你的,遗书!”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栗萧里的心跟着“遗t书”两个字瞬间碎得四分五裂,他愣了几秒,缓慢地躬身捡起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中悲悸。 方知有转身坐回沙发上去,“看吧,看她交代了什么遗言给你!她没交代全的,我再补充给你!” 吴歧路听她这么说,一口气半晌没提上来。 栗萧里捏着那封写着“栗萧里亲启”的信半晌,小心翼翼拆开—— 栗萧里: 当你看到这封信,证明这一局,我们都输了。 抱歉,未经你同意翻看了你的手机。谢谢你拍下那些照片,让我看到了米兰时期的自己,也让我知道了,那些夹在画本中的银杏叶为什么会有南城的味道。 回国那天,飞机快速上升,又缓慢爬升,舷窗外的太阳正位于初衷地平线上,光线太过刺眼,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很少哭,因为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可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哭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哭是因为解决不了问题。 一如我一觉醒来,记忆莫名退倒回五年前,不完整地滞留在毕业时和你分开那个阶段。发达的现代医学却解释不了! 我跑遍南城所有医院,看遍与大脑和记忆相关的称室,最后连精神科和针灸科都没放过,依旧找不出失忆的根源,找不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你问我夏时的事过不去了吗?那件事在我的记忆里才刚刚发生过不久,痛感还在。你说,过得去吗? 爱意就这样被模糊,我也确定不了你的心意,进退两难。 那晚看你那样,有一瞬间我是要告诉你的,可我的眼泪砸不进你心里,你否定了我要说的实话。那一刻,我真恨你。那是我的沼泽,却被你说得那么轻飘随意。我在你楼下坐了整晚,我差点陷在泥泞里站不起来。 但我原谅你了。我忘的五年,是你的万水千山。失去理智是你对我们这段感情最大的诚意。栗萧里,我不恨你,也不怪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幸与不幸,听天由命。 别怪我做这样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我得自己爬起来。那些我遗失的记忆,包括没对你提起故十方的那三年,我必须要想起来! 如果足够幸运,我的记忆经此一摔恢复了,就像知有说的,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互相道个歉,然后回到从前。 若未能如愿,我又忘了,或是记忆乱了,你就当那晚是我们的结局,把这一页撕掉,重新选择一次。找个比我爱你的,重开一局。 …… 信到这里结束,尽管不足千字,却凝聚着她所有倔强的爱意和勇气。栗萧里指尖冰凉,身体的寒意与眼底的泪意疯涌而至,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难怪那晚五千块一直趴在窗前看着外面,可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一直到天亮,都没觉察出异样。他们见过那么多面,有那么多的机会,他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明知道她去医院看精神科,他攥着她的病历都没去深究原因,只一味盯着故十方。 她还登门求他,她说是为那些有记忆困扰的人,可分明是她在向他求助。他本来该是她的希望,他却亲手掐灭了她的希望。 栗萧里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星回,终是被抽光了力气,他低了头,脊背弯下去。 方知有却还觉得不够,她“提刀”加码,“在很多人看来,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让你取消夏时的代言,是她不懂事。可夏时懂事了吗?她明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向你示爱,制造暧昧向星回示威。换成是现在的我,都要弄死她。你却放过了她!” 方知有声声控诉,“栗总大度,不屑和一个女人计较!可你想过没有,这个女人才是始作俑者,她伤害了星回!你说你爱星回,却在她被欺负时什么都没为她做,那等同于你和外人一起欺负了她!你跑一百次米兰都不冤!” 她转头看向吴歧路,“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替你的好兄弟说一句话吗?因为星回和我说,栗萧里原谅了夏时,她就不原谅栗萧里!她不原谅的人,我原谅不了一点儿!” 吴歧路拧紧了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知有看着病床上的星回,已克制不住哽咽,“她第一次穿整套防护装备为我赢下了方物的启动资金,成就了现在的我。时隔七年半,她再次披上战甲,用命来抵你那些不值钱的所谓深情厚爱!” 栗萧里心神大溃,整个人像被巨浪卷起的孤舟般摇摇欲坠,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尽管竭力压抑,依旧无法控制住肩膀的颤动,疯涌而下的眼泪自指缝中滚落,一滴滴打在信上,洇湿了字迹。 吴歧路再承受不住,红着眼睛低声恳求:“别说了!” 方知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去。 第37章 星回未能在预计的四十八小时内醒过来。 栗萧里沉不住气了,要请专家为她会诊。 故十方对此的态度是,“仁和的医生医术可信,副院长更是国医级别的,他既然说再等等,我们就再等等。” 他又给星回号脉,“她术后的脉,弱到我几乎摸不到,现在流利圆滑,柔和有力,说明她的脏腑功能在恢复,气血逐渐充盈。” 栗萧里蹙眉,“脉象都在恢复了,人为什么不醒?” 故十方瞥他一眼,“没恢复好呗。” “……”栗萧里被怼得噎住,有两秒没说话。 故十方把星回的手放回被子里,“她现在不是昏迷,是昏睡。睡眠是最补的,你别吵到她,之前她被你气得多少天没睡好觉了。” 栗萧里咬了咬腮,“副院长说让我多和她说话。” 故十方反驳道,“那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不停说,你不休息,她还要休息。” 这话实在气人,要不是看在他和星回的关系上,栗萧里必定要还回去,他深呼吸缓了缓。 故十方等着他压下了脾气,去外间的沙发上坐下了。 这是还有话要说的意思。 栗萧里摸了摸星回的脸,确认监控数据都正常,起身出去。 故十方没铺垫什么,先说:“伯父和她说,她的失忆是车祸造成的。她不信。” 星回信里说,找不到失忆的根源,而能让故十方缄口不言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原因。栗萧里这几天冷静下来查了很多资料,心里有了准备,直问:“她病了是吗?‘时间错位症’?” “时间错位症”是罕见的记忆病,再结合到故十方“研究组”和“记忆门诊”的提案,他几乎毫不犹豫便锁定了这个病。 故十方看着他,点了下头承认,“她自己也有怀疑,一直试探我。方知有应该也知道了,她没和你说什么吗?” 病房的门被推开,方知有和吴歧路一前一后进来。 栗萧里看见两人,说:“方总不和我说话。” 方知有闻言看都没看他,哼了声进了里面的病房,照顾星回去了。 吴歧跟着往里面走,生怕方知有误会栗萧里是在挑衅,边低声解释:“他这是向你示好呢……” 故十方抿唇,幅度不大地笑了下,“你是不是不会道歉?” “我说是的话,你要给我示范?”栗萧里神色不动,并不介意被方知有甩脸色,继续先前的话题,“她病多久了?都出现了哪些症状?这是第一次发病吗?以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是星开叙来了。 星回摔车那天,他下午去了临城的门店巡视,接到方知有电话赶回来时已是凌晨。他年纪大了,谁都不同意他晚上陪护,他便白天来。 栗萧里和故十方同时起身,异口同声,“伯父。” 星开叙看了二人一眼,应了声,“嗯。”脚下未停,径直往里面走。 方知有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边说:“您看她睡的,小脸都红了。”她语气轻松,明显是在安慰星开叙。 星开叙明白她的心思,说:“你照顾得好。” 方知有笑了,“等她醒了,您当她面好好夸夸我,不止一次抱怨我心粗不会照顾人了。” 星开叙微微一笑,“我得批评她,被照顾还挑刺儿。”说着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想要去握星回的手。 星回的手却在这时动了一下。 故十方迅速上前,抬手碰了下星回的睫毛,她闭着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下。 这是躲避的动作t,苏醒的前兆。 故十方回头对众人说:“她要醒了!” 方知有激动地抓住吴歧路的胳膊,用力拽了下,“听见了嘛,她要醒了!” 吴歧路被感染,连声说:“听见了听见了。”随即高兴地傻笑。 栗萧里下颌微微绷着,扶在床尾挡板上的手,因过于用力指尖都已泛白。 星回却开始睡得不安稳,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手也在无意识轻抓轻推着什么,像在和谁打架,而随着这些小动作,她的心跳和血压开始变化。 栗萧里不清楚这是代表她马上要醒,还是病情有波动,就要去叫医生。 故十方怕他错过星回的苏醒拦了下,同时接过星回的手,在她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合谷穴按揉。 星回的呼吸缓下来,她甚至还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像是舒服了很多。 故十方通过按揉帮她调节气血,边唤:“星回,醒醒。星回?” 星回听见有人叫她,可她分辨不清是谁,也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很黑,她摸索着走在黑暗里,不知被什么绊倒,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都摆脱不了束缚,直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晃过,她想呼喊求救,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绝望之际,眼前莫名亮了起来,仿佛瞬移到另一个空间。她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星回确定和刚才的身影不是同一个人,她看着对方回头,微微地朝自己笑。 星回却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直到对方要走,心急之下,她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妈妈!” 故十方的手僵住,他转眸看向星开叙。 星开叙的脸色也变了,脚下更是无意识地踉跄了下。 栗萧里适时扶住他手肘,帮他稳住身形。 方知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握住星回另一只手,语气急切而温柔,“妈妈在呢,小乖,妈妈在!” 星回被握住的手轻轻一动。 方知有仔细感受了一两秒,“她回握了我的手!”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她有反应了!” 监测数据回落到正常值范围内,星回又睡过去了。 星开叙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外间。 栗萧里与故十方对视一眼跟出去,还带上了门。 吴歧路给方知有递纸巾,哄道:“别哭了妈妈!” 方知有破涕为笑,骂道:“滚!” 吴歧路轻轻戳了下星回脸颊,“幸亏那天没对你说更重的话,否则你方妈妈也得把我打吐血。” 方知有抬脚在他腿弯处踹了下,“什么叫‘也’?我打吐血谁了?” 吴歧路不妨她这样,差点直接在病床前跪下,他嘶了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胡诌道:“我亲眼看见你把萧里打吐血了!现在没外人了,你敞开和我说说,用的什么拳法?” 方知有就要对他动手,“说不带劲,我还是让你亲身体验吧。” 吴歧路被捶了一拳也不生气,只叹着气说:“你什么时候对我能像对她一样好啊?” “你还要和她比?”方知有瞪他一眼,“梦里什么都有,你去梦里许愿吧。” 吴歧路偏头问:“你们怎么那么要好?你那天还说方物的启动资金是她给你赢的,怎么回事?” 方知有忆起往事,说:“她们的友谊,源自于美女间的惺惺相惜。” 大学校园总有那种无聊的系花投票什么的,她们那一届新生榜单,星回和方知有是前两名,在投票截止的前一分钟,她们票数相同。同学们都以为两个人会并列第一,方知有忽然涨了一票。 星回卡在最后几秒给方知有投了一票,她说:“在我认识的人里,方大美最美。” 吴歧路失笑,“是这丫头能干出来的事。”他又问:“你那么漂亮,追求者肯定很多,怎么会没谈过恋爱呢?” 方知有半真半假地说:“谈恋爱不是玩玩,得奔着结婚去,我又不想结婚。” 吴歧路眉一皱:“为什么不想结婚?” 方知有居然说:“我怕我出轨。” 吴歧路一窒,“行了,你闭嘴吧,别吵着我妹睡觉。” 方知有被他无语的样子逗笑,继续:“我不是搞设计的料,大二的时候就确定目标想开tb店。开店需要本钱,我找爸妈借,他们不借。” 方爸方妈觉得,上学就好好上学,毕业踏实找工作,开tb店做生意不靠谱。 方知有于是打算兼职,星回认为那样攒钱太慢了,要去和星开叙借,方知有自然是没让。 回想当年,方知有说:“她听了我的想法,没打击没质疑,只想着怎么帮我,那种感觉你能理解吗?我当时就觉得,这闺蜜,以后她就是谈恋爱劈腿,结婚出轨,我都得昧着良心站在她一边。” 吴歧路听不下去了,“唉唉,方总差不多得了,被外面那位听见,不是激化矛盾嘛。” 方知有没理他,径自说:“结果没多久,她塞给我一张卡,里面有五十万。” 星回参加了摩托车越野赛,获得女子组第一名,二十万是奖金,其它的是她的压岁钱。她边给方知有塞卡边嘀咕,“你偏不让我管我爸爸借,要是借,他只需要出二十万,可我讹他的那套装备,翻了好几倍,他倒亏了。” 方知有当时哭笑不得,此刻,她眼圈再次红了,“那个时候我真不知道,骑摩托车这么危险,我以为,有那么贵的装备护着,即便摔车,也就擦破点皮儿。” 吴歧路一瞬间大悟,难怪那晚方知有说了那么重的话,栗萧里没反驳一句,事后还能放下身段示好。星回摔车那一秒,不只那笔创业金的含金量在飙升,风雨夜那两百公里也瞬间秒杀了栗萧里二十七次的米兰之行。因为星回给过他们的,是与生命同重的情义。 第38章 外间,三个男人也在就生命的话题而争执。 故十方判断星回随时会醒,有些话不得不提早说:“伯父,您还打算瞒着她吗?” 星开叙没直接回答,先问:“能确定她醒过来时记忆是什么状态吗?” “不能。”故十方实话实说:“她的记忆问题并非是车祸引起,但这次摔车,她颅脑确实有损伤,是否会引发记忆变化,目前无从判断。” 星开叙思考几秒,“那就等她醒了再说。” “再说”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说,他依旧不愿将实情告之星回。 故十方听懂了,说:“她上次发病,忘了和小辰母亲陈女士的矛盾。您选择隐瞒,是不希望她受到身世和罕见病的双重打击。我理解您,所以她问我时,我明明能确诊,却没给她一句准话。” 栗萧里还没和故十方就星回的病情深入交流过,既不知道星回病到什么程度,更不清楚故十方的态度和意见,他没急着说话,继续听下去。 故十方从栗萧里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中判断出,他知道了一切,便没什么避讳地说:“她虽然忘了和陈女士发生过不快,但那段记忆对她造成的精神伤害是抹不掉的。对于和陈女士之间出了问题,她有感觉。” 星开叙神色微动,他转眸看向栗萧里,“你也知道了?” 栗萧里点头,“刚刚知道。” 那天他醒过来,祁常安告诉他,故十方的母亲与星开叙是彼此的初恋,栗萧里一下子全明白了。 星回是星开叙和故十方母亲的女儿,故十方是星回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们之间微妙的情感是血缘的联系。而星开叙和故十方的父亲故长山联手隐藏了这个秘密,为的是保护星回和她的母亲。 提起旧事,星开叙的眼睛隐隐泛红,“星回是以领养之名回到我身边的。小辰的妈妈知道她是我亲生女儿后,再容不下她。那一年,星回被逼得离了家。今年六月初,小辰的妈妈去米兰找过她。我赶过去时,她躺在公寓里,烧到四十二度。她昏睡了整整三天,再醒过来时,把那一段过往,忘了。” 栗萧里神色一凛,完全没想到星辰的母亲陈蓉曾逼迫星回离家,他下意识看向故十方求证。 故十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早猜到星回之所以决定出国,除了失恋的原因外,一定是陈蓉逼的,但星回发病前最后见的人是陈蓉,在他意料之外。 星开叙站在父亲的立场表明自己执意隐瞒的初衷:“我不忍心再拿这件事刺激她,想着既然她忘了,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才抹掉了她和小辰妈妈见面前t那通电话的痕迹。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和谁提起过这些事,怕遗漏什么瞒不住,就清理了她的手机。” 栗萧里恍然大悟。他这几天静下来的时候还在想,即便失忆,手机里也有痕迹,星回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确定不了他的感情呢?他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故十方也想通了所有,他态度不改,试图说服星开叙,“就算失忆了,她也不愿意糊涂地活着,否则她不会四处求医问诊。您不把实情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反而会以陈蓉女儿的身份去乱猜乱想,这会给她带来更重的心理负担,于病情无益。” 星开叙既然有了决定,就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他神色坚决,明显还是在坚持自己。 故十方又站在医生的角度说:“‘时间错位症’本身就很棘手,记忆倒退又比老化更麻烦。她作为患者如果都不能积极面对和配合,病情不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星开叙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急躁又无奈地反驳道:“这个病无药可救,她又能配合什么?带病生存难道就不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了吗?”他气愤地拍了拍沙发扶手,“既然这个病并不致命,又为什么非要告诉她?” “无药可救”四个字把故十方身为医生的无力感拉满,他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说:“医学研究在进步,一定会有新的治疗手段,我们难道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她吗?” 栗萧里在这时抬眼,他捋顺了所有,眼神带着一种迸发的力量,沉声反问:“你们凭什么说不致命?她躺在这里的根源难道不是这个病吗?” 他的神态和语气一样,不容反驳,不容置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令人屏息。 星开叙和故十方齐齐看向他,一瞬间被震撼到,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栗萧里沉湛的目光率先锁定星开叙,逐字逐句,“您是她的父亲,从她有记忆起,就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她的失忆对您几乎没有影响,失忆又能让她忘掉曾经在陈蓉那里受到的伤害。‘时间错位症’本身又不直接致命,您并不害怕,只是出于对女儿的心疼和保护,不愿意告诉她实情。对吧?” 这话讲到了星开叙心坎里,他没有反驳,默认。 栗萧里转眸看向故十方,视线沉而有力,“你是她哥哥,即便她病发忘了你,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走进她的生活。你还是医生,职业习惯让你下意识地想要去安抚和照顾家属的情绪。伯父又是亲戚,讲病的时候你就避重就轻,生怕话说重了他接受不了。” 故十方被言中,他抿紧了唇,眉心蹙起。 栗萧里对两人说完这一番话,似卸了力气,他轻笑了下,那一笑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无奈,疲惫而苍凉,“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和她之间没有血缘的维系。我在她的生命里,只有七年三个月零十天的记忆。这次算我幸运,她虽然忘了过去五年里我们的联系,但至少还知道我是谁,对我仍有旧情。可也是这份旧情,差点害得她没了命。” 他语气忽而变得哽咽,吐字艰难,“签病危通知书那一刻煎熬的心情,我再不想体会一次。” 这话份量太重,砸进了星开叙心里,他脸色变了,用手撑住了沙发扶手。 栗萧里缓了几秒,稳住情绪直指问题要害,“家变没有要她的命,‘时间错位症’也不足以致命,可她被那些和真相脱离不开的人和事裹挟着,最终被情绪压垮了。这一局输的不是她,是我,是我们!那些情绪是我们以保护,以治愈,以爱的名义强加到她身上的。她却用强大的意志力救了自己,更救了我们一次。这样的她,有什么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是我们吧?” 星开叙身体晃了晃,终是没能稳住,跌坐在沙发里。 故十方咬紧了牙关,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相比星回求医时的坦然和自若,他们更悲观脆弱。尤其是他,身为医者,却还在瞻前顾后,连她内心真正所想所求都忽视了。 栗萧里瞳孔一敛,沉声表态:“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意见,我只做自己。等她醒了,她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她什么。我不知道的,就算把南城翻过来,我也要找到答案告诉她,决不再让她涉险。” “至于她的病,”他注视故十方,铿锵有力地说:“有你,有仁和,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再去创造更多的条件,我不相信有我们在,减少不了她发病的频率,控制不了她记忆倒退的速度!” 栗萧里站在那里,周身气场强大,语气绝决笃定,“那不仅仅是她的记忆,更是她的人生,没有谁能剥夺!疾病要夺,我就帮她往回抢!” 故十方眼眶泛酸,他偏头看向窗外半晌,过去握住了星开叙的手,“我们作为她的家属,不能放弃希望。接受或许需要一个过程,但她有我们。伯父,您不是一个人,她也不是一个人。” 星开叙沉默了很久,久到栗萧里和故十方都以为他依旧会反对时,他终于红着眼眶点了头。 栗萧里微微仰头,冗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星开叙离开,故十方看着他,提醒:“未来会很辛苦。” 栗萧里笑了下,说:“她不在我身边的那五年,最苦。” ---- 星回昏昏睡睡了整整五天,栗萧里都该出院了,她终于睁开眼睛,彻底醒过来。她静静地把病房里的人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栗萧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总觉得星回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陌生,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他胸膛微微起伏,像忘了如何正常呼吸一样,思维停滞住了,不敢想那意味着什么。 副院长带着医生们过来会诊,确认星回身体各器官没有排异反应和不良状况,随即把目光投向故十方,等他来确认星回的记忆情况。 那么严重的摔车,且不说星回患有记忆病,即便是个没有任何病史的人,也有可能出现记忆障碍。 这本是三两句话就能完成的事,可像有了某种预感一样,故十方耳边忽然响起栗萧里那句“我在她的生命里,只有七年三个月零十天的记忆”,以此推算,星回的记忆若再次倒退,精神年龄退回到十九岁半,栗萧里于她,就是陌生人了。 故十方看着神色紧绷的栗萧里,久久开不了口,好像只要他不开口,就能把栗萧里留在星回的记忆里。 最后还是副院长看不下去了,提醒了一句:“故医生?” 星回循着副院长的视线转眸,她的目光从故十方的脸上落到他胸牌上。 故十方心口一惊,有数了,他艰难开口:“叫什么名字?”说完弯了腰,把耳朵凑过去。 “……星回。” 故十方偏头,眼睛注视着栗萧里,“多大了?” “……十九。” 骤然的死寂。 栗萧里的思绪被抽空,连喉咙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静止了一样愣在那,被定格在难以置信的瞬间,连呼吸都带了一丝旁人不可察觉的轻颤。 星回在信里和他说,如果她又忘了,就让他重新选择一次,重开一局。可她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重开了一局,新局里,没有他了。 那天她看着他不说话,她不认识他了。 第39章 在方知有的配合下,故十方确认,星回的记忆倒退回了七年前的六月份,刚刚参加完摩托车越野赛那个阶段,距离她和栗萧里初见,只差两个月。 她大脑里留存的记忆,像是刻意避开了栗萧里。 吴歧路就急了,当场就要说话,却被栗萧里拦住。他眼神制止,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病房。 自从星回摔车入院,他如同长在了星回病房,除了洗漱和换衣服,几乎没离开过。这一晚走后,他没再来。 星回醒了,他这个她眼中的陌生异性,没了留下陪护的身份和立场。 栗萧里在没开灯的病房里坐了很久,表情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吴歧路慌了,“你和我说句话吧。什么都行,骂我也行。我最近太不仁义了,都没好好陪你,只顾围着方知有,你骂我两句,狠点!” 栗萧里从自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嗓音沙哑地问:“有烟吗?” 吴歧路身上没烟,他提醒一嘴:“病房不让抽烟。”边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拿着烟和打火机,是去外面现买的。 栗萧里t撕开烟盒外的薄膜,把烟盒在手上磕了两下,取出一支夹在指尖。 吴歧路拇指轻轻一按打火机,“啪”的一声,火焰跳跃而起。 栗萧里把烟递到唇边,含住过滤嘴,任由吴歧路给点着火。他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盘旋着上升,最终消散。那一刻,他眼底一片死寂。 吴歧路欲言又止,也点了一支烟,陪着抽起来。 故十方来时闻到空气中的烟草味,他在门口站了几秒,进来打开窗户,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 吴歧路刚要给他递打火机,故十方俯身侧头,就着栗萧里夹在手指上燃着的烟对着了被他咬在嘴里的烟,动作娴熟,姿势优雅。 吴歧路略意外,“你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我偶尔也喝点儿酒。”故十方笑了下,“我首先是个人,才是医生。” 吴歧路点了点头,“现在感觉你像个人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故十方打断他,“不用解释,懂。” 栗萧里明白故十方过来干嘛的,他终于开口,“在她上一次的记忆里,我最后对她说的全是狠话,我没机会收回那些话了。” 在等星回醒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他有心理准备,星回的记忆可能会再变化,会忘得更多,却没敢想星回会直接忘了他。想到那一晚,是他见过的记得他的星回的最后一面,而他说的全是混话,他不能原谅自己,无法释怀。 吴歧路听得难受死了,“她肯定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然她不会命都不要去摔车。” 他试图安慰,“她才刚醒,情况不稳定,记忆没准还有变化,说不定明早又多想起来两个月呢。”说着把打火机扔给了故十方,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 故十方任由打火机掉在地上,没理会。 吴歧路咬牙,“又不做人了。” 烟雾缭绕中,栗萧里低语,“我还有好多话来没得及和她说。” 故十方依旧没搭腔,他抽完一支烟,起身要走。 吴歧路再忍不了一秒,“不说点什么嘛?” “说什么?”故十方抬手按开了开关,灯亮起的瞬间,他回头看向栗萧里,“你之前对我出手,不就是因为她没告诉过你我的存在吗?现在还不明白?” 栗萧里被突来的光亮晃得眯了下眼,再抬头,目光中有迷惑。 故十方看着他,“我在三年前以房东的身份到了她身边,可在她的记忆里,我一直都是新朋友。她没有对你提起过我,是因为她记不住我。” 栗萧里像被闪电击中,瞬间顿悟,此前星回记忆退倒五年并不是第一次发病,今天也不是第二次。 “我是怎么确诊她患上‘时间错位症’的?是通过她一次次对我的遗忘。”故十方眼睛忽然红了,“算上这次,我被她忘了,十二次。” 过去三年,故十方存在于星回的记忆里,没超过三个月。每次都是他们刚认识不久,星回的记忆就往前倒退,倒退的时间从最初的一个星期,一个月,逐渐发展成三个月,半年,一年。故十方认识她的时间太短,因此一次次被忘。 回想过去十一次的相识,故十方笑了下,那一笑满是苦涩,“这次她记住我的时间最长,足足有一百天,我很欣慰。”话至此,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所以那天说服星开叙后,故十方才会说,未来会很辛苦。栗萧里终于懂了,或许以后,星回再无法永久地,记住他。 ---- 当晚,方知有等星回又睡了,坐在外间悄悄掉眼泪。 吴歧路心疼完栗萧里心疼她,边递纸巾边说:“我被忘了都没哭,她还记得你呢,你哭什么?” 方知有没答,先问:“栗萧里怎么样?” 吴歧路叹气,“他说想睡一觉。” 方知有吸了吸鼻子,“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是该好好睡一觉。” 吴歧路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下,“我得看着点,别再想不开。”边抓住方知有的手感慨,“咱俩好好的啊,可别像他们那么折腾,我这小心脏受不了。” 方知有啧了声,要抽手,“谁跟你好好的?我又没和你谈上?” “那抓紧谈吧,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啊。”吴歧路不仅没松手,反倒挽上了方知有胳膊,“我被他们吓得心跳有点快,你快安慰我一下,最好上个人工呼吸,见效快。” 方知有被气笑,骂了声“滚”,随后又叹气,“他俩怎么办啊?” 栗萧里什么都没说,故十方也没给建议,卖完惨就走了,吴歧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先哄眼前这个,“你叹什么气啊,你该高兴。” “我高兴什么?” “你不是说拆不散他们要改姓栗嘛,现在不用拆了,姓保住了,不高兴吗?” “你怎么不说我跟你姓呢?” 吴歧路偏头往她肩膀上一靠,“你要是答应和我谈,我跟你姓都行。” 方知有无语,“我这正难过呢,你能不能让我先难过几分钟?” 吴歧路闭着眼睛在她颈间蹭了下,“那先说好几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我不能让你生气难过,那样容易长结节。” “……” 翌日清晨,吴歧路在外间醒过来时,栗萧里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 栗萧里一个星期没上班了,回到办公室,听完祁常安的汇报,他拿过纸笔写下一个名字——夏时,屈指敲了下桌面,“她的所有代言、广告、商演,不用耗,直接斩。” 夏时是什么人祁常安心知肚明,他精神为之一振,“我知道该怎么做。” 栗萧里盖上笔冒,淡声:“大大方方做,就让外界知道是我针对她。我看看,谁敢帮她。” “明白。”祁常安又说:“陈出新打过电话来。” 栗萧里知道那位是见星回躺在医院,怕耽误ws-aa大衣的上市,交代:“从下个月起,每周一推出一组新款,四色四组新款,元旦前全部上市。” 这是合作正常推进的意思,祁常安明白了。 栗萧里最后吩咐,“日程调整好,下班后我回医院。” 下午时傅砚辞过来了,说等栗萧里下班一起去医院。 最近几天他每天都和袁满一起去看星回,但两小只昨天走得早,错过了星回的苏醒。陈出新和叶幸,还有星回组内的设计师也都去医院看过星回。可现在星回虽醒了,记忆却再次倒退,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了,反倒不好见了。故十方交代过,暂时不让“陌生人”探视,免得给星回压力。 栗萧里没瞒傅砚辞,直说:“你三嫂不认识我了,也不会认识你,你暂时不要去了。她病了的事,先别和袁满讲。” 傅砚辞震惊,“她连你都不认识了?”见栗萧里不说话,他瘪了瘪嘴,“会再想起来吗?” 栗萧里不知道,他沉默一两秒,说:“先让她养好身体,我们再想办法。” 傅砚辞抹了下眼睛,“那我和袁满说,她需要休息,医生不让打扰。” 栗萧里拍了拍他肩膀,“好。” ---- 医院那边,星回早上醒过来先抽了几管血。 副院长来查完房后,故十方没走,他神色淡定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正式转到精神科,我是你的主治医,故十方。” 星回还很虚弱,但已经坐起来了,她不解地问:“不是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嘛,怎么当精神病治?” 昨晚她就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但她刚醒,谁都没提病的事,只说她摔车受伤,记忆力受损是不是摔车导致,需要进一步确认。 她当时还好奇地问:“记忆力受损是什么意思?失忆吗?我忘了什么啊?”边看向方知有,端详几秒,“你怎么瘦了?头发也长了?” 方知有在故十方的同意下,说:“我开公司以后忙瘦的,留长头发还是你建议的,你说长发更方便做造型,好搭配衣服。” 星回皱眉,“你都开公司啦?不是刚要做tb店吗?” 方知有回答她:“tb店发展成了公司,你闺蜜我都成富婆了!” “这么大的变化不像是一两年的事情。”星回静了半晌,忽然问:“我们,多大了?”方知有刚要说话,她忽然闭起了眼睛拒绝道:“算了,不想知道了,我永远十九。” “……” 此刻,故十方被她精神病的言论逗笑,安抚地说:“精神病学涵盖的领域不只一个方面,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星回没什么耐心地说t:“别慢慢,你还是快点给我治吧,有什么手段都上来,我怪急的。” 说话都还没什么力气,就对他提要求了。 故十方忍笑,“你急什么?” 星回语速缓慢,“一睁眼就抽了六管血,一会儿又要输液,听说有七袋药,下午还有几项检查要做。这一天的安排比我的课表都满。我想出院。” 方知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现在不用上课了,不出院就不用上班做牛马,多好。放心,故医生会给你开病假条。” 星回听不懂,“什么牛马?” 记忆倒退七年多,和时代脱节了。 方知有看向故十方,“我能给她发个手机让她自己百度吗?她这样像个小傻子。” 故十方微微一笑,“先傻两天,就当休息了。” 第40章 栗萧里四点就从公司出来回了医院,刚到住院处就见方知有从楼里出来,他迎上来问:“她今天情况稳定吗?” 方知有晨起没见到他,问吴歧路才知道他居然回公司上班了,心里憋着口气,“稳定,一般不见你,她都挺稳定。” 栗萧里太阳穴跳了下,蹙着眉没说话。 方知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属实是伤口撒盐了,缓了下语气,“还行,下午下地了。” 栗萧里点了点头,“晚上我在。”言外之意让方知有回去休息。 方知有才说:“她说无聊,想要画本,我回去给她取。” 栗萧里转身往车的方向走,“我和你一起去。” 方知有本想说自己去就行,转念一想,他上去了能干什么呢,星回又不认识他,犹豫几秒上了他的车。 路上,方知有主动把星回一天的情况说了说,末了总结,“就很十九岁的心态,积极乐观,没愁事似的,没看出来难过,不像是装的。” 栗萧里想问,星回有没有问起他,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她记忆里没有他,又怎么可能问起他。 方知有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提示似地说:“故十方以主治医的身份和她重新认识了,吴歧路那个神经病,假冒我男朋友也让星回认识了。” 吴歧路不像栗萧里有心理负担,他虽然也被星回忘了,却像没事人一样出入星回的病房,星回的眼睛在他和方知有身上转了几个回合,终于忍不住问方知有:“你有男朋友啦?” 不等方知有否认,吴歧路抢白道:“对,我是她男朋友。”他笑呵呵地看着星回,“我叫吴歧路,‘人生南北多歧路’的歧路。你好啊,小朋友。” 一句“小朋友”就把星回收服了,她弯着眼睛笑,“我看起来是不是就像十九岁?” 回想那一刻星回的神情,方知有忍不住笑,“她对十九岁好像有什么执念。” 栗萧里微怔,他猛地记起,在一起的时候星回说过:“人要是能只长见识,不长岁数就好了,我想永远停留在十九岁。” 栗萧里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十九岁?” 星回笑着抱住他脖子,“十九岁遇见了你啊。” 栗萧里的眼睛又湿了,他本想控制,可眼眶酸得他一秒都忍不了。安全起见,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侧头看向左边,不想被副驾的方知有看见。 方知有懂了他这一刻的失控,终于说:“对不起,那天我话说重了。”她昨晚哭,是想到星回的记忆如果再往前倒退两年,自己也会被忘了。那一瞬,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共情了栗萧里。 栗萧里抬了下扶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表示不用道歉,他缓了几秒,“是我对不起她。我给她的,都是我想给,随手随口能给的,我还自以为是为她好。我不许她骑车,不顾她的意愿安排她去俪色实习,擅自为她规划着未来。我从来都没问问她想要什么,喜不喜欢我这样?” 就像星回羡慕那些有男朋友帮切牛排的女孩子,他却觉得,这么点小事,根本不能表达爱,可他连这么点小事都没为她做过,算什么爱? 方知有没有劝什么,只中肯地说了句:“你做的那些或许有她不喜欢的,她也有过抗争,但她喜欢你,这一个理由,你就赢了。” 一句“她喜欢你”安慰到了栗萧里,却也不经意刺痛了他的心,让他愈发愧疚,更觉亏欠了星回。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四季公馆。 进屋后,栗萧里顺手把沙发上星回盖过的小毯子叠起来,把抱枕摆整齐,看见工作间地上放着一个大箱子,他问:“她要出门?” 方知有探头看一眼,“那是她从米兰带回来的行李。前些天,就是和你闹掰后,才拿出来整理。应该是她发现记忆在波动,借此寻找记忆。” 栗萧里走进去,视线落在书桌上的画本上,他以为是星回的设计图,随手翻开,却在下一秒愣住。 方知有提示,“你数数一共多少页。” 栗萧里一页一页缓慢翻过,整整二十七页,全是他的肖像画,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她摔车那天我才看见。她应该也是直到那天,才搞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二十七张画像。”方知有轻抬眉头看他:“这些你的画像,不是她想你,想像着画出来的,而是你去米兰看她时的样子,你去一次,她画一张。” 爱在这一刻被真诚回应。栗萧里站在那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一幅新画,我看不懂。”方知有留他独自平复,转身去了星回的卧室。 栗萧里深呼吸克制住情绪,小心地合上画本放回书桌上,跟着过去。 方知有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幅画和用项链串起来的他的那枚戒指,“这条项链是她最喜欢的,是星叔叔让五星坊的细工师傅专门打给她的。” 栗萧里接过项链戒指,边用目光锁定了那幅画,他微凝着神色足足看了一分钟,又转眸看了看项链戒指,忽而微微上扬了眉头。 方知有知道他看懂了,问:“什么意思啊?” 画上有两棵树,一棵是没有叶子的枯树,另一棵枝繁叶茂,一片翠绿。两棵树中间站了个人,那人面朝着那棵繁盛的绿树。 栗萧里眸光微闪,“她把自己比作那棵枯树,让我去做另一棵树的春天。” 方知有皱眉,“那不是在推开你?”可看他的样子怎么有点开心? 栗萧里摊开掌心,把那条串了他戒指的项链给方知有看,耐心解释,“她拉着我的手,然后嘴上说,你走吧。” 她用自己最喜欢的项链串起他的戒指,分明就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口是心非的家伙。”方知有笑了下,又叹了口气说:“她不是一个不懂拒绝的人。没遇见你之前,她体面地拒绝了很多追求者。和你在一起后,她不拒绝只是想让你吃醋。这种对你的小心思,她层出不穷。” 栗萧里勾了勾唇,他把画折起来,和项链戒指一起收进大衣内袋里,抬眸,“我喜欢她对我用心思。” ---- 栗萧里和方知有再回到医院时,才一出电梯,就见星回扶着墙从病房里出来。 她被病号服包裹着,尤显单薄瘦小。 栗萧里脚下一滞,站在原地没动。他昨晚想了一夜,又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场“初见”。 方知有不妨他突然停顿,差点没刹住撞他身上。 不远处,吴歧路端着手跟着星回,苦口婆心地劝,“你下午不是活动过了嘛,不会血栓的,不用再走了,走多了刀口撑开我没法交代的人太多了。你替哥想想,求求了。” 星回动作缓慢,一步一挪,“腔镜的刀口很小的,我再多睡一两天都长好了,不会那么容易撑开的。” 吴歧路慢慢跟着,“那你让我扶着,保证摔不到磕不到碰不到,要不哥害怕啊,哥胆小。” 星回摆了下手,“你别扶我!你是知有的男朋友,我和你还不熟呢。” 吴歧路啧了声,“我跟你说不妨碍!哥对你熟悉得很,而且哥这个人就一个优点,对你方姐忠心耿耿。”说着就去扶星回胳膊。 星回一侧身避开他的手,又忽然停下来,“知有应该快回来了,我去电梯口接她。你别跟着我,我也求求了!”言语间就要转身,可她太急于躲开吴歧路,动作幅度有点大,一下子抻到刀口,瞬间疼得躬着身子就要跪下去。 方知有一惊,刚要动,身旁的栗萧里已一个箭步冲过去,抢在星回倒下前,右手自正面撑在她腋下,同时俯身半跪在理石地面上,让星回的手能撑在他肩上。 星回几乎t是半趴着伏在他肩上,她垂眸看着面前那张英俊的脸,有一两秒没说话。 吴歧路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来,松开揽在星回肩膀上的手,退开一步。 栗萧里没敢动,神色紧张地问:“刀口疼了?” 星回回神,就要站起来。 栗萧里却没让她动,他一手自她腋下穿过,右手则放低了移到她腿弯处,随即双手微一用力,打横抱起她时,自己同步站起来,边吩咐吴歧路,“叫医生!” 双脚离地的瞬间,星回的胳膊像有肌肉记忆似地,下意识搂住了他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直到栗萧里把她放到里间的病床上,她都没松手。 栗萧里等了两秒见她不动,也没急于撤开,他双手拄在床上,近距离看着她。她明显瘦了一圈,脸色虽比昏睡时红润了些,却也难掩憔悴,唯有那双乌黑的眼,澄澈灵动,一如当年初见。 看模样与十九岁那年所差不多,却比十九岁那年更让他心动。栗萧里根本移不开眼,要不是方知有适时咳了一声,有医生进来,他都忍不住要吻上去。 栗萧里咽了咽嗓子,“先松手,让医生看看。” 星回受惊似地收回手,“哦。” 栗萧里扶了她手肘一下,“慢点儿。”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转过了身。 医生很快检查完,顺便给星回换了药,叮嘱她说刀口看着不大,但那是几个洞,不能掉以轻心,下地活动时一定要慢走,以免拉扯刀口影响恢复。 星回乖乖应下。 等医生走了,方知有打了吴歧路手臂一下,“还能干点儿啥?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差点摔了!” 吴歧路一缩肩,小声辩解,“我都扶住她了。” 方知有又打了他一下,“你就应该直接扶着她!” 吴歧路赶紧解释,“你问她让我扶吗?她说我是你男朋友,要和我保持礼貌的距离,都不肯和我单独在病房里待着,非要出来等你。” 方知有噎了一秒,瞪了星回一眼,“没事,这个可以分享。” 星回被逗笑了,又小心地用手护住刀口,转眸见栗萧里在看着她,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带点忙乱地用手理了理方知有早上给她扎的丸子头。 栗萧里见状帮她把鬓边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语气温柔地说:“不乱。” 星回抿了抿唇没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 吴歧路见状刚要说话,栗萧里说:“我在你隔壁病房。” 星回抬眸,“我昨天看见你了。” 栗萧里眼睛一亮,“你记得我?” 星回点了点头,“我醒的时候,你穿着病号服站在床尾,正对着我。”她看了眼他大衣里面的西装,问:“你出院了吗?” 栗萧里眼底的失望掩饰不住,语气却温和,“没出院,只是工作有点忙,白天回公司处理些事,晚上回来。” 吴歧路急了,插话道:“你昏睡那几天,他天天来看你。” 星回看向栗萧里,眼神似是有询问的意思。 栗萧里点了下头,“我来看过你。”他停顿两秒,咬了咬腮,终是伸出手,“我姓栗,战栗的栗。” 星回看了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出自己的手,轻声说:“栗先生,你好。” 栗萧里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疼得骤缩了下,却又被那只素白纤细的小手安抚。他五指收拢,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哽,“你好,星回。” 第41章 栗萧里去了故十方办公室。 故十方在看资料,见他来调侃一句,“我以为栗总至少要躲三天呢。” 祁常安把晚餐放下,替老板解释:“公司的事情太多了,需要栗总决策。” 故十方随口道:“反正冬天到了,就让栗炻破产呗。” 祁常安微微一笑,“那故医生的提案就要被永久叫停了。” 故十方看他一眼,评价道:“什么主什么仆。” “故医生过奖。”祁常安客客气气怼完带上门走了。 故十方也不在意,他不客气地打开一个个餐盒,边说:“仁和食堂的菜不如中医院,大股东给改善一下。” 栗萧里淡定道:“这种小事,你和常安反应就行。” 故十方挑眉,“你的特助,我可不敢使唤。” 栗萧里把筷子递过去,“不敢使唤他,却敢使唤他老板?” 故十方失笑,“恢复挺快。” 栗萧里勾了下唇,针对他上面的‘躲’字回应:“你当我这一天是白躲的?” 故十方理解栗萧里需要时间接受被星回忘了这件事,当初他被星回第一次忘记时,也是缓了两天,他没再还嘴,吃过饭进入正题,“伯父今天过来,星回没问陈蓉。她在那段母女关系中受过伤,对陈蓉采取了回避态度。” 栗萧里稍蹙眉,“失忆忘不掉创伤吗?” 故十方解释,“失忆只会让她忘掉事情本身,但心理受到的伤害还在。” 栗萧里虚心请教:“要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故十方的意见是,“还是要尽快把一切告诉她,她不问不代表不想,压抑着会影响她的心理健康。现在是个新的开局,要想延缓病情发展,基础得打好。” 而要告诉星回真相,他们这些人都得在。 栗萧里明白了,“我和院长说过了,全力支持你推进提案,‘记忆门诊’在年底前设立。” 故十方正在喝水,闻言抬眼,越过杯沿看他,“栗总动作倒是快。” 栗萧里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讽之意,说:“我耽误的时间我来抢。” 故十方笑了下,“重新认识了?看起来她对你印象不错。”吴歧路找医生给星回检查刀口时,他跟去了,当时就站在外间。 回想星回看他的眼神,栗萧里的神色瞬间温柔起来,“她应该是对我有好感。” 故十方瞥他一眼,“我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直觉’,但我可以肯定,在失忆的情况下她都知道回避伤害,原本喜欢的人,大概率还是会重新喜欢上。你们谈过恋爱的人不都说一眼万年嘛,类似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是担心星回抗拒他,栗萧里不会一天没出现。他其实是在想,怎么和星回重新建立关系,可所有的准备都徒劳,一见面还是被她的反应带着走。 故十方也不隐瞒,坦言:“我要看你怎么选。如果你没想好一直留在她身边,眼下她忘了,是你最体面的退场。” 栗萧里笑了,是真被气笑的,“试探我啊,她哥?” 故十方哼了声,“要不是看你是她初恋,我还懒得费精神。”鉴于母亲的情况,他希望栗萧里既是妹妹的初恋,也是最终的归宿,因此之前才激着栗萧里去探求真相。 “我今天没在医院,不是在离开和留下之间抉择。我是在考虑,怎么迈过复合那一步,直接和她和好。”可看星回的反应,栗萧里自信道:“搞不定二十六岁的她,还搞不定十九岁的她吗?又不是没搞定过。” 故十方失笑,他提醒道:“你别真当她十九岁。根据她以往病发后的反应来看,她只是失忆,没有失智,她的生活能力非但没有退步,我反倒觉得她越来越聪明。你观察两天就能发现。” 栗萧里神色温柔,“她聪明和她喜欢我,不冲突。” “……”故十方无语地抿了下唇,他晾了某人片刻,问:“来干嘛的?不会就为了和我炫耀她好感你吧? 栗萧里特意过来确实是想确认另一件事,可那是故十方的痛处,他欲言又止。 故十方琢磨几秒明白了,说:“我妈不是因为‘时间错位症’去世的,她生下星回后发生了羊水栓塞,抢救了一天一夜,没过来。” 栗萧里诚恳道:“抱歉。” 故十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我爷爷是中医,我爸是外科医生。多讽刺,医学世家,却救不了我妈。” 故十方的母亲李子故和星开叙是大学恋人,毕业后因异地问题分手。李子故认识故长山时,已经不记得星开叙了,直到经历顺产之痛生下故十方,她的记忆再次出现波动,随后发病变得频繁,她才意识到自己病了。 李子故不愿拖累故长山提出离婚,故长山很爱她,自然是不同意的。李子故的父亲在那个时候因病去世,她回娘家陪伴母亲期间再次发病,记忆退倒回认识故长山之前的大学阶段,她去找了星开叙。 不幸持续,很快地她又忘了星开叙。星开叙再去找她时,只听说她早就结婚有了儿子,没多久,星开叙和陈蓉结了婚。 故十方深吸t一口气:“我妈在临终前记起了所有,我爸说不怪她,怪病,可她原谅不了自己……她给我爸留下遗言,希望我爸把星回送回伯父身边。”因为女儿的存在,在李子故看来,是对故长山的羞辱。 可当时星开叙新婚,故长山考虑再三,还是把星回以女儿之名留在了身边。他真的不怪妻子,谁让她病了呢。直到星回两岁,陈蓉因不孕求医到故长山所在的医院,故长山得知星开叙没有孩子,才把星回的存在和妻子的病如实告之。 星开叙因此给女儿取名,星回。 提起这些,故十方的语气难掩伤感遗憾,“未免陈蓉发现星回的真实身份,影响到伯父的婚姻,我爸不肯带我去看星回,我当时只有六岁,自己找不到她,连她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爸说过,星回长得很好,伯父有带她回去看过我外婆。” 故家父子断绝了和星回的联系,是想保星家父女一世安稳。却没想到—— 三年多前,故长山辗转听闻星开叙和陈蓉离婚了,他们才知道星回离家去了米兰。身在纽约的故十方开始往米兰跑,然后发现,妹妹遗传了母亲的时间错位症。 旧事,故人,都是心里抹不去的痛。 故十方微仰头,好半天没再说话。 栗萧里等他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才问:“陈蓉是怎么发现星回是伯父亲生女儿的?” 具体的故十方不清楚,他只反问一句:“星回有多像伯父你看不出来吗?” 栗萧里从没怀疑过星回的身世,自然不觉得人家父女俩相像是问题。可对陈蓉而言,养女越长越像丈夫,问题就大了。 “当然,她和我也像,我们的眼睛像妈妈。”故十方半真半假地斥责,“她看夜诊那次,我同事一眼就看出来了,就栗总你无知无觉。” 栗萧里咬了咬腮,“明天我就去看眼科。” 故十方没忍住,笑出来。 从故十方办公室出来,栗萧里本想再去看一下星回,她却在他的病房。 栗萧里站在开着门的病房门口,听见祁常安在说话—— “栗总毕业于哈佛,主攻经济学,同时拿了哲学的学位。前期栗总是自己创业,短短几年,创办的公司就跻身了行业前三,后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回的栗炻。我是那个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栗总一路高升,从主管一家子公司到兼管两家子公司,再到现在的执行总裁,不过才五年……” 栗萧里听不下去了,走进去,“在帮我投简历?” 星回见他回来站了起来,目光清澈带崇拜,“栗先生。” 栗萧里注视她的目光专注,他关心道:“刀口没疼吧?” 星回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当时也没那么疼,可能有点紧张。” 祁常安适时说:“星回小姐来给您送水果,说感谢您前几天去看她。” 星回眉眼含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挑了几样。” 栗萧里的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说:“我不挑食,都行。” 星回眉眼微动,“那不打扰栗先生休息了,我回去了。”说着就往门口走。 栗萧里跟着她往外走,“我送你。” 不到一分钟,他回来问,“我单身未婚,和她说了吗?” 祁常安噎了一两秒,“……还没说到。” 栗萧里轻斥,“没一句正题。” …… 翌日,栗萧里全天都在医院。在他的暗示下,方知有和吴歧路晨起就走了,方知有更是懂事地把星回“托付”给他关照。 痊愈的栗总让护士给他在手上埋了针,以一副坚持治疗的姿态,坐实了病友的身份,坦荡地到隔壁病房陪护星回,还怕星回输液无聊,把俪色要在元旦推出的新款给她看。 星回顿时来了精神,边看边说:“这是你们公司的机密吧,你不担心我是商业间谍嘛?” 栗萧里好笑,“你要间谍给谁?” 星回皱眉,“对啊,忘了问知有我在哪里上班了。” 栗萧里试探着挖陈出新的墙角,“考虑来俪色吗?” 星回想都没想拒绝,“不给你打工。” 栗萧里不解,“为什么?俪色有发展空间,薪资也是行业第一。” 星回居然说:“我们是病友,是平等的关系。我去了俪色,你就是我领导,我就不硬气了。” 栗萧里看着她,“你要硬气起来干什么?” 星回带着几分羞涩看他一眼,垂眸看效果图,“反正我要平等。” 栗萧里莞尔一笑,捏捏她松散的丸子头,“嗯,记住了,要平等。” 星回歪了下头躲开他的手,“你别弄乱我发型。” …… 算上昏睡的时间,星回已是术后一周,她这个创造了生命奇迹的人基本可以正常饮食。祁常安根据故十方给的营养食谱给老板和未来老板娘送来午餐。 星回的胃口明显比前一天好,才一动筷就要去夹虾。 栗萧里在某一瞬间突然搭了神经,想到她从前说过的关于牛排的话题,下意识拦了下。 星回生怕他不知道,“我不用忌口了,故医生要我多补充蛋白质,有助身体恢复。” “我知道。”栗萧里说着拿起一个虾剥起来,听她嘟囔一句,“不让人家吃,还馋人家,不厚道。”他勾了勾唇,轻责,“怎么那么心急?” 星回不理他,又去夹鱼,栗萧里把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先吃这个。”随后又夹了块鱼放在自己碗里,把刺挑出来才推给她。 星回没那么娇气,忙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栗萧里神色不动,“你手上埋针不方便,我来。” 星回看了眼同样埋了针的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隐隐透出一种力量感,“你好像很会照顾人。”她说得很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感慨和试探。 栗萧里抬眼,面前的女孩子睫毛长长的,眼睛很亮,他沉吟一两秒,低声,“这么点事,我学了七年。” 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蓦地一动,星回眼底涌起很深的情绪。 下午星回有个检查要做,栗萧里陪她去核磁室。经过门诊大厅时,她忽然停下来。 栗萧里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又脏又破单衣,像是流浪汉的男孩在和保安说着什么。 门诊大厅人声嘈杂,听不清内容。 栗萧里虚揽了下她肩带她往前走,“去看看。” 走得近了,才听见男孩说:“我爸在急诊,我带着妹妹过来的,医生让我来交费……”边用胆怯的眼神看着保安。 保安的语气还算温和:“我看你在这站半天了,你要交费得去排队。” 男孩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一沓钱,重复,“我来交费,我爸还在等着。”他边说边往后退,手上摆弄着缴费单,极力要证明他真的是来交费,似乎是怕被驱赶。 星回走近,拿过他手上的单子,看了看上面的数额,问:“钱不够是吗?” 男孩看了下手里的钱,嘴一瘪,只叫了声,“姐姐……”就说不出话了,显然他清楚钱不够,可爸爸等着他交费治病,他才在这里徘徊不走。 星回回头看向栗萧里。 她身上没有现金,手机还在方知有那,一时间拿不出钱来。 栗萧里沉默一两秒,侧眸,“常安。” 祁常安会意,从星回手上接过缴费单,对男孩说:“你跟我来。” 等他们按程序排队交完费,栗萧里交代一声,“去看看。” 祁常安一点头。 等待检查的时间里,星回垂眸说:“晚上知有来了,我把钱还给你。” 栗萧里语气温和,“不用。仁和有医疗救助中心,走一下程序就行。” 星回偏头看他,“你这样做不符合流程,走不了程序的。而且,医疗救助也有审核标准,不是什么情况都能被救助。” 栗萧里一笑,“我是仁和的股东,有权改程序改标准。” 星回神色黯淡下来,“我猜这样的事在医院常见,可那个小孩看起来比我弟弟大不了多少,他要救他爸爸呀。” 那个男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比星回记忆中星辰的的年纪确实差不多。 栗萧里注视她,“我知道。” 星回咬了咬唇,“我以为你会说我。” 栗萧里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说你什么?” 星回眨了眨眼,“说我多事,给我讲大道理。” 这世上,由于支付不起医药费放弃治疗,看不起病的底层人太多了。栗萧里自认是个好人,但他没时间没精力去关注这种人间疾苦。 换作从前,他会和星回说,好人不代表要无偿做好事。好人做好事要有度,你帮得了这t个,帮不了那个,帮得了这次,帮不了下次。他可能还会信手拈来地给她讲一个‘好心助人,在自己需要帮助时却无人援手’的案例。他还可以像上次她用aed救人那样,强调在助人过程中要注意程序。近而告诉她,今天这种情况,急诊的费用只是个开端,那位父亲后续的治疗,那一家人的生活,都是问题,她不该,也承担不起那些。 栗萧里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帮忙,且每个理由都有道理,但他今天打破了自己的原则,不是要借由这件事在星回面前建立好人的形象,而是星回回头看向他那一秒,那个脆弱无助的眼神让他瞬间有所悟,她不是要他百分百的理智,更不是要讲大道理的判官,她是要靠山,要共情。 栗萧里揉了下星回的小脑袋,说:“你的善良,胜过所有道理。” 第42章 当晚,方知有和吴歧路一起到医院来吃晚饭。 见栗萧里边照顾星回,边旁若无人地和她说着小话,两人都有些诧异,显然是觉得他们进展太快了,但又觉得本该如此,毕竟他们是爱了彼此七年的旧恋人。而为了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两人又默契地找了个不能陪护的理由,把星回交给了栗萧里。 星回无语,连栗萧里都有些措手不及,他给刚走的吴歧路发信息:【你是忙着和方知有谈恋爱去了?】 吴歧路秒回,【我倒是想。可她不和我谈。我和你说,我快没耐心了。】 栗萧里眼下没心思管他的事,只说:【在星回眼里,我只是刚认识的病友,晚上陪护不方便。你把方知有送回来。】 吴歧路振振有词,【再过几天她就要出院了,你还不抓紧?明天等你好消息!】 栗萧里直接把电话打过去,问:“什么好消息?我还能发张结婚请柬给你?” 吴歧路笑嘻嘻地说:“我要坐主桌!” “对牛弹琴。”栗萧里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显然,他不可能留在星回病房,外间也不行,他就对星回说:“我不关门,你有事就叫我,我睡眠很浅。” 星回其实不认为有陪护的必要,她昨晚还让方知有回去睡呢,可方知有把她托付给栗萧里,她怪不好意思的,“我没什么事,你安心休息吧。” 栗萧里把握着时间回了隔壁,结果等他处理完公事正准备休息,和他说过晚安的星回居然来找他。 栗萧里看了眼她的穿在病号服外面的大衣,“房间里冷吗?暖气没开?”边很自然地握了下她的手,是真以为她冷。 “不冷不冷,我就是……”星回缩回手,偷偷看向护士台的方向,“你能送我下楼吗?” 栗萧里把她让进来,免得她还要担心被护士发现,问:“你要下楼干什么?” 星回指了指窗外,“外面下雪了。南城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我想出去走走。我好多天没出屋了,可顶层病房区管理严格,护士肯定不让我下去。我看他们好像都挺怕你,说话做事都看你的脸色,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她倒是观察得仔细,连旁人对他的态度都注意到了。 栗萧里嘴角噙笑,问了句不相关的,“你怕我吗?” 星回的大眼睛转了转,“我们是病友,我怕你干嘛。” 栗萧里把掌心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几乎是将她圈进了怀里,“真不怕?” 他气息太近,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星回心跳加快,结巴了一下,“不……怕。” 栗萧里温柔地注视她两秒,低头,凑在她耳边说:“不用怕,我很和气。”随后轻掀了下她大衣前襟,确认病号服外面还套了件针织开衫,足够保暖,说:“等我一下。” 星回缩了下肩,就要去开门,“我到外面等你。” 栗萧里拦住她,让她去沙发上坐,“没事,我不介意。”说完去换鞋穿上大衣,等他收拾完回身一看,星回像个被罚站的孩子似的背对他站在墙边,低头看着地面。 栗萧里好笑,“我穿得整整齐齐的,你害羞什么?” 星回脸上一热,推了他一下,转身往外走。 栗萧里在她身后跟着,到了电梯间,护士见到星回就要说话,他一抬眼,护士立即站起来,“栗总。” 栗萧里微一点头回应,揽着星回的肩进电梯,按了一楼。 电梯一路下行,他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 到了一楼,星回抢先一步走出去,避开了他的手。 栗萧里莞尔,落后她半步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住院部大楼,站在廊檐下没动。 雪比先前更大了,漫天飘洒,地上已看不到路面,全被覆盖上一层白。已是深夜,外面没什么人,昏黄的路灯映衬下,远处的街楼和楼房都变得模糊,安静又清冷。 星回在这片雪里,仿佛有所感应般,她转眸看着身侧的栗萧里,拿目光细细流连他的五官,像在他脸上寻找什么。 今天一天,她总是用这种复杂的目光看他,带着探究和审视,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柔又戒备,像在辨认什么。栗萧里不免有所期待,期待她能认出自己。 他没说话,只把拿在手上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 星回低头,围巾是披肩款,明显不是男士的。 栗萧里以保暖为前提,把她的小下巴和嘴都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星回看着他微蹙着眉为自己整理,像是在为不会系造型犯难,她试探着问:“没给女朋友系过吗?” 栗萧里手上顿住,抬眸,“没有,以前不太会照顾她。” 星回心尖颤了下,她态度忽转,就要把围巾摘下来,“我不冷。” 栗萧里按住她的手,“那也围着,小心感冒。” 星回不听,挣开他的手,去扯围巾。 栗萧里意识到她生气了,他一时找不到原因,语气格外温柔,“围巾是新的。” 星回闻言倒没再扯围巾了,她把脸转向一边,发脾气似地不理他。 栗萧里重新给她围好,又把她大衣的扣子系上,边柔声解释,“我看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降温,就备了一条,想着你出院的时候可以围一下。” 星回视线转回来,盯着他看了几秒,像在确定他话的真假,然后往台阶下走。栗萧里手臂拦在她背后,生怕她滑倒,但没碰她。 雪越下越大,雪花像羽毛似的在空中盘旋。星回踩出一排脚印,然后回头去看,“小时候一遇到下雪天,我就带弟弟在院子里踩脚印。他人小步子也小,踩得乱七八糟。” 她从醒过来,家里人只见过星开叙,即没问陈蓉,也没提星辰。可今天她提了两次弟弟了。栗萧里沉默着,没接话。 星回还告诉他:“我弟弟比我小十岁。 栗萧里故意逗她,“你十九,那他应该是九岁。” 星回已经知道自己的实际年龄了,听出来他在取笑自己,回敬一句,“你数学还怪好的。” 栗萧里勾了勾唇,“你猜我多大了?” 星回轻声说:“转年三十二。祁助理昨晚就差把你的简历打印一份给我了。” 栗萧里心神一动,“他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星回的视线和他的在半空中接触了下,迅速移开,“不明白。”边转身继续往前走。 “你明白的。”栗萧里依旧落后她半步跟在后面,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如果只有十九,还真有点小了。” 星回听懂了他的话外音,脚步明显快了。 栗萧里偏头看了眼别处,笑得无声,随后跟上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地滑,小心摔着。” 星回怔忡,待回神就要抽手,“不会的。” 栗萧里攥住她的手不放,“要么这样,要么回去,你选一个。” 骨子里的强势一时改不了,他言语间明显带了几分不容反驳的气势。 星回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栗萧里意识到自己语气严肃了,缓了下,“我带你出来的,万一给你摔了,你的主治医会责怪我。” 星回没动了,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你不是仁和的股东嘛,那就是故医生的领导,他就算有意见应该也不敢责怪你。” 栗萧里侧眸看她,“别人肯定是不敢,他不惯着我t。” 星回笑:“故医生很和气啊,比你和气。” 栗萧里心想这是血缘的影响吗,怎么在她心里,故十方永远比自己和气?他有几秒没说话,之后故作不知地问:“你的情况,故医生怎么说?” “他说有点复杂。”星回低头看着地上的雪,“医生说有点复杂,肯定是非常复杂。” 栗萧里神色微动,他发现失忆后的星回确实更敏感。他刚要说话,又听她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把自己劝好了。” 栗萧里被她逗笑了,“你怎么劝自己的?” “我当然不想失忆,七年半呢,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把记忆找回来。万一不行,就过好现在吧,现在的路更重要。这么一想,失忆好像就没那么可怕了。”话至此,她停下来,往他前面站了站,由并肩的姿态转换成面对面,“我就是担心,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栗萧里低头注视她,“什么重要的人?” 星回看他的眼神又复杂起来,“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四下寂静,昏黄的路灯把一片一片的雪花映得晶莹剔透,那雪落在她头发上,肩膀上,像是带着某种眷恋与不舍,久久停留。 栗萧里视线下移,看着雪地上他们的影子,忽然没了等她辨认的耐心。今天特意留下来,为的就是找机会告诉她,他是谁,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他几乎是冲动地问:“想听故事吗?” 星回似有所感,“你的故事吗?” 栗萧里在心里说:我们的。他没答,带着她往前走,边说:“七年前的冬天,我去哈城出差,返程时也下起了雪,和现在的雪一样大……” 四个小时的车程并不算远,但那样的天气,又是晚上,不赶时间,真的没必要非走不可,他却不顾合作方的挽留执意回去。 栗萧里倒没大意,时刻注意着路况和车速的控制。路上却不止他一辆车,能见度又低,等他看清前面肇事了要刹车,后车已驶近,双方的刹车距离都不够了。他只能稍微向左掰了下方向盘,尽量减少前车对自己驾驶位的冲击。后车“砰”地撞上来,伴随着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乎没什么缓冲地以挤瘪后座的力道逼近他。 “安全气囊弹出时,我想到了……”他把到了舌尖的那个“你”字咽回去,说:“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当时还不是我女朋友的那个女孩。那个时候,我们认识了五个月……”大衣口袋里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忽然不安分了,要挣开。 栗萧里手劲不松,更紧地握住,轻哄了一句:“听我说完。” 星回意识到他是要讲和女朋友的过往,心中挣扎,她抿紧了唇,绷起了小脸。 栗萧里更确定她对自己的好感,他走得很慢,迁就就着她的步子,“我当时的意识模糊了一瞬,感觉车身动了两次,是后面的车没刹住造成的二次碰撞。” 所幸都不是大车,没有造成他更大程度的伤。完全清醒后,栗萧里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他俯身去摸,在腿上摸到湿黏的液体,是血,而一个简单的俯身动作让他疼的额头都冒了汗。 他趁手机还有电先打电话报警,再打给堂兄栗远之。 随后为安全起见他该下车,可外面雨雪交加,他拖着一条伤腿能转移到哪去?安全带卡扣还失灵,他凭一己之力根本出不了驾驶舱。 现场混乱不堪,伤者很多,一个医生都没有,除了自救和互帮,只能等待救援。栗萧里做不了其它,只能在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情况下等待兄长的救援。 南城那边,栗远之带着救护车和医生赶到高速口时,高速已经设了卡,封了。现场亮如白昼,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帐篷里站满了人。他打听之下得知,哈南高速双向四车道全因车祸堵了,短时间内很难疏通,救援的大部队过不去,相关部门调来铁骑队,要先往现场送医生过去,救治重伤者。 当时星回是从傅砚辞那里听说栗萧里出车祸了,她从学校出来找到栗远之,为确保栗萧里能及时获得救治,她让栗远之把医生给她,她带去现场。 栗远之认为是胡闹:“我疯了嘛,让你一个小姑娘去?” “可救护车根本过不去。”星回指着自己的摩托车:“但它能!” 那是栗远之第一次见星回,小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肃容下眉眼冷静,有些许内敛,一米六几的身高,在女孩子中不算矮,裤装配机车,看起来挺酷的一个人。 栗远之不清楚星回和栗萧里是什么关系,但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还要骑摩托车赶去现场的,一定不是普通关系。 他看着面前纤瘦单薄的女孩子,实在不能应:“你不能去,我再想别的办法。” “大哥你心里清楚,连救援队都知道,这种天气下,还是深夜,山路更不安全,他们才不绕路,而是调铁骑过来,逆行都要走高速。”星回心急如焚地看向即将出发的铁骑队,理智地说:“确认的已经有五个车祸现场,近三十辆车连撞,还有四辆大巴车,有多少人需要救治?救援的医生一批才能送过去几个?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我们自己有医生,有最佳的交通工具,难道还要在这坐等吗?他等得起吗?” 星回逻辑清晰的几连问字字说到点子上,栗远之犹豫了,“可你……”终究是不放心,不敢松口。 星回双手抓住他手臂,“我在训练基地受过训,参加过摩托车越野赛。我车技很好的,大哥你相信我。” 栗远之作为栗家年轻一辈中最大的,向来护短弟弟,那一刻亲情占了上峰,他去找现场指挥,要让星回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铁骑队,带着他带来的医生赶去栗萧里所处的车祸现场。 指挥官一听是个女孩子,坚决不同意。 星回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当场写下免责书,掷地有声地表态,“有任何危险,我自行承担。” 指挥官皱眉看着她:“现场有你什么人?” 星回眼神坚定地说:“我喜欢的人。” 栗远之呼吸一窒,他一把抢过免责书,刷地一下撕成两半,“不行,你不能去。”他以为星回是栗萧里女朋友,怕万一她出危险,没办法对栗萧里交代,先反悔了。 星回按住他的手:“大哥,我真的能行,他在等救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出事。”她把证件亮给指挥官,语气不容拒绝:“如果你们不同意我跟着铁骑队走高速,我就绕路走乡道!” 那一刻她的坚定,没人拦得住。 星回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她真的去了现场?” 栗萧里点头,“当时我手机已经没电了,什么消息也得不到,耳边全是哭声和求救声,身上越来越冷,人都快冻得没知觉了……” 雨雪夜,连环车祸,死伤不明,重重叠加,有如末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星回是末日里唯一的光,看似微弱,却照亮了他整个世界,在他险些坚持不住时不顾风雪地赶来。 栗萧里克制着,“她本该是被保护的人,却在那个风雪夜骑了两百多公里,在油表报警时把我从事故现场接回去,送上等在高速口的救护车,保住了我一条腿。” 话至此,栗萧里松开了她的手,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 星回已经猜到是他女朋友亲手写的免责书,她看见那半张纸上写着:【我自愿前往事故现场,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星回想象着风雪夜他们回城的画面,眼圈红了,她感动且真诚地说:“你女朋友好爱你。” 她一直都有好好爱他,从未辜负那一夜的勇敢。他却没有护好她,伤了她的心不说,还让她孤身在外漂泊了五年。 栗萧里再忍不住,他上前一步,揽住星回肩膀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哽咽,“是啊,你好爱我。”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廓响起,星回侧转眼眸,借着路灯和雪光,目光落在那只拢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里,她清晰地看见那份免责书的落款位置,赫然写着“星回”二字,日期是,七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七日。 那是时光的痕迹,静静诉说着他们的过往。 那个好爱他的人,是我啊。 星回微微笑了,眼泪却也在一瞬间落t了下来。 那一年冬天的未完待续,终将在这个冬天得以延续…… 第43章 星回摔车后醒过来,第一次的情绪波动来自于栗萧里。 她得知两人是恋人后,不是栗萧里预期中的高兴,她甚至都没问点什么,上楼就把自己关在了病房里。 栗萧里不敢冒然找护士从外面开门,只能把故十方请了过来。 故十方知道他和星回相认了,略意外,“我以为你会再等两天。” 栗萧里自责,“是我心急了。”这一晚的情境太适合了,连天气都在助力,他觉得时机正好,却没料到明显对他有好感的星回会生气。 故十方眉心微拧,“她上次从你那知道和我是旧识,特意来医院和我决裂。” 星回讨厌被蒙在鼓里,所以故十方才说要尽快告诉她一切,坦白要趁早,晚了意思就变了。显然,栗萧里没在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生气了。 栗萧里懂了,他微微眯了下眼。 故十方去敲门,“星回,我是故医生,想聊几句吗?” 里面不应,还熄了灯。 故十方便没勉强,“那你好好休息,外面这位栗先生,我把他赶走,不让他烦你,好吗?” 栗萧里以为星回不会回应,却听见她说:“好。”他捏了捏眉心。 “让她静一静,明天再说。”故十方说完就准备走。 栗萧里不放心,“不能出事吧?” “什么事?难不成她还能被一个病友气得自杀?”故十方损完他,又微微后仰着上身打量他一番,揶揄:“十九岁,能搞定?” “……”栗萧里顿觉被打脸了。 翌日一早,方知有来了医院,经过栗萧里病房,见他开着门,她探头问:“怎么回事?你惹她了?” 栗萧里实话实说:“我告诉她我是谁了。” 方知有笑,“难怪用护士的电话打给我,管我要手机,这是要验你的身啊。” 栗萧里没说话,正准备跟着去星回的病房,就听里间的星回对方知有说:“别让他进来。” 栗萧里脚下一滞。 方知有哑然失笑,“看来还是病友的身份管用,要不你换回来?” “方总,别只顾看笑话,帮帮忙。”栗萧里压低了声音暗示一句:“我没说我们是分手状态。” 方知有神情惊讶,“这机会把握得很妙啊,不愧是栗总,反败为胜的经典案例!” 栗萧里双手一搭朝她作了个揖,一副拜托的姿态。 这样的栗萧里难得一见,方知有妥胁,“我上辈子肯定是拆散了你们,这辈子来还债的。” 星回等方知有进来,抱怨一句,“在外面墨迹什么啊?” 方知有没隐瞒,直说:“有人求我帮他说好话。” 星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没接茬,只伸出手。 方知有从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过去,边说:“别迁怒我啊,是故医生不让我给你手机,他说你要多休息,不能用眼过度。” 星回不悦地说:“我看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方知有没理,不争辩,见她利落地解锁了屏幕,意外,“你记得密码?” “我从不乱换密码。”星回说着打开了微信,一眼看见置顶的“栗萧里”,她心里那股无名火再次上涌,直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还只告诉我姓栗!这要不是他自己坦白,拿到手机我都不敢确定是他!” “唉?别砸东西!都是钱买的!”方知有转身把手机捡回来,瞄了眼屏幕,朝外间说:“哟,男朋友就是不一样,栗总是微信置顶第一位呢。” “谁男朋友?我还没认他呢。”星回把手机抢过来,打开了和栗萧里的对话框,翻到顶后更气了,“不是说这世上最催泪的情书是聊天记录吗?这是谈了七年的样子?七年之痒还差不多!有几条信息单手都数得过来!” 方知有替某人说话,“他管理着那么大一家集团公司,哪有空天天哄小孩似地一条条发信息,有事就打电话了。再说了,这是你从米兰回来新换的号码,才用了多久?” 星回又去翻通话记录,“我们最近一次通话是半个多月前!扣除我住院的天数,空白的一周我们在干嘛?闹分手吗?” 方知有佩服她毫无破绽的逻辑,“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没摔傻呢?” 栗萧里在这时进来解释:“那段时间我们在闹别扭。” 星回绷着小脸瞪他,“你劈腿了吗?” 栗萧里眼瞳不经意敛了下,“我们彼此误会了,在冷战。” 星回张口怼回去,“谁家好人冷战?” 栗萧里接不上这话,战术性咽了咽嗓子,“你以为我要和别人联姻,我……”他顿住,这个局面不在预料之中,又牵扯到故十方,他一时不确定要不要现在再让星回知道和故十方也是认识的。 “你真的要联是吧?”星回抓起枕头砸过去,“那你去联啊,跟我这废什么话……”她动作幅度太大扯到刀口,瞬间疼得说不下去了。 栗萧里一惊,他奔到床边,按住她肩膀,语速很快地说明情况:“所谓的联姻是介绍给我弟弟的!我有你,家里都知道,怎么会给我安排那种事?” 星回忍痛推他手,语气很急,“你别碰我!” 她醒过来那天,第一眼看见栗萧里,就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隔天再见,她确定那是心动的感觉,因此才没拒绝他陪了自己一天。可话里话外星回感觉出他有女朋友,至少有过。她失落又难过,心里纠结挣扎得不行,结果发现自己是他女朋友!星回生气,还有些委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当时就告诉她,在迟疑什么? 栗萧里多少猜到她闹脾气的原因,可他不能说因为前面那么多事,那么多误会压在那,他一时接受不了她的遗忘才走了弯路,只能心疼地抱住她,同时柔声哄,“好好,我不碰,但你别再乱动了行吗?” 故十方站在边上看了小片刻,忍不住咳了声。 星回闻声老实下来。 栗萧里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抚,随即松开手,还体贴地给她整理了下头发和衣领,“先看看刀口。”边让开位置。 故十方冷着脸检查了刀口,确认最深的那个创口有些泛红,他重新给星回换了药,末了冷声训斥:“还想不想好了?不是急着出院吗?今天抻一下,明天扯一下,能好吗?怎么好?” 星回低着头没说话。 栗萧里不忍心她被训,试图岔开话题:“没大问题吧?” “多大算大?”故十方又朝他去了,“非要刀口整个裂开,重新再缝吗?” 栗萧里脸色沉了沉,却也没反驳。 故十方抬手戳了下星回脑门,“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其实刀口没大问题,他是为了让星回小心,故意唬她。 星回顶嘴,“我这刀口本来也不归你管。” 故十方:“……” 方知有憋笑失败,一下子笑出声来。 星回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她又恢复了精神,拿起了手机。 她点开微信,随手往下一拉,确认自己没看错名字,把手机举到故十方眼前,“这位故十方先生是巧合的同名同姓,还是就是故医生你?” 这波拆穿来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还气势十足的故十方瞬间哑声。 星回继续翻手机,不意外地看到了吴歧路,她把手机怼到方知有面前,“这是能和我分享的你男朋友?” “……”方知有差点忘了自己也有份隐瞒,她不着痕迹地往栗萧里身后挪了挪。 “我是被你们气坏脑子失忆的吧?”星回盘腿坐在病床上,冷了脸质问面前的三个人:“我能不能要一个知情权?!” 栗萧里赶紧把握时机解释,更是明着跟故十方和方知有串供,“你没跟我提过和故医生早在米兰就认识了,我发现后以为你故意隐瞒,误会了。” 故十方心领神会,不似好眼神地盯了他一眼,“栗总因此大动干戈,以大股东的身份叫停了我的医学提案。你气他犯混,和他吵了一架。” 方知有适时补充,“你男朋友以为你变心了,伤心吃止疼药吃到需要洗胃,先你一步住了院,病友的身份是真的。” “够复杂,信息量够大。”星回捋了捋思路,又拿枕头砸了一下栗萧里,“那么大个总裁还吃醋吃药!好意思嘛你?” 栗萧里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只垂眼道:“那是两码事!” 星开叙进门就看见三个年轻人臊眉耷眼地站在病床前,他疑惑,“怎么了?” 三t个人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往旁边让了让。 星回跪坐在床上,撒娇似地喊了声:“爸爸!” 星开叙走近,摸摸她的头,“这是干嘛呢,刚有点精神头就闯祸了?” 星回抓住老父亲手臂,像小孩子似的告状,“他们假装病友医生,联合起来骗我!” 星开叙回头,见栗萧里和故十方点头,明白了。他转过来安抚星回,“是我让他们先别告诉你的,我想着你忘了那么多事,可能需要接受一下。” 星回松开老父亲的手,气鼓鼓坐下,“我就奇怪醒过来时怎么站了一屋子陌生人,原来只是我陌生人家!您还做帮凶!” 星开叙纵容地笑了,“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星回没再顶嘴,她安静了几秒,往门口看了看,“您自己来的吗?” 星开叙太阳穴跳了跳,看似冷静地开着玩笑,“是啊。我这两天不都先来看你,再去公司给你赚嫁妆嘛。” 星回没被带偏,没再迟疑地问:“妈妈和小辰怎么没来啊?我住了这么多天院,妈妈不可能不知道吧?是有什么不能来的原因吗?” 不止星开叙,栗萧里和故十方的脸色都变了变。此前星回一句没问陈蓉,他们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不会马上问,以为有时间再商量一下怎么切入能让她更好接受,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清晨爆发。 方知有已经知道了星回的身世,明白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她有意给他们一个缓冲,适时插话进来,“你今早可是有点闹人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星回见老父亲不说话,更觉不对,“我要出院!回家!”说着就要下地。 栗萧里按住她,“星回!” 星回抬眸,与他制止的眼神对视几秒,语气沉下来,“保密期没过不能说是吗?我看你们瞒到什么时候!” 她神情倔强,眼神几乎是在一秒之间切换为犀利,模样与失忆前和他对抗时无异,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栗萧里手上不自觉一紧。 故十方就要说话,星开叙拦住,说:“你和萧里先吃饭,等会儿爸爸和你说。” 星回见星开叙脸色不太好,缓了下语气问:“您吃了吗?” 星开叙拍拍她的手,“爸爸吃过了。” 栗萧里见星回光着脚,去衣柜里拿出一双新袜子要给她穿。星回欲躲,他握着她脚踝,不轻不重地在她脚背上拍了下,她没再捣乱了,却不示弱地打了他手背一下还回来。 栗萧里被她幼稚的举动逗笑,“几岁了?” 星回还嘴,“几岁也不能挨欺负!” 是那个的带刺的姑娘没错了。栗萧里一时分不清是担心更多一些,还是欣慰更多一些。他看向故十方,后者却不理他,假装没看见似的别过了脸。 趁栗萧里带星回去洗手的空档,方知有把早餐摆好,她自觉是个外人不适合在场,便和星开叙打了招呼先走。 星回从洗手间出来,半晌不见栗萧里坐过来,没好气,“栗先生不吃吗?” 栗萧里看似老实巴交地说:“你不发话,我不敢吃。” 星回径自拿起筷子,“那你饿着吧,你那体格饿几顿没事。” 星开叙看不下去了,轻责道:“不许闹了。他都还没正式出院,你再给他闹病了,我还得给他续住院费。”说完带着故十方去了外间,让两人先吃早饭。 第44章 这顿饭星回吃得艰难。 她醒过来三天,还失忆了,妈妈都没来,爸爸也只字不提妈妈,她其实隐隐有了感觉,又不免抱有期待,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 直到栗萧里告诉她,他们是相爱了七年的恋人,她不再怀疑自己的直觉。她找方知有要手机,不只是要看和栗萧里之间的联系,更是要确认和妈妈,和弟弟之间的联系,然后发现,无论是微信还是通话记录里,都没有联系的痕迹。 栗萧里见她不说话,隔着桌子以掌心覆在她手背上。 星回抬头,无声看他半晌,“我妈妈和小辰……还好吗?” 栗萧里揣度一两秒,反应过来她是在担心陈蓉和星辰出了意外,她在害怕,他们没来是一种不幸的信号。 栗萧里把她攥成拳头的小手整个握在手里,“他们没事,平平安安。” “那就好。”星回垂眸看着杯子中的牛奶,轻声自语:“可我还是有种失去了他们的错觉。” 栗萧里的心被扯了一下。 星回抬眼看他,“你都知道是吧?昨晚告诉我那些,是铺垫?” 栗萧里无从否认,那么多事,总要一件一件来。他希望,星回在获知自己身世和患病时,他能以爱人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而不是一个无足重轻的病友。 星回用眼睛牢牢盯住他,“你真是我男朋友?我可是失忆了,不算是一个健康的人,你只用两天就考虑好了?” 栗萧里神色骤然一变,她是在质疑他的感情,以为他迟疑了两天才告诉她两人的关系,是在她的失忆面前犹豫了,退却了。他立即开口,“我不是……” 星回却不想听,打断道:“我有七年半的记忆空白,还不是任凭你说。”同时抽回了手。 “……”栗萧里抿了抿唇,难怪故十方嘲笑他当她十九岁,她一旦冷静下来较起真儿,半点十九岁的影子都没有。 他没坚持解释,此刻并不适合说这些,“先吃饭,我以后和你说。” 星回也不急于审他,她重新拿起筷子,“我得多吃点,这可能是今天唯一能吃得下的一顿饭了。” 这顿早饭他们吃了很久,可一切终究是逃不过。 星开叙再进来时,栗萧里给星回披了件外套,去了外面。说到底这是星家的家事,他也不方便在场。 星开叙准备了好几天,确切地说,从星回上次发病后回国,他准备了好几个月,事到临头,依旧不知从何说起。 星回的视线落在父亲半白的头发上,于心不忍。她的妈妈和弟弟,是爸爸的妻子和儿子,他这么难以启口一定是不小的变故。 星回无意惹父亲伤心,她忍了再忍,“那我来问吧。” 星开叙深呼吸两次,终于艰难开口,“我和小辰的妈妈离婚了,在你去米兰留学那年。” 一句“小辰的妈妈”让星回神色一凛,她哑了半晌,才张开嘴,“我不是您和……”这声“妈妈”她忽然叫不出口,凝在了舌尖。 星开叙有几秒说不出话。 星回就知道答案了,她眼圈霎时红了,急于确认,“我是您的孩子吗?” 星开叙看着她的眼睛,以肯定的语气回应,“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星回咬了咬唇,又忽然笑了,那一笑痛苦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强自压抑住泪意,克制着问,“我的妈妈,在哪儿?” 这声“妈妈”喊的是她的亲生母亲李子故。外间的故十方再听不下去一个字,转身走了。 栗萧里神色紧绷地站在门口没动。 父女的这场对话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几十分钟而已,或许只有几十句话,就囊括了几个人的人生转折,最终结束在星回那句哽咽里:“我有两个妈妈,我又没有妈妈了。” 星开叙从里间出来时眼底一片血红。那一瞬间,栗萧里忽然觉得,自己坚持要把真相告之星回,对老人家太过残忍。 他扶住星开叙的手,“伯父。”语气满是歉意。 星开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只看着他问:“你真的想好了吗?她这个病……” 栗萧里微用力握了下星开叙的手,语气轻松又异常坚定,“我爱了她七年,那七年是她的青春,也是我的。她要是不想对我负责,您可得管。” 星开叙不再质疑他的心意,点了点头,“我和她说,她是为了躲开小辰的妈妈才决定去米兰留学,没提你们的事。” 这是把那七年半的空白留给他去填补了。栗萧里真诚道:“谢谢伯父。” 栗萧里要亲自送星开叙回去,星开叙拒绝了,说司机在下面等着。栗萧里还是让祁常安跟着,把星开叙送回了五星坊。这个时候并不适宜回家,反而是投入工作能分散精力,让他不要陷在悲伤的情绪里。 星回一直没说话,相比早晨的吵闹和针锋相对,她一下子没了情绪,连护士过来打针,她都没像前两天那样絮絮地问有几袋药,还要打几天,什么时候能出院。她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管了,异常安静。 栗萧里让祁常安把需要他过目签字的文件送过来。 祁常安轻手轻脚的,还小声提醒,t“会不会吵到星回小姐?” 栗萧里翻看着文件,也放低了声音:“没事。” 恋爱的时候,栗萧里工作忙,早出晚归不说,周末大多也需要加班,星回就自己玩,玩累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栗萧里让她去卧室,她也不肯,窝在他怀里撒娇蹭他颈窝,“听着你发出的声音,确认你在,心里踏实。” 那个时候只觉得她黏人,此刻才懂,他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她在用这种方式让他陪着自己。 栗萧里把手机静音,坐在窗前的桌子前处理公务。 纸张摩擦的声音,他偶尔起身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星回听着听着,竟迷糊了一觉,再醒过来时,点滴已经打完了,栗萧里正俯身给她盖被子。 “嗯?”她细弱蚊声哼了声,看看身上的被子,望向他时眼神才聚焦,他今天穿了件玉色的衬衫,顶扣没系,外面敞怀搭了件同色系款式简约的开衫,袖口向上撸起了一些,露出一截小臂,是日常居家的样子。 栗萧里确认她的目光不再透出探究和审视,而是单纯的欣赏,他微微低头,离她更近,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下,“看什么呢?” 星回任由他以指腹轻抚自己的脸,问:“怎么不穿病号服了?”他昨天陪她时,上身还穿着病号服。 栗萧里微微一笑,“今天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陪护。” 星回偏了下头,“我还没承认。” 栗萧里凑近,星回预判到他的意图要躲,他却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边在她耳边说:“你别想赖掉。” 星回的心脏颤了两下,耳朵火烧似的迅速红了。 栗萧里满意她的反应,轻笑,“躺一上午了,起来活动活动?” 星回没拒绝,可下楼时栗萧里要牵她的手,她却不让,“我跟你不熟。” 栗萧里差点没被她气乐了,纵容地说:“那先熟悉熟悉。”言外之意,给她时间。 星回问:“昨天那一家人怎么样了?” 栗萧里说:“父亲留院了,要做手术。去看看吗?” 星回点头。 但她没进病房,只在门口看了看。 星回发现那个男孩换了应季的干净衣服,一旁有个小女孩,应该是他妹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问:“栗先生捐赠的?” 栗萧里没否认,“医院救助中心那边在走流程了,他们所在的社区也会提供帮助。这次的治疗和短时间内的生活不会有问题。” 各人各路,后续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可是,星回喃喃了句:“他们要是不读书,以后还是没有路。” 栗萧里认同地嗯了声,“常安会安排。” 这是表示他会帮人帮到底,会资助那对兄妹读书。 星回转眸看他,“没想到你人还挺好。” 栗萧里咬了咬腮,“你是在质疑自己的眼光吗?” 星回神色淡淡的,“十九岁正是恋爱脑的年纪,肤浅正常。” 意思是她当年和他谈恋爱看的是脸?栗萧里是真被气笑了,他故意问:“不谢谢我吗?” 星回心中感激,面上却不显,只朝着病房内微扬下巴,“那是他们的事。” 栗萧里逗她,“检查费也不打算还我了?” “我得了罕见病,后续的医药费还多着呢,得留着钱治病。”星回瞥他,“栗先生就当爱的奉献吧。” 栗萧里诧异,她能拿自己的病为引开玩笑,无疑表明她没有被记忆病困住,承受住了疾病所带来的考验。她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内接受这个现实,出乎他意料。 栗萧里眼神变了变,看向星回的目光由震惊转变为心疼和敬佩。 星回只觉他眼神复杂,没读懂,“怎么,栗先生舍不得?” 栗萧里勾了勾唇,“舍得。但你能不能先把称呼改回来,这一声声的‘先生’听着太见外。” 星回转身往电梯间走,边说:“我以前怎么称呼你?别说什么‘亲爱的’那些肉麻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栗萧里轻笑,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揽住她肩膀,半搂半抱地把人带进电梯,“你以前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喊‘亲爱的’才亲昵。” 电梯门闭合前,传出星回隐隐带笑的声音,“别想骗我,我现在反诈意识很强。” ---- 午饭星回没吃成,吃一口就吐,想强吃都不行。 她这是应激反应,源自于情感上的刺激,说白了就是身世对她的情绪造成冲击,让她心理上受了伤。 换作以往,故十方肯定就直接介入给星回进行心理疏导,眼下星回知道了他们的兄妹关系,没提起他这个哥哥,故十方不敢冒然介入,生怕引起星回更大的反应。 栗萧里心疼又着急,可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只和故十方说:“再给她一天时间,如果她持续应激,再采取措施。” 午后,星回坐在窗前,抬头看向外面树枝上飞来飞去的麻雀,随后低头操作手机查询着什么,像在认识七年后这个时代,与外界建立联系。 栗萧里有电话进来,他眼睛看着她,边接通,“爸?” 星回闻言身形一动,就要起身回避。 栗萧里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继续,“对,我在医院。她醒了,就在我旁边,恢复的还不错。”话至此,他与星回对视一眼,“您和我妈先别过来了,回头我问问她再说。” 通话结束,他说:“我爸妈想来看你。” 星回诧异,“他们……”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忘了要问什么。 “早在你去车祸现场接我那晚,就在医院见过他们。”栗萧里摸了摸她的小脸,“我妈特别喜欢你,一直让我带你回家,但那时候你害羞不肯,后来你要去米兰留学,他们有意让我们订婚,你还是不肯,说没准我扛不住跨国恋会变心,就没正式见过。前几天你昏睡着,他们来过,和伯父聊了会儿。” 星回下意识问:“聊什么?” 栗萧里一笑,“说等你好了,两家正式见一面。” 正式见面意味着什么,星回哪儿会不懂?她皱眉,一脸将信将疑。 栗萧里没逗她,说的是实话,他揽住她肩膀,“见不见啊?” 星回不答,却也没躲开他的手。 栗萧里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星回转开脸,“自说自话。” 栗萧里莞尔,他静静拥着怀里的人,像哄孩子似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肩膀,嗓音低沉地说:“你会有第三个妈妈,那是你自己选的。她喜欢你,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是指他的母亲,他想用一份不一样的母爱填补她心中缺失的那部分。 星回的心不可抑制地触动,忍了大半天的情绪忽然绷不住了,她侧身,额头抵在了栗萧里肩膀上。 栗萧里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都在!” 星回身体微微颤抖着哭出声来。 栗萧里再没说其它,十九岁那个无忧无虑的星回勇敢热烈,后来经历失恋和家变,她以尖锐为铠甲保护起自己,再不肯轻易将脆弱示人,现下她不再把一切憋在心里哭出来了,于她的心理健康有益。他松了口气。 后来星回哭累了,枕在栗萧里手臂上睡了过去。 故十方过来时,就看见星回身上披着栗萧里的衣服,趴在他身边睡着。栗萧里一动不动坐在那,左手任由星回枕着,单用右手翻着文件,一页一页看着,偶尔拿起笔圈一下,做着标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圈出一片静谧的温暖。 第45章 晚饭星回也没吃,她说胃不舒服。 胃本就是情绪器官,过度的情绪波动确实会对胃功能造成影响。栗萧里询问过故十方后,给她加了一组保护胃黏膜的药。 当晚,方知有过来陪护。星回虽不是爱倾诉的人,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有些话,她或许是想和好朋友说说的。方知有这样判断。 结果星回先关心的却是,“吴歧路在追你?” 方知有扬眉,“我以为你会先问栗萧里。” 星回突然整了句文艺的,“至死不渝的友情比爱情更胜一筹。” 方知有就来劲了,跑到床边抱住她,“我特么没白爱你!” 星回上身向后,头也向后仰着挣她,“又发颠!” 方知有笑声愉悦。 星回被感染,眼中也带了笑,“你再使劲儿勒,又得找医生给我看刀口了。” 方知有才松了手,给她理了下身上披着的栗萧里的开衫,问:“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没谈上的?” 褪去了栗萧里发小的基础滤镜,星回客观地说:“他不太稳重,不t像是你喜欢的类型。反倒是栗萧里,看起来跟你更配。” “你打住!”方知有盘腿坐到病床上,“你家栗萧里那种爹系男友我可受不了,就算凭乍见之欢谈上,也得打散。” 星回微微皱眉,“他是那种人?” 方知有倒不隐瞒,说:“以前是,以后是不是,看你调教呗。” 星回偏了下头,似是有些迷惑。 方知有拉起她的手轻晃了晃,给她介绍栗萧里,“他那个人吧,确实强势。但人家本身就强,随手一个操作,栗炻的股价就能涨停,这样的男人不可能软,不是无理强势。说实话,我挺佩服他。” 星回问:“佩服他能力强?” “佩服他能扛住五年的跨国!你没去米兰时,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个直男,确实不是那种身经百战会谈的样子,表面还云淡风轻,像什么都在撑控之中,真没看出来有多爱。”想到某人为爱吃了两瓶止疼药鬼门关走了一遭,方知有评价道:“谁能想到身居高位的栗总会是个恋爱脑情种。” 星回不服输地说:“一段感情能走到最后,靠的是两个人共同努力。”言外之意,她也扛住了跨国的考验。 这位是个恋爱脑疯批,否则能去摔车?方知有戳了戳她脑门,“是,你更不得了,失忆都能一见钟情他!” 星回没什么底气地否认,“我没说喜欢他。” 方知有闻言就出了个馊主意,“那分了吧,一个男人不玩两次,正好忘了,换个新的谈谈。谁不喜欢新鲜感?” “……”星回神色变了变,“方大美你玩得很花啊。我跟你说,我是个正经人!” 方知有她被一本正经的神情逗得哈哈笑。 栗萧里隐隐听到病房里的笑声,安心了几分。 次日,栗萧里依旧到星回病房里处理公务,陪她输液。 星回见他不疾不徐的模样,说:“我看你的样子是能出院了。” 栗萧里抬眼,“是在赶我走吗?” 星回翻了个身背对他,“对。”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她忍不住抬起上半身回头去看。 栗萧里恰好来到床边,他左手撑在她耳侧,低着身子靠近,“一个男人不玩两次?准备换人谈了?” 他气息太近,扑到脸上,温热之中带着隐隐的压迫感,星回侧了侧头,忍笑辩解一句,“不是我说的。” 栗萧里用空着的右手捏住她小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嗓音低沉,“听也不行!” 星回对上他的目光,看似不满地说:“栗萧里,你好霸道!” 她瞳孔里映着他的倒影,把他的人连同心一起圈了进去,栗萧里情难自抑地吻下去,却在距离她唇寸许的位置堪堪停下,只在她鼻尖上亲了亲,“你要是不喜欢,我能改。但分事。” 星回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分?还不是按你的标准!” 栗萧里挑了下眉,“只要你不听方知有的,我可以按你的喜好来。” 星回脸颊微红,她嘴硬道:“我不喜欢勉强人。” 栗萧里勾唇,“我是自愿的。” 星回眼睛看向别处,“那最好。” 下午,星回把和故十方的信息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末了把手机扔到一边。 栗萧里把手机拿过来扫一眼,发现星回和那位的信息还真不少,他抿了下唇,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她,“换一个玩会儿。”好像她只是玩够了自己的手机,无聊发脾气。 星回意外地看他一眼,“我能随便看你手机?” 栗萧里继续看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密码是你生日。” 星回轻触了下屏幕,看着屏保上两人的合影直到屏幕又暗下去,她才解锁了屏幕。半晌,她把手机放回桌上,“处理得挺干净。” 栗萧里眸光闪了闪,他确实是把她米兰用的那个号的信息备份完删除了,以免让她看出来他们是分手的状态,没动其它。 他琢磨几秒,判断她是玩笑话,配合道:“不处理干净敢让你查吗?” 星回没那么无聊查人家手机,她只看了看相册中的照片,“怎么米兰那几年我们都没什么合影?” 栗萧里眉心略略一皱,反应极快地说:“我又不会自拍,都在你原来那部手机上。” 他先发制人,“我都还没和你算账,就闹个别扭,你居然把照片都删了?” “……”星回一时没找出破绽,无理辩三分,“你不是要联姻嘛,我肯定是不想沾染别人的未婚夫。” 栗萧里刚要说话,星回抓起他的手,看了眼他腕表上的时间,快五点了,她说:“我出去一下。” 栗萧里起身跟着,“去哪儿?” 星回不答,到护士台问:“医疗纠纷办公室在哪儿?” 护士愣住,小心地向看她身后的栗萧里,那眼神像在问:栗总,我们怎么得罪您未婚妻了? 栗萧里不明所以,但他没急着问,只替护士答,“在综合楼二楼。” 星回转身去按电梯,护士想拦又不敢,原地自闭住。 栗萧里神色淡定地陪着星回去了,想看看她到底要干嘛。 工作人员见他来,起身相迎,恭敬道:“栗总,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星回往办公桌前一坐,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我要投诉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故十方。” “……”栗萧里难得地顿了几秒没反应过来,盯着一脸气愤的星回琢磨片刻,忽而笑了,悬了两天的心一瞬间落回原位。 他朝工作人员一抬手,“按医院投诉管理流程处理。” 五分钟后,故十方接到医疗纠纷办公室电话,说顶层vip病区的患者投诉他不负责任,不重视病人,让他抓紧时间处理,别让大股东觉得他们院医患关系紧张。 故十方莫名其妙,他还在出门诊,坚持把最后一个号看完才匆忙赶到顶层来。见栗萧里站在护士台前等着,他没好气,“你有事就打电话,发什么神经?”显然是以为栗萧里作的妖,以投诉的方式叫他来。 栗萧里调侃,“没想到吧,你随口告诉我的医疗纠纷办公室的位置,会在今天派上用场。” 故十方啧了声,“别废话,说事。” 栗萧里朝阳光房休息区的方向微扬下巴,“你妹投诉的,什么事你问她。” 故十方怔忡,从星开叙把身世告诉星回,他没出现在星回面前,而当星回有了应激反应,他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坚持告诉星回真相到底对不对,他甚至做好了星回接受不了有个同母异父哥哥的准备,在考虑仅以医生的身份和她保持联系。 总之,他这两天的煎熬程度,不亚于栗萧里被遗忘后回去上班那一天。 星回却用这种方式“请”他来。 故十方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扶了下眼镜,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医生服和胸牌,确认没什么不妥才往休息区去。 一系列操作看起来就很紧张,栗萧里摇头笑了笑,他没跟过去,给他们兄妹空间。 故十方来到休息区,星回站在那,她微仰着脸,像在和外面的世界无声交流什么。阳光透过休息区巨大的玻璃天幕落在她身上,为她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她面朝窗外,目光定格在远而未知的地方,眼眸里透出坚定和倔强。 栗萧里说得没错,那些真相她是能够承受的,反倒是他们,走了这么久,依旧不能坦然接受。 故十方缓慢地走近,站在星回身侧。 星回转眸看他,先开口,“作为主治医,故医生两天不闻不问病人情况,被投诉不冤枉吧?” 病号服在医生服面前有如此气势,这世上,怕是只有她了。 故十方咽了咽嗓子,“不冤枉。” 星回神色微冷,“那故医生解释一下吧,说不好别想我撤诉……” 她话音未落,故十方已先道歉:“对不起!” 星回的目光在故十方身上凝定一两秒,有点意外于他如此干脆,又似乎吃定了他会惯着自己,她抿紧唇看向窗外,等他继续。 故十方被妹妹拿捏得死死的,几乎是立刻阐述自己的错处,“我应该在你醒过来时,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早在米兰就认识了。” 星回再次转过头来,眼神不满,“看来故医生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我得再去投诉一次。”她说着就要走。 故十方扣住她手腕,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星回停下脚步。他妥协般叹了口气,眉眼一抬,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星回心头顿时涌起酸涩之意,迅速蔓延至眼眶,她强忍着不眨眼,以一种近乎对抗的姿态回视他。 兄妹俩儿就这么对视着,t把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任由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心底翻涌,一步一步跨越时光的界限。 故十方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说些什么,作为兄长他也该说,可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许久,他微微用力握紧了星回手腕,哑声,“你长大了。” 所有的克制都于事无补,所有的准备都功亏于溃。 星回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呜咽着控诉,“你迟到了!” 简单的四个字,重捶一样狠狠砸在故十方心上,激得他瞳孔骤缩。 星回泣声,“六岁的你找不到我,看不了我,十六岁呢?二十六岁呢?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是不是我不病,你就不打算认我了?” 故十方眉心拧紧,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让妹妹缺失了那么多年的亲情。可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了弟弟,过得很幸福,不需要他了。 故十方无意辩驳,再次道歉,“是我来晚了。” 星回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一刻,她却只想哭,只想埋怨,想要让故十方知道,她也脆弱,渴望得到哥哥无条件的保护。 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终于等到家长认领一样,掉着眼泪用拳头打了故十方一下,又一下,动作带着几分稚气,又夹杂着几许难以言说的情绪,最终她嘴一瘪,委委巴巴地喊了声,“哥!” 这声“哥”故十方从六岁等到现在,他一把将星回搂进了怀里,以母亲注入他身体里的骨血亲情裹紧了妹妹,“别怕,有哥在!” 星回顿时哭得像个孩子,她的心很疼,也很满,妈妈走出了时间,她没见过她,也永远见不到了,但血脉相连的哥哥被送到了她身边,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 星回还知道了,她七个多月大时牙牙学语着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是——爸。她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喊的是故十方的父亲故长山。 星回想到自己两岁时才回到星开叙身边,问:“两岁之前我没有名字吗?” “当然有。”故十方温柔地注视她,“那个时候我爸给你取名,故里。” 因为他们的妈妈姓“李”,“里”与“李”同音。故长山为星回取名“故里”,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承诺会待星回视如己出,更是以此表达对妻子永远的爱与怀念。 星回不可能再叫回“故里”了,她对两岁前也没有记忆,可她有两个爸爸接力似地给了她父爱,无论是“星回”还是“故里”,都是她人生的另一种诠释,总归是——回家。 第46章 时隔二十五年,兄妹俩儿才重新坐在一起,把小时候没有说的话说完。 星回问了很多两岁前的事。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故十方还小,记忆也是模糊的,可他清楚地记得父亲送星回走的那天,小小的她抱着他脖子,糯糯地说:“哥哥,等我。” 这一等,两个人都长大了。 星回垂眸问:“你怪我吗?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 得知他们的妈妈是在生她后发生羊水栓塞去世,星回就在想,如果没有她,即便妈妈的记忆持续倒退,故十方终究是有妈妈的。她觉得对不起故十方,这两天才不敢去找他,可那是她哥哥啊,她舍不得不要。 故十方听出她语气中的自责,语声轻柔:“这不是你的错。羊水栓塞的病因本就复杂,当年的医疗水平也决定了最终的结果,与你无关。” 他搂了搂星回肩膀,“妈妈虽然不在了,但她给我留下了你,我很开心有个妹妹。你也不要难过,妈妈无法给你的亲情,我来补。” 星回孩子气地说:“我也会补给你的。” 故十方却说:“你好好的,别闯祸,别吓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星回不服气,“我怎么了?我不就扯了下刀口嘛,你都训过我了。” 故十方轻责,“以后不许带着情绪骑车。”随即又反悔似地严肃纠正,“以后都不许你骑车!” 星回知道自己是因摔车住院的,她不应声。 故十方没得到回音,低头确认,“听见没有?” 星回小声抗议,“我要向故爸告状,你凶我!” 故十方哭笑不得,她一缓过来,他这个当哥的就摆弄不了了。 栗萧里过来时就见兄妹俩有说有笑的,星回还亲昵着挽着故十方胳膊,与对待他的态度天壤之别,他带着几分酸意地说:“这么快就熟了?” 故十方转眸,“不管她几岁,都是我妹妹。”言外之意,无论星回几岁,他都搞得定。 “你厉害!”栗萧里屈指弹了下星回耳朵,“再聊就半夜了,回去吃饭。”他在病房等到饭菜都要凉了,这两人还没动静,栗总只能来请。 星回转脸向故十方告状:“他老对我动手动脚。” 故十方训诫地看了栗萧里一眼,“你收敛点!” “……”栗萧里噎住,大舅哥的身份优势摆在那,他没了此前嚣张威胁的气焰。 星回的应激反应消失了,正常吃了晚饭。饭后,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故十方坦言,“原本你今天就该出院,但没听到你这声‘哥’,我不能放你走,就给你加了一组营养药。” 这个理由真的是……星回深呼吸,“我高低是不能撤诉了。” 栗萧里都忍不住笑出来。 故十方不以为意,他话锋一转,“关于‘时间错位症’,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提到病,星回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她实话实说:“我在网上查不到太多资料。” 故十方以专业的角度简单说明:“你查到的那些,基本是它的全部。因为世界范围内的病例很少,每一例的症状又各有不同,几乎没什么可供参考。你只要记住一点,失忆只是一种假象,曾经发生过的事总有一天会再回想起来,也许是一觉醒来,也许是一梦之后。妈妈在经历顺产疼痛时,就想起了所有。” 星回眼睛一亮:“不治的背后是有奇迹的?” “你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故十方抬手敲了她脑门一下,“严重到足以致命的摔车,你不仅没外伤,一处骨折都没有。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信。” 星回揉了下额头,承诺:“我以后不骑车了。” 栗萧里咬了咬腮,“我管了两年,不敌你哥说两句。” “说明你方式方法有问题。”故十方总结完,继续:“我把你出现过的症状都整理好建了档,但现在临床上确实没有可行性的治疗方案,只能观察,根据你的症状采取针对性的治疗。” 星回无所谓地说:“你看着办呗。” 两个男人都没说话,一时吃不准她这个“看着办”是不是消极情绪。 星回见他们神色凝重起来,笑了,“你们一个是精神医学专家,一个是医院的大股东,办法肯定是你们想啊,我只负责配合。” 故十方松口气的同时,欣慰不已,上一次她发病,虽然不至于陷入绝望,但猜忌太重,执着于找回记忆,他根本安抚不住。这一次,或许是他们都在身边,给了她足够的支撑和爱,她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心境也变得不一样了。 但他还是确认了一句,“遗忘的那些记忆,还想恢复吗?” 星回反问,“能恢复吗?” 故十方说实话,“暂时没有办法。” 星回深看了栗萧里一眼,“那就顺其自然吧,只要你们不隐瞒我,把我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告诉我。” 话至此,她微微笑了下,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释然,“即便恢复也不确定能停留多久,不如把现在记好。” 栗萧里温声安慰,“过去回不去,也不用回去,现在更重要。” 星回玩笑道:“大道理用上了啊?” 栗萧里笑着揉了下她发顶。 故十方给她鼓励,“抗病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你要有心理准备,但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有哥在!” 星回乐观地说:“我相信会好起来,没有更坏就是在好起来。” 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和奇迹一样了不起。 栗萧里和故十方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欣赏。 ---- 翌日上午,陈出新再次来医院探望星回,叶幸同行。 星回即将出院,应该见一下,但栗萧里还是征求她意见,“他们一个是你老板,一个是你顶头上司,想见吗?” 星回没什么犹豫地说:“见呗,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失忆了。” 栗萧里就知道怎么做了,在他的主导下,陈出新和t叶幸并没看出异样,他们只嘱咐星回好好休养,短暂停留后便走了。 回程路上,叶幸终于说:“他们不仅仅是前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陈出新也转过弯来了,“栗萧里应该就是为了星回才答应帮我们消化ws-aa的库存。” 叶幸开着车,分心看他一眼,“ws-aa系列的大衣一旦上市成功,成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星回。” 但是,不和俪色合作,ws-aa只能压在仓库里接灰,陈出新损失惨重。他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消化掉那批面料吗?” 叶幸自然是没有,否则陈出新也不可能求到栗萧里头上。她提议:“回头你再和栗萧里谈谈,要确保ws-aa系列的大衣上市成功,对旧印也有带动,而不是只以消化掉那批面料为底线,否则星回一战成名,你再把控不了她。” 认清了现实的陈出新不悦道:“你觉得我在栗萧里面前有提要求的资本吗?”见叶幸还要再说什么,他打断,“你不用担心,无论怎样星回都动摇不了你设计总监的地位。” …… 同一时间,病房里的星回也在和栗萧里讨论那两位,她敏感地说:“感觉叶总对我有意见。” 栗萧里抬了下眉,“从哪儿看出来的?” 星回说:“她对你的恭敬是真的,面对我全是假笑。” 栗萧里笑了下,“她对我的恭敬也是假的,只是她不敢得罪我,装得认真。你把她的手下爱将扳倒了,又是她的下属,她懒得装。” 星回一听自己扳倒了叶幸的人,眼睛一亮,“我还有那本事呢?” 栗萧里眼中笑意加深,“回头让你那个叫袁满的小助理好好给你讲讲来龙去脉,你就知道了。” 星回看他的样子就是什么都知道,问:“你怎么不给我讲啊?” 栗萧里抬手勾了下她小下巴,“我有那功夫给你讲点别的不好吗?” “什么别的?” “风雪夜那种你为我奋不顾身……” “你别说话了!” …… 星回在当天下午出院。考虑到她还要休养几天,为方便照顾,星开叙把她接回了半山别墅。当晚,包括吴歧路在内,大家都被邀请去星家吃饭。 星回的第一反应是警告栗萧里,“你不许带礼物!这不是见家长!” 栗萧里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他负气道:“我不去了。” 星回还气他,“那正好,省两个菜。” “特意为我准备了两道菜?” “看你像两道菜!” …… 星回出院大家都高兴,晚饭的气氛自然差不了。星开叙怕自己拘束了他们,吃过饭就去院里打八段锦了,故十方陪他,栗萧里则和吴歧路在客厅和星回与方知有聊天。临近九点,几个人才向星开叙告辞。 栗萧里想着隔天再来,也准备一起走,星回悄悄拦了他一下。等其他人都走了,她说:“我们走走?” 栗萧里敏锐地皱起眉心,脑中忽而闪过他们在绮丽天台上的一幕,还有首秀监控事件后,她在餐厅里说“你就当我没回来”时的情形。似乎每一次她主动找他,结果都是全无意外地不欢而散。 不应该的。她不记得那些了,对他的好感也是真实的。栗萧里稳了稳情绪,带星回走向步行的林荫路,“这条路以前送你回家的时候我们常走。” 星回看着山脚下的灯火说:“可惜我不记得了。”语气遗憾。 这一刻她不似在医院时和他玩闹似的对抗,她很平静,静得栗萧里心里没底,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像是以此证明她在身边。 星回意外地没有像先前那样拒绝,她手上轻轻动了下。 栗萧里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下一秒,两人十指紧扣。 多少年了,栗萧里都没这样和她牵过手。那一瞬间,夜风吹过,他眼里像被吹进了沙子。栗萧里在心里笑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星回的心绪也有些起伏,她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做什么慎重的决定,半晌后缓缓开口,“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脑子还有些乱,很多东西没理顺。” 栗萧里理解,“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过来和你说。” 星回语气很缓地拒绝,“你先别来了。” 栗萧里心尖骤缩,他停下来,借着月光和路灯的亮度注视星回,不敢问她是什么意思。 星回微笑起来,像是在安抚他,“知有和我说,我在米兰的五年,你去了很多次,一直是你单方面地往米兰跑。” 栗萧里不以为意,“那没什么,你是我女朋友,我去看你正常。” 星回点了下头,“我其实没有特别感动。我不回来,你再不去,那这恋爱肯定谈不下去,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不会有今天。我奇怪的是,找不到一点我们相爱的证据。没有照片也就算了,连聊天记录都少得可怜,我在里面,看不出你的爱。” 她抬起和他十指紧扣的手,“我愿意这样,不是因为你说是我男朋友,而是,我醒过来第一眼看见你,你就给了我一种别人给不了的感觉。栗萧里,我喜欢你。” 栗萧里的心跳漏了一拍,七年前先表达喜欢的是星回,七年后依然是。他明明爱她,可他似乎一直忘了表达,直白的表达。他就要开口说话。 星回阻止了,“你先听我说完。我说这些不是要否定你的感情和付出,这是失忆后,我对你的真实感觉,我不想骗你。” 栗萧里此刻终于确认,眼前的女孩子,既是十九岁勇敢热烈的星回,也是扛着身世变故孤身在米兰那个独立坚韧的星回,明确而直接。 他没说话,很深地看着她,静静听着。 星回表情平静地继续,“我随时会再忘,转个身,睡个觉,可能又像那天醒过来那样不认识你了。在我的记忆里,没有永远了。病到了我身上,是我该承受的,我没得选。但你不是非接受不可。” 栗萧里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像信中说的那样,是要让他重新选择一次。 他再次发声,“星回……” 星回抽出手,食指抵在了他唇上,“不要急着表态,再好好想一想。两天的时间太短了,我觉得你没想好。像是那天你给我剥虾,做一次不难,但要做一辈子,没那么简单。你听我的,再慎重考虑一下。” 这一晚的最后,星回在夜空下说:“我们一起走过一段路,但未来的路更长,我不要什么奋不顾身,我希望你在对待我们的未来上,三思而后行。” 第47章 星回只安安分分在家待了一天,就像上班一样每天早上和星开叙一起出门。把老父亲送到公司后,她满城乱逛。然后不无意外地发现,这座城市真的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尤其是去过火车站和坐过地铁后,她看过那些新建的魔法一样的建筑,和方知有感慨,“这是要考博吧?我差点走不出来。” 方知有笑得不行,“你刚回国那段时间,也是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星回按了按太阳穴,“本来以为失忆对我没影响,现在看来,记忆每倒退一次,我就要重新认识南城一次,也是件麻烦事。” 方知有收了笑安抚道:“南城再发展也是你长大的地方,你出去转两天就都熟悉了。况且不是还有我嘛,分分钟帮你搞明白。” 星回带着几分忧虑地说:“也不知道我的业务能力会不会退步。” 方知有拍拍她的手,“不会的,上次你记忆倒退了五年多,喝个茶的功夫出的设计稿,都成了方物的爆款。” 星回精神一振,“我那么厉害吗?” 方知有屈指点点她脑门,“你家栗萧里说,这是颗天才脑,不受失忆影响。” 星回眼神迷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星回出院那天,大家在半山别墅聊天时,吴歧路提起的话题,他趁星回上楼换衣服的空档小心翼翼地问:“她记忆退倒那么多年,生活上会不会受影响?” 故十方若有所思,“从上一次发病的情况看,她的生活和工作能力非但没有退步,我反倒觉得她越来越聪明了。这一点,我始终没想通。” 栗萧里当时思考了几秒说:“她是天赋型的人,天生才华出众。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读完大二,设计创造能力已远超一些资深设计师。正因为这样,当年我才执意让她进俪色实习,觉得她能力足够,有意直接送她到顶峰。” 才华不是能传授的东西,星回的才华是天生的。所t以,即便记忆倒退也影响不到她。 星回没想到几个人还有过这样一番密谈,她恢复了信心,“那我下周一就可以安心去上班了。” 方知有不放心,“可你连公司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个班怎么上啊?” 星回的目光落在窗外,她看着一个穿着潮酷的小伙子和一个女孩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微扬下巴问:“那就是傅砚辞和袁满吧?” 方知有扫了一眼,反应过来,“袁满是你找的援军?” 星回挑眉,“栗萧里说我的助理是个小机灵,我打算让她帮我瞒天过海。” 昨晚,栗萧里先发了条信息:【能通个电话吗?我不是要表态,有事。】 星回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问:“什么事啊?” 她态度温和,丝毫没有和他划清界限的冷淡味道,栗萧里心中一松,先说正事,“先河的签约模特傅砚辞是我表弟,你没出国前和他玩得很好,之前南城时装周首秀,你们还有过合作。他说你那个小助理天天问你的情况,他们想去看你。” 星回失忆了,傅砚辞不敢冒然联系和打扰,只能请示栗萧里。 “正好我也想见他们。”星回语气轻松地说:“知有根据手机通讯录帮我捋了一遍,告诉我他们是谁了。” 那端静了片刻没回应。 星回以为信号不好他没听见,叫了一声,“栗萧里?” 栗萧里才说:“原本这些该是我去告诉你。” 星回玩笑道:“这么点小事,哪儿用劳驾栗总。” 栗萧里把握机会表白,“你的事,是我的头等大事。” 他嗓音低沉磁性,语气又带了深浓的情义,烫得她耳朵一热,星回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是很认真在说。”栗萧里没再多言,只为她介绍道:“袁满是和你同期进旧印的实习生,刚刚定岗成为你的助理,机灵聪明,对你很忠心,是旧印唯一知道我们关系的人。” 星回下意识回了句:“我们什么关系啊?” “你说呢?”栗萧里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紧接着问:“伯父说这几天你天天外出,身体吃得消吗?” “栗总都能通过我爸监控我了?”星回没瞒他,说:“我就出去转转,熟悉熟悉南城。” 栗萧里语气温和地反问:“不是也该和我熟悉的,怎么不来我这转转?”听星回啧了声,他点到为止没再继续,“知道了,我三思。” 随后傅砚辞的电话就打到了星回手机里,紧接着又是袁满。星回被他们电话轰炸完,约了今天一起吃晚饭。 傅砚辞见到星回时眼圈居然红了,比时装周首秀那天重逢还激动,委屈地问:“能不能抱一下啊,不然感觉不真实。” 方知有扑哧一声乐了,“你三哥都不敢提这种要求。” 栗萧里和所有人都串了口供,因此大家众口如一,绝口不提他和星回是分手状态,把米兰的五年当成跨国恋处理,话里话外都是他们是‘在谈恋人’的口吻。 星回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她闻言拿手肘拐了方知有一下,说:“这么帅的弟弟不抱一下多吃亏啊。” 傅砚辞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哽咽:“你真不认识我了吗?这次要把我记牢一点啊。” 袁满见状也哭了,抱住方知有喊,“闺蜜姐!” 方知有哭笑不得,“哎哟,这不好好的嘛,哭什么啊。来,先吃饭,晚点姐姐带你们去酒吧压惊。” 傅砚辞一听赶紧说:“三哥不让三嫂去酒吧!” 袁满也说:“组长你大病出愈不能喝酒吧?” 星回见两小只眼泪都还没干就开始管她了,好笑道:“谁说去酒吧就要喝酒了,我就去见识见识。”她还有些十九岁的小心性,贪玩想去看看七年后的酒吧。 随后四个人先吃饭。其间,傅砚辞字字不离栗萧里,“三舅妈听说三哥第一次去你家没带礼物,骂了三哥好几天了。” 方知有替栗萧里说了句公道话,“你三哥的礼物就在后备箱里,但你三嫂盯着他,不许他拿出来。” 袁满却清醒地说:“栗总见家长肯定是要单独而隆重啊,组长那天不让他以见家长的礼节进门多正常。” 方知有和傅砚辞恍然大悟,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星回,“哦?” 星回没考虑到那一层,又解释不清,只能对袁满说:“你是叛变我投诚了栗萧里吗?” 袁满是唯一一个被信任,在栗萧里同意下,被傅砚辞告之星回失忆的人,她抱住星回胳膊撒娇,“我是你的人。” …… 一顿饭下来,袁满把旧印女装部所有人,尤其是她们本组组员的情况对着手机里的资料照片给星回讲了一遍。至于其它部门的人,她说:“他们和你打招呼,你笑笑就行,不理也没关系,他们都知道你为人不热情,是拽姐。” “十九岁”待人热情的星回眼里都是震惊,“我变成了那样的人?” 方知有毫不客气地说:“从米兰回来的你就是那死样!” 星回憋了几秒,“米兰不养人!” …… 当晚,吴歧路在南城壹号栗萧里的大平层里打桌球。 他暴力球不断,明显心情不好。 栗萧里任由他发泄片刻,才问:“被方知有拒绝了?” 吴歧路把手上的杆一丢,“星回要是还在住院就好了。”话音未落,胳膊就被栗萧里用杆打了下,他改口道:“我只是怀念和方知有一起陪护的日子。” 栗萧里说:“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吴歧路叹气,“我真后悔没趁那几天她情感脆弱时乘虚而入。” 那晚从半山别墅出来,吴歧路送方知有回四季公馆,路上她忽然说:“我们这样做朋友挺好,别再往前走了,你赶紧找人谈恋爱结婚去,到时候我随个大份子。” 吴歧路当场傻眼。 他气愤地说:“她还说谢谢我这些天的陪伴,从此以后大家都是好姐妹!屁的姐妹,我图什么她不知道吗?” 栗萧里神色平静地说:“你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你图她什么,而是你要搞清楚,她图什么。” 吴歧路被问住了,眉心一皱。 栗萧里提点,“事业,人脉,朋友,金钱,她都不缺。” 吴歧路傻傻地说:“她不就缺个男人嘛。” 栗萧里挑眉,“她找个女人也行。” “我艹!”吴歧路开悟似地问:“你不是想说,她喜欢女人吧?” 栗萧里嘶了声,“我是说,她应该不是拒绝谈恋爱,她是拒绝和走不进婚姻的人谈恋爱。” 吴歧路愣愣地问:“她要直接结婚啊?” “至少是要奔着结婚去的。她不做无用功。” “我……结也行。” 栗萧里俯身出杆,清了台后才说:“你那一顿,就被她开除了。” 吴歧路不服气,“那不得先谈?动不动结婚,就很奇怪吧。”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是谈几天就能确定什么的。”栗萧里回想那年车祸后,和星回确定恋爱关系后的心情,说:“婚姻应该是,当你对一个人的爱,让你有勇气说出‘我想娶你’。至于那些观念和习惯上的不合适,是能被爱扳平的。” 吴歧路却理解偏了,“你向星回求婚了?” 栗萧里被刺了下痛处,他咬了咬牙,“她还没承认我这个男朋友。” 吴歧路不说话了,看样子是没听明白。 栗萧里明说:“你要不是奔着结婚去谈这场恋爱,就别再找方知有。她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女人。” 吴歧路抿紧了唇。 这是不想放弃,又不确定自己到没到以结婚为目的去和方知有谈的地步。 栗萧里于是建议:“你去试试,看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和别的女朋友在一起,结果出来你就有答案了。” 如果能,代表吴歧路不是非方知有不可,可能都不用劝,他就会撤回对方知有的热情,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如果不能,栗萧里愿意帮他一把。 “她本来就看不上我那些黑历史,你还让我去添新历史?”吴歧路认为栗萧里出了个馊主意,不想再聊了,换了话题:“星回好得差不多了,工作的事你们怎么商量的?她是要自己做品牌,还是去俪色?” “她自然是要先回去上班的。”栗萧里没和星回就这件事交流过,但他判断,星回刚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应该会回旧印适应一下,至于以后,看她自己决定。 吴歧路意外,“你还让她回旧印啊?” “她要回,我还能阻止不成?” “你阻止她的事还少吗?差这一件?” “……”栗萧里眉毛微抬了下,原来在旁人眼中他是那t么专制的一个人,他竟然毫无察觉,连星回那次抱怨为什么一切都要按他的想法来,他要撑控所有时,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认为那是为她好,专制地理所当然。 栗萧里刚要说话,手机有新消息进来。 傅砚辞发来一个星回和方知有喝酒的视频,并问他:【来接三嫂吗?】 吴歧路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你不阻止行吗?才出院几天就去喝酒了?” 栗萧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回复傅砚辞:【发位置。】 一刻钟后,栗萧里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向外面。 吴歧路从后车下来,见他不动,径自点了支烟。 栗萧里把车窗升上去了,像怕烟味被吹进车里似的。 吴歧路情绪本就不佳,见状损他一句:“那天是谁在病房抽了一盒烟啊?” 栗萧里不理,见那几位从酒吧出来,他下车迎上去。 方知有把星回交给他,“别欺负她啊,否则我和你没完!”说着脚下绊了下。 吴歧路及时把人架住,“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放狠话呢?” 方知有一下子跌进他怀里,含混地说:“我说到做到!” “是是,方姐是个狠人!”吴歧路说着把她往车的方向扶。 栗萧里眉心莫名一跳,刚要和吴歧路说话,怀里的星回一把抱住他的腰,他的心思瞬间被拉回来。 星回眯眼看他,“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思好了?栗萧里,你能不能慎重一点?” 栗萧里缓了语气,温声解释,“我只是来接你。”他搂好星回,安排傅砚辞送袁满回去,末了寒声警告一句:“不许乱来!” 最近傅砚辞和袁满走得太近,但他没空管,生怕两小个酒后发生点什么。 傅砚辞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见他家三哥脸色不好又不敢问,乖乖说知道了,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说:“你别骂三嫂啊,装你也装几天,别再惹她了。” 栗萧里闻言一抬眼,他板着脸,气场太盛。傅砚辞不敢说话了,袁满赶紧拉着小傅老师走,边说:“姐夫再见!” 栗萧里被这声“姐夫”安抚,他把星回安排进后座,躬身给她系安全带。 星回却不安份,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又扒着他衣领嗅了嗅,像在确认是谁。 栗萧里向后撤了撤身,一手捏住她小下巴阻止她乱来,额头抵着她的,“醉鬼!”细听之下,语气中透出几分笑意。 星回含混着语气又问一遍,“你怎么来了?” 栗萧里低声,“我想见你。” 星回似是对这个答案满意,闭着眼睛笑一下,双手搂住他脖子,倚进他怀里,“我喝酒了。” 栗萧里保持躬身搂她的姿势没动,“我知道。” “知有说,你讨厌我喝酒。” “不是讨厌,是担心你醉了吃亏。” “她说,以前我一喝酒你就不理我。” 当年她和傅砚辞偷偷去酒吧被抓回来后,他一周都没主动找她。为了让她长记性。此刻,栗萧里轻抚她的背,“以后不会。” 星回像是没听进去,径自问:“你要管我吗?” “你要我管吗?”话一出口,栗萧里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与他平日里那种不庸置辩的说话风格大相径庭。 可惜星回没听见,她手上松了力道,睡过去了。 第48章 星回没什么酒量,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但她酒品不错,醉了以后不哭不闹的,让做什么做什么。 栗萧里把她送回四季公馆,热了杯牛奶,她乖乖喝了。回到床上她却不让栗萧里离开,拉着他手不放。 栗萧里倚着床头坐下,轻轻捏她手指,“知道我是谁吗?” 星回往他身边凑了凑,头枕到他腿上,“栗先生。” 栗萧里问:“哪个栗?” 她看似乖巧地答:“栗萧里的栗。” 栗萧里唇边笑意加深,抽出手按揉着她太阳穴。 星回闭眼享受着,边低低地问:“你腿还疼吗?” 栗萧里心中一暖,“不疼。只是冬天的时候,着凉会有点酸。” 星回手搭在他大腿上摸了几下,“怎么会着凉?你都不穿秋裤吗?”她的声音就此低下去,没等到回答,就那么紧挨着他睡过了去,完全不设防。 栗萧里深吸一口气,抓起那只作乱的小手送到嘴边咬了下,“还知道关心我!” 星回睡得无知无觉。 她在他身边睡着觉,是他最安心的时候。栗萧里像哄孩子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背。故十方说她睡眠不好,可在他看来,星回有点贪睡。 栗萧里给故十方发信息,【她失眠的症状怎么改善的?】 故十方很快回复:【改善了吗?】 栗萧里答不上来,他不确定今晚星回入睡快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便说:【明天她该拆线了。】 故十方回:【我在,你带她来就行。】 对话到此结束。 等星回睡熟,栗萧里动作很轻的起身,他活动了下有些麻的腿,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语气轻柔地责备了句,“也不知道要让我思到什么时候?” 星回似有所感,侧了侧脸躲开了。 栗萧里没再打扰,给她盖好被子,去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时又给吴歧路发了条信息:【我对砚辞说过的话,不用对你重复一遍吧?】他是指“乱来”那句。 吴歧路没回,他那边……老房子着了火。 方知有酒后没星回安静,吴歧路把她扶进门后,她下巴抵在他胸口,女王似地提要求:“我要喝水。” 她仰着头,闭着眼睛,玄关昏暗灯光的映照下,模样格外勾人,吴歧路咽了咽嗓子,“我去给你倒。” 方知有一动,脸贴在他胸口,人倚在他怀里,“要温的。” 吴歧路嘴上说:“好。”身体却没动,搂在她腰上的手反倒一紧。 “嗯?”方知有似有所觉,轻轻质疑了声,睁开眼,微微眯着看他。 吴歧路盯着那张近在咫尺泛着绯红的漂亮脸蛋,“怎么了?” 方知有皱着眉扯了下他衣服,“你什么意思啊?” 她从来没用这种撒娇似的语气和他说话,人还贴他这么近,那种娇柔又凹凸的感觉瞬间刺激到了吴歧路,再开口声音都不太稳了,“嗯?”显然是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方知有左手揪住他衣领,小鸡啄米似地以右手食指戳他胸口,一下又一下,“你还来干嘛?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嘛,去玩啊。” “我没有……了。”吴歧路想否认,又不想骗她,实诚地加了一个“了”字,随即解释,“我现在就你一个。” “你光备案都备了……几个来着,我十个手指头恐怕都数不过来。”方知有双手勾住他脖子,把他的脸拉近,歪着头与他对视,“我怎么信你啊吴歧路,我信不了你。” 她本就漂亮,微醺的模样更是媚得不行,偏她此刻说话的语气半娇半气的,像在翻旧账吃醋,吴歧路哪儿扛得住,他本能地一偏头,在她唇上亲了下,蛊惑地说:“保证以后没有了,行不行?” 方知有微怔,她懵懵地反应不过来,“什么……行不行?” 两个人距离太近,呼吸扑到脸上,热得撩人,吴歧路嗓子一哑,“跟我吧,我真喜欢你。”说完也不等方知有回答,揽在她后腰的手微一用力,身体一转把她压到了门上,深吻下去。 方知有下意识张嘴要说什么,却恰好给了吴歧路机会,他直接侵入了她的牙关,吻得激烈。 方知有的心猛地一颤,身体的血液像是瞬间被点燃,滚烫的热意顺着脸颊往身体各处蔓延。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却被他的大手控住,原本推拒的动作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十指紧扣。 吴歧路的吻带着压抑后爆发的急切,还掺杂了一丝不愿被拒绝的执拗,他一手托住方知有后脑,一手按着她的手抵到门上,不让她的丝毫逃避的机会,舌尖纠缠,从唇齿到脖颈,吻吮啃咬。 方知有倏地清醒,她意识到不可以继续下去,该马上停止,理智却在吴歧路汹涌的亲吻和渐重的呼吸声中溃败下来,她在勾缠中挣脱了他的禁锢,环住他脖子,回吻。 她是个很好的学生,明明是第一次接吻,却把吴歧路用在她身上那一套立即学了去,反还给他。 吴歧路得到回应愈发激动,边吻边脱掉了她的外套。方知有不示弱似地扯着他的衣服,吴歧路伸手屈肘配合着,唇齿不分地带着她往卧室去,衣服落了一地…… 当方知有的背贴到床上,微凉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缩了下,吴歧t路感觉到了,唇贴在她耳边,“冷吗?我把温度调高一点?” 他嗓音暗哑,沾了几许性感,方知有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手臂勾住他肩背。 吴歧路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头。 方知有目光迷离地看着他,“吴歧路,你到底想要什么?” 火都烧到屋顶了,她还明知故问。 吴歧路的视线牢牢锁定她柔裸的肩,抓过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下,又搭回自己脖子上,再次贴向她时笃定宣告,“要你!” 卧室的暖光并不刺眼,方知有却睁不开眼,她被紧紧抱着,吴歧路硬朗的身体陌生却有力,让她紧张又渴望,疼痛侵袭而来的一瞬,她咬住了他肩膀。 吴歧路分不清是她太用力,真的咬疼了自己,还是心疼,那一瞬间,他的心脏跟着颤了下,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让他忍不住抱她更紧,情动地在她耳边说:“方知有,我爱你。” …… 四季公馆的两位正主却风平浪静。 星回一夜好眠,早上醒过来时听见客厅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以为是方知有没当回事,直接进了主卧的卫生间。等洗完澡出来,她边擦头发边走出来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显然是以为方知有过来给她送早餐了。 看见栗萧里的那一瞬间,星回微怔,随即倏地转身。 栗萧里预判到她的反应,动作极快地一大步跨过来,抬手护住她额头,他手背磕到门框上,星回撞进他怀里。 她身上穿着真丝吊带睡裙,后肩隔着栗萧里身上的衬衫贴着他,他的心脏自后面叠着她的,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周末的清晨震耳欲聋。 星回一动都不敢动。 贴在她脑门的手向下移,揽在她细腰上,随即五指一拢,把她更紧了往怀里带了带,栗萧里低头,唇贴在她耳廓,“昨晚是谁不让我走的,现在又要逃了?” 他嗓音低沉有磁性,伴着灼热的呼吸钻进耳朵里,搂在她腰上的手像烙铁一样烫得不行,星回下意识缩了下肩,脖子在瞬间泛起红潮。 栗萧里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下,低低笑了声,胸腔震动中,他头又低下几许,在星回起过疱疹扎了火针,还没恢复如初那块肌肤上印下一吻,“记得对我负责。” 星回腿都是软的,她右手撑在门上一秒,回身推了他一把。 栗萧里要是不想放她走,手上一动就能把人正面搂回来,却担心她因害羞恼了,顺势松开手任她逃了。 栗萧里也不是全无反应,大清早的,心爱的姑娘就往他怀里撞,要不动心反倒不正常了。他站在原地缓了半晌才去敲主卧卫生间的门,“我帮你吹头发。” 星回已经套上了外披,她背对着外面抵着门,“我自己来。” “小心牵动刀口。”栗萧里半哄半吓唬地说:“要是恢复得不好,今天可就拆不了线了。” 里面没了动静,片刻,门前的身影挪开了。 栗萧里拧开门锁进去,接过星回手上的毛巾包裹住她的长发吸了吸水,再拿起旁边的吹风机,调好档,给她吹头发。 他明显不太熟练,是没经验的样子,但他动作很轻,一点没有扯痛星回,而他全程都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她的长发,心无旁骛。 星回透过镜子看着他,他衬衫前襟有水渍,应该是刚刚被她头发沾湿的,袖口被随意地卷到肘部,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顶扣没系,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滚动,头发应该是晨起时刚洗过,没做任何刻意的定型处理,随意地散落着,透出几分慵懒的性感。 栗萧里感应到她的目光,眉眼一抬,在镜子中与她对视一眼,唇角缓缓勾起。直到吹干了头发,他收了风机放回原处,语带笑意,“眼神再不收一收,我可就扛不住了。” 星回才是扛不住他撩的那个,她眼神躲闪了下,就要赶他出去,却听他语气一沉:“我没记错的话,你哥让你拆完线再洗澡。” 星回不自在地拢了下外披,“那谁忍得住。” 她洗都洗完了,栗萧里没再追究,“收拾好了出来吃早餐。”边转身出去了。 星回没醉到断片的地步,昨晚栗萧里接她的事还隐隐记得。吃早餐时,她忍不住说:“不是让你三思嘛,你还过来。” 栗萧里吃好了,手指在盛着牛奶的瓷杯杯耳处无意识地摩挲,看着她说:“三思不代表不见面,不见面你怎么熟悉我?” 星回抬眸,“这不是你留宿的理由。” 栗萧里一笑,“我担心你半夜不舒服身边没人。” 星回皱眉:“那个鸡尾酒调得太好看了,我没忍住尝了几样,头就晕了。” 栗萧里没训她,只说:“我以前管着你,不让你和小辞去酒吧,就是担心你贪杯喝醉了,你酒量太浅。” 星回不记得那些,只是听方知有说了一嘴,她看他一眼,“我酒量好你就让我去了?” 栗萧里笑了下,难得好脾气地承诺,“以后你想去,我陪你去。” 一句“以后”像是某种信号,星回没回应。 第49章 临去医院前,星回给方知有送早餐,见家里没人她犯嘀咕,“周末还出门这么早?” 栗萧里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星回给方知有打电话,那边挂了,回信息说:【在忙,有事晚上回家说。记得让栗萧里陪你去拆线。】 星回不疑有他,只问栗萧里:“昨晚是吴歧路送知有回来的?” 栗萧里不确定方知有回没回来,吴歧路到现在都没回信息,他不方便去敲方知有的门确认,也不认为自己有去确认的必要。但他不能撒谎,便避重就轻地说:“我只负责你,没留意他们。” “啧。”星回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你把我和知有一起送回来,别让吴歧路沾边。你那个发小对知有有所企图,你又不是不知道?” 栗萧里心中安慰她对自己的信任,嘴上却说:“还有下次?” 星回神色严肃地强调:“我话的重点是后半句!” 栗萧里替吴歧路说话,“歧路喜欢方知有,方知有应该也不讨厌歧路,你让他们自行发展,好吗?” 星回表明态度,“我没妨碍他们发展啊,但我会盯着吴歧路,他要是敢乱来,我不给你面子!” “……”栗萧里开始替吴歧路担心了。 ---- 方知有从吴歧路那边出来直接去公司了。她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身体的不适愈发明显才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单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 清晨,她是按照生物钟醒过来的,背对吴歧路躺了片刻,才轻轻拿开搂在自己腰上那只手,抓起床边他的衬衫裹在身上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流声中,方知有不免回想起昨晚,脸越来越烫。 她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事情自然都记得,尤其那一痛更是消耗掉了最后的酒意。方知有清醒地感受着吴歧路的纠缠,感受他带给她的陌生快感,才知道这是一件无限磨人,且让人欲罢不能的事情。 后面连她都出了汗,床单更是皱得不能看,她挣扎着起来去冲澡。没多久吴歧路跟了进来,她不好意思想躲,又觉得这个时候再躲太娇情了,吴歧路还抱着她不放,边在她耳边问:“还疼吗?” 他的呼吸灼热烫心,语气温柔中透出心疼,方知有控制不住抖了下,“……还好。” 她这么说,显然不是拒绝的意思。吴歧路想不失控都难。 两个人于是又在浴室折腾起来,雾气氤氲中,喘息声从轻到重…… 方知有再否认不了对吴歧路的动心。 那天从半山别墅出来,说完随份子那番话,她其实难过了整晚。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从初次见面谈合作时吴歧路的风趣幽默和绅士退让,到后面他以玩笑的方式不止一次的表白,还有星回住院那些天,他陪在她身边给她的支撑,如同砝码一样一点点往方知有心里加。 吴歧路明明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她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他。 喜欢上一个风流的男人,是件危险的事。 方知有却决定冒一次险。这是凌晨被抱回床上,临睡前她的想法。 方知有微吸一口气,快速洗漱完。 等她从浴室出来,吴歧路正好从客厅进来,他套上了裤子,上身打着赤膊,手上拿着她的衣服,是事前两人情急之下一路脱到卧室的。与她视线撞上那一瞬,他眼神躲闪了下t,不自在地移开了。 方知有心下一沉,她抿了抿唇,从吴歧路手上接过衣服,背对他穿。 吴歧路见她似是不高兴了,挠了挠头,“我送你回……”他想着她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到自己家来,让她留下休息她应该会不自在,要送她四季公馆休息一天,不想让她上班。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方知有没什么情绪地拒绝:“不用。” 吴歧路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淡,盯着她背影几秒,表态道:“你别生气,我会负责的。你要是想结婚,我……也行。” 方知有闻言穿衣服的动作滞了一两秒,随后她转过身,看着他说:“都是成年人,我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吴总不用有心理负担。” 一声“吴总”叫得人心冰凉,吴歧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一把拉住方知有的手,把人扯过来,“这话我听着不舒服,你好好说。” 方知有心说你的话让我舒服了?什么叫“你,也行”?显然她听出了那一顿,理解了他的勉强。她眼睛盯着吴歧路,回敬道:“各取所需的一夜情而已,还能怎么说?” 吴歧路被一夜情的说词气到,咬牙问:“你取我取,你需我需?” 方知有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我取我需,我积累经验。” 这话在吴歧路听来已经不仅仅是讽刺他经验丰富了,更像是拿他试验似的,他没受过这种气,脸色当即沉下来,口不择言道:“既然方总这么玩得开,就当我给方总上课了。” 方知有眼神一凛,随即挣开他的手,沉默着穿好衣服走出去。 “哐”地一声,进户门关上后,吴歧路收到一笔转账,附言:【学费!】 “我艹!”吴歧路直接把手机摔了。 没有预想的温情,就这样不欢而散。 方知有拿过手机看了下时间,判断星回应该出门了,她拿起车钥匙回家换衣服,下午她还有个工作约。 ---- 星回的刀口恢复得不错,故十方给她拆完线后嘱咐,“这几处会比没开过刀的地方怕冷,添件保暖背心,别只顾图漂亮。” 星回自信地说:“我穿保暖背心也漂亮。” 栗萧里忽然说了句,“她之前洗澡了,没什么事吧?” 故十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转脸训星回,“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多忍几天能发霉吗?” 星回回身打了栗萧里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告我的状!” 栗萧里面色如常,“我都没说你昨晚还喝酒了呢。” 听故十方嘶了声,星回立即从治疗床上下来,“我要去洗手间!”说着就跑了。 故十方无语几秒,就昨晚的信息问:“她这几天睡眠好吗?”半天没听见回音,他抬头看向栗萧里,“问你呢?” 栗萧里微怔,“我怎么知道?” 故十方稍蹙眉,“伯父不是说她只在家住了两天就回四季公馆了吗?”他以为星回说回公寓只是借口,两人和好住到一起去了。 “她是回四季公馆了。”栗萧里停顿了下,补充,“我还在南城壹号。” “……”故十方与他对视几秒,随即拿起保温杯要喝水,本意是想借此掩盖住笑意,结果这口水喝到一半,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栗萧里见状也没忍住,一下子笑了。 等两个人止了笑,故十方才说:“她在你身边似乎并不失眠,医院陪护那两天我就发现了。” 栗萧里回想一下还真是,随后像听懂了某种暗示似的勾了勾唇。 故十方语气沉了沉,“根据她上次发病后的情况来看,情绪波动对她记忆的影响最大,而她情绪起伏后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失眠。睡觉治百病,睡眠有多重要不用我重复吧?” 栗萧里以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知道了。” “别想偏,我只是从她的健康考虑。这一次,我打算从稳定情绪这个方向出发,尽可能长地把她的记忆留在这个阶段,控制发病频率。”故十方瞥他一眼,最后说:“你那个没分过手的谎依旧是个雷,你自己注意。要是哪天她因为这个情绪波动,我饶不了你。” 栗萧里眉心微皱,没反驳。 星回马上要回旧印上班,栗萧里想到ws-aa的大衣即将推出第一组新款,便把先前和陈出新约定的合作消化羊绒面料的事说了,然后问:“你回国之后还没推出过设计,愿意以这种形式推出第一组设计吗?” 星回先问:“当时我愿意吗?” 她一下问到点子上,栗萧里不免一窒。 星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没问我?单方面决定的?”见栗萧里沉默,她又说:“现在怎么又来征求我意见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说不愿意,陈总不得和我拼命?” 栗萧里坦言:“我料到旧印的产品会滞销,那批面料一定会造成积压,没让歧路赶制俪色的订单。你不愿意继续这次合作的话,我直接接手面料就可以,对旧印和俪色都没影响。” 星回挤兑他,“你怎么那么会料呢?你不是栗先生,是算命先生吧?” 栗萧里被气笑。 星回还觉不够,“明明可以直接从旧印那赚上一笔,偏大费周章,冲着我来的是吧?然后还不和我商量!栗萧里,你怎么那么霸道呢?就你这掌控欲,我们怎么谈的七年?我得多委屈!” 难怪故十方说她越来越聪明,栗萧里身上的问题被她一语道破,当事人半点还嘴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去拉她的手,被挣开后又拉住,软了语气说:“我以前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判断过,也直接插手干涉过你的事,自以为是为你好,没考虑你所想所需。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了,你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嗯?” “栗总是怕我翻旧账,在备案是吧?”星回手上又挣了下,没挣开,她气鼓鼓地说:“看来该三思的是我。” 栗萧里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左胸口,“说好的让我思,不能反悔。” 星回手上微微用力,轻轻怼了他胸口一下,“你好好思,思不明白就换我来!” 第50章 星回最终决定正常推进ws-aa羊绒大衣的上市工作。她一方面觉得,俪色都做好准备了,产品也投入了生产,这个时候推翻合作得不偿失,再者她想让市场检验一下设计。 她没较劲,没像之前退设计大赛那样和他避嫌,栗萧里欣慰的同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改变态度,听取并尊重她意见,她的转变。 尤其当星回说:“我知道你有能力为我铺路,可你总要让我自己闯一闯,不然我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他更觉被上了一课。 他想护她,送她到顶峰,却忽略了她其实具备自己冲上顶峰的能力,她也想自己冲一冲。他只要做个见证者,在她有需要时搭一把手即可。 栗萧里语气郑重地承诺,“同样的错误我保证不再犯。” 星回哼了声,带点小傲娇地放狠话,“再犯就把你换掉。” 栗萧里捏了捏她小下巴,“你敢!” 当晚,方知有加班到很晚,星回准备好了宵夜等到她回来,见到人先数落,“我不在国内这些年,方总都这么拼吗?” 方知有一天都没好好吃饭是真饿了,边动筷子边说:“你应该问,你不在国内这些年,栗萧里有多拼。” 星回给她把牛奶热好端过来,反问一句:“你知道啊?” 方知有憋不住乐了,“我不敢知道。”她吃了几口填填肚子,才又说:“但我只经营方物都忙成这样,他作为栗炻集团总裁肯定闲不着,尤其还要腾出时间跑米兰看你。” 星回沉默一瞬,忽然问:“他真去了那么多次米兰吗?” 同样的问题,方知有给她补记忆的时候她一再确认过。 方知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他的订票记录我都看过。还有你那些肖像画,和他往返米兰的次数也都是对应的。你们啊,典型的双向奔赴。” 星回偏了偏头,正因为有这些“证据”在,她无从质疑,可是,“我总有种错觉,我们那五年的跨国恋有点不一样。” 方知有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理解栗萧里和故十方此前和她对口供时的顾虑了,当时两个男人说:“她忘归忘,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潜意识里会有感觉。”她还不信。 现下,方知有不动声色稳了稳情绪,说:“跨国恋能有什么不一样,无非就是距离远,有t时差,不是想见就能见,能坚持五年的人不多而已。” 未免星回思维发散,她半真半假地训斥道:“你消停点别作妖了,你那一摔,自己的小命差点赔进去,更要了他半条命,还折腾?” 星回不满地啧了声,“我又没说别的,我就悄悄和你分享一下内心的真实感受。” “你悄悄什么悄悄!”方知有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老老实实谈你的恋爱得了。怎么的,跨国恋都熬过来了,要分手啊?” 星回立即反驳,“我没有!七年的感情,我哪会那么不珍惜?更何况,我喜欢他。” 方知有微窒,这不是她第一次听星回说喜欢栗萧里,当年她骑车去车祸现场接回栗萧里后,就坦白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那个时候方知有还没见过栗萧里,她警告星回,“喜欢的话不要随便说,尤其不能说在他前头,不然他该不珍惜了。” 星回却笃定地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方知有就知道她沦陷了,后来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方知有见过栗萧里,更不放心了,她总觉得栗萧里淡淡的,没看出来他有多喜欢星回。 可谁能想到栗萧里竟单方面谈了一场持续了五年的跨国恋,以此回应星回的勇敢和坚定。 今时今日,方知有意识到自己看人的眼光有问题,栗萧里确实不是那种人,他太懂珍惜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像星回这种能在风雪夜义无反顾向他奔赴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他因此紧紧地抓住星回不放。 方知有感慨似地说:“你那不是喜欢,是爱。他也爱你,你们就好好的吧。要是你们这么相爱都能分手,我再相信不了爱情。” 这话隐隐透出伤感,星回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直接问:“昨晚吴歧路送你回来的?你们没事吧?” 方知有无意瞒星回,却又难以启齿,她笑了下,避重就轻地反问:“能有什么事?你想让我们有什么事?” “十九岁”的星回连自己和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发展到哪一步都没好意思刨根问底,加之方知有自我保护意识一向强,她怎么都想不到两个人会发展那么快,不仅睡了,还掰了。 她只以闺蜜的身份提醒方知有,“吴歧路和栗萧里虽然是发小,但不代表他们的爱情观相同,我看他吊儿郎当不像是专情的人,你多考验考验,别太早投入感情。你单身了这么多年,自身又优秀,最后一定要找一个最爱你,只爱你的,不将就,不迁就。” 她失忆了,对吴歧路知之甚少,都一眼看出他不是专情的人。而自己……方知有自嘲地笑了下,为掩饰情绪,她嗔了句:“爱情专家啊,给我上课,定择偶标准呢?” 星回瞪她一眼,“懒得管你。”末了又絮絮地嘱咐,“以后别加班这么晚,工作全被你这个老板做了,员工干什么?” 方知有顺势结束了吴歧路的话题,解释:“今天特殊情况,直播上新品,链接价格被底下的小孩开错了,我就又教了一遍。” 她说得这么具体,星回不疑有它,“再出错就换人,你开的是公司,不是学校。” 对,我不是开学校的,我更不是老师,有些人,我不调教。方知有嗯了声,快速吃完宵夜,以累为由回对门休息了。 周一,星回回旧印上班。 栗萧里开车送她,路上像送孩子上学似地嘱咐,“如果陈出新找你开会,你就带上袁满,让她做记录。她是你助理,你要习惯她随时跟在你身边。组内的设计师如果没认全,不用在意,你是组长,让她们认你。” 星回孩子气地捣乱,“给我准备零食了吗?” 栗萧里略不解,“什么零食?” 星回忍笑道:“小时候我爸送我上学,路上都会嘱咐我不要和同学吵架,要和睦相处,但也不能受欺负,还会给我准备小零食,让我分享给好朋友。” “……”栗萧里咬了咬腮,这是说他‘爸到’呢,他单手扶稳方向盘,腾出右手捏了捏她的手,表示惩罚。 星回轻轻回握了下他的手,说:“放心吧,我能应对。万一遇到困难,我就向栗总求助。” 栗萧里嗯了声,到了地方,他把车停稳,车钥匙给她,“从四季公馆到公司有地铁,但你偶尔还要去工厂,自己开车方便些。” 星回拒绝开他的车,“我能去几趟工厂啊,用不着。” 栗萧里微微眯了下眼,“你让我三思,不是分我的手,开男朋友的车有什么问题?” 星回皱眉,“那你倒是找一辆低调点,破点,看不出我们关系的车啊,整一辆大奔,我开着多扎眼。” 栗萧里眼神敛了敛,“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吗?还是我这个男朋友见不得人?” 星回服了他的关注点,说:“我的意思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不必要人尽皆知。” 栗萧里接受这个说法,确切地说,只要星回不否认他们的恋人关系,他都接受,“这车我平时很少开,没人能通过它判断我们的关系。” 星回拒绝不了,带点小情绪地说:“真烦!” 栗萧里失笑,“那么多人,就烦我是吧?” 星回抿紧唇不说话,眼神却在说:“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栗萧里摸摸她的脸,故意曲解道:“我知道,那么多人,就喜欢我。” 星回,“……” 陈出新见星回来上班心里踏实了,就要把和俪色对接的工作交给她。 袁满悄悄提示,“设计定稿的过程,是栗总和你直接对接的。”又像小孩子告状似地说:“你派我去送设计,栗总都不见我。” 星回于是说:“设计是我负责的部分,工艺方面我也会跟进,但产品上市的工作不在我职责范围内。陈总,您还是让销售部直接和俪色对接吧。” 见陈出新迟疑,她说:“栗总到医院看我时,我们聊过这件事,俪色那边有专人负责的。” 陈出新就没什么犹豫了,他笑呵呵地说:“好好,那就按正常流程走。” 事后,他和叶幸说:“应该是我们多心了。她那个坦荡的样子,不像是和栗萧里有什么。不然这么明正言顺接触的机会,谁会放过?” 道理似乎是这样,可叶幸对星回的敌意丝毫不减,她建议陈出新,“既然是按流程对接,那我们有什么要求也该提一提。说到底是合作,不能让俪色把所有好处都占了。” 陈出新忘了,说合作是栗萧里看在星回的面子上给他的面子,所谓的合作,是他求栗萧里帮忙。他对叶幸所说心动,在他看来,产品已经上了生产线,这波合作稳了,栗萧里不可能中途叫停。他便把销售部的负责人叫来,研究起策略来。 一轮对接之后,祁常安向栗萧里汇报,“旧印提出个‘销售量阶梯分成’的方案,想签个补充协议。” 正常这种事销售总监就能定,无需请示栗萧里,但事关星回,他还是要报告给老板。 栗萧里都不用听细节,就明白陈出新的意图了。针对此次合作,两家公司的利润分配早就谈好了,确切地说,是栗萧里定的,陈出新当时有求于他没有反驳,现下见产品即将上市,认为合作不容改变,就想利益最大化分割俪色的利润了。 栗萧里低头签文件,边说:“可以签。” 祁常安刚要说话,又听他家老板说:“阶梯我们来定。” 祁常安就笑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栗萧里头也不抬地提示:“根据现有的面料库存,每款大衣的成品数量不是都计算出来了吗,在那个基础上提高百分之二十,超出的部分,旧印与俪色的分成对调。” 这意味着,必须要先消化掉库房里现有的ws-aa,旧印再去绮丽购入一批面料,才能通过“销售量阶梯分成协议”实现增加利润的目的。 好不容易消化掉库存面料,陈出新怎么可能再去买一批面料?补充协议签了,等于没签。 祁常安反提醒老板一句:“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 “他要签补充协议的目的不是更明显?他想来分一杯羹,我就要让给他?”栗萧里签好文件,抬眼,“我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祁常安知道老板最近心情不错,笑着说了一句:“星回小姐不还在旧印嘛。” 栗萧里淡声,“她只是在旧印上班,不是去做人质。” 星回的信息在这时发过来,她说:【你别同意签那个协议!陈出新怎么不去抢钱呢?】气得都不叫陈总,而是直呼t其名了。 栗萧里勾了勾唇,他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特助的面回复:【听你的,老板娘。】 祁常安轻咳,“对,听老板娘的。”随后带上老板签好的文件出去了。 第51章 陈出新一听俪色定的阶梯量,气得差点掀桌子,“这是骗我向绮丽追加面料订单吗?我是疯了才会上当!” 他恨不得把之前非买不可的面料退回去,自然不会同意栗萧里提出的条件。补充协议再难向前推进。 叶幸却笑了,“这符合栗萧里的行事风格。他要是让步了,我们反倒要想想,他是不是在顾及星回。” 陈出新遗憾,“他有所顾及,对我们才有利。” 叶幸却认为栗萧里没那么看重星回,对她就没了威胁。但这话她没说,她只就公司近一个月新品的市场反响提出,“时装的销量始终起不来,我们是不是要另辟赛道?” 陈出新问:“什么赛道?” 叶幸沉吟几秒,“新中式。” 陈出新诧异,“我们有擅长新中式的设计师吗?” 叶幸挑眉,意思是有。 陈出新又迟疑,“可新中式是俪色的统治区,我们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叶幸的思路是,“我们市场定位不变,依旧走中低端市场,这样就能避开高端领域的俪色。” 陈出新顿时来了兴趣。 等两人聊完,叶幸到设计部来找一组组长沈玲。 沈玲三十出头,三年前入职旧印,设计风格虽不突出,但中规中矩,产品有一定的销量保证。首秀事故后林又被迫辞职,叶幸就把她提起来了。 星回正好有事问叶幸,“叶总,俪色来电话说产前样衣出来了,你要去工厂看看吗?” 产前样衣是大批量生产前,单独做出来的一件样品,是大货品质的代表。制作产前样衣是俪色的生产流程之一,更是俪色多年来在业内保持质量和工艺第一的重要步骤。 旧印从来不出产前样衣,只以设计师或打版师根据设计图稿制作出出来的样品为准。样品都要由叶幸审核。星回重温过旧印的工作流程,近而请示叶幸。 叶幸微微一笑:“你的设计,你去就行。有什么需要我协调的,再跟我说。” “你的设计你去”这话隐隐带刺,但人家面带假笑的,星回不好甩脸子,应下。 等叶幸把沈玲叫走了,袁满才说:“你住院那段时间,她们俩儿密谋似的研究你的设计。我都担心,她们要抢功。” 星回淡定道:“能不能上市成功还不好说,谈不上抢功。” “你要有信心啊,肯定成功!”袁满头都快钻到桌子下了,小声蛐蛐,“我偷听了下洗手间,茶手间这种八卦角落,公司上下没人发现你失忆了。” 星回躬身配合她,“我演技好吧?那天叶总喊我去男装部送稿,我不认识接稿的同事啊,就在办公区外直接喊了一嗓子。” 袁满不知道还有这么件事,“叶总怎么还让你跑腿呢?下次你叫我去,免得露馅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去而复返的叶幸说:“星回,之前你不是说睡眠不好请过假去医院,有相熟的医生介绍吗?我最近一直失眠。” 星回站起来,神色如常地说:“我也是随机挂的号,我看看那位医生叫什么。”她说着拿出手机,点进仁和,扫一眼精神科的医生信息,随意报了位医生的名字。 叶幸一如继往假笑,“谢谢。” 沈玲却在这时说:“对了星回,之前我请你帮我看圣诞款的设计,还没看上,晚点我拿给你,你抽空帮我看看?” 星回沉默一两秒,语带歉意地说:“还有这么回事呢?休了半个月的病假,迷迷糊糊都不记得了。” 沈玲笑眯眯的,“我可没忘。” 等两人走了,袁满还蹲在星回办公桌前,一脸担忧,“她们不会听见了吧?沈组长说的看稿的事是真是假?” 星回不确定,她是独立工作的,不是所有事情都通过袁满,总有袁满不知道的。而她失忆了,袁满若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星回无所谓地说:“又没影响工作,就算被知道我失忆了也没关系。” 袁满自责于提起了失忆的话题,她嘶了声,“我觉得我不吉利,我离你远点。” ---- 下午,星回按计划去俪色工厂,经过银星大厦路段时她抢了个灯,紧接着栗萧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问:“怎么开那么快?” “我要去工厂,出门晚了……”星回话说到一半顿住,看了眼倒车镜:“你看见我了?” 栗萧里倏尔一笑,“我在你后面。” 刚刚他们才上道起速,司机为了避让一辆大奔来了个急刹,不止副驾的祁常安被安全带勒了下,后座的栗萧里也被怂到了。 司机赶紧说:“对不起栗总。” 祁常安眼尖地认出那辆飞驰而去的车,转过来说:“是星回小姐。” 栗萧里才给她打了电话,他说:“靠边停一下。” 星回变道向右,把车停在了路边。 很快地,一辆宾利飞驰驶来。 祁常安从副驾下来,“星回小姐,我给您开过去。” 与此同时,宾利后座车窗降下来,栗萧里说:“上来。” “你也去工厂吗?”星回坐上来,说话时不经意抬眼,在后视镜中与司机对视了一眼,对方欲言又止。 她不解地看向栗萧里,后者好笑道:“你别我车干嘛?” 星回才明白司机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她刚刚为了抢灯确实影响到了旁边道路拐出来的一辆车,但她是直行,没责任,就没理,没想到居然是栗萧里的车。 她狡辩,“你今天开这辆车,明天坐那辆车的,我又不认识你的车。” 栗萧里忍笑牵了下嘴角,“别的车不认识就算了,这辆要记住。” 星回好奇,“这辆有什么特别?” 栗萧里笑睨她,“这辆被你砸过玻璃。” 星回:“……” 栗萧里有别的日程安排,把星回送到工厂后,他嘱咐:“慢点开车,不然我会向你哥告状。” 星回横他一眼,“下次不别你了。”她说完开车门要走,又忽然转过来把先前与叶幸和沈玲的交锋说了下,末了问,“你说她们一个问医生,一个说设计,是不是在试探我?” 栗萧里神色微冷,病情本就是个人隐私,星回的病情更是他要保护的,无论叶幸出于什么目的,她要探知这件事,就是犯了他的忌讳。 星回见他不说话,不确定地问:“我那么说没漏洞吧?” 如果没有看稿那回事,沈玲真的是试探,星回应下来,就上当了。 栗萧里面色松缓下来,握住她的手,“星回老师的应变能力一百分,换成是我,也听不出什么。” 星回瞅了眼司机,悄悄回握了下他的手,松开,“那行,走啦。” 栗萧里给故十方打电话,“她的病历你是怎么处理的?” 故十方不妨他突然提这个,“怎么了?” 栗萧里判断,“她上司应该是看出什么了。” 故十方皱了下眉,“摔车入院那部分是正常存档,‘时间错位症’方面的,我单独收着。” 栗萧里追问:“之前的病历也看不出什么吗?” “你看出什么了吗?”故十方听星回说栗萧里打印过她的病历,他知道栗萧里在担心什么,说:“放心,从她第一次挂我的号,我就非常注意,没在病历上体现出任何诊断。” ---- 隔天,沈玲拿了一组圣诞新款给星回看,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机灵如袁满都没看出来她是不是装的。 星回认为自己多心了,给栗萧里发信息:【警报解除。】 栗萧里很快回复,【不解除也不怕,有我。安心忙你的。】 转眼进入十二月,俪色推出第一季的新款羊绒大衣——栀子花开。 ws-aa是极品羊绒,面料本身就贵,这种材质的大衣,俪色此前推出的基本都是卡其色,或特调的灰和黑,总之,都是大众经典色。此次上新的却是市面上不太常见的栀子色。 略带点红的暖黄色栀子大衣乍一看不错,但这么贵的大衣,这个颜色过于浅了,不耐脏,也不抬气质,还挑年纪,无形中流失了一部分消费者,因此除了栗萧里当时建议星回做的短款中式风格的上衣销量勉强达标外,中长款的销量都不理想。 销冠出身的俪色王总监被添了一笔黑历史,在办公室骂了一天,“陈出新是瞎了吧,选的什么乱七t八糟的颜色,只想着梦里卖爆,不考虑日常打理吗?衣服是用来穿的,不是当彩虹挂到天上去!” 他最后总结道:“陈出新不是智障,就是色盲!” 祁常安经过他办公室,默默地帮暴躁的王总监带上了门,随后把话转述给栗萧里。 栗萧里都笑了,“骂得虽然脏了些,倒也没错。” 祁常安有同感,但他担心,“会不会打击到星回小姐?” 栗萧里说:“这个色系,没有设计撑着一件都卖不掉,她心里有数。” 这样的结果确实在星回意料之中,得知栗萧里要帮陈出新消化的羊绒面料是栀子,锡器灰,霁红,粉紫色,她一整个无语住,当时就对栗萧里说:“陈总真是一选一个雷。” 栗萧里淡笑,“陈出新是要拿ws-aa试水高端市场,自然要避开俪色的常用色。他这个思路没问题。” 星回评价道:“但他的审美不敢恭维!” 栗萧里摸摸她的头,“这是你的机会。” 一件衣服最直观的面料花色逊色了,还能被消费者接受和喜爱,一定是设计师的功劳。 星回接受了他的鼓励,又把设计图仔细研究了一遍,“不是要分四次上新吗,第一季你想上哪个颜色?” 栗萧里不答反问,“你想先上哪个色?” 星回想了想,屈指敲了敲栀子色的设计图,“它。” 想法与栗萧里不谋而合。他笑了,“就它了。” 他们都预判到了,栀子色会是四色中销量最差的。 陈出新却没数,他期待值太高,“栀子花开”系列上市前一晚他觉都没睡,紧张地祈祷一上新就能出个爆款,以证明他选料的眼光,结果被惨淡的销售量打了脸。 他边盯销售数据边找原因,“俪色的渠道也不行啊,营销没发力吧,设计也就那么回事,星回的设计市场不买单啊……”总之,全是旁人的问题,完全没意识到他选的几款颜色给设计难度提升了几个档。 叶幸是幸灾乐祸的,尽管她希望陈出新能消化掉那批面料,却不希望这件事有星回的功劳。她假意安慰道:“新品才上市两天,没准后面会有起色。” 陈出新叹气,“我看难。” 叶幸就上次建议开辟国风赛道的事给陈出新信心:“那款中式短款的销量还可以,说明新中式有市场。” 陈出新点了点头,“我们旧印本来就有每周上新的传统,下周的新品就用沈玲的设计吧。你跟她说,那组中式设计的销售额要是能超星回第二季ws-aa大衣的销售额,部长之位我就重新考虑。” 于是当天下班前,有消息在公司传开,女装部会在下周推出新中式系列。 星回这组没人做过新中式的设计,新品设计必然是沈玲那组出的。 袁满看向星回,“没听说一组有人擅长新中式设计啊。” 星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俪色那边在推她的设计,旧印内部把上新的机会给沈玲组无可厚非。方知有的车送去保养了,她去接方知有下班。 却在方物遇见了吴歧路。 吴歧路来半天了,没敢去敲方知有办公室的门。他见到星回,像是不好意思似地挠了挠头,问:“来找她啊?” 他明显说了句废话,星回挑了下眉,“来找栗萧里。” “他来了吗?”见星回忍笑,吴歧路才反应过来,他啧了声,“逗哥是吧?那什么,你进去吧。” 星回疑惑,“你怎么不进去?她没在?” 方知有在这时推开门出来,见到吴歧路,她脸色一沉,“你还来干嘛?话不都说清楚了,吴总再这样就没意思了。” 吴歧路没这么上赶子过,见她是这样的态度,语气不太好,“你是说清楚了,我还没说。” “你不用说,你什么意思我不管,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方知有说完就要越过他走。 她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和前期那些拒绝完全不同,吴歧路接受不了。他一把扣住她手腕,语气略急,“什么叫我的意思你不管?我到底差哪了,哪里配不上方总?” 方知有甩开他的手,“是我配不上你,行了吗?” 星回听出来是方知有彻底拒绝了吴歧路,吴歧路来挽回的,她感觉自己不方便在场,就准备先下楼,忽听吴歧路情绪激动地说:“方知有你别拿这种话打发我。怎么的,你还真当是一夜情吗?” 方知有喝了声:“吴歧路!” 星回大脑宕机了一两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毕竟先前方知有否认和吴歧路有事,她是真没一点怀疑。 星回看向吴歧路,皱起了眉心,转眸见方知有就要爆发,她一步迈进电梯里,梯门关闭前,伸手示意方知有:“方总,你骂!” 第52章 凭什么骂人家,自己犯的错,自己买单离场就好。方知有转身回了办公室,边提醒自己边缓了缓情绪。 吴歧路跟着进来,理亏地说:“星回不是外人,我就……”他意识到自己急躁了,怕方知有觉得难堪。 方知有并不介意让星回知道,她开口道:“吴歧路,我知道,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也可以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吴歧路不接受她的好人卡,打断道:“但你要给我机会。方知有,你拒绝我多少次了,要不是真喜欢你,我早走了。” 方知有否认不了心尖那一颤,可那天早上他的反应让她失望,死心,她口是心非地说:“我都拒绝你那么多次了,肯定是不喜欢你,你不走还留下来干嘛呢?” 吴歧路一窒,“你不喜欢我?那那晚是什么意思啊,玩我吗?” 那晚她看似醉了,实则是清醒的,她明明没拒绝的。吴歧路自认不是个专情的人,至少从前不是,但他不会趁人之危,如果方知有真醉了,他绝对不会乱来。 可他解释不清,确切地说,他还没想明白,就急于来找方知有,一句“玩我”又惹祸了。 方知有脸色沉了沉,“我没有吴总会玩,吴总看似情到深处的一句‘爱我’,多唬人啊,我差点信了。” 吴歧路没忘彻底占有她的那一刻,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爱你”,事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肉麻脸红。 眼下听她这么说,他痞子似地偏头笑了下,再转过脸时眼神透出几分危险,“你当我演戏啊?那种时候,我还有心思装深情骗你?我都说了我会负责,你要是想结婚,我也行。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又是这句话!“也行”两个字戳痛了方知有决定冒险和他一试的心,那种好像她逼着他负责的架势,让她安奈不住翻脸的冲动。 方知的眼神很冷地刀着他,“我没想怎么样你,我想结婚,也不会和你这种人结,收起你的责任心吧!” 吴歧路眉头紧皱,那天早上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她误解他趁她酒醉乱性而生气,都不敢看她,而是先表态,结果她居然还翻脸。他忍了忍,“我是哪种人啊?我愿意负责倒是我的不是了?你是想让我睡过当没睡,是吗?” 在他看来,愿意负责等同于完成了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完全没意识到,爱才是终身责任。 方知有更认定了决定远离他没错,她讽刺道:“不然呢,吴总都吃到嘴了,不是该转身寻更新鲜的去了?” 她性子有多辣吴歧路不是不知道,他听过她骂人,没脏字,却脏得很,可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吴歧路只觉好笑,觉得这个小女人够劲。 这一刻,吴歧路被激得气血上涌,粗口都冲到舌尖了,可他克制住了,再次弯腰低头,“我再好好跟你说一遍,我吴歧路从来不缺女朋友,但我特么没像对你这样对别人上过心,你要是觉得睡过就必须结婚的话,我也行。你守着自己的第一次,不就是为了给未来丈夫嘛?我可以和你结婚,不破坏你的原则。我意思表达清楚了吗?” 他以为他表达清楚了,却越表达越错,错在不知道方知有的原则不是什么第一次,是爱。 方知有都气笑了,她懒得再废话,故意激他说:“看来吴总是没尽兴,吴总身经百战,我体验感也不错,那不如我们再约着玩一次,也行!” “方知有!”吴歧路被她约炮一样的语气气得咬牙切齿,再听不得一个字,他红着眼,狠话狠说:“你不是说一个男人不玩两次,我也是,一个女人不玩第二回!” 方知有倏地t抬眼,她盯着吴歧路一两秒,冷笑,“吴总慢走。”说着一抬手,是送客的姿态。 吴歧路没再逗留一秒,他转身就走,用力甩上了门。 方知有背过身去,微仰头看向窗外。 ---- 星回见吴歧路脸色铁青地从楼上下来,大概知道结果了,她没上前打招呼,也没上楼,就坐在一楼大堂等。 一刻钟后,方知有下来,面色如常地说:“还敢喝酒吗?你们家栗萧里……” 星回挽上她胳膊,打断道,“我们家方姐想喝,我就陪,舍命。” 方知有笑了下,“算你有良心。” 但这晚她们没去酒吧,因为是冲着醉死去的,于是回家喝。 直到有了醉意,方知有才提起那晚,“我没有醉到不省人世的地步,但喝了酒,人确实容易冲动,他还吻我……” 方知有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他吻过的人肯定不少,吻技好得不行,我是吃亏在没经验了,打嘴炮再厉害,动真格的还真顶不住。” 不确定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方总的话让人脸红,星回拍了拍脸,醒脑。 方知有见状笑了,嘲笑道:“不好意思啦?我和吴歧路那晚做的事,你和栗萧里早做过了,在你们……” 星回一抬她的手,把酒杯送到她唇边,“干杯吧你。” 方知有听话地干了一杯,好笑道:“重来一次,你们俩还搞起纯爱了?” 星回啧了声,“我不是忘了从前嘛,他说给我时间熟悉他。” 方知有略意外,“那晚你们……” 星回不用听完都知道她要问什么,打断道:“我们没有!他睡的沙发!” 方知有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这就是区别。栗萧里明明有做的身份,你也喜欢他,不会拒绝。可你醉着,他就忍着。栗萧里爱你,是真的!” “吴歧路却只想睡我。”方知有晃着杯中的杯,“那晚他要是把我送回四季公馆,我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偏偏吴歧路把她带回了自己家。方知有现在回想起来,愈发觉得吴歧路目的太明显了,她却还天真的要去冒险,考虑和他谈一下试试。 星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要不是我想去酒吧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方知有用膝盖磕了她一下,“关你什么事?我的事谁能管得了?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还赖着你了?” 她感慨似地说:“我和他是早晚的事。这样挺好,早断早抽身,否则等谈上再被他渣了,才是真的不值。” 这一晚,方知有没像失恋似的掉眼泪,也没像以往生气时那样骂人,她只是喝了很多酒,最后爬到沙发上睡过去。 她对吴歧路动了心,可吴歧路的喜欢不够真心,她被伤到了。 星回感受到方知有的难过,也跟着难过,她发信息骂吴歧路:【知有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你这种把感情当游戏,肆意挥霍别人真心的行为,早晚会有报应!不懂爱,不配爱的渣男!你自己后悔去吧!没良心的!】然后拉黑。 ---- 栗萧里也在当晚知道了这件事。他早猜到了,那晚过后,以往隔三差五往他办公室跑的吴总一直没露面,但当事人不说,他有分寸地没问。 直到酒吧的工作人员用吴歧路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栗总,吴总喝醉了,说要您来接。”他意识到,事情有了个阶段性的了断。 栗萧里挂了电话换衣服出门。 傅砚辞在南城壹号他三哥这边撸猫,凑热闹地跟着一起去。 吴歧路毫无形象地趴在吧台上,被栗萧里扶起来后,他勾住发小的肩,努力捋直发舌头问:“你说实话,我除了女朋友多,还有别的缺点吗?” 栗萧里啧了声,微向后仰头躲他,“你不是说那些不是女朋友吗?” 吴歧路还委屈上了,颠三倒四地说:“那怪我吗?我都三十多了她才出现!那么多年,她去哪儿了?你说,她招没招惹什么野男人?” 栗萧里挪开肩膀上的手,以训诫的口吻说:“她招没招你不清楚吗?” 吴歧路听懂了话外音,他口齿不清地说:“对,她没有。我是她第一……” 栗萧里迅速抬手,照着他脸拍了下,“该说不该说的,心里有个数!”制止他当着傅砚辞的面胡诌,提示他尊重方知有。 吴歧路被削老实了。 傅砚辞不参与大人的事,上前把吴歧路扶起来,带回车上。 吴歧路靠在傅砚辞肩膀上,“弟弟你说,哥哪儿配不上她,她凭什么看不上哥?她睡了哥,还不要哥,她是不是渣女?” 傅砚辞瞳孔骤缩,他抬头看向后视镜,以眼神询问他家三哥。 栗萧里搭一眼后视镜,“这就是‘乱来’的结果。” 傅砚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那天说那话是怕我和袁满,乱啊?” 栗萧里才问:“你们没在谈恋爱?” 傅砚辞摇头,老老实实地说:“你不是不让我谈恋爱嘛,说现阶段工作重要。”他屈指蹭了下鼻尖,“我们就是比较玩得来,我没想那些。” 栗萧里深看他一眼:“遇到喜欢的可以谈,但不能瞒着我。” 吴歧路在这时含混不清地反驳,“你职业管孩子啊?星回大了不服你管了,你就管这个小的。” 他抱住傅砚辞胳膊,“别听他的,该谈谈,人活一世,不玩尽兴对不起自己。明天我就找新女朋友去,一天换一个。” 傅砚辞与栗萧里的眼神在后视镜中交汇一秒,一把推开了靠在身上的吴歧路,“我要是知有姐,我也不要你。” 吴歧路栽倒在后座上,“嗨,这孩子……” ---- 第二天上午,工作中的星回收到一束花。 袁满帮她从前台取回来,“昨天不是才收到一束,栗总送花的频率是隔天一束啊,这束不会是别人送的吧?”她说着拿起手机拍了下,“我要报告给傅老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的傅老师谈上了。”星回说着取出别在花束中的小卡片打开,上面写着一句:【早上怎么提前出门了?不想见我?】是栗萧里的笔迹,笔锋犀利,苍劲有力。 从她病愈回来上班,他确实隔天送一束花到旧印。他说天天送,她不好处理,这个频率还能保证鲜花的新鲜,典型的实际派。 星回还问过他,“栗总还有耐心手写卡片呢?” 栗萧里当时语带歉意地说:“你说过,喜欢我的字。” 可那个时候栗萧里没往心里去,星回总爱写留言条给他,在他出差前塞到他衣服口袋里,说手写比信息有感情,他却从来没回应过。直到星回摔车后,栗萧里拿到她那封信,恍然大悟般体会到了她的用心。 栗萧里一直听话地在三思,没急着表态,不是星回说的那种,要重新做选择的思考。他是在自省,检讨在和星回的感情中,自己作为男朋友的不称职之处。然后发现,他没有好好追过星回,甚至没有正式地送过她一束花。 亲自去选花选包装,亲手写卡片给她,是他三思后的行动之一。 事实证明星回喜欢这些。 她第一天收到花后,拍照发给他,【感觉不是栗总的风格。】 栗萧里不接对自己不利的话茬,只说自己想说的:【让你知道,我在想你。】 星回撩不过他不吭声了,却每次都在他手写卡片中写一句话回应,拍照发给他。 恋爱的小情趣迟了七年,但终于还是来了。 今天,星回拿起笔,照例写下一句话,拍照发过去。 栗萧里在开会,新消息进来手机震了下,他拿起来看,星回在卡片上写道:【你知道就好。栗总不想被迁怒的话,隐身两天。】 方知有和吴歧路闹翻了,栗萧里担心星回迁怒他,本想送她上班,可早上他到四季公馆时,星回已经在路上了,他才打破了送花频率,借花留言。 他勾唇笑了笑,耐心地回复:【我不替歧路说话,他是我发小没错,方知有更是你闺蜜。歧路认识不到错误,我都不同意他们谈。】 星回看见他的回复笑了,【我们要是分手了,你判给知有。】 她承认他们是在谈状态的。栗萧里眼中笑意深浓,说:【我不是我们的共有财产,我是你的私人财产。】言外之意,不受分手影响。 星回扛不住这样的情话,又假装不在了。 栗萧里也不追问什么,又发一条:【今天穿了你喜欢的黑色高领毛衣。】 星回:“……”她出院那天,栗萧里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同色大衣,当时她看得移不开眼,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栗总t打扮这么帅,是要给谁看啊?”他居然发现了,她喜欢看他穿黑色高领毛衣。 星回抿唇笑,【等下班看一眼吧,不然栗总白打扮了。】算是答应了见面。 下班后,栗萧里接上她一起去遇见故十方的那家餐厅。他说:“我见他坐你的车来,气得先走了一步。” 星回听他讲完和故十方的针锋相对,好笑道,“栗总还会甩脸子呢?” 栗萧里面如平湖地说:“吃醋。” 星回垂眸笑,不动声色往他旁边凑了凑。 栗萧里没和她面对面坐着,而是和她坐在了一侧,他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星回护在里侧,给足了安全感。 星回吃着他切好的牛排,问:“吴歧路是不是真的在玩?” 当事人都没搞懂的感情,栗萧里不能百分百确定,“如果是,方知有就是第一个拒绝和他玩的人。如果不是,他以后都不会玩了。” 星回琢磨了下,气愤地说:“就凭他以前那些黑历史,即便这次他动了真心,也很难挽回知有了。我都不同意知有轻易原谅他。什么一个女人不玩第二回,他说的是人话吗?太混蛋了!” 她越说越来气,打了栗萧里胳膊一下,“和这种人做兄弟,我都要质疑你了。” 栗萧里就知道自己肯定要被迁怒,他哄道:“友情和爱情不一样,我们就事论事好吗?” 星回有自己的坚持,“志不同不相为友!我们四个之间,友情和爱情观必须一致,不一致的人就出局。” 栗萧里难得地无从辩驳,他没偏袒吴歧路,客观道:“他怎么走的歧路,就怎么走回来。” 星回拿眼睛横他,“你不帮忙?” 栗萧里的心思是,“我们感情稳定,是他最大的助力。” 星回被气笑,“栗总心眼子好多啊。” 栗萧里见她笑了,跟着笑,“他那点儿事,还不值得我动心眼子。” 星回追问一句,“那什么事值得?” 栗萧里看着她眼睛,“你的事。” …… 十二月第二周,俪色推出第二季的羊绒大衣——霁红色系的“凛冬玫瑰”。 这个时段推出霁红色,针对的自然是月底的圣诞节和新年元旦,在浓厚的节日氛围衬托下,明艳的衣服相比平时格外受欢迎。 因此“凛冬玫瑰”一经推出,销售势头就超越了第一季的栀子花开,但较俪色以往推出的经典色大衣的销售量还是有一定差距。由此可见,经典色之所以能成为经典,是有原因的。 方知有都忍不住骂陈出新了,“你赶紧辞职吧,跟这种老板混没出路。他不是没眼光,是没眼睛!选的什么色?越贵的面料越要选大众经典色,要能百搭,做服装这么多年,他不懂吗?跟个外行似的!” 星回看着内行的方总笑了笑,“他也是担心和俪色撞色。” 方知有继续吐槽,“同等材质的面料,撞色不撞款,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难怪时装周他推出的ws-aa大衣,销量基本挂零。要不是靠你的设计救,这个霁红也是玩完。” 星回挑了下眉,“这次的销量也不理想。” “已经很理想了!这个颜色,年纪轻的hold不住长款,年长的长短款全hold不住,目标消费群被压缩得不能再小了。你还要卖多少?陈出新都该给你磕一个,我都没给你出过这么大的难题?”方知有开骂:“他个不要脸的玩意!” 星回附和地跟着骂了几句,不然怕方总见她不帮腔,连她一起骂了,再者也是让方知有借此发泄一下。 直到方知有骂得口都干了,她边给方知有递水边问:“吴歧路又找你了吗?” 方知有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两秒,说:“人家没准都有新女朋友了,还找我干嘛?” 那就是没找。星回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说:“他要真无缝衔接上下一个,你再为她难过,我就骂你了。” 方知有蹙眉,“谁说我为他难过了?” 星回一眼看穿她的口是心非,说:“他要是真心的,你骂不走,否则他不值得你难过。” 方知有沉默一两秒,突然笑了,“过来人的经验啊?之前就是吃准了栗萧里不会走,才可劲作的是吧?” “……”星回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和心态,一时语塞。 当晚,去外地出差的栗萧里给星回打视频电话过来,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祁常安到房间找他。他没挂视频,直接去开门。 星回通过视频看见祁常安带着电脑和平板来,以为栗萧里有工作要处理,正要说让他先忙,就听栗萧里在那边说:“别挂星回,等我下。” 星回就像看电影一样托腮看着视频,结果两个男人谁都没说话,祁常安把电脑转给栗萧里看,又从平板里调出什么,栗萧里对比看完,脸色一沉到底。 祁常安很快又走了,一来一去也就三五分钟。 栗萧里重新回到视频前,突然问:“旧印推出的新中式你看了吗?” “看了。那是一组组长沈玲的设计,和‘凛冬玫瑰’同一天推出,但销量比我们好,听说是今年单日销量最高的单品。年底了,终于出了个有爆款潜质的单品,陈总高兴得不行。”星回见栗萧里神色微凝,不解,“怎么了,会对俪色造成冲击吗?” 旧印卖翻天也不会对俪色构成威胁。此前星回和他提过,说陈出新要推出新中式系列。栗萧里没当回事,毕竟,做新中式服饰的公司不止俪色一家,别人能做,陈出新也能,问题在于…… 栗萧里又问:“你觉得那组设计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这次失忆后,我把俪色近五年推出的新中式产品都看过一遍。沈玲的这组设计虽然不能和向老媲美,却胜在有创新。就是……”星回对他没什么隐瞒的,从专业的角度说着自己的观点,“我觉得版型差了点意思,像是工艺书没做准确。面料的选择也有问题,如果选用品质更高的面料,整体呈现会更好。但不得不说,色彩搭配很棒。” 栗萧里有几秒没说话。 星回直觉有事发生,“沈玲这组设计有什么问题?” 栗萧里看着她,“那不是沈玲的设计,那是你的设计。” 第53章 失忆的影响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星回怎么都没想到,沈玲那组被公司重点推介的新中式“初衷”是她的设计。 “初衷”与“凛冬玫瑰”同一天上架,截止至今,短短三天时间,“初衷”的销售额已经超越了“凛冬玫瑰”。 “凛冬玫瑰”的单品销售价格是“初衷”单品单价的二十倍,由此可见,“初衷”的销量有多可观。 原本两组新款一个属于高端线,一个走低端市场,没有任何可比性,可两位设计师都是旧印的,陈出新难免要将二者做比较。而首次进入新中式领域就有这样的成绩,他已经高兴得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庆功宴为沈玲庆功了。 星回翻遍工作间所有地方和从米兰带回的行李箱,都没有找到“初衷”的设计稿,反倒意外翻出来一份半成品的新中式设计稿。 最后还是方知有给她解了惑,说:“你在摔车前和栗萧里冷战那个时候撕过一些设计稿,当时这份半成品你也拿出来了,但后面又收起来了。” 星回看了半晌那份半成品设计稿,“感觉这个设计比‘初衷’好呢。” 方知有跟着研究起来,“你乱画的什么图案啊,奇奇怪怪的。” 星回强调,“我从不乱画。” 方知有训她,“你说你没事撕什么稿?新中式?给栗萧里的是吧?吵架拿稿子撒气,这习惯不好。” 星回无从辩驳,“扯他干嘛,找稿呢。” 方知有把那份半成品稿从她手上拿过来拍到桌子上,“还找什么啊,肯定是被你撕了。原稿都拿不出来还要反抄袭,你也是独一份了。” 星回神色微凝,“这么明目张胆地抄袭,沈玲更是独一份。” “她是自毁前途。”方知有摸着下巴琢磨起来,“‘初衷’上市三天了,其实错失了反抄袭的最佳时间,我们得想个说词,免得被那个沈抄抄发现你失忆了。” …… 星回几乎一夜没睡,凌晨时好不容易眯了会儿,五点不到又醒了,她索性起来洗了个澡,想着得神清气爽去公司,找沈玲对质,结果才吹完头发,就听见进户门输密码开锁的声音,几秒后门打开,外面站着风尘仆仆的栗t萧里。 他出差的行程是四天,才走了两天,是连夜赶回来的! 星回微怔,确认确实是栗萧里无疑,她跑过去,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栗萧里倒被吓了一跳,毫无准备之下被撞得险些没站稳,但他的手却像有肌肉记忆似地稳稳接住了星回,边笑道:“我以为你睡着,怕吵醒你,就自己开门了。” 星回抱着他不松手,“你怎么知道密码?” 其实是那晚把她从酒吧接回来,她告诉他开的门,栗萧里却以戏谑的口吻说:“我是你谈了七年的男朋友,不知道就奇怪了。” 星回哼了声,“擅闯民宅。” “这不就闯出惊喜了。”栗萧里单手搂着她进屋,右手不忘把行李箱拉进来,又反手关上了门,“多久了,都不给我抱?” 星回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反驳,“说得好像你多规矩似的。” “那不一样。这次是你主动。”栗萧里低下头,下巴轻轻搭在星回肩膀上,双臂微微一紧,把她严丝合缝地抱进怀里,“想你了。” 星回没应声,她双手加了些力道,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家里很静,只有客厅的钟表持续不停地向前走着,轻微的滴答声混着栗萧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填满了星回的心。 ---- 栗萧里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两个人清清爽爽坐下吃早餐时,星回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牛奶,说:“其实你不用特意赶回来,我能应付得了沈玲。万一应付不了,你远程指导就行。” 栗萧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又不是没有男朋友?我可以不出手,但不能不出现。”他是要在她身边,给她提供情感上的支持。 星回心里满的要溢出来,“她居然欺负我失忆,我得和她正面刚一刚。” 栗萧里挑了下眉表示赞同,“我们不是不能吃亏,但不能吃哑巴亏。” 星回有点小猫属性,越被爱越乖,她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似的告状,“我昨晚气得一宿没睡,都想半夜打电话过去骂她了。” 栗萧里就是担心她情绪波动又失眠,他揉揉她发顶,“下次想骂就骂过去,骂人虽然不对,但你骂对了人,就是对的。” 星回歪头看他,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同时朝他伸手。 栗萧里想也没想把手递过去。 星回略撒娇地要求:“我要奖励!” 栗萧里五指一收,他的手宽大而温暖,微用力握了她一下,“我就是奖励。” 星回双手抱住他的大手,笑吟吟地说:“我可得收好了。” 栗萧里低头,在她的小手上亲了下,问:“想好怎么吵了吗?” 星回被他的直白惹笑,“我以为你会说遇事要冷静,理智。” 栗萧里弯了弯唇角,“我女朋友被气得一夜没睡,自然是先解决心情,再解决事情。” 星回还安慰他,“没理我也能辩三分,有理还怕吵不过她吗?我会随机应变,你不用担心。” 栗萧里又问:“吵架的核心是什么?” 吵架还有核心?星回蹙眉,“吵赢?” 栗萧里纠正,“是攻击对方。” 他风波不动地指导:“设计稿撕不撕都是你的设计,不要陷入自证的陷阱。即便有设计稿,她也可以说是你根据她的成衣现画的,所以有没有稿不重要。该辩护的不是你,而是抄袭者。抛开谁质疑谁举证的说法,专心攻击她,让她破防。” 星回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像是栗总会说出来的话,又特别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她不禁笑问:“我们吵架,我是不是从来没赢过?” 此前他们因故十方吵架,栗萧里其实也在无形中执行着这个原则,但他不能说,避重就轻道:“我们吵架是为了解决问题。” 星回微眯眼,“栗萧里,你卡顿了!” “……”被拆穿的栗萧里失笑。 星回到公司时,心情已由原来的生气愤怒进入到预备攻击模式。早会前,她和袁满确定了下,“你有没有在我这见过一组新中式的设计稿?” “见过啊。”袁满毫不迟疑地说:“在你做ws-aa羊绒大衣设计那段时间,你时不时就拿出一组新中式的设计在那看,好像要修改似的。” 星回眼睛一亮:“是半成品还是完整的设计稿?” 袁满笃定,“完整的啊。” 星回追问:“你对那组设计有印象吗?” 袁满皱眉,“我没留意。我一向对新中式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你那组图的色彩很打眼,我的眼睛就跟瞎了似的都不一定能看见。” 星回嘶了声,“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可疑?”袁满停顿了一两秒,忽然开悟似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下意识往沈玲的一组看,“我就说嘛,她们组没人擅长新中式设计啊,怎么突然就出了那么好的一组设计!” 她把设计稿带到了公司,拿出来修改时被沈玲看见了,沈玲趁她不注意把设计图用手机拍下来了,否则七个单品,沈玲不可能只看一眼就全记住。星回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袁满坚定地说:“我没看见也是看见了!我给你作证!你尽管放手去撕她!走了一个林又,又来个沈玲,特么的没完了还!” 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像自己被抄袭了一样,星回感动。但她只是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需要证人。 早会上,沈玲过来时,满眼是笑地接受着同事们的恭喜,还说给大家订了咖啡,等会儿送到。 在星回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时,她主动夸奖了一句:“今天的衣服很适合你,漂亮。”一副胜利者的大度模样。 换作以往,星回会礼貌回夸过去。但今天,她轻讽道:“没你做得漂亮。” 沈玲面色一僵,即便敛了笑意,微仰着头假意谦虚说:“运气而已。”显然是认为星回是因为‘凛冬玫瑰’的销售额被反超了嫉妒。 星回挑着眉冷笑一声,“能力不够,确实要运气来凑。” 沈玲脸上就挂不住了,“你说什么?” 叶幸在这时进来,打圆场似地开腔,“星回,下周公司的新品选了你的,正好和第三季的ws-aa大衣同步推。” 星回抬眼,“我和沈玲说的是这周的事。” 她眼睛很亮,冷了神色盯着人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场,而她靠着椅背抱臂深坐在座椅里的姿态,压迫感十足。 在场的各部门负责人隐隐觉察到异样,尤其他们听出来,星回直呼了沈玲的名字,而非沈组长。在公司里,大家都是以职位相称的。众人面面相觑。 陈出新满面春风地来了,没注意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吩咐会议开始。 早会内容基本是围绕“初衷”的销售,让各部门配合等等。而各位负责人在阐述自己部门和组内工作时,星回态度如常,直到散会,众人起身时,她嗓音清朗地开腔,“诸位稍等。” 大家看向她,又看向陈出新,后者问:“还有什么事吗星回?” “是我和沈玲的事。”星回转眸看向沈玲,“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沈玲刚刚被折了面子,得了机会直接在陈出新面前告状:“星回,销量是市场决定的,有俪色的渠道和营销撑着还卖成那样,你有什么可不服的?我能说什么?难不成让我把设计收回来?” 星回微凝着神色站起来,语气冷冽,“‘初衷’是你想发就发,想收就收的吗?‘初衷’的设计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你把我的‘初衷’占为己有时,不想想后果吗?用我的两组设计在市场上打架,你玩得很溜啊!” 她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出紧张而微妙的气息。 沈玲明显懵了下,下意识看向叶幸。 叶幸立即对陈出新说:“让大家先去忙吧。” 涉及到抄袭问题,陈出新脸色沉了沉,抬手让众人走。 星回的目的就是让各部门知道这件事,她没阻拦,只抱歉地说:“耽误大家时间了,我定了下午茶,午休后会送过来。” 没理谁敢这么公开叫板?有明白人说:“谢谢星回组长。”有人附和着道谢,像是对星回的声援。 沈玲的神色已经相当难看,她咬紧了牙关。 等会议室的门关上,陈出新“啪”地把手上的文件夹砸到会议桌上,“你们俩儿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部长之位,值得闹成这样?” 星回盯着沈玲,“一个部长之位,值得抄袭?还抄得原封不动,系列名都懒得改一下?你懂什么t是‘初衷’?你还记得入行的‘初衷’吗?沈玲,没本事不可耻,没德行才可耻!” 沈玲哪儿经得住她这样明讽暗骂的,立即反驳:“星回,你张口闭口抄袭,你如果拿不出证据,我会告你……” “告我没把工艺书一并让你抄吗?”星回不理会她,径自继续,“我给了你三天时间,等你跟我道歉。怎么,被恭维冲昏头脑,忘了那是偷了我的设计,真当是自己的了?沈玲,能力不够,欲望就别那么强!” 叶幸沉不住气了,抢在沈玲开口前说:“星回,没听说你擅长新中式设计啊?更何况设计这种事,撞灵感是常有的,我也被人借鉴过。何必闹成这样?公司出了畅销单品,受益的是外面整层楼的同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陈出新一听也说:“对嘛,出个爆款容易吗?时装周首秀要不是有男装撑着,我们脸都丢没了。还有ws-aa大衣,推出两季了,面料的钱还没卖出来,现在就指望‘初衷’给你们挣年终奖了!” 星回依旧不理会,还是针对沈玲,“我拿出原稿砸你脸上你都会说,我是照着你的成品现画的!现在我当着全公司的面打你的脸,沈玲,真那么硬气,还回来!证明你没有抄袭!” 叶幸被星回“已读不回”,专攻击沈玲的姿态气得不行,而星回不自证,反过来让沈玲证明的策略,还真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不得已再次开口,“星回,没你这样无凭无据指证的!” “什么叫有凭有据?非要有监控视频拍到她偷我设计的全过程才算吗?”星回指向明确,只冲沈玲开火,“别不说话,向陈总叶总,向全公司证明我污蔑你!作为设计师,名誉比作品更重要不是嘛?沈玲,为自己洗白!” 她把栗萧里的指导贯彻到底,用抄袭者的逻辑反抄袭,在场的三个人居然谁都无从辩驳,眼看着落了下风。 叶幸到底还是更精明,她最先反应过来,要替沈玲扳回局面,“没错,即便你拿出一份设计稿也不足以证明就是沈玲抄袭了你!而你这样空口无凭地给竞争对手扣抄袭的帽子,星回,公司不追究你,已经是看重你了。” 陈出新听她这么说,也认定这件事是部长之争引起,他半劝半施压地说:“职场是能力者居上的地方,竞争再所难免。但是星回,同事之间要和睦相处,而不是彼此构陷,得良性竞争啊。” 星回眼神几不可察地凛了凛,她猜到叶幸和陈出新会保持中立,因为“初衷”为公司赚了钱,他们肯定不希望闹出抄袭的丑闻。但他们这样偏袒,她忍不了,正要再次进攻,祁常安在陈出新助理的引领下来了。 鉴于ws-aa大衣的合作,陈出新瞬间缓和了下脸色,“祁助理,你怎么来了,是ws-aa……” 祁常安微微一笑,“不是ws-aa的事。”他走过来,把手上的平板递给星回,“星回老师,栗总说,您要调用一下设计稿,让我给您送来。” “有劳祁特助跑一趟。”星回接过平板,划开了屏幕垂眸看起来。 能从栗炻调的设计稿,在叶幸看来只能是ws-aa大衣的设计稿,她趁机说:“沈玲你先出去吧。” “都是一个公司的设计师,叶总的包庇不要太明显。”星回用话把沈玲拦下来,举着平板说:“别躲,这件事谁都帮不了你。你现在承认,公开道歉,我不追究你法律责任。” 沈玲确认了两位领导的态度,也听懂了叶幸言语中的提示,反咬一口,“你说这么多,都证明不了设计是你的,你不公开道歉,我是会追究你法律责任的。” 星回讽刺道:“你学和偷一样快!”她示意了下平板,问祁常安,“这个能留给我吗?” 祁常安皱眉,似是有些为难,“我得请示下栗总。”然后像担心星回不相信似的,他开着免提给栗萧里打了个电话,“栗总,星回老师想把稿件的存档留下。” “不行。”那端淡声拒绝道:“‘丽人杯’设计大赛的参赛作品不能外流。” “可是……”祁常安看着星回,欲言又止。 星回倾身靠过来,对着手机说:“栗总,我是星回。” 那端稍缓了语气,“星回老师,你说。” 星回目光投向沈玲,观察她的表情变化,“我给您打电话时说过,我向‘丽人杯’设计大赛投搞的作品被抄袭了,但我的原稿说服力不够,我需要用投稿记录和大赛组委会的存档证明设计是我的原创。” 栗萧里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会议室扩散开,“俪色作为‘丽人杯’承办单位,按大赛规则不能对任何人泄露参赛选手的设计,这个‘任何人’包括参赛选手。” 他公事公办道:“但你可以现场给陈总和叶总看一下。后续若你要打官司,我们会将你以邮件形式投稿的记录,和这份存档作为证据提供出来。” 见沈玲的脸色瞬间变白,星回勾了下唇,“谢谢栗总。” 那端回应,“不谢。” 通话结束,星回把平板朝向陈出新,“陈总,您看。” 还看什么?陈出新脸都绿了,他指着沈玲,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星回又朝叶幸示意,“叶总,你看看还能帮沈玲解释点什么?” 叶幸不止脸色变了,身体都几不可察在晃了下。 沈玲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她发表的“初衷”系列是星回入围“丽人杯”设计大赛初评的作品。她再无从申辩,只能寄希望于叶幸,可叶幸避开了她的眼神。 星回终于发现沈玲和叶幸之间的异样,她眼睛一转,问祁常安,“参赛作品稿外泄,俪色也要追责吧?” 祁常安与她对视一眼,点头,“如果您以参赛选手的身份提出申请,我们会受理。” 星回投射到沈玲身上的目光漠然着力,“我个人追责力度显然是不够,那我只能求助大赛组委会了。” 沈玲的心理防线被突破,她再次看向叶幸,“叶总!” 连陈出新都稳不住了,气愤到拍桌,“你自己做的事,叫她有什么用?” 叶幸深呼吸稳了稳,克制着,“祁助理,我们这边还要开会。”想要送客。 祁常安是什么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打发的,“你们开会要讨论的问题事关‘丽人杯’参赛选手的权益,我作为组委会一员,正好先了解一下情况。”他说着从星回手上拿回平板,小走位退开一步,站在了星回身后。 原本星回一对三,难免有些势单力薄,此刻祁常安像守护者一样与她站在了同侧,现场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沈玲依旧不开口,眼睛死死盯着叶幸。 没有人指证,星回不能无缘无故朝叶幸发难,她加码针对沈玲,“我以‘丽人杯’初评入围选手的身份,正式向大赛承办单位提出,追究沈玲抄袭我参赛作品的责任。” 沈玲承担不起俪色的追责,她彻底破防,“叶总,你给我设计的时候没说这是她的参赛作品!” 第54章 叶幸瞬间翻脸,她义正词严斥责道:“我提拔你,信任你,甚至偏私维护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现在事情败露了,你还要拉我下水?星回参赛的设计稿我怎么会有?还给你?沈玲,你敢做就要敢当!” 沈玲才意识到,这一局里,自己是那个可随手被弃的棋子,她气得脸都红了,“是你说她仗着名校毕业的海归身份和前公司俪色撑腰,为人嚣张,不把领导和同事放在眼里,说帮我竞争到部长之位。” 叶幸斩钉截铁地反驳,“你们谁做部长都是我下属,我为什么偏帮你?” 沈玲都要哭了,转向陈出新说:“叶总说她和星回有过矛盾,不好再插手女装部的事情,不然别人会以为她针对星回,才给了我‘初衷’的设计,说会说服您开辟新中式赛道。” 陈出新措手不及,沈玲抄袭了星回的参赛作品还不够,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叶幸。他咬着牙关没说话,等着叶幸驳斥沈玲,希望是沈玲狗急跳墙的无故攀咬。 叶幸继续推责,“明明是你拿着设计求我给你争取一个上新的机会!” 沈玲指着她转眸看向星回:“她给我设计的时候,说那是她的旧设计。我不知道是你的!” 所以刚刚早会前,星回讽刺她,她莫名又生气。可设计确实不是她的,她腰板硬不起来。 叶t幸矢口否认,“公司的老人都知道,我从不碰新中式设计,怎么可能有这种旧设计?就算我有,我和陈总说一声,直接用自己的设计做公司的新中式首发不好吗?凭什么给你?” 沈玲眼睛被逼红了,声音不自觉拔高,“不是你的设计,你当然不敢发!就算发现她失忆了,你也不敢和她正面冲突!” 话音落下,不止星回的神色凛了凛,祁常安的瞳孔都是一缩。 陈出新一脸茫然,“什么失忆?” 祁常安上前一步,抢在星回发声前说:“陈总,事情是怎么回事我清楚了,后续若有需要,我们会请沈小姐详细说明过程。” 他看向沈玲,“沈小姐,你愿意吗?” 叶幸冷着脸制止,“沈玲,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沈玲被逼到绝境,拿出手机,“我不确定是不是陷阱,把你给我稿子的过程录了音。”她当时心里一动,生怕叶幸哪天说她抄袭自己,因此留了个心眼。 叶幸神色骤变,难怪她接稿那天问东问西,原来是套话留证。 陈出新看她的反应心里有数了,他试图压下这件事:“祁助理,事关我们公司的三位员工,还是该由我们旧印内部处理。” 祁常安与星回对视一眼,见星回点头,说:“可以先由你们内部处理,但为了确保结果公平公正,”他朝沈玲伸手,“沈小姐,麻烦你先把录音给我留存。” 一旦录音交出去,叶幸再难撇清自己,她以眼神求助陈出新。 陈出新再度开口,“沈玲,工作你还是要做下去的。”言外之意,你交出去,会丢了这份工作。 星回听出他的威胁,径直走到沈玲面前,掷地有声地说:“如果你不想换行业,就把录音交给祁特助。” 陈出新与叶幸都是一窒。相比俪色追责的力度,能轻而易举让沈玲无法在服装业立足,他们只能让沈玲丢了这份工作的砝码显然是不够。 最终,祁常安拿走了沈玲的录音。 陈出新在会议室里站了半晌,末了看了看星回与沈玲,“你们不要影响正常工作。”他一顿,又道:“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然后叫走了叶幸。 沈玲的眼泪掉下来,她泣声,“我是鬼迷了心窍,我真的以为,她只是因为林又的事看不惯你,才扶持我。” 沈玲实惨,却不完全无辜。理智提醒星回不该同情她,又控制不住心软,“我可以不追究你,但这件事我肯定要追究到底,你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如果沈玲反悔指认叶幸,星回就会坚持追究“初衷”的署名设计师。 沈玲擦干了眼泪,“你扳倒她,会有很多人感谢你,包括我。” ---- 这个走向不在栗萧里意料之中,却也没有让他特别意外,“这种原封不动的抄袭低级又冒险,可如果沈玲不知道设计是星回的,就合理了。” 祁常安说:“叶幸知道星回小姐失忆了。” 栗萧里稍蹙眉,“这是她借由沈玲的手,把‘初衷’推行上市的主要原因。” 叶幸以为星回不记得了,发现不了被抄袭。即便星回凭原稿反抄袭,只要沈玲咬死设计是自己的,叶幸再出面做个伪证,这件事就很难定性。依星回的脾气,得不到公平的处置结果,大概率是要辞职的。叶幸的目的就达到了。 栗萧里略略一顿,“只是她没想到“初衷”是星回的参赛作品。” 正因如此,“初衷”的销量起来后,祁常安才发现了,否则他们根本关注不到,就会被蒙在骨里。 祁常安问:“陈出新会把叶幸交出来吗?” 栗萧里不答反问,“我会把你交出去吗?” 祁常安作为老板最信任倚重的人,说:“可叶幸这个错很大。” 栗萧里勾了下唇,“再大也没损害到陈出新的利益,‘初衷’可是给他赚着钱呢。” 没有叶幸这一番操作,陈出新哪有机会得到星回那组参赛设计。只要叶幸坚称是为了公司,陈出新会原谅她那点私心私怨,保她是必然的。 星回和沈玲加起来,都不敌叶幸在陈出新面前的份量。 栗萧里挑了下眉,“ws-aa第三季的上架计划,暂缓。” 这是要牵制陈出新。 祁常安明白,可王总监不明白,他一听说老板要叫停ws-aa第三季的新品上架,撒泼又撒娇地说:“后面的新款不上,我怎么有机会洗雪前耻?ws-aa不成了我永远抹不掉的黑历史吗?我老王的销冠历程不能出现这种污点!别说是顶级羊绒,就是麻袋,我也得卖到麻织品top1!不然我以后怎么见老板娘?俪色的产品我卖得风声水起,到了老板娘的设计,我反倒卖得啥也不像?我这脸往哪儿搁?!我不管,我要上!死我都要和ws-aa葬在一起。” 栗萧里对这位从他创业就跟在身边的宝贝销售总监无限包容,看着他表演完,无语地抿了抿唇。 祁常安解释道:“栗总没说不上,只是暂缓。暂缓啊王总!” 王总监表态:“缓到什么时候?我不管,元旦前后必须上。” 祁常安啧一声,不等说话就听他家老板拉长了音调说:“行!” 王总监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好的栗总,不打扰您了,我现在就滚出去。” 结果他一出门就撞见从电梯里出来的星回,他用手捂着脸就进了电梯。 “……”星回走到办公室门口说:“那是谁啊?你把人家训哭了?那么大的人,你倒是给人留点面子啊,哪能让人家没脸见人呢。” 栗萧里起身迎过来,玩笑道:“我还训他?我都快看他脸色了?” 祁常安带上文件往外走,到门口时对星回说:“那是王总监,ws-aa没卖出成绩,他没脸见您。” 星回:“……” 栗萧里把她领进来,“终于肯到我这转转了?” 他猜到星回在公司对质完,会趁午休的时候来找他,一直等着。 星回扫了一圈栗总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你给我的吵架攻略很有效,居然抓出个幕后主使。祁特助和你说了吧?叶幸比沈玲可难缠多了,我不得来向栗总取取经?你再给我支两招,下午可是场硬仗。” 栗萧里轻敲了她额头一下,“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星回不争辩,略心急地说:“我以为上午就会出结果,那两位‘总’却密谈到现在还没动静。” 栗萧里安抚道:“最迟下班前,陈出新肯定会找你。” 星回哼了声,“‘初衷’一天的销售额还挺可观的,他在拖我的同时还在赚着钱,心机可真重。” “你给他时间,让他去周旋。”栗萧里平静地说:“他赚的钱,我会让他吐出来。” 星回歪头看他,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栗总放狠话的样子真帅。” 栗萧里按住她肩膀,让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夸我就认真点。” 星回笑眯眯的,她感受了下栗总舒适的老板椅,语出惊人,“他周旋不过叶幸的美人计,最终还不是叶幸说什么,他听什么。” 栗萧里失笑,“星回老师什么时候也关注这种业内八卦了?” 星回是听同事私下议论的,没谱,“他们是不是真的啊?” 栗萧里一笑,“我怎么知道?” 星回随口道:“直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栗萧里背对着门,倚在班台前看着她,“这话听着倒像是夸我了。” 星回把老板椅转向落地窗的方向,不看他,“前台认识我呢,我一报名字,就送我上来了。” 栗萧里把椅子转过来,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俯身看她,“老板娘都不认识,工作还要不要了?” 星回喜欢他,这话自然是愿意听的,唇角都控制不住地翘了下,却还嘴硬地纠正,“我叫星回,不叫老板娘。” 栗萧里坚持,“‘老板娘’不是名字,是身份。” 星回转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是以后的事呢。”然后不给栗萧里继续的机会,追着问,“叶幸对我敌意这么大吗?” 栗萧里给她解惑,“她担心ws-aa会让你一战成名威胁到她在旧印的地位。” 星回就不理解了,“陈总又不可能动她。袁满都说了,男装部的销售从时装周开始持续上升,是业绩保障。” “但女装部出了一个你,叶幸早晚会失去对女装的管理权。”栗萧里轻刮了下她鼻尖,“没有规定一家公司只能有一位设计总监,到时候陈出新提你做女装部的设计总监,不是就和她平起平坐了。” 星回好笑,“她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连部长都还不是。” 栗萧里却说:“等你成为部长,就是女装部的顶梁柱,不是她能随心撼t动的。换成是我,也会趁对手势单力孤时出手。” 星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发现你眼睛里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这种职场上的伎俩在栗萧里眼里都太低幼,比起他在商场上的算计,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对比,他无意灌输给星回这些,抬手捏住她小下巴,“再看看,我眼里还有什么?” 星回在他眼里看见小小的自己,她耍赖似地闭上眼睛,“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有点困了。” 栗萧里见她是真困的样子,逗她:“不是来补课的嘛?” 星回往桌子上一趴,“睡饱了再补。” “去里间的休息室躺着睡。”栗萧里说着俯身抱起她。 星回伸手勾住他脖子,“你不能睡,不然我睡不成了。” 栗萧里把人抱到里间床上时,轻咬她耳朵,“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星回红着脸推他,“你别打扰我了。” ---- 吴歧路来找栗萧里,进门就抱怨,“那个方知有……” 栗萧里打断,“小声点儿,星回在里面。” 吴歧路下意识一猫腰,压低声音说:“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她怎么在?你让她辞职了?你们……”他说着眼睛上上下下在栗萧里身上转,好像栗萧里和星回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栗萧里搭他一眼,“这是办公室!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乱来?” 吴歧路瞪他,“我也没在办公室乱来。我那是……” 栗萧里不想听他说那些,截断,“说事。” 提到正事,吴歧路发脾气似地要摔手机,动作做到一半,想到里间的星回,又轻拿轻放地把手机收了回来。 栗萧里问:“方知有怎么你了?” “她居然要和绮丽解约!”吴歧路气得不行,“之前她选了几款面料,说等开春做一组金标产品试试,合同都签好了。刚刚下面的人却和我说,方物提出解约!” “她有说违约责任的事吗?” “她说按合同条款赔偿。” “那你在气什么?人家没有违反契约精神。” “我跟你说的是契约精神吗?我要的是她的赔偿吗?” “你没按正常程序处理你们的关系,就应该想到,会导致你们连合作伙伴都做不成。” 吴歧路不服,“什么叫正常程序?谁规定了必须先结婚再上床啊?什么年代了,那么封建呢!” 栗萧里眼神微凉,“那又是谁规定了上了床就一定得跟你?” “……”吴歧路噎住。 栗萧里向来苟同不了发小的爱情观,质问:“你昨晚又带新女伴出席饭局了?”他在发小群看到的。 吴歧路随口说:“只是一起吃了个饭。” 栗萧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呵。” “真的只吃了个饭!我没必要和你撒谎。”吴歧路越想越气,“她不和处,还不行我和别人处了?” 栗萧里瞬间反驳回去,“你都和别人处了,还在乎她解不解约吗?” 话音落下,休息室的门打开,眯了一觉的星回走出来,声音还透着刚睡醒的慵懒,“男人真会玩啊,吃个饭赴个局的还要带女伴,不然吃不下啊?下次我有饭局也带个男伴,看看能不能开胃。” 她看了吴歧路一眼,“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吴总,就单纯好奇。” “……”她明明是讽刺他呢,还好奇?吴歧路深呼吸,朝栗萧里告状,“她以前都喊我歧路哥的,现在哥都不叫了!” 星回不用栗萧里维护,直接顶回去,“吴总幻听了吧?我有亲哥,我哥叫故十方,我在外面乱认哥会被打的。当然,也有可能挨打的是你!” 吴歧路憋了几秒,跳脚,“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一忘,我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让方知有伤了心,这才几天就带新女伴赴局了,星回看他就来气,“吴总别理我就害不到你。” 栗萧里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帮吴歧路说话,他起身拿大衣给星回穿上,“我送你,路上说说应对叶幸的事,她既然敢做,不会轻易承认抄袭了你。” “什么抄袭?”吴歧路见两人真要走,急问:“她最近忙什么呢?” 星回头也不回地拉着栗萧里往外走,“谁知道他问谁,不理他。” “……”吴歧路跟出来,“你骂完我就拉黑我,不给我反驳的机会,你公平吗?” 星回走进电梯里,回身看着他,“你反驳给栗萧里,他就告诉我了,我再通过他骂回给你,一点不耽误。” 栗萧里搭了发小一眼,按键关梯门,“可以,我不嫌麻烦。” 第55章 吴歧路被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半死,他不明白自己错哪儿了,明明是方知有翻脸甩他,怎么他就成了渣男?他心里窝火,拿起手机给方知有打电话,准备再和方总吵一架。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再打就被挂了,又打还是被挂。 吴歧路怕被拉黑没持续打,他冷静了下,发信息:【我是要和你说星回被抄袭的事!】 几秒后,方知有把电话打了过来,“被抄袭怎么了?” 吴歧路咬了咬牙,“一提星回,就不挂我电话了是吧?是不是以后我要和你说话,都得通过她啊?” 方知有不想和他废话,冷了语气,“吴歧路,我不是非问你不可。” 吴歧路一噎,他克制着,“是是,方总神通,连绮丽都看不上,更何况是我!但方知有,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码归一码,咱俩的事别关联两家公司的合作?” 方知有看似平静地说:“我没有吴总的胸襟,方物的公,于我而言也是私,我小小的方物高攀不上吴总的大绮丽。” 吴歧路被她冷冰冰的态度气到,说:“你当初上门谈合作的时候可没觉得方物小!合作是你据理力争来的,这就不要了?” 方知有默了一秒,一语双关,“是我不自量力。” “……”吴歧路一拳打在棉花上,脾气都没了,他缓了下,“那天我说错话了。可你那么说话,换谁谁不气?是你激得我!我以前什么样,从来没瞒过你,你要是介意那晚根本不会同意,怎么一觉醒来就……” 方知有没让他说下去,打断,“吴总要没别的事,我挂了。” 吴歧路不理会她的话,继续,“什么一个女人不玩第二回,我特么胡说的,我从来都不是抱着玩的态度追你。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可以吗?你是不是在公司?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谈一谈。” “吴总的道歉我接受了,别的就不用谈了。”方知有说完直接挂了电话,转而打给星回。 星回在回公司的路上,只当方知有是担心自己和沈玲对质不过,接通后先说:“沈玲已经被突破了。” 方知有得知是叶幸策划的一切,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龌龊的手段,是那个老妖婆能使出来的。” 星回没和她细聊更多,说:“这事上午还没结果,等会我还得去和叶幸理论,我们晚上回家说。” 她结束了通话,栗萧里才继续,到了旧印办公室楼下,他正好说完。 车停稳,栗萧里挑眉问:“记住了?” 星回消化片刻,受教了,“栗总长我的几岁真不是白给的啊,心思太缜密了。” 栗萧里谦虚一句,“经验都是从教训中来的。” 星回感叹,“谁能给你教训,绝对是个人物。” 栗萧里勾了勾唇,心说:给我教训最多的就是你了,嘴上逗她,“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星回不答,只朝他比了个心,“感谢栗总指教。” 栗萧里被她的调皮逗笑,可他并不满足于此,他倾身靠近副驾一侧,“真感谢我,就别敷衍,亲我一下。”说着朝她一抬脸。 平时都是他动不动抱她一下,亲她脸一下,偷袭的那种,这次居然直接提了这种要求……星回哪好意思,下意识开车门要逃。 “咔”地一声,中控锁启动,前一秒已经解锁的车门重新锁上了。 星回羞恼,回手就要打他,却被他扣住手腕往驾驶座的方向一带,下一秒,她的唇精准地撞到栗萧里脸颊上。 星回微怔。 栗萧里任由她的唇在自己脸上贴了两秒,在她反应过来前把人搂进怀里抱住,半哄半逗地贴在她耳廓说:“就亲一下脸,又不是亲嘴,害羞什么?” 星回的脸烧得不行,耸了下肩表示抗议。 栗萧里没得寸进尺再逗她,安抚地搂了搂她纤细的肩膀,“好了不闹,等会还上班呢。” 星回在他腰侧掐了一把,低声提醒,“唇印擦掉。” 栗萧里轻笑一声,“你给我擦。” 星回等了两秒,“松手啊,不然怎么给你擦。t” 栗萧里猜到她的小心思,头一偏,在她脸上回吻了下,“那你不就跑了?” 星回在他怀里拱了拱,撒娇似地说:“你心眼子太多了,我算计不过你。” 栗萧里好笑,“你算计我干嘛?” 星回轻蹭了下他的脸,嗔道:“你先算计我的。” 栗萧里揉揉她发顶,语气温柔地说:“我想亲近你,也想你多亲近我。” 星回心中一动,对她来说,他是新交往的男朋友,她虽一眼钟情他,又理所当然地认为该一步一步来。可在他的角度,他们在一起七年了,早已亲密无间,自然渴望亲近。 星回轻轻动了下,等栗萧里松手,她拿出纸巾帮他擦脸上的唇印,边掩饰羞意,“皮肤还挺好的。” 栗萧里眸中带笑,“你说喜欢帅的,让我好好保养,老了就不要了。” 星回与他对视一眼,不确定他是玩笑,还是自己真说过,忍笑道:“我可真肤浅。” 栗萧里留意着时间,适时提醒,“要迟到了。” 星回眼睛眨了眨,解开中控锁的同时,快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下,然后把纸巾塞到他手上,转身下车。 纯情的像刚谈上。 栗萧里抬头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脸颊上的唇印清晰可见,他垂眸,笑开。 ---- 见星回回来了,袁满凑过来,“我大概核算了下,公司绝大多数人都支持你!” 星回诧异,“核算?” 袁满说:“我趁午休挨个部门去和他们聊天,探听他们对于‘初衷’事件的反应。” 星回眉心蹙起,“一个中午,你聊遍了各部门?” 袁满带点得意地说:“我是e人,没有我聊不动的人!” 她拿出个小本子,“财务部和人事部平时看起来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谁都看不上,但这次他们都站你,说你一看就不是挑事的人,翻脸肯定是因为占理。打样制版组和你熟,你那个时候被叶总发配过去,早用业务能力征服了他们,他们认为‘初衷’是你的设计,热卖才合理。男装部不用说了,都是叶总的手下,一群指鹿为马没有原则的人,我和他们吵了一架……” 星回看了看她微乱的笔记,内心感动不已,“不用和他们吵,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袁满却义正词严地说:“我不能任由他们误会你,我得给他们纠正过来,被传播的应该是真相,而不是谣言。” 星回不愿她因自己和同事产生矛盾,“谣言永远都不可能压住真相。” 袁满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不和她辩,还提示她:“这件事没个说法,你别急着出设计,我们全组都支持你!” 星回架不住她捂到自己身上的暖意,答应下来,同时提醒,“你不要和叶总起冲突,她毕竟是总监,没必要让她以不尊重上级为由找你麻烦。” 袁满没反驳,结果她转头就给傅砚辞发信息:【初级任务已完成!请傅老师指示。】 傅砚辞回复:【袁满就是圆满,出手就是满分!时刻保持联系,随机应变。】 然而,不等他们随机应变,方知有先一步杀到旧印来了,她得知是叶幸侵权星回,生怕星回吃亏,等不到晚上再说,亲自来撕叶幸。 星回及时把人拦下来,与袁满合力拽着方总下了楼,“我和她理论名正言顺,你这么杀气腾腾冲去找她,她就要报警啦。” “让她报,她不报我还要报!”方知有直撸袖子,“敢欺负你,她算什么东西?道不道歉我特么还不在乎了,我非闹到她社死不可!” 星回皱眉,“怎么死?” 方知有闻言一下子笑出来,她笑着骂:“烦死了你,我这正发火呢,情绪都被你破坏了。” 星回跟着笑,“你发火行,但别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啊,我接不上茬,着急。” 旁边的袁满也笑了,“这种时候你们还能搞笑,我佛了。” 星回不知道“我佛了”是指“我服了”,她再次皱眉,“佛什么,你要出家啊?” “……”袁满和方知有对视一眼,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星回莫名其妙,却被她们感染,笑得停不下来。 笑够了,人也冷静下来了,方知有板着脸说:“能应付得来吗?不用顾及,都欺负到头上了,必须撕到她心服口服!要是那个姓陈的护她,不用栗萧里出手,他出手大材小用了,我用方物和老陈来一场商战。” 她忘了刚刚还和吴歧路自谦说方物小,此刻自信道:“我就不信了,我大方物打不过他一个小旧印!我今晚干通宵,明晚八点就能让高质量版‘初衷’上架,让他的货全压在大库里!还赚钱?我让他赔到哭!” 旧印是南城服装企业前十,不是小旧印,但方物是tb女装第一,实力也不容小觑。方总不是信口开河。 星回相信方知有说到就能做到,她更懂得方知有对自己的维护,她抚着闺蜜胸口说:“方总消消气,让我试一把,万一我没出息打不过,你再替我出气。” 方知有戳她脑门一下,“去干!你不只有男朋友撑腰,闺蜜也不白给,吃一点亏都算我们无能!” 星回不认同她的话,纠正:“两码事!我男朋友和闺蜜天下第一!” 等把方知有送上车,袁满激动地搓手,“我开始期待方物和旧印来一场商战了,应该能挺燃。” 星回无语,“你怎么不期待俪色和旧印商战呢?” 袁满人间清醒地说:“俪色对旧印,等于大人打小孩,结果没悬念。商战嘛,势均力敌才好看。” 星回就要拿手机打电话,“等我告诉你方姐,说你认为旧印有实力和她对打。” 袁满一把抢过手机,“陈总不是闺蜜姐的对手!闺蜜姐必胜!” 星回屈指敲她脑门,批评:“不嫌事大!” 这是她的事,栗萧里和方知有都有能力为她出头托底,但未来的路还长,她不能凡事都依靠他们,尤其她还占理,她要自己解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第56章 如栗萧里所料,下午时,陈出新把星回叫去了办公室。 他先是认可了星回被抄袭的受害者身份,随后又提了提ws-aa大衣前两季的销售有多不理想,铺垫完才说:“部长的职位非你莫属,毕竟‘初衷’是你的设计,它为公司创造了利润,人事部明天就会给你出任命。” 星回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说:“陈总,您直接说‘但是’吧。” 陈出新看了看她,此前明明觉得她病后回来,性格柔和了许多,此刻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同,他吸了口气,“抄袭这事传出去,对公司,对你们个人都不好……” 星回听不下去了,直接拦了一句,“是对叶总不好。” 她看着叶幸,“就叶总幕后布局的行为来说,应该是侵犯他人著作权,以及构陷同事?叶总,要不还是你来解释一下吧,我年少无知,也不知道总结的对不对。” 叶幸眼神冷的像要杀人。 星回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语气却轻飘飘地气人,“你瞪着我也没用,我都让全公司知道了这件事,总不能虎头蛇尾收场吧?我又没错,谁错谁就要承担后果,这不是连小孩都懂的道理吗?” 叶幸咬了咬牙,一字一句,“星回,你别得理不饶人。” 星回笑了下,“你还知道我有理呢?我看你的样子,差点以为我理亏。” 陈出新劝了叶幸一小天,不想再废话了,直奔主题,“我希望事态不要再扩大了,就到此为止。叶幸,你给星回道歉。” 他看向星回,“从此以后,女装部你负责,她只负责男装。至于‘初衷’的设计署名,明天就会更正过来。还有沈玲,你想留就留,不想留,我来处理。” 这是妥妥地牺牲沈玲保叶幸了。 星回表态,“署名改不改的,我不在乎。但叶总的道歉,必须是公开的,至少要有一封全公司通报的道歉信。” 叶幸像听了笑话似地冷哼了声,敌意更甚,“我在这给你道歉,都是给你脸了!还想要通报的道歉信?”她一顿,看向星回的眼神阴狠至极,“我就算对外公开道歉,你记得住吗?” 星回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你要祈祷,我能记住,否则我忘一次,你就得重新公开道歉一次。你说,是谁的恶梦呢?” “你!”叶幸梗住。 陈出新见两人又掐起来了,头疼地说:“星回,你车祸失忆这件事不该隐瞒公司,你这也是欺诈行为。公司已经不t追究了,你就不能退一步吗?非得闹得鸡犬不宁?年底了,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些不好的事了结掉?” 栗萧里说得没错,他们真的要在她失忆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原本她其实没想往绝路上逼叶幸,才决定退一步,想着只要叶幸在公司层面道歉就可以。 这一刻,星回改主意了,她眼神愈发明亮决绝,语气中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失忆是否影响了工作,你们清楚。如果你们认为我有欺诈,别客气,追究我。我承担我该承担的。” “但是你,也要承担你该承担的。”她直指叶幸,要求,“公开道歉,道歉信要在公司的官博上置顶至少一周。三天内我看不到道歉信,就向‘丽人杯’组委会申请公开沈玲的录音,和她一起指认你侵犯我的著作权。” 叶幸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强词夺理,“不用拿录音吓唬我。‘初衷’的署名设计师不是我,我要驳一个沈玲,还不难。你拿不出原稿不是吗?既然你拿不出原稿,我去哪儿侵犯你的著作权?你请我去你家侵犯的吗?” 又如栗萧里所料,叶幸还会拿原稿作文章。 星回气定神闲地看着陈出新,“陈总,协会的孟副会长是您老同学吧?” 陈出新不解她这个时候提孟文彦做什么,反问:“怎么了?” “孟副会长是‘丽人杯’评委,他是见过我那组设计的。”见陈出新皱眉,星回风向一转,“如果说我的原稿丢了,叶总无法盗用的话,‘初衷’那组设计是怎么流出来的呢?还那么巧地流到了我们公司。” 星回朝叶幸挑眉,“叶总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向组委会反应一下,他们保护参赛选手权益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叶幸听出来了,她这是要拿孟文彦给陈出新施压,“你不要胡乱攀扯。” 星回被一对一指导过了,记得栗萧里的话,“陈出新与孟文彦,稳固的同窗关系背后,是利益的精准匹配。” 她一脸无辜,游刃有余地应对,“我没有攀扯,我只是找不到设计稿外流到沈玲手上的的路径,胡乱猜测罢了。刑侦破案到瓶颈时还要发挥想象力呢,我既然要维权,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在星回和沈玲与叶幸之间做选择,叶幸的权重自然更大,可要在孟文彦和叶幸之间二选一,叶幸的份量似乎就不够了。 叶幸从陈出新接管旧印就跟了他,在他最缺设计的时候,源源不断地提供新品。旧印坚持三年每周上新,不是件容易的事,无论叶幸用了什么不能对外人讲的办法拿出了那么多的设计,在陈出新面前都是有功的。 然而,孟文彦作为行业领导,对陈出新的关照不是一个设计总监能比。除了同窗情义,他们还有深层的利益勾连。 陈出新不能失去孟文彦的助力,更不能让他无辜受累。这件事说到底是叶幸有错在先,她已经向他承认了,是星回第一次就ws-aa大衣的设计去俪色对接工作那天,她趁星回不在工位时用手机拍了下‘初衷’的稿子。 一瞬间的百转千回后,陈出新替叶幸答应下来,“三天之内,她的道歉信会在公司内部通报。” 叶幸自知敌不过孟文彦的份量,尤其这件事与孟文彦毫不相关,陈出新怎么都不可能为了她舍掉孟文彦那层关系。可她还是难免对陈出新失望,认为多年付出付之东流,她气得摔了手机。 星回却强调:“我说了,我改主意了,要叶幸对外公开道歉。” 叶幸几乎就要扑上去,“你做梦!” 星回注视她,寸步不让,“三天。多一天我都不等。” 叶幸咬牙恨齿地挑衅,“病得连人都不认得了,不安心治病,还要费心思对付我?星回,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脏有多大的承受力。” “叶总唬人的能耐可比业务能力强很多,说得我怪害怕的。”星回嘴上说着害怕,神色却稳得没一丝受惊的迹象,而她轻挑眉的模样,真像回到十九岁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无畏又沾点儿小混,“我失忆了,你就能堂而皇之地侵犯我的权益,暗中算计我了?我看起来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等星回摔门走了,陈出新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知道她是个刺儿头,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我说过了,无论如何她都动摇不了你设计总监的位置,你还不信我吗?”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叶幸愤愤,“她这么逼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陈出新怕她再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你不要再和她硬碰硬了,先解决掉眼前的事,别让女装部停摆才是正经。” “没她,女装部照转。”叶幸说完转身往外走。 “叶幸!”陈出新还想劝诫,却没得到回应。 ---- 临近五点,祁常安请示栗萧里,“叶幸在楼下,想见您一面,说是关于星回小姐的,病。” 栗萧里手上顿了下,继续签文件,“让她上来。” 叶幸进来后栗萧里没请她坐,她略尴尬地站在办公桌前,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来意:“栗总,我想要回沈玲的录音。” 栗萧里边低头写字边语气淡淡地问:“你拿什么换?” 叶幸没一丝犹豫地亮出底牌,“星回的病历!” 栗萧里手里的笔停下,抬眸看她,目光深沉。 叶幸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星回是栗萧里的软肋,她微微一笑,“尽管你们看起来关系不远不近,尤其是上午那个电话,似乎也是公事公办。但能让栗炻总裁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帮的人,我总要多关注几分。我也是大意,首秀那晚在后台,怎么就没看出来栗总是在护她呢。” 栗萧里笑了下,讥讽地笑,“那不是大意的问题,是智力问题。” 这话简直就是骂人了。 叶幸抿了抿唇,克制着,“从她一入职,我就觉得她非池中物。可她不为我所用,那就没什么用。” 她把手中的资料袋推过去,“她从一回国就在求医,这是她看过的几家医院的病历。她更大意,看完病自己都不记得打病历,还得我去帮她打。对了,其中一份医大精神科主任给出的病历最为详细,说她怀疑自己得了罕见的记忆病——时间错位症。” 至此,栗萧里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声音冷了几分,“叶幸,你是第一个敢要挟我的人。” “我其实很怕,毕竟依栗总的能力,抬抬手就能压死我。可我不能因为她摔这么大的跟头,总要搏一搏。”叶幸不废话,提要求,“栗总,你劝劝她,这件事就算了吧。‘初衷’市场反响不错,她没有损失。只要她不计较了,我也当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否则您说,一个病得精神年龄只有十九岁的设计师,别说维权了,还有什么职业前景可言?” 她竟然连星回精神年龄倒退到十九岁都知道了,难怪敢布这么一个局。故十方那边不会出问题,那就只能是星回住院期间,医护人员透露的。 栗萧里一秒理清所有,淡声道:“我倒觉得,你敢到我面前说这些,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职业前景。” 他脸色变都没变一下,只是收了笑,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人的样子,就有无形的压迫感,那种从容镇定的上位者气场,叶幸从没在旁人身上见过。她心里莫名就慌了,表情都险些控制不住。 叶幸强自镇定,“是,有你,有俪色,她或许不用担心什么,能平步青云到顶峰。可她站得越高,越被人关注,失忆的影响难道不是越大?若被有心人知道她随时随地都可能失忆,不是更难避免作品被扒版抄袭了?维权?维得过来吗?更何况,你就不介意,她永远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吗?” 栗萧里没耐心再听下去,他身形一动,背脊靠向椅背深坐着,“铺垫得够了,说你想怎么样。” 叶幸觉得自己兵行险招没错,说目的:“她只给我三天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你只要把沈玲的录音给我,我肯定会替她保守住这个秘密。不然我只能发微博给大家科普一下什么叫‘时间错位症’。” 栗萧里下颌微微绷起,摔车失忆和患上罕见的记忆病是两码事。他们小心谨慎地保护着星回,就是不希望这个病给她造成心理压力。叶幸却要对外公开星回患病的消息,显然是触了他的逆鳞。 栗萧里却没像首秀那晚一样变脸色,他只轻笑了下,那一笑充满了不屑。 叶幸几乎承受不住他的眼神压力,心脏颤了颤,t“我知道栗炻公关能力强,但他们也只能在事后处理,而我一旦发出来,就保证会有人看到。栗总,你处理不干净的。” 栗萧里看似认同地点了点头,出口的话却出人意料,“沈玲的录音,我不会给你。”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叶幸,“你要试探栗炻的公关能力和律师团队的专业能力,尽管放手去做,他们处理不好,是我用人的问题。” 叶幸眉头紧皱,显然是被他考虑都不考虑的姿态震慑到了。 栗萧里的眼神漠然着力,“但星回说给你三天时间,你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内按她的要求做到她满意,就是你的问题了。叶幸,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 他这样说等同于拒绝了交换条件,叶幸不禁质疑自己的判断了,“你不在乎她了吗?” 栗萧里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转厉,他寒声:“我在乎不在乎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 第57章 栗萧里亲自去了一趟仁和医院。 院长听说星回的病历外泄了,脸色很不好。 星回摔车入院的病历中没提到过“时间错位症”,相关病历信息只经了故十方一人之手,问题只能是出在为她会诊的其他医生和后续负责她的护士身上。 院长布置下去,要彻查此事。不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大股东的未婚妻,他做姿态,而是医院有责任保护患者的病情资料,这种事不能发生,更不该发生。 院方有了态度,栗萧里没多说,只交代,“加强医务人员的保密教育。” 去四季公馆的路上,故十方问:“叶幸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栗萧里没什么情绪地说:“她既然敢拿这件事要挟我,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故十方不懂商场上那些手段,但栗萧里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他嘱咐一句:“你别乱来。” 栗萧里听到“乱来”敏感了下,随即笑问:“怎么算乱来啊?” 故十方开着车,分心瞥他一眼,“不能让叶幸对外公布她的病情,不只是她,任何一个患者都不应该在承担疾病痛苦的同时,再去接受外界异样的眼光。” 他沉吟几秒,“但你动手前要让她知道,不然难保她事后和你闹脾气。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你应该发现了,她比从前更有主见,更独立。” 换作是星回摔车前,叶幸走出俪色,栗萧里就要动手了,还三天,一夜之间他就能让她自顾不暇,无法在业内立足。即便星回嫌他多管闲事,他也不会事先征求意见。他认为该做,想好怎么做,直接就做了。 然而现在,栗萧里不会擅自替星回做决定。他是强大,但那该是保护她的资本,而不是强势压制她的本钱。尊重恋人,是他耗时七年才学会的课程。 不过,他还是对故十方说:“你的立场很重要。” 故十方有家人和主治医的双重身份,他的态度能够影响星回。 故十方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去干嘛的,不就是和你一起说服她,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联盟结成,两人一起去星回那吃火锅。 星回听闻叶幸居然跑去找栗萧里谈条件,不解,“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绕圈子去找你?” 方知有抢答,“她肯定是看出来你们的关系了,认定你是栗萧里的软肋,他比你更在乎你。” 方总总结到位,栗萧里勾了勾唇。 星回转眸看栗萧里,“她威胁你,你没骂她吗?” 栗萧里玩笑道:“比较隐晦,不确定她听出来没有。” “那就是没骂透,再说你骂他跌份。”星回愤愤地说:“等我替你骂她!敢威胁我们栗总,找死!” 栗萧里也认为叶幸是找死,他有很多种方法踩死叶幸。可他没说,只安抚地摸摸星回的头,“她不值得你生气。” 故十方适时说:“她侵犯你著作权的事,不是非要这样硬碰硬处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你不妨让一步,以后我们再找机会……” 星回明白他的意思了,打断,“难怪要来我这吃火锅呢,你们俩是商量好的,劝我让步是吧?我就说呢,两个人从进门就眉来眼去的,搞得我都以为,你们俩儿背着我谈上了。” 故十方被气笑,栗萧里则承诺,“不用等那么久,我很快就会让她为侵犯你著作权付出代价,不过是绕个弯而已。” 原本坚定手撕叶幸的方知有有些动摇,现今的社会不比从前,连抑郁症都被污名化和轻视,她不希望星回在抗病的同时再承受外界的压力,于是劝道:“她侵权在先,解决她才是我们的目的,而悄无声息解决掉她,对你男朋友来说不是难事。我们不和她较劲,为伤她而自损。” 星回无语了几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一个大总裁,一个大专家,外加一个女强人,都是最强大脑的代表,面对一个错都摆到台面上来的人,居然是这个态度。” 她拿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栗萧里,“栗总更厉害,不像上次那样直接入主仁和,以大股东的身份正面冲突‘情敌’,懂绕弯了?” “啧?”栗萧里后悔告诉她那一段了,他轻责:“我是为了谁?” 星回不理他的不满,说:“你们想没想过,这次我让步了,她更确定病是我的软肋,更要拿住这个把柄,随时都可以以此要挟。我生个病而已,凭什么受她要挟?我不受任何人要挟。” 她的态度是,“数学思维告诉我们,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延伸到生活中就是,直来直去解决问题。” 方知有本身就不是吃亏的人,听她这么说,骨子里那点好战的基因又复苏了,先被说服,“和那个姓叶的死磕!都是女人,谁怕谁啊!” 栗萧里和故十方见同盟倒戈,无语。 星回左右手分别拉住他们的手,撒娇带耍赖,“别说我只是精神年龄退回到十九岁,就算我真的只有十九岁,对叶幸,我也未必会输。你们让我自己处理,不信我的做人做狗法则治不了她。” 栗萧里蹙眉,“什么法则?” 星回微眯眼睛,“对方做人,我就是人。对方做狗,我就咬狗!” …… 当晚,栗萧里走时星回要下楼送他。 栗萧里眉心一跳,随即制止她出门,“上次送我让我三思,这次是要干嘛?” 星回被他的反应逗笑,“我舍不得你走,想多和你待一会儿行不行?” “那你说一声,我就不走了。”栗萧里说着把大衣脱了,鞋也要换回来。 星回拿起他的大衣要让他穿回去,边说:“我是看你好像没有被说服,有点不高兴,要哄哄你。” 栗萧里确实没有被说服,他并不认同星回处理叶幸这件事的思路和方法,可她坚持自己处理,故十方也同意了,他便没再坚持,只考虑如何给她兜底。 栗萧里没接大衣,他把星回抱起来放到玄关柜子上,贴在她身前说:“打算怎么哄我?” 他动作又快又稳,星回失神的功夫,他人都站在了她两腿之间,她手上的大衣险些掉到地上,“喛?” 栗萧里因她一句“三思”克制了太多天,他忍不住了,双手撑在她腿边,躬身看她,“熟悉了这么多天够了吧,什么时候把‘初吻’给我?” 她把他的人都忘了,自然不记得曾经的亲密,对她而言,初吻确实还在。 星回脸颊瞬间升温,她想到先前在车上,他说想亲近她的话,不自觉咽了咽嗓子,“你想什么时候?” 栗萧里低头凑近,嗓音低沉,“今晚,现在。”话虽如此,人却没动,像在等她允许。 星回眼睛亮亮地注视他,他今天穿了件质感很好的黑色衬衫,可能因为晚上要来她这吃饭,没系领带,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没系,敞着领口,锁骨隐约可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看她的眼神则炽热得要把人点着了。 星回否认不了内心对他的渴望,她其实也愿意和他亲近,“那还不动,等什么呢?”她目光羞涩却坚定,头微微向前倾,贴到他温热的唇上。 栗萧里一窒,他们真正的初吻也是星回主动,当时他作为引导的一方,心里满是骄傲和幸福,此刻他竟比当年还悸动,连心跳似是都偷停了一秒。 栗萧里垂眸,星回已闭上了眼睛,几不可察地喟叹声中,他抬手,捧住她的脸,见她睫毛颤动,他轻瞌眼眸,做了多日来想对她做的事,含住她柔软的唇,将她吻住。 玄关的灯t光昏暗柔和,将他们笼罩在深夜寂静的一隅,唇齿相依,气息交缠,从轻柔到热烈,从无声至轻喘…… 大衣终究是掉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星回感觉要窒息了,身上也软得不行,栗萧里终于停下来,唇却没舍得移开,一下一下啄她唇角,“你再摸下去,我今晚就走不了了。”他嗓音暗哑得不行,蛊惑又危险。 搂在他脖子上,不知不觉钻到他衣领里,贴在他后颈肌肤上那只小手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有多主动,星回唔了声,躲开他的唇,脸埋到他颈窝处。 栗萧里轻笑,搂在她背脊上的大手安抚地抚了抚,“我喜欢你这样。” 他还逗她,“当年有人和我说,男朋友就要找看一眼都动邪念的,我应该是达标了。” “又自恋。”星回哪儿能想到当年的自己那么大胆啊,她的脸烫得不行,就要推开他。 栗萧里却没松手,把她裹紧在怀里,“容我缓缓。” 星回明白了他在缓什么,乖乖地不敢不动了,半晌后低声说:“等叶幸的事处理完,你告诉我三思的结果。” 栗萧里微微撤身,与她额头相抵,“那时候,我就得留宿了。” 星回垂着眼睛不看他,末了一侧头,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和他脸贴着脸交颈相拥,默许了。 ---- 栗萧里走后,星回去对门找方知有,说:“我在俪色遇见吴歧路了。” 方知有就明白吴歧路为什么会打那通电话了,“你损他了?” 星回实话实说,“挤兑了几句,不解气。” “你跟他生什么气?你也不用因为我和他,和栗萧里生气,他们不是一类人。”见星回欲言又止,方知有有点明白了,“他有新女朋友了?” “那倒没有,就是带女伴赴局了,吃了个饭。”星回相信吴歧路不会和栗萧里撒谎,但还是认为自己既然知道了,就不该瞒着方知有。 方知有沉默一两秒,笑了,“是吃饭还是睡觉,都不关我的事。” 星回看着她说:“他去找栗萧里发牢骚,不想解约,想挽回你。” 方知有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是想挽回我,他只是被捧惯了,不习惯被拒绝。” 星回蹙了下眉,她了解方知有,如果方知有丝毫不在乎,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非解约不可。她想给两人留个余地,“你不是说过,当初为了争取和绮丽的合作,我们还费了心思的。再找面料商也麻烦,有那功夫你多赚点钱,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呢。” 方知有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当年你和栗萧里的事,我可没插手。” 星回敏感的问:“我们什么事啊?” 方知有指的是两人分手那五年,意识到说漏嘴了,她忙找补,“闹别扭吵架呗,你们的家常便饭。” 星回就没多想,说:“结婚还有七年之痒呢,谈七年恋爱还能不吵架?我没得分离焦虑症算好的了,不然得天天和他吵,因为见不到嘛。” 方知有附和道:“你要真得分离焦虑症还好了呢,那就不用跨国恋,早回来了。” 星回打了她一下,“不盼我点好,还让我添病!” 方知有赶紧呸呸呸,末了说:“我和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先处理叶幸。我是觉得我们女人不是遇事就要往男人身后躲的,尤其对手还是个女的,才赞同你和她硬刚,但我们不能让自己受伤。你别逞强,觉得吃力了就撤回来,我们有得是办法对付她,不用非得去撞南墙。” 星回应下,最后还不忘说:“你也是,别把事情做绝,和绮丽的对接可以交给下面的人,你不出面就好了。” 方知有捏她脸,“我发现失忆后的你特别爱管闲事,以前嘴可严了,自己的事都不和我说,现在像个小妈似的唠唠叨叨。” 星回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开朗了。” 隔天便是周五,星回如常上班,她整理完手头的上的工作,给组内人员开了个小会,让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参与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说很快会有晋升的机会,大家拿作品说话。 袁满听出来她有辞职的意思了,私下里和她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星回没拒绝,只说:“你先别动,等我准备好。” 袁满高兴得不行,就要拿手机发信息。 星回问:“你的傅老师进组了?”傅砚辞给她发信息了。 袁满恍然,“不打扰他了,要支持傅老师搞事业。” 星回见她似是有点失落的样子,问:“你们是不是在地下恋?” 袁满眼神移开,“我们地上地下都没恋,就是在一起玩。” 星回现在听“玩”也怪敏感的,“哪种玩啊?” 袁满挠了挠头,“线上好友,线下姐妹。” 星回蹙眉,“真会玩。” 下午,有人来给女装二组送下午茶。 袁满一看酒店名字,“‘东方’是南城最高级的酒店,他家的下午茶在54楼,可以俯瞰整个南城。组长你可太舍得了。” 星回诧异,“我没订啊。” 来送茶点的工作人员看着好奇凑过来的一群女人,说:“栗总说星回老师住院期间大家都辛苦了,犒劳大家。” 二组的设计师们看着星回,异口同声,“谢谢组长夫。” “……”星回给栗萧里发信息,【早上送的花署了名,又大张旗鼓订下午茶。栗总,小心浪大闪到腰。】 栗萧里没能马上回,他在和方知有通电话,“叶幸的事,方总有意搭把手吗?” 方知有的声音顿时拔高,“我能搭上手?”明显有些兴奋。 栗萧里坦言:“但可能会让方总为难。” 为了星回,方知有没什么为难的,她表态:“刀山火海都不在话下。” 栗萧里缓缓一笑,“那请方总先去一趟绮丽。” 方知有没说话。 栗萧里声明,“我不是搓合你们。你们的事,我不插手。” 方知有听到“插手”一词,想起昨晚,把和星回的对话提了一嘴,说:“抱歉,我险些说漏。” 谎言就是这样,很难避免漏洞和说漏。 栗萧里微吸一口气,“没事。我也在考虑找机会告诉她,不然心里总是不安,到时候还请方总帮我说话。” 方知有懂他的顾虑,承诺,“她要是还作妖,我帮你把她绑民政局去。” 栗萧里失笑,他说回工作。 方知有听他说完所有,笑了,“这不是搭把手,是往我手里送钱啊。栗总,你们必须白头到老。” 栗萧里语带笑意地调侃一句,“方总发财到老。” ---- 临近下班,栗萧里出现在旧印。这是继时装周前,他随吴歧路过来谈ws-aa面料合作后首次露面。 陈出新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迎出来,客气地邀请,“栗总,到我办公室坐。” 栗萧里站在星回工位前,搭在档板上的手略一抬,“我就来接她下个班,陈总不用招呼我。” 陈出新看一眼星回办公桌上的花束,再看看二组工位上人手一份的东方酒店精致的下午茶,强颜笑了下,“好好,ws-aa那边要是有什么事,栗总直接和我说。” 栗萧里话里有话地提点,“陈总处理好‘初衷’的事,我就没什么事。” 陈出新神色僵了下,干瘪地说了句,“对对,星回,别让栗总久等了。” 星回假意应下,等老板走了,她深看了栗萧里一眼。他说过,旧印只有袁满知道他们的关系,今天他却高调送花送下午茶,还上楼来接下班,明显是不想藏了,要公开关系。 星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男朋友是来给她撑腰的。她心里喜欢,嘴上却说:“栗总浪起来,比蝴蝶还花。” 栗萧里被气笑,“还要多久?” 星回微扬下巴指了下工作区的表,“你早退就算了,我都坚持到四点五十了,自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袁满闻言立即挪了张椅子过来,“姐夫你坐。” 小姑娘有多会来事,栗萧里算是知道了,他边坐边说:“砚辞进组了,你想去探班就说一声。” 袁满顿时两眼放光,“我可以去吗?” 栗萧里首肯,“随时。” 袁满兴奋得直跺脚,二组的设计师见袁助理和栗萧里有说有笑的,羡慕死了。 叶幸在这时从男装部过来,进了陈出新办公室。 星回才想起来问:“ws-aa第三季还上吗?” 栗萧里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熟练解锁密码,边慢条斯理地说:“不上,那位没脸见你的王总监就得用ws-aa的边角料在我办公室上吊。” 星回失笑,随即嘶了声,“别乱动我手t机。” 栗萧里气定神闲地说:“我查查有没有可疑聊天。” “查不到就是你视力问题。”星回不管他了,整理办公桌。 五点一过,她用腿碰了下坐在外侧的男人,“走啊,还没被围观够?” 栗萧里的眼睛依旧在手机上,说:“稍等。” 二组的人陆续下班,经过星回工位都主动和栗萧里打招呼,说:“栗总再见。” 栗萧里或是点头回应,或是回一句,“再见。” 星回手肘拄在桌上,掌心托着脸,感慨,“大资本家就是不一样,到哪儿都众星捧月。” 栗萧里还有闲心夸她,“这个‘大’字用得很贴切。”他把握着时间起身,“走吧。” 与此同时,叶幸从陈出新办公室出来。 等电梯的间隙,星回见她跟过来,才明白栗萧里不急着走为的就是等这位叶总。她弯唇笑了下,“叶总,还有两天。周日晚上八点,见不到你的道歉信,我可先动手了。” 叶幸眼神阴冷地与星回对视两秒,看向栗萧里,“栗总是劝不住吗?” 栗萧里知道陈出新未免下周一ws-aa第三季新品上市受影响,会催叶幸尽快解决和星回之间的问题。他牵住星回的手,语气无奈又纵容,“管不了,你随意。” 第58章 吴歧路听说方知有来了绮丽,匆忙从外面赶回来。他特意交代下面的人卡着方物的合同不给解,为的就是逼方知有来找他。 在销售部看见她那一瞬,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方知有身上穿着长款的霁红色大衣,吴歧路搭一眼面料就认出是“凛冬玫瑰”,应该是星回给她留的。 她特别适合艳丽的颜色,这款大衣像给她量身定制。吴歧路盯着方知有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直到和方知有说话的销售总监抬头看见他,叫了他一声,吴歧路才回神。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方知有,看着她直起身体,转过来,面带笑容地称呼一声,“吴总。” 吴歧路注视那张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孔,听她温温柔柔地叫他,几乎以为没和她发生过不快,她只是像此前几次那样过来挑选面料谈合作。 他吞咽了下,不自觉缓了语气,“来之前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下面的人搞错了,我只是想换几款面料,结果被她们说成是解约。”方知有侧眸看了眼销售总监,语带歉意地说:“这不我赶紧来和王总监解释一下,顺便把面料选了。” 王总监适时说:“方总想换成这几款面料。”说着把面料小样递过来。 吴歧路伸手接了,眼睛却在方知有脸上没移开,她的笑容明媚又自然,不像是勉强,而她公事公办的姿态,也像是没和他发生过什么一样。 除了第一次合作,他们还不够熟,没这么疏远客气过。 吴歧路胸口涩意翻涌,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可以。换哪儿款都行。” “谢谢吴总了,真是不好意思,合同还得重新走一遍。”方知有小幅度歪了下头,对王总监和一屋子的工作人员说:“明天我给大家订东方酒店的午餐。” 众人欢呼一声。 吴歧路心脏却颤了颤,歪头是方知有说话时的小动作。那一晚,要不是她也这样歪着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他不会没忍住吻上去,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他确实是把方知有带回了自己家,但真不是为了和她做,他当时只是想和她缓和关系。他担心送方知有回四季公馆,自己连她家门都进不去,错过机会。 想到那一晚她的热情,吴歧路头皮发麻,再想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尤其是他说的那些收不回来的混话,他羞愧地移开视线,慢半拍地回应了一句:“不麻烦。” 方知有没再说什么,回身去和王总监聊细节去了,全程没再看吴歧路一眼。 她真的翻篇了? 吴歧路的心像踏空了一步,他不想被人看出异样,转过身去缓了半晌,末了迈不动腿似地在门口的工位上坐下。 王总监一眼一眼看向老板,最后说:“方总,您别站着看了,去吴总办公室稍坐,等会我把合同送过去,您再过一遍细节,咱们今天就把流程走完。” 吴歧路闻言几乎是立即起身,可他还没来及说话,就听方知有八面玲珑地说:“不用再看了,和绮丽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行了,就这样。” 吴歧路没想好说什么,却还是想留她,“不急的话,去喝口茶。” 方知有脸上依旧带着笑,落落大方地说:“茶就不喝了,面料我要得急,吴总能给我保证交货时间,改天我请吴总喝茶。” 她若真有诚意会像上面说订午餐那样表达,“改天”是她打发人的托词。换作以往,吴歧路不会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当着属下的面也得无赖追问,“改天是哪天?定下来,免得方总诓我。” 这一次,他看向王总监,“方总要的料子,库房有现货吗?” 王总监如实说:“基本都有,但有两款米数不够……” 吴歧路都没听完,打断道:“加急。按方总要求的日期交货。” 方知有面上一喜,朝他伸出手,“谢谢吴总。” 吴歧路握住她的手好几秒没松开,一句“不客气”卡在了喉咙里。 方知有用力抽回了手,和王总监打过招呼后就要走。 吴歧路跟着她到电梯间,“你……” 方知有的手机在这时响了,她接起来,“故医生。”听那边说话的同时,她抬手示意了下吴歧路,低声客气道:“吴总留步。” 吴歧路没再上前。 方知有走进电梯,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的声音隐隐传出来:“你昨晚把手表落下了,我带在身上,这就给你送过去。” 吴歧路神色骤变。 她不止翻篇了,还有了新欢?她不玩是不玩,玩起来比他换人还快。 吴歧路原地转了个圈,低头看见一直被拿在手上的面料小样,他把小样砸到墙上,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打电话给栗萧里。 那边接起来后先说:“机会给你了,能不能留住人看你自己。” 栗萧里本意是要维持住吴歧路和方知有的合作关系。方知有面料要得再急,也要一批一批上生产线。吴歧路若想修补关系,只要分批交货,既不影响方知有那边的进度,还有名正言顺去见方总的机会。凭吴歧路的聪明和发小间的默契,他不用提示就能反应过来。 吴歧路却根本听不进去其它,只顾质问:“星回是不是要搓合方知有和故十方?她想让方知有给她做嫂子是吗?你能不能管管?” 栗萧里顿了一秒,“你在说什么?” 吴歧路甩上办公室的门,发脾气似的吼,“故十方把手表都落她那了!你说,男人什么情况下会把手表摘下来落在女人家里?” 栗萧里眉心微聚,反问:“你问她了?” 吴歧路语气恶劣,“还用问吗?我特么也问不出口!” 栗萧里短暂停顿后说:“不知全貌,不予置评的原则忘了?没问清楚就别乱定性!” 通话结束前,他听见那边玻璃碎裂的声音,是他发小在摔东西。 这暴脾气,跟哪吒似的。 栗萧里难得地叹了口气。 “他们又吵起来了?”星回略犹豫,“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别再帮倒忙。” 栗萧里捏了捏眉心,以往都是他被感情问题所困,吴歧路在情场上游刃有余,从来没翻过车,他是真不知道发小比他还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更不冷静,一言不合就发飙。 直到这一刻,栗萧里才明白,此前和星回之间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怎么就能吵到决裂。 她有她的倔强和骄傲,他有他的理解和判断,他们带着各自的棱角,都认为自己在退让,却都看不到对方在低头。 栗总感叹了一句,“谈恋爱比谈判难多了。” 星回被他为难的神情惹笑,“我那么难搞吗?” 栗萧里把人搂过来,面如平湖地说:“还行,也就七年还没娶到家的程度。” 星回笑眯眯地把脸贴在他胸口,“我以为我是盏省油的灯。” 栗萧里罕见地笑出了声,“不省也没事,我有得是油。” ---- 周日晚七点半,栗萧里给陈出新打了一个电话,“陈总,叶幸的道歉信如果不能在八点钟准时出现在贵公司官博上,‘栀子花开’和‘凛冬玫瑰’就是ws-aa系列的全部,t没有第三季了。” 陈出新就知道这个节骨眼出了“初衷”这档子事,一定会影响到ws-aa的第三季,尤其那天栗萧里还去接星回下班,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可叶幸根本不听他的,他也很急,“栗总,前期的准备工作咱们都做好了,就不要被一些小事影响了,毕竟合同……” “小事”的说法让栗萧里愈发不悦,他截断陈出新,不留余地地说:“正因为筹备工作都做好了,产品滞销带来的一切损失,都由旧印承担。” 陈出新窒了下,“不是我要叫停产品上市的,滞销的损失……”他欲言又止,不敢直说由栗萧里承担责任。 “乙方若在ws-aa上市期间出现损害甲方信誉、产品声誉的行为,甲方有权随时终止产品上市与合同。”栗萧里淡声,“‘初衷’著作权一事牵涉了旧印三位设计师,其中一位还是ws-aa的设计师。陈总你说,我该问责谁?” 他停顿了下,在挂断前最后说:“还有半个小时,陈总再努力一下。” 这通电话在陈出新看来更像威胁,实际却是栗萧里在为星回做最后的争取。他希望陈出新能压住叶幸,劝叶幸把歉道了,让事情简单化。 方知有总结得没错,叶幸的判断更没错,星回就是栗萧里的软肋,栗萧里比星回自己更在乎她。 栗萧里没能说服星回把事情交给他处理,答应了按她的方式来,可他不希望星回冒险,他想护住星回。他不在乎输赢,只要星回平安无事,他愿意受下叶幸的威胁,他甚至想,只要叶幸说到做到,不拿病的事伤害攻击星回,他放过叶幸都没问题。这个头,他甘愿为星回低。 归根究底,栗萧里还是不愿意让星回的病历被公布出去。 星回伤,比他伤,更让他痛。 但栗萧里忽略了,在星回心里,他就该昂着头睥睨天下。她舍不得他为自己低头。 陈出新却是真真的为利益低头,他赶着时间登门去找叶幸,苦口婆心地劝,“他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不可能是说说而已!ws-aa压了多少款你是清楚的,‘初衷’又还在市面上卖着,你就不能为了公司道个歉吗?” 叶幸一听栗萧里给陈出新打电话,她愈发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心里又燃起希望,“他都拿ws-aa为筹码了,更说明星回在他心中的份量!只要他在乎星回,我就有胜算,我们就有胜算。同样都是老总,你就不能硬气点反击他吗?你告诉他,他劝住星回,你就能劝住我!谈条件你不会吗?” 陈出新觉得她疯了,“我的这个陈总经理,和他的栗炻集团执行总裁能比吗?我拿什么和人家谈条件。叶幸,你招惹谁不好?你明明都看出来她和栗萧里的关系了,怎么就不知道忌惮一下?你不喜欢她,和我说一声,开掉她不就完了嘛,为什么要捅这么大的搂子?” 他看着时间逼近八点,开始口不择言,“这次的侵权事件牵涉到三个人,全是旧印的,再闹下去,不止你们的职业生涯毁了,旧印也离破产不远了!一旦栗萧里追责,旧印要么赔钱,要么就得打官司,旧印折腾不起!叶幸,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道个歉能要你命吗?又不是让你去死!” 叶幸被他这话刺激得瞳孔骤缩,眼神里除了阴冷,溢满绝望与愤怒,“陈出新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眼里就只有旧印,只有你的利益是吗?那我算什么?没有我,会有今天的旧印吗?三年,每周上新,你算过那是多少组设计吗?那是我用命拼出来的!就连我这次出事,受益人都是你!你还知道‘初衷’在市场上卖着!它为你赚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那是我赌上职业生涯给你换来的!” 叶幸被逼得眼睛都红了,栗萧里能为了星回能低姿态地打电话找陈出新,可陈出新在事发后除了让她道歉,没为她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她跟了十年的男人。 叶幸笑了下,自嘲地笑,“我真是瞎了眼。”她失去理智般用蛮力把陈出新推了出去,关门前大声骂:“滚!” 陈出新在外面敲门,却不是道歉求和,也不是让她道歉求和,而是恨恨地说:“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叶幸,上网看看你搞出来的烂摊子!” 叶幸背靠在门上微仰头闭着眼,片刻,她回客厅拿过手机,点开陈出新刚刚给她发的推送。 是八点零五分星回发的微博,实名捶她策划侵占“初衷”的著作权。 “尊重原创,是设计师应有的态度。叶幸,还记得你选择设计的初衷和初心吗?”当叶幸看到这两句话,她愣了几秒,像是真的在想自己入行时的初衷和初心,然后她先是轻笑了下,三分不屑,七分疯狂的那种。 叶幸原以为星回会再给她打个电话,或是发条信息,即便不让步,也可能再给她一个期限,最后拉扯一番,可星回只多等了五分钟,确认旧印官博上没有她的道歉信,就直接出手了。 和那天与沈玲对质一样,星回再一次选择了主动进攻。 叶幸微缩着瞳孔,看着那条微博的评论和转发数量在增长,持续增长,直到热度完全起来,她知道一切再无可挽回,她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毁了,而她身后空无一人。 叶幸像真疯了似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等她终于笑够了,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眼神阴狠地盯着星回的微博,“那就鱼死网破吧。” 没多久,一条名为“精神病的设计算设计吗?”的微博被发了出去。 第59章 叶幸就是会抓人眼球,“精神病”三个字瞬间勾起了网友的好奇心。 舆论的风向很快就从骂她是没有创作能力的废物,说她不懂原创的纯粹和深度,被带到星回的病上。 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时间错位症”,在叶幸刻意混淆概念的错误引导下就当星回是得了罕见的精神病。原本在大众印象中,精神病就是那种没有清醒的自我意识,智力不正常,时而发疯伤人的代表性疾病,前面再有“罕见”二字,更把“时间错位症”妖魔化,被说成是记忆错乱型的精神病。 评论区就沦陷了。起初大家都在骂星回得了罕见的精神病就该进精神病院,不治好不该被放出来。不然她发疯伤人,甚至杀人,一纸诊断就能免责,是对社会的威胁。后面发展成对星回的人肉搜索。有些人看似正义地警告星回,隐瞒精神病有罪,说要找到她,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这届网友的戾气太重,键盘的背后已不仅仅是排斥和歧视,而是一副要把罕见病群体赶尽杀绝的模样。 栗炻公关部一整晚都处于低气压的状态,要被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气爆炸了。他们忙了一晚上,取证删帖的同时,防止随病历发出去的星回的工作照和个人信息被搜索到,对星回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 方知有和袁满在网上和那些骂星回的网友对骂了一晚,连一向无欲无求,不争不抢的傅砚辞都加入了其中。 方知有建了个群,三个人边交流意见边一致对外,将骂战持续到天亮。 直到袁满在群里说:【这样不行,我们消耗太大了,闺蜜姐你等会要上班,傅老师你要拍戏,你们都先去休息,我盯着。】 方知有不同意,【你一个人骂不过他们,再说你也要上班。】 傅砚辞也说:【我的戏在下午,不急。】 袁满排兵布阵,【我已经联合了我们组的人,我们一起盯着。你们先忙,等我们扛不住了,你们再上!熬死那些人!】 方知有刚要去洗漱,又收到袁满一条信息:【有个叫‘误入歧途’的网友和我们一样,和那些人对骂了一整晚。闺蜜姐,是吴总吗?】 方知有其实昨晚就发现了,她知道那是吴歧路,本以为他骂累了困了就会下线,结果他一直坚持了整晚。她没正面回答袁满,只说:【不用管。】 吴歧路却没打算旁观,星回骂他怼他拉黑他是为方知有,他理解,也愿意受,但外人欺负她不行。他骂累了,给栗萧里打电话,接通后暴躁地说:“你死过去啦?你家t小祖宗被网暴了一晚上,你看不见啊?你要是管不了,我来!” 栗萧里按了按太阳穴,“管好你自己。” 吴歧路嘶了声,他理直气壮了一回,“她失忆了,认知停留在七年前,不知道网络的可怕,你不知道吗?她十九,你也十九啊?” 栗萧里心说:我要是十九,叶幸已经没了。他微吸一口气,“她坚持自己处理,我答应给她二十四小时,再交由我处理。” 吴歧路噎了一两秒,气得连他都骂了,“你特么双标得没边了,对老婆是真好说话!” 栗萧里,“……” 星回一觉醒来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难怪那晚吃火锅时,故十方会说:“人在生病的时候希望得到别人的关照,援助,同情,没病的时候又会换一副面孔。我的患者无一例外地都不希望被外人知道他们患上了精神类的疾病。他们怕被议论,排斥,孤立,甚至歧视。你控制不了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和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他当时就阻止道:“我们病着,抗病已经有重重阻碍了,没必要再去承受这些负面情绪。” 栗萧里也是同样的态度,可星回当时坚定地说:“我的病,不是叶幸攻击我的筹码,不是任何人欺负我的筹码。” 不过三天而已,事情完全发展到两人的预期里。 星回第一次见识到人性的恶劣,也是“十九岁”的她第一次领教网络的可怕,她却不后悔选择和叶幸正面交锋。 你视为的弱点,我不当是软肋,我无懈可击。 星回从卧室出来,看见沙发上躺着的栗萧里。昨晚他坚持留宿不肯走,星回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没赶他。 此刻,他卸下防备,把手表和皮带都取下来放在了茶几上,西裤皱了,没穿袜子,脚踝上淡淡的静脉有种坚韧的力道。 星回想到他受过伤的腿不能着凉,放轻脚步走近,拿起毯子盖在他腰腹以下。 栗萧里刚躺下,他没睁眼,任由星回整理完才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抱住。 星回很乖地趴在他胸口上,“你一夜没睡是吧?让公关部别忙了,我不在乎那些评论。我都没嘲笑他们是医盲,连‘时间错位症’是什么病都没搞清楚就瞎说,那点可怜的认知。” 栗萧里闭着眼睛勾了勾唇,“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乖都能安慰我了?” 星回把下巴搭在他胸口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昏迷的那些天就像走过了一段黑暗的路,再醒过来就有种在混乱中重生的感觉。爸爸,哥哥,知有,小辰,还有你,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内心强大了很多。” 栗萧里沉默了几秒,星回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身世和患病的真相,故十方就曾说过,是因为她之前经历过了,即便忘过,可还是会在伤害与混沌中成长,她就是比从前强大了。 栗萧里睁开眼睛看着她,“强大没坏处,但强大不代表不能脆弱。难过了,委屈了,不用逞强,来我怀里。” 星回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地问:“你累了脆弱了怎么办?” 栗萧里嘴角带了笑,“你亲亲我,我就好了。” 很多事就是,一旦开了头,就刹不住车了,比如,恋人间的亲密。 “栗总的充电方式还挺特别。”星回没拒绝,她往上挪了挪,在他冒出胡茬的下巴上啄了下,“我能强大是因为,你在我身后。我知道,我有退路。” 栗萧里扣住她小小的后脑,温柔地吻了她好一会儿,“知道我在就行。” 星回拉他起来,让他去卧室的床上补个眠,自己则坐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了几段文字,又发了一条微博——“我是病了,不是错了。” 我在上个月被确诊为“时间错位症”,这是一种类似于精神类疾病但又不属于精神类疾病的一种病症。我在看过很多科室后,最终把这个难题抛给了精神科。 我的主治医曾和我说,没有一个精神科医生不知道这种病,也没有一个精神科医生能够轻易确诊这个病。因为太过罕见,世界范围内的病例都没多少,而我是在经过十二次的反复失忆后才终于被确诊。 患上罕见的不治之症不是一件幸运的事,记忆倒退更是件麻烦的事。 可我也只是身体病了,心没病。 叶幸以不正当手段获取了我的病历,以此威胁我,阻止我追究她侵犯我著作权的责任,想大事化无。我拒绝了,且现在我借此声明,后续将通过法律途径追究她侵犯我隐私权。 我的病历不是我的把柄,不该成为别人攻击我的武器。生病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没什么不能,不敢让人知道的。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在未经当事人允许的情况下公开其隐私,这是常识。 我其实并不觉得得个罕见病有什么大不了。我也不认为,自己生病,妨碍到旁人什么了,怎么他们还不能接受了。在我没有影响到他人的情况下,我不接受他们施加给我的任何负面情绪。 在医生面前,我才是患者。 这条微博发给和我一样抗病的病友们—— 人生本就有各种不幸,疾病只是其中之一。病了,我们就抗病,不要羞于治疗,不要因为生的病不被人理解,就感到自卑。只要不死,什么都好办,即便没治了非死不可,也要尽所能让余下的人生快乐,以回应关心我们,爱我们的亲人、恋人、朋友,以及没有放弃我们的医生,不要让他们难过。 都给我消除病耻感!战胜它!让它滚蛋!我们允许别人不理解我们生的是一种什么病,但请不要伤害。我们只是病了,不是错了! …… 星回把微博发出去就没再管,去做早餐了。十九岁的她原本不通厨艺,可或许是在米兰独自生活了五年学会了照顾自己,她现在能做一些简单的餐食了。 中途却被打断,方知有自己输密码开门来了。 自打星回出院,她来都是敲门,生怕栗萧里在,影响了他们。星回以为她有什么急事,尤其她眼睛还红着,便问:“怎么了?” 方知有过来一把抱住她,哭起来。 星回吓了一跳,急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哭了啊?” 方知有泣声说:“心疼你!我们生病妨碍谁了?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抄袭者把病公布出去!为什么是我们来澄清?早知道这样,姐特么就是去套她麻袋也不能让你受这委屈!叶幸这个天煞的!我和她不共戴天!” 星回心里暖哄哄的,她抚着方知有的背安慰,“我还以为怎么了?不哭了,眼睛肿了就不漂亮了。下次就让方姐去套麻袋,发什么微博,不够累的,是吧?” 方知有轻捶了她一下,“什么下次,再没下次!” 星回用力抱了抱她,“最后一次,以后都听方姐的。” 方知有吸吸鼻子,“不听我就换闺蜜了!我跟你说,要给我当闺蜜的人多了去了,我对你够专一了,你好好珍惜。” 星回笑,“是是是,谢谢我天下第一好的富婆闺蜜!” …… 栗萧里一向浅眠,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恰好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把星回晨起后发的那条微博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两遍,胸臆间翻涌的酸涩情绪许久都平复不下去。 从星回知道自己患上了“时间错位症”,尽管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像没那回事似的,还时不时拿失忆开玩笑。栗萧里却一直以为,她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害怕她压抑着,所以不敢放松一点,哪怕星回以三思之名往外推他,他依旧天天往她身边跑。栗萧里要确定,星回平安无事,他希望用爱和陪伴稳定住她的情绪,尽量减少疾病对她心理上的伤害。 直到这一刻,栗萧里终于能够确认,星回是真的接受了现实。她改变不了生病的客观存在,真心接纳了这个不被人理解的罕见病。 他的爱人,是那么勇敢,不仅撑起了自己,更撑住了他们,带他们往前走。 栗萧里心疼又骄傲。 他如释重负般深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厨房。 星回刚把方知有哄好送走,正在给他热牛奶,听到脚步声正要回头,就被栗萧里自背后揽着腰抱住了。她侧眸,“睡醒了?” 栗萧里右手关了燃气灶,左手扣着她的手把人搂在身前,下巴搭在她肩膀上,“t这么单薄的小身体,怎么能承受住那么重的东西?” 星回就知道他看见了微博,“重东西”是指病,她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我有才华,年轻又漂亮,还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被那点东西压垮多可惜。” 栗萧里语声温柔地夸奖,“我女朋友真勇敢。” 星回微微向后仰,轻贴了下他脸颊,“不勇敢,能追到你吗?”他都说了,他们之间是他先开口确定的恋爱关系,但初见那天,是她主动要的他的手机号码。十九岁的她都那么勇敢,总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栗萧里故作不知,“你追的吗?明明谈了七年,我还在追。” 星回让他三思,他却重新追了她一次。 星回心里很满,还有心疼,“累不累啊?” 栗萧里轻笑,“你应该问,有多幸福?” 星回踮脚亲他一下,说回正事,“我的辞职申请刚刚发到旧印人事部邮箱了,晚点陈总就能看见。‘初衷’不用管了,虽然是我的设计,但面料工艺都被降了级,不是最初的‘初衷’了。我追究叶幸针对的是她侵权的行为,不为署名。放过沈玲,该怎么办叶幸就怎么办她,两项侵权责任,我都追究到底,让她承担她该承担的。可ws-aa的设计我想保住,不想留给旧印。还有我的竞业限制,你帮我处理?” 这些事她都可以自己处理,无非就是耗些精力罢了。栗萧里出面却是一句话的事,星回不想较劲,尤其她之前说了,二十四小时之后,交给栗总擅后。 栗萧里爱极了她这样向他提要求,毫不犹豫点头,“我来办。” ---- 星回写给病友的那篇微博引起了轩然大波。网友显然没料到星回居然会承认自己生病,确切地说,他们没想到患了“罕见精神病”的星回就这么单枪匹马地站出来刚,还刚得有条不紊。 网友反倒被她这份孤勇征服了,评论开始往“好勇一女的!”“刚得好硬核!”“生病该死吗?生病又没罪!谁敢说自己这辈子都不生病?”“谁欺负病人让ta病一辈子!”的方向转移。如此一来,终于有人敢站出来谴责歧视罕见病群体的行为,以及讨论起到底什么才是“时间错位症”。 仿佛只是一瞬间,舆论的风向就变了。 栗萧里依旧是那个能洞察先机的栗总,他立即让公关部进行正向引导。 接下来发生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几个月前被星回用aed救回一命的大哥家属,居然在这时站出来声援星回,她直接发了视频,在镜头前说:“那天我吓傻了,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做,是那个骑摩托车的姑娘砸了旁边一辆车,取出除颤器救了我丈夫。直到昨晚,我才知道,这个姑娘叫星回。” 显然她是在栗炻公关部动作前,机缘巧合地看到了叶幸曝出来的星回的照片,认出了救了自己丈夫的恩人。 那位妻子说到动情处控制不住情绪眼圈都红了,哽咽着说:“星回,谢谢你,没有你,我就没老公,我孩子也没爸爸了。生病没什么怕的,你要坚强,好好治疗,姐相信好人有好报,你一定能恢复记忆和健康。” 这是星回的善良换回的声援,是陌生人之间双向奔赴的善意。 得知自己生病都没哭的星回,在这一刻泪湿。 栗萧里更被上了一课,他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深知人性的复杂和阴暗,遇事习惯了先往隐秘和险恶的方面去思量,时刻戒备,不允许自己暴露弱点。但这一次,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转折。 栗萧里后悔当时去找星回追责时对她说出的那番话,也庆幸在星回住院期间遇上那个有困难的小男孩,没有阻止她施以援手。 无论人性中潜藏着多少阴险和狡诈,现实世界里,依然有善良和温暖的光。 栗萧里当机立断,通知公关部引导舆论往这个方向走,希望这道蕴含善良和温暖的光能更亮,慧及到更多的人。 故十方和栗萧里一样,在看过星回的微博后,被感动被鼓舞了。他以精神科医生的身份发了一个视频,为大家科普什么是“时间错位症”,该如何面对罕见病。 他在视频中说:“到精神科就诊的绝大部分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的需求,就是不希望让人知道他们生病了。我明明知道那是‘病耻感’,却没能积极引导他们走出因社会的歧视和排斥而产生的自卑、无助、羞耻的负性情绪。我作为医生竟然忽略了,这样于病情不利。我很惭愧。今天,我想对所有带病生存的人说,抗病的第一步就是勇敢面对自己的病。生病不是错,得罕见病更不是错。直面生病,勇敢的力量胜过一切治疗。” 他向社会呼吁关注罕见病群体,希望社会给予他们更多的理解和关爱。他最后说:“病罕见,但爱常见。” 这个专业的科普视频力量更大,都不用栗炻公关部引导,“关注罕见病群体”“消除病耻感”等话题相继冲上了热搜,评论区都在讨论,只有健康的人理解罕见病人的痛苦和需求,真心接纳他们,才能让他们消除病耻感。网友们接力似地发声,要用爱为罕见病群体撑起一片天,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温暖。 这才是一个正常和谐的世界,先明确地活好自己,再尽所能惠及他人。 星回看过故十方的视频,说:“我哥真帅!” 故十方摸摸她小脑袋,“因为我有个勇敢的妹妹。” 他的妹妹虽身陷罕见病困境,却勇敢地撕出了自己的路。 第60章 星回和沈玲都提出了辞职,叶幸又面临两项侵权责任要承担。旧印同时折了三位设计师,元气大伤不说,男装部更是几近停摆。为了保住ws-aa的合作,减少损失,陈出新欲直升星回为设计总监,想借此留住星回。 星回自然是拒绝的,她没直说和栗萧里的关系,只说,“我不再适合留在旧印,陈总应该能理解。” 祁常安在这时联系了陈出新,请他去一趟栗炻集团总部。 栗萧里开完会在自己的办公室见了这位陈总,他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把两份协议推了过去,“陈总看看有什么问题。” 一份是解除星回竞业限制的协议,一份是解除俪色与旧印合作发布ws-aa系列产品的协议。 陈出新冷汗都下来了,不敢看解除合作的那份协议里的赔偿数字,“栗总,你也看见了,我那边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能否……” 栗萧里抬手指了下协议,“陈总先看。” 陈出新迟疑着翻开协议。 栗萧里为他提炼重点,“ws-aa的设计是星回独立完成,她离职,设计随她走。俪色和旧印的合作虽中止,但鉴于已经上了两季新品,ws-aa剩余的面料由俪色接手。但俪色不可能按旧印的购入价接,要打折扣,陈总能理解吧?” 陈出新想不理解都不行,他看着那个折扣价格,心里开始滴血,“那‘初衷’……”面料折价的损失,他还寄希望于“初衷”来弥补。 栗萧里神色不动,“‘初衷’是你们旧印推行上架的产品,我们不谈。” 陈出新松了口气,“我会让下面的人今天就把设计署名更正过来。” 栗萧里笑了下,不屑的那种,“这话陈总早就说过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更正过来吗?”他无意听陈出新辩解,紧接着说:“‘初衷’的设计送给陈总了。星回在旧印供职近半年,承蒙关照。” 陈出新自知没有实力和筹码与栗炻集团对抗,而且这两天他特意让法务部又研究了一遍和俪色的合同,没有找到一丝可谈判可争取的空间。俪色出的合同,对俪色权益的保护滴水不漏。 陈出新心里更清楚,如果没有星回的竞业限制牵制,ws-aa的解约不可能如此轻巧。栗萧里若不高抬贵手接手ws-aa,同时再针对叶幸侵权的行为,以旧印给俪色声誉带去负面影响为由按合同追责,旧印就真的离破产不远了。他无话可说,签下协议走了,背影像个战败者。 祁常安来请栗萧里去发布会现场,说:“太便宜陈出新了。这一场仗打下来,只有他没损失。” 栗萧里整理了下西装,看似宽t厚地说:“他毕竟是星回的前领导。” 祁常安诧异,“这可不像是您说的话。” 栗萧里往外走,边看似虚心地问道:“那我应该怎么说?” “依您以往的行事风格,我以为您会说,”祁常安替老板开门,边清咳了声,学着老板的语气道:“他的跟头,还在后面。” 栗萧里缓缓一笑,“你都这么说了,就往后看。” 栗炻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界公布——仁和医院针对非病理性记忆困扰的病患者,设立记忆门诊,并成立“罕见病研究中心”,致力于罕见病的研究。 栗萧里表示,“栗炻集团将每年投入专项扶持资金,为罕见病的研究提供支撑,首个定向研究项目确定为‘时间错位症’。” 有记者问:“听说记忆门诊已经迎来了首位患者,是星回吗?” 栗萧里没否认,“她报名成为了‘时间错位症’项目研究的志愿者,未来将与研究中心紧密配合,为‘时间错位症’的攻克和改善共同努力。” 又有记者说:“我替网友问个问题。听说栗总车上那台aed备了十年,那次是被星回第一次启用,栗总是那个时候认识星回的吗?当时知不知道她是‘时间错位症’患者?” 栗萧里自然不会正面回答,他含笑道:“感谢十年前的我自己,随车备了那台aed。” 记者追问:“栗总说的十年前是什么意思?” 栗萧里想起和星回初遇的情形,没有那台aed,好奇的小姑娘就不会撞了他的车,他又哪里有机会认识她呢? 他与她,是aed为媒。 栗萧里却没回答记者,示意向院方领导提问,把话题带回到医学上。 发布会过后,除了记忆门诊和罕见病研究中心倍受社会各界关注,‘除颤器事件’再次被提起。网友认定,星回就是那次砸车取除颤器救人和栗萧里认识,评论区的留言又往“催婚催恋”的方向走了一波—— “你们给我擦出爱的火花!不然辜负了霸总向社会投入的一万台aed!” “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霸总,星回你要是不谈,我替你谈了!” “我要为他们的爱情随份子!” “附议!” …… 精明如栗萧里都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随份子是什么意思,栗炻集团旗下所有子公司的业绩都开始上涨,消费者边消费边留言:“栗总你的结婚对象要不是星回,请把我的份子钱双倍退回。但我不退货!谢谢。” 就这样,由著作权侵权引发的网络事件,最终以栗炻整体业绩增长收尾。 吴歧路对于这样的结果都有些意外,说:“这是你家小祖宗送你的复合礼物吧?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什么事无论开局多糟,结局都能扭转过来。” “一个被窝”的说法让栗萧里窒了一两秒,他稍蹙眉,“那你就向方知有学着点。”言外之意,你们也一被窝睡过。 吴歧路不解,“学什么?” 栗萧里提点,“学人家对待感情的态度。” 吴歧路冷哼,“转脸就和故十方搞一起去了,我还学她?” 栗萧里刚要说说手表的事,“我说没说过……” 就被吴歧路打断了,那位边往外走边说:“不听!” 栗萧里抿了抿唇,“有你后悔药吃。” 吴歧路甩上门走了。 随后不久,陈出新就栽了跟头。“初衷”因面料材质差,工艺质量疵病产生了一大批退换货,不仅没能弥补上ws-aa面料上的损失,更因此令旧印口碑下跌。 同一时间,tb方物女装呈现出崛起之势。 乱世出英雄,方物能以金标产品杀出来,那是栗萧里策划的,星回贡献了设计,连吴歧路都没掉链子,加班加点把面料供应上了,没什么意外。至于“初衷”,星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肯定早就料到‘初衷’会暴雷!我说怎么那么轻易就同意我放弃署名呢,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栗萧里稍蹙眉,“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奸商,重利,为了利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方知有抢答完,撇清自己,“这是你女朋友说的,不是我。” 栗萧里看向星回,以眼神询问。 星回一脸茫然,“我,这么尖锐吗?” 方知有向栗萧里告状,“她砸车取aed救人后,栗炻不是向社会投入了三千台aed嘛,媒体把这件事爆出来,她还阴谋论你,说媒体是你们栗炻的。” 栗萧里挑了下眉,“哦?” 星回耍赖,“我不记得有这档子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栗萧里屈指轻敲她额头,语气纵容,“承不承认我都知道是你干的!当着我面都敢说我投放ade是营销手段,背着我指不定说了什么!” 星回抗议,“那肯定是你态度不好,不然我应该会哄着你再投一批,毕竟我这么善良。” 方知有都听不下去了,“他是你男朋友,不是天使投资人!你别能骗则骗的。” 星回占不住理,啧了声,“说陈出新呢!扯什么aed啊!” 栗萧里见她逃避的小模样,和当年做错事被训时一模一样,他笑着揉了下她发顶,继续先前的话题,“旧印没有新中式的生产线,‘初衷’是临时找的代工,做工粗糙,陈出新又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在面料选择上大幅缩水,出问题是必然的。” 星回还是有质疑,“一分钱一分货,消费者在买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几百块一件的‘初衷’不可能有俪色‘新中式’的品质,就像ws-aa和普通大衣的区别。” 栗萧里举例解释,“几百块也不该是一次性用品。方物几百块一件的衣服很多,质量却是同价位中最好的,这是方物持续发展的根本。女装是tb退货率最高的商品,方物能做到tb退货率最低,是方总最成功之处。” 方知有被大佬认可得意起来,“栗总给盖了章,看来我是真的优秀,我不再质疑自己了。” 栗萧里鼓励方总,“坚定,自信。” 方知有却话锋一转:“但是栗总,俪色直播间对于‘新中式’面料的科普,难道不是旧印暴雷的导火索吗?” 栗萧里被气笑了,“方总,这么拆台不好吧?” “怎么是拆台呢?”方知有是为了告诉星回,“你男朋友绕弯给你报了仇。”她说完就识趣地回家了,不当灯泡。 星回没看过俪色那期直播,但她记得栗萧里说过,会让陈出新把从“初衷”上赚的钱吐出来。 她明白了,略担心,“不会给外界留下俪色以强欺弱的不良印象吧?” 栗萧里正了正神色,“俪色的直播间本就不是以卖货为主,每期主题都不一样,讲面料,讲工艺是正常话题,为的是让消费者知道,俪色的产品好在哪里,贵在哪里。” 星回点头,她看过俪色的直播,确实如此。 栗萧里坦言,“那期直播确实针对了旧印,但我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你报仇。从马面裙问世,越来越多的同业进入‘新中式’这个赛道。可这么多人共同操盘,却没再出现第二个爆款。为什么?” 见星回摇头,他说:“‘新中式’的背后有文化的意义,要持续发展靠的是文化的生命力,而非表面上的噱头。陈出新连最起码的真材实料都做不到,让他入局,只会扰乱这个赛道的秩序。” 难怪他升任执行总裁后,依旧直管俪色。他对俪色有更高的定位,是要亲手把以“新中式”为本部业务的俪色推向那个高度。 星回看着面前的男人,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可他又分明就是那个她睁开眼就被吸引住,身上有光的男人。 星回去握他的手,“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还是我忘了?” 栗萧里回握住她的小手,“我确实没和你说过。我一直拿你当小孩,认为这些你不用懂。” 星回哼了声,“我现在也还小啊,十九岁什么都不懂的。” 栗萧里半逗半哄道:“满二十岁就可以结婚了,十九岁可不能什么都不懂。”被星回打了下手,他坦白自己,“那一次,我确实是为利投入了三千台aed,爆料那家媒体不是栗炻的,但投入aed的消息是栗炻透露给他们的。” 星回意外地看着他,“栗总可以不用这么诚实的。” 栗萧里神色严肃,“我是t判断到那是个机会,做了身为栗炻执行总裁该做的,借着你砸车的热度用三千台aed为集团创造了一个业绩小高峰。 他语气郑重,“但这次我说服所有股东,每年定向投入资金支持罕见病研究,不是为了给栗炻营造健康形象,提升业绩。” 这一点,星回没有质疑。她没插话,等他继续。 栗萧里脑海里闪过两人决裂那晚的画面,他抬手把星回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你跟我说过,栗炻既然涉足了医疗领域,那些患者的希望就该是我的希望,我才不想只做一个追逐利益的狭隘商人,想做他们的希望,做你的希望。” 商人逐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逐利的路上他又游刃有余。但这一次,他却抛开利益,是带着实现他人希望的责任出发,为罕见病群体撑伞。 星回心中感动,主动抱住他,“从你车上配备aed那天起,就注定了你不可能只是个狭隘的商人。”他是个心里有爱的人,但他不用嘴表达。 她把刚刚他鼓励方知有的话,原话奉还,“栗总,坚定自信,你已经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了。” 栗萧里抚了抚她的背,“你愿意做企业家太太吗?网友都说了,要是我的结婚对象不是你,让我把他们的份子钱双倍退还,那我这个总裁不得被罢免?” 星回推开他,“这是要把我往民政局骗啊?” 栗萧里把人拉回来搂了搂,笑着哄,“没骗,认真的。不是你说的嘛,等叶幸的事情处理完,让我告诉你三思的结果?” 星回眼眸深深地看着他,“你思出什么结果了?” 栗萧里敛了笑,凝视她,“我自省了很多天,确认过去没有好好爱你,总在自以为是地管束你,让你按照我的想法生活,从未认真倾听过你的想法。” 星回插了句,“你看起来就是霸道的。” 栗萧里微微一顿,又继续,“对,我确实霸道又专制,我错把约束当成爱,忽略了你的独立和成长。” 他轻捏了捏星回的手,承诺,“以后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和梦想,好好和你说话。” 话至此,栗萧里微吸了一口气,以恳求的语气郑重道:“第一次恋爱没谈好,我们重来一次吧。” 这样好好说话的男朋友,谁能抗拒得了? 星回眼眶微涩,“我让你思的不是这个。” 既然被定性为罕见病,就不是轻易能被攻克治愈的,时间错位者或者要伴随她终身。长期抗病不仅仅是患者一个人的事,家属会很辛苦。星回是让他想清楚这背后的艰难,如果他知难而退,她尊重。 栗萧里却根本没想那些,他只把三思当自省,说的话实诚得烫人。星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圈分明都红了,还嘴硬:“你自己都说出那么多问题,我要再考察一下才决定。” 栗萧里倾身靠近,明知故问:“决定什么?” 星回心跳控制不住加快,她节节败退,几乎要仰躺到沙发上,“决定,让不让你留宿。” 栗萧里的唇只差一点就贴在她唇上,却像吊人胃口似的就是不落下去,“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能留宿了。” 灼热的气息扑过来,星回从脸颊烧到耳朵,她受蛊惑似的几乎就要抬头迎上去。 栗萧里就是在等她主动,他以眼神鼓励:来,吻我。 门铃就响了。 栗萧里瞬间泄气,他一侧头,脸埋到她颈窝,被打断了兴致的不悦不言而喻,“你哥来得太不是时候。” 能深夜造访星回的,除了方知有,只有故十方,而方知有才走。 星回难得见他懊恼,偏头笑,“说明没到时候。” 栗萧里揽着她背脊把人从沙发上扶起来,边轻责,“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门铃声持续。 星回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下表示安抚,跑去开门,“哥,你怎么……” 栗萧里没听见后面的话,下意识抬眼,辨认一两秒,起身走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瘦高男孩,身上背着双肩包,走廊感应灯笼罩在他头顶,把他的眉眼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与星回脑海中弟弟的模样渐渐重合。 星回心中一震,直到确认面前的人是她记忆里只有九岁,实际快十七岁的弟弟星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星辰见她哭了,一米八大个子的人,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似的,嘴角下撇,随着一声带着哽咽的“姐”字出口,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从星回去米兰,从前形影不离的姐弟俩儿已经整整五年没见,再加上星回记忆的倒退,她和弟弟之间,是比五年更漫长的分离。 栗萧里心里也不好过,他一左一右将姐弟俩搂住,像安慰孩子似的说:“见面该高兴,怎么还哭上了?” 星辰像小时候栗萧里教他的那样,依赖地叫了声,“姐夫。” 星回却没像从前那样阻止弟弟,她也不记得曾经阻止过,在依旧说不出话来的情况下,紧紧地抓住了那只从小被她牵在手里的弟弟的手。 第61章 栗萧里亲自把姐弟俩儿送回了半山别墅。 星开叙上次见星辰还是五月初,深夜的这份惊喜自然让老人家高兴。 栗萧里无意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坐都没坐就要走。 星开叙叫住他,去书房取了一张门卡递给他,和蔼地说:“我已经让他们去物业把你的车牌号登记了,这样你进出方便些,省得每次还要事先打电话。” 这是给了家门钥匙,对栗萧里而言是最大的认可,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谢谢伯父。” 星回在一旁插话,“他也来不了几次,给他卡不是浪费吗?” 星开叙轻责,“你也回来不了几次,还不是有卡?” 星回撇了下嘴,“这是我家,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星开叙语带笑意地训她,“我给我未来姑爷东西,还要你管了?给你厉害的。” 星回嘀咕,“没有我这个姑娘,哪儿来的姑爷。” 星开叙明确偏袒栗萧里,“不是这个姑爷,姑娘就不要了。” 栗萧里抢在星回还嘴前,立即朗声说:“谢谢爸。” 星回:“……” “哎。”星开叙应得爽快,随后又嘱咐道:“明晚回来吃饭。” 星回推着栗萧里把他送到院外,批评道:“一个门卡就被收买了啊,改口钱都没给就喊爸,没原则。” 她这明里暗里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有点子可爱。 栗萧里抱住她,满足地说:“改口比改口钱重要。” 星回轻捶他一下。 临走前,栗萧里提醒,“刚刚我忘了,你记得问问小辰,他回来那边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让他主动和那边打个招呼。” 星辰被陈蓉送到外婆家所在的城市读书,是一所高级的寄宿制重点高中,除了寒暑假,他一般是不回南城的。 星回心里泛起酸楚,“明明是一家人,变得连亲戚都不像了。” 栗萧里像哄孩子似地抱着她晃了晃,“无论长辈间如何,你们都是亲姐弟。他就算长到我这么大,照样要受你这个姐姐的管,这是血脉压制。” 星回轻叹了口气,“他现在比我都高了,一下子还真有点不习惯。记忆里,他还只是个撒娇耍赖的小孩。” 栗萧里贴了下她脸颊,“他长大了,能保护你了,做姐姐的应该开心。” 他言语不多,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慰到星回。 她仰头撒娇,“你怎么这么好啊?” 栗萧里低头亲她一下,“有你监督才慢慢改好的。” 星回踮脚回亲他,“别说了,再说舍不得让你走了。” 栗萧里笑得温柔,“门卡到手就留宿,我有点放肆了。” ---- 当晚,一家三口在客厅聊天到很晚。 星辰从小依赖星回,虽然个头比星回高了,却还是小孩心性,和姐姐分别五年的生疏被栗萧里在路上就消除了。星回原本就疼爱他,没任何芥蒂,两个人很快聊到一起去。 星开叙还给姐弟俩儿吃定心丸,“你们除了一个和爸爸生活,一个和妈妈生活,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姐姐依旧是姐姐,弟弟也还是弟弟。” 星辰略委屈,“我看姐不想认我了,要不是我看到网上的消息,都不知道她回国了,还生病了。”他是看到微博上的东西t才赶回来的。 星回拍他手一下,“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告状!我怕影响你学习,想着等你寒假回来再说。” “你谈恋爱都没影响学习呢。”星辰挽住父亲胳膊,悄声:“那个时候她周末不回来,根本不是学校有活动,是和我姐夫在一起。” 星回作势要打他,“我不打到你身上,你不知道我的厉害是吧?” 星辰躲到星开叙身后,“爸,你看我姐啊。” 星开叙笑的慈爱,“女大不中留。我早就知道她是谈恋爱去了。” 星回自己也忍不住笑,却还狡辩,“我遇见他的时候十九岁半,又不是早恋。” 星辰梗着小脖子犟,“那也在上学啊。” 星回长姐的气势就起来了,语气严肃地说:“你是不是早恋了?我告诉你,你还没成年呢,怎么都要等到高考后,上了大学再说。” 星辰向星开叙保证,“我没恋!我有听您的话好好学习,我学习特别好。” 星开叙摸摸儿子的头,问:“你妈妈知道你回来吗?” 星辰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他眼睛闪躲了下,“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不让我回来。暑假偏要带我出去度假,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还不明白嘛。” 陈蓉是知道星回回国了,不想让姐弟俩儿见面。 星开叙心知肚明。 星回也明白了,想到栗萧里的话,她说:“今天晚了,明天告诉一声。” 星辰拒绝,“不用告诉,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星回刚要说话,被父亲用眼神制止。 星开叙语气温和地说:“你快期末考试了,明天在家待一天,后天回学校。爸爸和姐姐在家等你回来过寒假,我会和你妈妈说。” 星辰孩子气地说:“那您能不能一起和妈妈说,让我回南城上学,我以后都跟您和姐姐住家里。那边不是我的家,还有别的孩子,那个小孩一点也不可爱,我不愿意给他当哥哥。” 说到后面,他小声嘀咕,“妈妈还总让我让着他,我又和他不熟。” 陈蓉再婚了,对方有个男孩,比星辰小。 星开叙知道这些情况,他握住了儿子的手,沉吟几秒,“爸爸和你说过了,等你长大就能像姐姐一样单独生活,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回家随时回来。” 星辰眼圈一红,“我都长这么大了,还不行吗?” 星回不想大晚上的惹父亲难过,她揉乱了弟弟的发型,“头发太长都挡眼睛了,明天我带你去理。” 星辰吸了吸鼻子,“才理没几天呢。” 星回霸道地说:“我说理就理。” 星辰很乖地哦了声,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和姐夫什么时候和……” 星开叙预判到儿子是要问星回和栗萧里什么时候和好的,赶紧截断,“星回你去看看小辰的房间里缺不缺什么,该休息了。” 星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没想到不对在哪里,说:“行。” 等星开叙和星辰说完话,星辰在他自己的房间睡下,星回又去找父亲。 星开叙知道她要问什么,说:“我和小辰妈妈分开时说好的,在小辰十八岁之前,不干涉孩子的生活。” “那是在他健康快乐的前提下。”星回心疼弟弟,带着情绪说:“从小都是我让着他,他哪里会让人?又凭什么让他让?您当时就应该争取他的抚养权。他那时候快十二岁了,是有选择权的,他肯定愿意和您一起生活,您能赢。” 陈蓉提出离婚时,星开叙是要争取星辰抚养权的。 陈蓉疯了一样的闹,恨恨表态:“你不是要你女儿吗?那就别想要儿子!星开叙,离了婚,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儿子!” 星回就是那晚知道的身世。 在那之前,星开叙带她出了趟门,去看望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躺在病床上,眼睛看着星回,泪不停地流。 星开叙对星回说:“叫外婆。” 星回不解,她的外婆是陈蓉的妈妈,不是眼前的老人。可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星回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掉下来,她哽咽,“外婆。” 老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转向星开叙,像是还有话要说,可她已经说不出话。 星开叙让星回出去,握着老人家的手说:“我没怪子故,相反的,我愧对她。她病成那样,我却丝毫不知情,是我的错。我感激她为我留下了星回,丫头在服装设计方面很有天赋,随她。我会找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孩子,再带她去让子故看看。” 老人含笑而终。那是李子故的母亲,星回的亲外婆。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等星开叙找机会和星回说,陈蓉发现了他和星回的这趟行程。 星回十岁左右时,长得像星开叙的话就开始有了,起初陈蓉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说的人多了,她也发现养女和丈夫越来越像,心里便被种下了一根刺,可那个时候她有了星辰,星开叙又待她无可挑剔,她无暇顾及,没有追究,只是对星回的态度明显冷淡许多。 星开叙觉察到了陈蓉的变化,却只当她是有了亲生儿子的缘故。星回又是他和李子故的女儿,他隐瞒实情心里本就对陈蓉有愧,从不要求陈蓉任何。 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一辈子,结果星开叙带星回去见李母的事,被陈蓉的朋友撞见了。陈蓉误以为星开叙有了外遇,一调查发现,星回是星开叙的私生女。 陈蓉被欺骗二十年,直接发了疯,她指着星回骂:“野种!滚出我家!” 星开叙没有颜面为自己申辩,但他说:“她只是个孩子,知道什么?你冲我来!”然后对星回说:“带弟弟上楼。” 星回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护着星辰要走。 陈蓉却扯住她,让管家把星辰带走后,抬手要打星回,“你妈是勾引别人老公的三儿,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星回本不是吃亏的性子,可面前的人是她喊了二十年的妈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反应不过来,她忘了躲,即便星开叙动作足够快,上前来阻止,那一巴掌还是落到了星回脸上。 那是星回生平唯一一次挨打,可脸上火辣辣的疼,敌不过心里的痛,她被陈蓉甩得摔到台阶上,腿软地半晌都没站起来。 星开叙见女儿挨了打,心疼,愤怒,懊悔,所有情绪齐齐涌上来,他胸口剧烈起伏。可他本性温润良善,怎么都不可能和妻子动手,生生忍了下来。 陈蓉却还要扑上去打星回,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骂:“她婚内出轨勾引了我老公,我却还要养她的孩子,你们母女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你们欺人太甚!” 星开叙有心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人要欺负你。她只是病了,忘了自己结了婚,忘了和我分开了,她不是故意的。” 陈蓉闻言却更愤怒了,转过头来撕打星开叙,“病了就有理吗?病了怎么不去死?为什么要生下个孽种祸害我?” 这话彻底激怒了星开叙,他可以接受陈蓉打他骂他,连星回挨了一巴掌,他都忍了,但他不允许陈蓉攻击已故的李子故,他一把把陈蓉推到沙发上,颤抖着声音说:“她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星开叙眼底一片血红,“她有爱她的丈夫,有年幼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本可以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她已经很不幸了,她的女儿也很不幸,连妈妈的面都没见过。陈蓉,你也是母亲,我求你,当着孩子的面留点口德。” 星回什么都明白了,她沉默着站起来,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听着陈蓉闹到半夜,吵着要离婚,直到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才算结束。 星开叙后来到星回房间来,边给她冰敷脸边说:“爸爸没想到会让你以这种形式知道这些,你别怪她,是爸爸的错,爸爸没处理好。你妈妈是个好女人,不是小辰妈妈口中的小三,她只是病了,她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而他在和李子故分手后始终单身,本就是对李子故旧情难忘,因此她一来找他,他们就旧情复燃了。 一句“小辰妈妈”让星回彻底失去了妈妈,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天开t始,星家开始不得安宁。 任星开叙怎么认错道歉陈蓉都不听,她只给星开叙两个选择,要么离婚,她带星辰走,要么让星回走,从今以后,星开叙断绝和星回的来往。而她只要看见星回,野种,精神病的女儿,三儿生三儿,以后也会和你妈一样,栗家才不可能要你这种私生女进门……这些恶毒的话就全出来了。 星回当时正和栗萧里有着误会,面临分手,家里又是这样,她一下子被逼得没了容身之地,只能搬去四季公馆暂住,直至出国,都没再回半山别墅。 临走前,星回给星开叙留言—— 爸爸,不要离婚。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不应该分开。小辰又那么小,他需要爸爸妈。我长大了,以后结婚也会离开家,现在不过是提前离开而已。 您和她说,我不回来了,让她别走。 对不起爸爸,让您为难了。您别怪我,那个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不会来打扰您。 谢谢爸爸。我不是养女,不是孤儿,而是您的亲生女儿,是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 爸爸放心,我会好好的。您保重。 …… 星回以为她走了,星家就能恢复平静,过回从前。 可她出发去米兰那天,星开叙和陈蓉还是办理了离婚。 陈蓉表态:“如果你坚持要儿子的抚养权,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宝贝女儿是个野种!她妈是个精神病!”星开叙为了保护星回,放弃了星辰的抚养权。 后来他周旋了近一年,险些把‘五星坊’赔进去,才获得儿子的探视权。 又过了四年,星回终于愿意回国了。 陈蓉的那口气却似乎还是没消,她居然特意去米兰见了星回。 或许是受了刺激,也可能是多年压抑,星回随即发病,记忆倒退了五年多,她把最伤自己的那段经历忘了。 为了让女儿回家,星开叙隐瞒了所有,只说是因为感情问题和陈蓉离婚,让星回不要打扰再婚的‘妈妈’。 直到星回摔车,星开叙被栗萧里和故十方说服,才把真相告诉星回,但陈蓉打了星回,还有她以星回身世相挟,逼得他放弃星辰抚养权的那些细节,星开叙依旧按下没说。 却没想到,再提起星辰抚养权问题的,居然是星回。 星开叙欣慰于他们姐弟的感情,但他说:“重组家庭本身就需要磨合,小辰从小被我们宠坏了,问题不一定全出在那边身上。我们不知全貌,不能冒然插手,尤其是你,明白吗?” 一句“尤其是你”提醒了星回,她忍了忍,没再说什么。 这一晚,星回失眠了,她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一些小时候的片段—— 小星辰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星回去找对方理论,小朋友还不服,小胳膊小腿往星回身上招呼着。 星回不能欺负小孩,自然不能还回去,只对小朋友的妈妈说:“看看,不是他先动手还能是谁?我弟弟平时最乖了……” 她话还没说完,小星辰就给了对方小朋友一拳,直接把人家鼻子打出血了。 人家打他,他没还手,人家打他姐姐,那不行。 …… 小星辰不肯去幼儿园。 陈蓉动气要打他,星回拦住,软硬兼施地把他哄好了。 小星辰搂住她脖子,语调软软地要求:“等放学了姐姐要去接我。” 因为弟弟这份依赖,星回高考报志愿时没有选外地的大学。后来她上美院住校了,就换星辰每周五去接她。每次她从校内出来,弟弟就朝她跑过来,边喊:“姐,姐姐!” 这是失忆的星回对星辰最后的记忆。 星辰长大了,她却被困在了星辰小时候。 第62章 当晚,睡不着的还有吴歧路。他喝完闷酒直接去了南城壹号,进门就质问栗萧里,“你是不是也同意方知有和故十方在一起?” 栗萧里都气笑了,“我以什么立场同意?” “我不管!”吴歧路幼稚地拿沙发上的抱枕砸他,“你别忘了我们是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你不能因为星回,就去帮故十方你听见了吗?” 栗萧里懒得和一个醉鬼解释。 吴歧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站了故十方的队,闹起来,“我为了她都愿意走进婚姻的坟墓了,她还甩我,你也不帮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死了算了!” 栗萧里看着要死要活的发小一两秒,恨铁不成钢,“别死在我这!” 吴歧路连他一起骂,“你个混蛋,我当年是劝你换个人喜欢,那我不是看你一趟趟跑米兰,爱得那么辛苦心疼你嘛。现在星回回来了,你们和好了,你就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不管我了,我要和你绝交……三天,嗯,不能再多了。” “三天太少了,你最好在我眼前消失一周,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踢你。”他说着还是没忍住,踢了吴歧路一脚,“出息!” 吴歧路像小孩子似的把沙发上的抱枕全扒拉到地上,还捞过五千块锁死在怀里,“你们这对父子没一个好人!等我明天把你儿子偷出去卖掉!” 五千块被吓了一跳,朝栗萧里喵喵叫着求救。 栗萧里把五千块解救出来,拍了吴歧路肩膀一下,“别发疯!” 吴歧路把脸埋到沙发里,“你帮我把她追回来!不然我就烦死你!” “……”栗萧里扔了条毯子给他,抱着五千块回书房了。 隔天早上,吴歧路醒了酒,说:“我劝过你换人的事你别和星回说,她该记我仇了。她现在对我印象老不好了,还拉黑我呢。” 栗萧里搭他一眼,“说完了。” 吴歧路眼一横,骂他:“不是人!发小都出卖!” 栗萧里不搭理,慢条斯理吃着早餐。 吴歧路忍了忍,问:“真说啦?” 栗萧里没答,只说:“叶幸的事,她让我谢谢你,她知道你为她在网上和那些人对骂了通宵。” 吴歧路傲娇地哼了声,“不用谢,我就是闲的。” 栗萧里第一次发现发小也是个嘴硬的人,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说:“我和星回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有话要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发疯,喝闷酒更解决不了问题。这话我只说一遍。” 栗萧里的话吴歧路听了,但没完全听进去。他问过下面的人,知道方物的面料还剩最后一批没交付,他亲自去送。 方知有正好在库房,见到他心里一堵,约没解成,合作还深入了,换谁都高兴不了,但方总是场面人,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反倒对吴总假客气着,“辛苦吴总跑一趟。” 吴歧路盯着她看,“不是说按期交货请我喝茶嘛。” 喝茶是他的习惯,她只喝咖啡。方知有当着属下的面不好发作,手一抬,“吴总楼上请。” 吴歧路跟着她上楼,去了她办公室。 没了外人,方知有不装了,她忙自己的,晾着吴歧路。 吴歧路自己自足地搞了杯咖啡,放到她桌上,“你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方知有抬眼,不明所以,“什么?” 吴歧路长驱直入问:“故十方,手表不都落你那了吗?留宿啊?还是我误会了?” 方知有反应一两秒,没解释,“你误不误会是你的事,我让谁留宿是我的事,两件事没关联。” 她没否认,吴歧路顿时又上头了,把栗萧里提点的“好好说话”抛到了脑后,他没好气地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我解释一下。” 方知有心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嘴上说:“没有误会,就是那样。” 吴歧路去抓她手,“你别赌气行吗?你跟我说,你想我怎么做,是先谈一阵,还是马上领证,我都行。” 方知有理解不了他的逻辑,不明白自己在他眼里怎么就成了个结婚狂。 她用力抽回了手,皱着眉不耐烦道:“一杯咖啡的时间到了,吴总,你请便。” 他以前赖在她办公室也被赶过,但那个时候她不是这个冷冰冰的态度,也没有烦躁的表情,更像是故意逗他和他开玩笑,现在她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吴歧路见识到了方总翻篇的能力,心头涌起一股委屈,“方知有,要不是老子喜欢你,老子真跟你翻脸!” “啪”地一声,方知有把手上的笔拍到桌子上,先翻脸了,“怎么的吴歧路t,你喜欢我,我就得跟你,那故十方也喜欢我,我还得同时跟你们俩了?” 吴歧路一怔,他紧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方知有站起来,“故十方人帅,有学识,有涵养,最主要的是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女朋友,我选他有错吗?” “你真跟他了?”吴歧路眼底怒火中烧,“你变得够快的!我身经百战都追不上你的速度!” 方知有不愿再纠缠下去,话故意往决裂了说:“是啊,吴总再慢一点,我下一个都到位了。” 吴歧路胸口剧烈起伏,召示他气得不行了,下一秒,他伸手挥落了方知有办公桌上的文件,“我特么再找你,我是你孙子!” 等吴歧路摔门走了,方知有站在原地半晌,也没想起来接下来要干什么。 同一时间,星回带星辰逛完街,又领他去理了发,然后去栗炻接上栗萧里一起吃午饭。 星辰是个会撒娇的孩子,他亲亲近近地喊姐夫,和栗萧里之间一点疏远的感觉都没有。 星回被“姐夫”的称呼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忍不住说:“你早早把姐夫喊完了,到时候压兜钱可是会缩水。” 栗萧里抬眸,抓重点问:“‘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啧。”星回拿眼睛瞪他。 栗萧里笑睨她,话却是对星辰说:“别听你姐的,等我和你姐结婚的时候,姐夫给双倍红包。” 等星辰去洗手间,他看着星回的黑眼圈,心疼地问:“昨晚是聊了通宵吗?” 星回摇了摇头,提到星辰和陈蓉那边的关系,说:“他们当时谈好了小辰的事,小辰又快成年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爸应该是不想插手。我是想…… 栗萧里就猜到她想去找陈蓉,拦了句,“这是长辈间的事,做晚辈的最好不参与。” 道理星回懂,她强调,“我只说小辰的事。” 栗萧里还是阻止,“他们是小辰的父母,他们决定的事,要抗争也是小辰去。” 星回不爱听这话,她抽回了手,“父母的决定就一定对吗?小辰如果接受现在的生活,我什么都不说,可他不接受!他不敢抗争,我这个当姐的不能替他争取吗?我只是希望让他自由选择,又不是要把他从他妈妈身边抢走!” 她情绪略急,眼圈微微红了,“你知道嘛,他一上午都在求我,让我和我爸说,别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就想在家多待两天!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栗萧里不太清楚星辰那边的具体情况,他坐过去揽住星回肩膀,“我知道你们姐弟的感情,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去和伯父商量。无论如何,都要经过伯父同意。” 星回自知不该对他发脾气,可她心情不好,控制不住,她扭过脸去不看他。 星辰回来就见他姐不理人,问:“怎么了?” 栗萧里一笑,“我给你姐惹生气了,闹脾气呢。” 星辰就去哄他姐,最后用一句‘我同意傅小哥也做你弟弟了,但你只能让他做小跟班,不能把对我的喜欢分给他,不然我就要闹了“成功把星回逗笑。 ---- 星开叙不能不给陈蓉打电话,星辰请假离了校,等学校那边去联系陈蓉,更不好。 陈蓉答应了让星辰在半山别墅吃晚饭,可七点不到,那边的司机就在星家院外等了。任由星辰怎么说,陈蓉都不允许他住在半山别墅。 全家都没吃好晚饭,星辰更是哭唧唧地赖在客厅不肯走。 星回就忍不住了,一把抢过他手机,“我和她说。” 栗萧里扣住她手腕,眼神制止,随即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 星开叙转身去了书房,关上了门,应该是又去给陈蓉打电话了。 栗萧里坐到星辰身边,摸了摸小伙子的头,“妈妈应该是因为你私自请假回来生气了,回去和她道个歉,明天先回学校,等你放寒假,我和你姐一起去接你。” 星辰不应声。他十二岁不到随陈蓉离开半山别墅,一直被管束着,不敢和妈妈对抗,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些,以往能给他撑腰的姐姐也回来了,他有了依靠想反抗了。 栗萧里不能让星开叙为难,前妻再婚了,前夫一再给那边打电话并不好,他继续劝:“你姐不会走了,姐夫也不允许她再走,她会在家等你,你不用担心。” 星辰还是不言语。 星回刚要说话,星开叙从书房出来,与此同时,星辰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栗萧里就明白星开叙没有说服陈蓉,他把手机还给星辰,“不能不接妈妈电话,和她说,你就回去了。” 院门铃在这时响起,管家去开门,来接星辰的司机站在外面,是陈蓉在向星开叙施压。 星辰瘪了瘪嘴,接通电话后先说:“妈妈,我明天一定回学校,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家里,我想和爸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端的陈蓉厉声呵斥,“哪里是家你分不清吗?陆星辰,我只给你半个小时!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明天就送你出国!” 星回眉心一跳,她就坐在星辰旁边,把陈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反应了几秒,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栗萧里眼底也闪过一丝诧异,他下意识看向书房门口的星开叙,以眼神求证。 星开叙绷紧下颌,微凝着神色。 星辰不想被送出国,见爸爸和姐姐都不说话,他不敢再逗留,拿起书包往外走。 星回坐着没动,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他走到门口,她忽然喝道:“站住!” 星辰闻声身形顿住,回头看向姐姐。 星回站起来,一字一句确认,“那边叫你什么?是陆星辰吗?” 星辰眼圈红着,瘪嘴的小表情和小时候受委屈时一模一样。 星回转眸看星开叙,“爸,我听错没有?” 第63章 陈蓉再婚的丈夫姓陆。 陆星辰这个名字彻底激怒了星回,她再不管什么长辈晚辈的,在星开叙默认星辰被改了姓,她看向星辰,问:“你自愿的吗?” 星辰就哭了,他折返回来抱住星回,“我不愿意姓陆,我最讨厌别人叫我陆星辰。姐,我想和你一样姓星,我只想做爸爸的儿子。” 星辰都快有栗萧里高了,可他身形单薄瘦削,给不了星回一点安全感。这种感觉提醒星回,弟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需要被保护,弟弟在向她求助。 她沉默了一两秒,像在做某种决定,问:“你确定吗?” 星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语气却异常坚定,“我要姓星。” 星回深呼吸,她抚了抚星辰的头,“好,姐知道了。那你先回去,不要和那边吵架,他们说什么你就听着,明天该回学校回学校。” 星辰还想争取,“我能不能不回那边,明天直接回学校?” 星回离开他的怀抱,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你今晚不回去倒也不会死人,但那边会闹,让爸爸为难。姐姐答应你,会处理陆星辰的事,你听话,好吗?” 星辰似是有些不放心,他看向栗萧里。 栗萧里知道了星回的决定,他只用一秒便也有了决定,他郑重地朝星辰点了下头。 星辰才不情不愿地和陆家的司机走了。 星开叙听着院外安静下来,才说:“他姓陆,也改变不了他是星家人,是我儿子的事实。” 星回像没听进去一样,接了一句:“即便他姓‘陆’,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陆家人。但他姓回‘星’,才是我弟弟。”她说完转身要上楼。 星开叙就知道她要插手这件事,他沉声制止,“星回!” 星回停步,回身笑了下,“爸,你不用凶我,我只是想回房间休息,又不是要现在就去找那边干架。”然后她没再管任何,真的回了房间。 星回昨晚一夜没睡,躺下后什么都不去想,很快睡着。 迷糊间,她感觉被子被掀开一角,随即床往下陷了陷,是有人躺了上来,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是她沐浴露的味道。 星回抬了下头,像是预判到她的动作一样,栗萧里随之一动,下一秒,星回枕到他左手臂上,他另一手揽到她腰上。 栗萧里胸口一热,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把星回背搂进怀里。 星回任由他抱了半晌,低声开口,“栗萧里,我热。” 他身上烫得像火炉。 栗萧里却没松手,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哑道:“习惯一下。t” 星回脸烧得不行,就连身上可能也羞红了,她庆幸卧室里关着灯,栗萧里看不见,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搂着,闭着眼睛感受着身后男人的身体变化。 耳后的呼吸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灼热,星回的心都痒了,她微微向后仰了下头,轻轻地蹭栗萧里的脸,像是无声地邀请。 贴在腰间的那只大手忽然上移,托住她侧脸,把她送到跟前,下一秒,栗萧里微一抬头,吻住了星回。 他们就这样,保持背搂的姿势,接吻。 星回喜欢这种自背后被他严丝合缝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抬着脸配合他的吻,手则为了撑住上身保持这个姿势抓住了他胳膊,随着吻的加深,她的指尖抠进了栗萧里手臂的肌肤里。 唇舌交缠,爱意燃烧,急促的呼吸和衣料摩挲被子的细微声融合,在寂静的夜里,与吻声琴音合奏,如风过耳,温柔至极,又热烈难耐至极。 星回几乎忍不住,就要转过身来索取更多,栗萧里却忽然离开了她的唇,连身体都同步往后撤开了些,大手则掐住她肩膀不允许她动。 星回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轻喘着问:“那晚,你为什么没睡床上?” 她是指她喝醉,吴歧路和方知有乱来那晚。 栗萧里连续深呼吸,再开口时嗓音依旧是哑的,“我会忍不住。” 星回把自己的小手覆在腰间他的大手上,大胆地说:“连知有都知道,我喜欢你,你想的话,我不会拒绝。” 她是在暗示他:来,我愿意。 栗萧里听懂了,他在她细嫩的肩膀上用力咬了下,沉声警告:“睡觉。” 星回偏头,侧眸,“不做点什么吗?” 栗萧里压抑地咬了咬腮,“不做。” 星回把头转过去,在被枕着的手臂上轻轻亲了下,乖乖躺好后轻声说:“你后悔的话,随时和我说。” 身后的男人没说话,只是呼吸似乎是在瞬间又重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很久,星回才感觉到掐在肩膀的手松力道,重新换回了搂抱的姿势,他的人也动了动,重新靠近她一些。 星回不想让他难受,没再招他,“我爸爸留你的吗?” 栗萧里的声音略带干涩,“伯父不放心,让我看着你。” “在我房间看着?” “……给我收拾了隔壁的客房。” “那你怎么不去?” “万一你趁我睡着跑出去怎么办?” “我能跑去哪儿?” “找人干架。我们家小乖挺好战的。” 星回轻笑,“我怕黑,你不知道吗?” 栗萧里用手捏了捏她细腰,“不怕,有我。” 星回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说:“小辰可以改姓,改随母姓,但不能叫‘陆星辰’。” 栗萧里当然清楚她介意的点是什么,“伯父当年是以此换来了星辰的探视权。” 星回不管那些,“这是在拿我欺负我爸,我不允许,姓必须改回来。” 栗萧里没劝阻,用被她枕着的左手拢在她右肩上,一整个将她搂住,“事关伯父伯母,不能像对待叶幸那样硬碰硬。十个陈家和陆家合起来也开罪不起栗家,我处理起来很简单。这次听我的。” 他语气明明是温和的,又隐隐透出强势。 星回并不反感这份强势,反倒踏实下来,“白天不是还劝我不要插手长辈的事吗,这就被我带得没原则了?” 栗萧里把她稳妥地圈在怀里,磕上眼,“你就是我的原则。” 随后他没再说话,就在星回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又听他唤了声,“小乖?” 星回以为他有话要说:“嗯?” 身后的人又没动静了,像只是在确认她在,然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睡着了。 星回在黑暗中弯了弯唇。 或许是先前睡了一觉不困了,星回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直到外面泛起鱼白,她才终于有了睡意。 这一觉却没能睡安稳,从摔车后醒过来,星回第一次做梦。 梦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星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觉到风凉雨潮,头脸渐渐湿了。她辨别不了位置和方向,站在原地不敢动。直到隐隐听见远处的声音,她侧耳辩听片刻,确认是呼救声无疑,她咬了咬唇,摸索着往声源处走。 风雨越来越大,行进艰难,可声音渐近渐急,星回顾不了太多,拼尽了力气往前走。 前面终于有了光亮,是一家小店牌匾上的小灯,呼救声则是从小店对面的暗巷里传出来。 星回心里害怕,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应对,可求救的是女声,她想,如果是自己在求救,该有多渴望有人帮一下,哪怕是帮她求救。 星回借着牌匾的光亮,看到巷口的垃圾箱旁边有个玻璃瓶,在那一秒一瞬间她捡起玻璃瓶握在手里,就朝暗巷去了,背影单薄却孤绝。 有人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撞到她身上,惊慌失措中,那人抬头。 星回的神色陡然一变。 撞她的人居然是陈蓉。陈蓉的脸有些红,像是喝了酒,而她抬头与星回对视那一秒,目光从先前的慌乱霎时转为震惊和恐惧。 星回刚要开口,陈蓉推开她跑了。星回本想去追,可巷子里的求救声更大了,她顾不得再管陈蓉,转身往巷里跑。 求救声却莫名消失了,星回乍然止步,不知该往哪里去。 原本暗黑的深巷忽然亮如白昼,视线恢复的瞬间,她看见一个男人栽倒下去,被推挤至墙角的女孩长发凌乱,衣服被扯破,露出半边肩膀,而她颤抖的手上举着一个碎掉的玻璃瓶瓶嘴。 星回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前一秒还好好的啤酒瓶忽然炸裂,只剩和那个女孩手上一样的瓶嘴部分。那女孩缓缓抬起头,当她拨开脸上的湿发,抬眼那一瞬间,星回看见了自己…… 睡梦中的星回猛地坐起来,大喊着惊醒,“啊——” 栗萧里从楼下客厅冲进房间时,就看见星回蜷缩在床上,头发挡着脸,像冷又像是害怕似的身上打着颤。 栗萧里疾步奔到床边,伸手要抱她,“星回?” 可他手指尖才一碰触到星回,她就受惊般猛地躲开了,边往床角缩边哽咽,“别碰我!”嗓子也哑了。 栗萧里瞳孔骤缩,他手僵在半空几秒,缓了下语气,“是我,栗萧里,你别怕。” 星回头也不抬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住,重复:“别碰我。” 星开叙也上楼来了,见状问:“怎么了?” 星回依旧不理,她发着抖的手紧紧抓着被子,身子又往里缩了缩,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 栗萧里见不得她这样,他坐近,强硬地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星回疯了似的挣扎。 栗萧里手臂力道加重,把她锁死在怀里,不给她躲避,边提高了音量说:“是我,星回,我是栗萧里!” 星回被唤回理智,挣扎的力道小了,她安静下来,不动了。 栗萧里像安慰孩子似的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动作很轻地把她凌乱的长发拂开,让她能看见自己,同时低了头,放缓了语气说:“是我,你看看。” 星回脸色惨白地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由空洞慢慢聚焦后,她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倒进他怀里,把身体的全部重量交给了他,半晌才低喃着问:“你怎么来了?” 栗萧里以为她是睡糊涂了,刚想说:“我昨晚就在,我没走。”又听她缓慢似自语地说:“你不是走了吗?你走了。” 栗萧里微怔,他莫名觉得,星回说的来和走,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第64章 星回躺了一上午,不吃不睡不说话,状态和昏迷后醒过来知道身世时一模一样。 栗萧里放心不下没去公司。午后,他坐在星回床边,“小辰给你发了信息,说他到学校了,你给他回一条?” 星回的眼睛有了一点神采,她动了动。 栗萧里扶起她,把枕头放在她身后。 星回靠坐在床头给星辰回复信息。 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里,暖暖的金色光圈落在她脸上,长睫毛形成淡淡的阴影,有种异于平常的脆弱的温柔。 莫名地,栗萧里胸臆间泛起心疼,他抬手把那一绺头发别到她耳后,以指腹轻柔地描摹她脸颊轮廓,缱绻眷恋。 星回手上顿住,她缓缓抬眸,与那双湛黑的眼睛对视,在里面看到他对自己的深情和憔悴的自己。 她眉心微动,刚要说话就听楼下的管家称呼了一声,“太太,先生不在家。” 星回微微一怔,栗萧里的太阳穴都跟着跳了一下。 随t即就听一道女声说:“叫我陆太太。” 是陈蓉。 星回心神归位似的眼神陡然一转,冷了眉眼掀开被子。 栗萧里按住她的手,“我去。” 星回没忘他昨晚说他来处理星辰改姓的事,说:“我有别的事问她。”言语间拨开了栗萧里的手,“你留住她,我洗漱一下。” 她一改先前的颓唐像个战士似的复活了,栗萧里松了口气,“你慢慢来,不急。”只要她别把事都憋在心里,不管她是打架还是杀人,他都会给她兜底。 栗萧里站起来,把挽到肘部的衬衫袖口放下来,领口的顶扣系上,回身拿起放在她梳妆台上的领带,系好后走了出去。 星回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一瞬的恍惚,随即心更稳了。 ---- 陈蓉是来说星辰的事。这次星辰偷偷跑回来,回来后还不回家,让她非常不满,她要把这笔账算到星开叙和星回头上。 陈蓉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直奔星开叙书房,“他不在公司,不在家能在哪儿?” 管家在星家工作多年,对陈蓉这位旧主不好造次,跟着解释,“先生确实不在家。” 陈蓉站在书房门口看一眼,转身折返回客厅,“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栗萧里从二楼下来,对管家说:“给陆太泡茶。” 管家当年亲眼见过陈蓉是怎样对待星回的,是真担心星回应对不来,见栗萧里出来明显松了口气,应下,“好的,小栗先生。” 陈蓉抬眼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她对栗萧里不算陌生,当年他虽未正式登门,可只是偶遇星开叙已对他赞许有加,后来他有了栗总的身份,圈内更是无人不知这位看似和善客气,实则善于筹谋,杀伐果断的男人。 栗萧里同步打量陈蓉,陈蓉年近五十,但保养极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模样,星辰温厚的性格随了父亲,眉眼却遗传了陈蓉的清冷锋利。 栗萧里在单座沙发上坐下,“工厂有事,伯父过去看一眼。”他抬腕看了下时间,“应该很快回来。” 陈蓉在栗萧里身上看出了主人之姿,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我就说那丫头怎么能在网上掀那么大浪呢,看来是你在背后支持。真没想到,小栗总还是个痴情种。” 陈蓉是星辰的母亲,算是长辈,可想到她当年撒泼逼星回离家,栗萧里对她敬不起来。 他极淡地勾了下唇,“世态再凉薄,痴情与薄情比起来,总是更值得称颂。你说呢,陆太?” 陈蓉认为他是在拿再婚讽刺自己,脸色一沉,“谁愿意薄情?谁被负了能不薄情?” 栗萧里神色淡淡,“我又没点名陆太,陆太何必激动?” 他‘点名’的措辞太耐人寻味,一声声的‘陆太’在陈蓉听来忽然有些刺耳,“论辈份你该叫我一声‘伯母’。” 栗萧里面如平湖,“你当不起。” “你!”陈蓉领教了他的犀利,一时语塞。 管家恰好在这时来送茶。 陈蓉扫了一眼,发难道:“我喝什么茶你不知道吗?” 管家手一顿,不确定该不该换茶,以眼神询问栗萧里。 栗萧里抬起的手指略向下一压,示意放下。 管家把茶放下,转身走了。 栗萧里看着陈蓉,“陆太,客随主便吧。” 陈蓉的脾气就上来了,出口的话愈发刻薄,“你教训我啊?给星家撑腰?那对精神病母女还真是有本事……” 栗萧里神色冷下来的瞬间,手一抬,那杯热茶直接砸到了陈蓉脚前的大理石地面上,瓷杯碎裂声中,他寒声,“如果伯母在场,地上的就不是茶杯,而是你的膝盖。” 陈蓉的脚面被碎瓷和热茶溅到,她猛地站起来,眼神一横,“她也配!她勾引别人老公,还生了个精神病野种,有什么资格要我跪她!” 星回在这时从楼上下来,她边下台阶边沉声说:“精神病不分野不野,精神病杀人都能免责,陈蓉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蓉转身,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穿着一身黑衣,挽起头发的星回,脊背莫名一凉。 星回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和神色一样强硬,“我妈是因为病了,不记得和爸爸分开才回来找他。那个时候,我爸也还不认识你。勾引这种话,我只听这一次,你敢再说,我不管你是谁,我都扇你!” 她用那双犀利的眼盯着陈蓉,一字一顿,“不信你现在就试!” 陈蓉没缘由地打了个寒颤,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星回,从小到大,星回都是笑眯眯地围着她,哪怕有了星辰,她愈发冷淡了这个养女,她还是温温柔柔地喊着‘妈妈’。此刻,星回周身都是冷的。 栗萧里对星回的反应略意外,说到底陈蓉是她从小认到大的母亲,即便当初被陈蓉逼离了家,依她善良的本性,不至于对陈蓉如此。 直到这一刻,栗萧里都以为星回只是被星辰改姓的事气到了。他对陈蓉的不客气也是因为陈蓉拿改姓羞辱星开叙。 陈蓉被星回的气势震得缓了好几秒,话锋一转,“你那么有种倒别回来啊。你不是说,永远都不回这个家吗?” 星回冷笑,“你也知道这是我家?你在我家撒野还这么理直气壮吗?” 陈蓉的眼睛像着了火,她咬牙切齿道:“这里原本是我家!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你没听见管家叫我太太吗?是你拆散了这个家!” “他叫你太太,是他知礼。栗萧里称呼你陆太,是他有涵养。”星回略一顿,像是在等陈蓉的反应,“但你也说了,我野,我只知道你作为我爸的前妻,现任陆太太,没有资格在我们星家颐指气使!” 陈蓉绷不住了,欲以长辈之势压星回,“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就这样跟我说话?你还有教养吗?” 星回不疾不徐地顶回去,“如果我没有,就是跟你学的。” 陈蓉没见过如此犀利,与当年判若两人的星回,她招架不住。 星回却才刚刚开始,她拿冰冷的目光盯着陈蓉,以质问的口吻进入正题:“五年前林水巷那一晚,是不是你?” 栗萧里眉心跳了下,看向星回的眼神充满诧异,她的记忆倒退回了七年前,连他都不认识了,怎么会问五年前的事?难道晨起她那个恶梦让她想起了什么? 栗萧里大悟,意识到那一晚与陈蓉有关,他绷紧下颌,等着星回继续。 陈蓉更是心头一凛,心跳在瞬间都失了速。那一晚,曾经是她的恶梦,她用了五年才逐渐淡忘,而星回自己发微博都承认失忆了,怎么还会记得? 陈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敢承认,又否认不了。 星回看陈蓉心虚的反应更确认,在梦里看到的那些,是自己真实的经历。 星回狠狠闭了下眼,几秒而已,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血红,“你说你养我二十年,就算我是只小猫小狗,你是不是也该有点感情?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冷血的?你听见了我的呼救,你却转过了身!” 星回回想那一夜,眼眶酸得就要落下泪来,却倔强地忍住,“我喊了你二十年妈妈,你竟然眼看着我被人侵犯一言不发!你还有做母亲的良知吗?” 栗萧里瞳孔剧震,只觉得左胸口被扎得顿时有血涌起来,压得他喘不气来,他一把抓住星回的手,哑声,“你说什么?” 星回也快承受不住了,她没回答栗萧里,只是牢牢地反抓住他的手,像是在给自己力量,控诉陈蓉,“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我?那一晚,我是去找你的啊!你却连陌生人都不如!你和那个畜生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那一晚,陈蓉又闹星开叙,让星开叙公开断绝和星回的父女关系。星开叙自然是不同意,她就发脾气跑出去了。 星回知道后出门去找她,经过林水巷时遇到了那个醉汉。 林水巷偏僻,星回有防范意识没有进去,是被那个男人拖进去的,她敌不过一个壮年男人的力气,眨眼之间人就被推挤至墙角,衣服都被撕开了。 当她光裸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那个男人欺身上前要侵犯她,星回疯了一样挣扎呼喊,然后就看到了巷口的身影。 做了二十年的家人,她哪里会认不出来那是陈蓉。 那一刻,星回忘了陈蓉有多恶毒地骂过她是野种,她声嘶力竭地泣声喊,“妈妈!” 陈蓉却像鬼魅一样转了身,仿佛没出现过似的,消失在巷口。 星回的世界在那一秒暗下去,哑了似的再发不出声音。男人透出酒气的呼吸扑过来,熏得人作呕,她都忘了躲避,直到那只邪恶的手扯她裤子,星回骤然觉醒,手在旁边t的杂物堆里摸索着抓住一个碎了一半的啤酒瓶,想都没想地直接拿带刺的那一端集中力量刺了出去。 男人被放倒后,星回杀疯似的又扑上去,对着他肩膀又扎了一次。她太用力,啤酒瓶是半碎的,玻璃茬反扎向她的手。 星开叙赶到时就看见衣衫不整地星回跪坐在地上,右手虎口处鲜血淋漓。 被父亲抱住的一瞬,星回心里的海啸咆哮而出,她声嘶力竭喊出来:“——啊!” 那一夜,妈妈没有把她护进怀里,妈妈把她推了出去,她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时隔五年,陈蓉仿佛再次听见萦绕在耳畔多年的求救声,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握紧了拳头,底气不足地否认,“不是我,我没有!” “就是你!我不会认错!”那一段痛苦的记忆被唤醒,星回哽咽,“我妈妈只是病了啊,而且她已经不在了,我没做错任何事,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即便我不是你亲生,也在你身边二十年,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该假装看不见!” 陈蓉不敢认下这个错,她眼神慌乱地狡辩,“谁让你深更半夜跑出去的?我没有让你去找我!更何况你没有出事不是吗?你好好的!” 星回不允许她推卸,寒声斥责,“我没有出事是我拼了命自救!如果我被强、暴了,我还能活吗?如果我死了,你就和那个男人一样,是杀人凶手!” 她眼神冰冷地注视陈蓉:“那一晚,我差点要了那个男人的命,而你,杀死了才二十出头的我,要了我一条命。” 陈蓉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我没有想要你死!我只是……”只是一念之间。 可那一念险些毁了星回。 星回不敢想过去五年自己是如何被困在那一夜的恶梦里,她原谅不了一点,“陈蓉,尽管你并没有多爱我,但你给了我二十年有妈妈的体面,那一命,算我还你了。从此以后,都是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那一转身的错!” 栗萧里听到这里,眼睛也被逼红了,像是心口的血都流尽了,他疼得几乎站不稳,却要挣开星回的手上前。 星回紧扣着他手指不放,左手更是直接抓住他手臂制止,“她不配毁你的体面!”陈蓉是有错,但她不能让栗萧里动手。 然而,星开叙与陈蓉之间的账却无关体面。 星开叙回来有一会儿,他一步步走进来,像是穿过那一夜的黑暗走到陈蓉面前,抬起手,重重地给了陈蓉一巴掌,“我以为她只是为了找你才受到的伤害,说到底,和你有关,但不是你的错,却不知道你竟然狠心至此!” 陈蓉不可置信地看着星开叙,她嫁给他二十二年,别说挨打,星开叙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她捂着脸,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你居然打我?!” 星开叙寒心地看着她,“五年前我那么问她,她都没说见过你。她为了这个家不散,为了维护你,一个字都没提你!” 他声音都在抖,“我是对不起你了,但我也对得起你。夫妻一场,你不该对我的女儿见死不救!” 话至此,星开叙的身体晃了晃。 栗萧里一步上前扶住他。 星开叙气得血压都在升高,他借着栗萧里的手劲站住,继续责骂陈蓉,“那事关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是天大的事!你是个女人,还是母亲,你做出那样的事,对得起小辰吗?那是他亲姐姐!” 星回担心父亲受不住,和栗萧里合力扶他坐下,抚着他胸口说:“爸,都过去了!你要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我就杀了她!” 星开叙握住星回的手,“你应该告诉爸爸!” 星回反握住他的手,一哽,“我知道您爱我,我也爱您啊。” 星开叙的眼泪掉下来,“爸爸对不起你!” 星回坚强地说:“您最对得起的人就是我!您承担下所有的过错,为的就是让我有爸爸,有家,我都知道。” 可他还是没能护住女儿,让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星开叙再说不出一句话。 栗萧里不愿陈蓉现在这个家里多待一秒,他对陈蓉说:“一周之内,把星辰的姓改回来,他只能姓星,姓陈都不行。” 陈蓉抬眼,一双泪眼看着栗萧里。 栗萧里冷着脸继续,“还有抚养权变更协议,亲自送到五星坊。探视权你也不用要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会很多,应该没空探视。” 陈蓉抹了抹眼泪,咬牙:“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你们早就分手了,即便复合,你也不过是她男朋友,哪来的资格代表星家跟我说什么改姓,还要抚养权?” 栗萧里也不在乎他和星回分手的事被陈蓉戳破了,更懒得和她讲资格,他语气更沉更冷,“你若做不到,劳驾我动手,陈家和陆家就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我说到做到。” 陈蓉被威胁火气又起来了,“你和我算账?你以为只有我有错吗?没错,那晚是我见死不救,就是我!那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那晚雨下很大,她在雨里站了很久。第二天,俪色对外宣布夏时为新代言人。”她瞪着栗萧里,“那场雨是你我联手给她的!你和我一样,也是凶手!” 栗萧里呼吸窒住,他胸口憋闷得像要爆炸似地难受,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挽回星回,他也能够感觉到星回对他旧情仍在,依他们深厚的感情,星回研究生毕业后本该回来,可她偏不肯。 栗萧里那样跨国跑不是没有怨言,尤其从第三年开始,他不止一次对星回发脾气,他们吵过闹过,可事后他舍不得,再飞过去哄。栗萧里还满心委屈,觉得每次退让的都是自己,是他缝缝补补维系着这段感情。他打死都想不到,在那一天一夜之间,他和陈蓉接力似地一刀刀刺向星回。 换成是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可那个在风雪夜骑着摩托车去接他的女孩子,为了爱他,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五年,她是怎么克服那一天一夜的心魔坚持下来的。他已不敢去想。 栗萧里歪头扯松领带,红着眼对陈蓉下战书,“那接下来,我们两大凶手就对杀一盘,谁输谁死!” 第65章 故十方知道整件事后,找到了星回一次次发病的根源。身世和爱情的变故本就压得她直不起腰,那一夜的刺激成了最后的稻草。 故十方确定了治疗方向,“她的记忆是随着情绪走的。我们稳住她的情绪,就能控制发病频率。” 由于失忆,“时间错位症”患者往往会忘掉最重要的线索,让医学无从介入。所幸星开叙对星回隐瞒的那些事,星回有所感应,她前期偏执地要找回记忆,再有栗萧里不放弃的追逐,让最关键的一环终是被抽丝剥茧翻了出来。 故十方剖析,“这一次,她能勇敢直面所有,一方面是我们都在,给了她情感上的支撑。再者,那些暴风雨她都经历过了,重来一次,她有了一定的承受力。” 伤痛是星回成长的一部分。那些杀不死她的,最终使她更强大,让她带着新的勇气重生。 栗萧里明白了,可越明白越心疼,越心疼越愧疚,他没说话。 故十方见他整个人被低气压笼罩,问:“她因为你隐瞒分手的事发脾气了?” 栗萧里搓了搓脸,摇头。 陈蓉离开后,星开叙身体不舒服,他们只顾着忙星开叙,等星开叙情况稳定下来,他就走了,没给星回说话的机会。 故十方鼓励道:“这段时间你们相处很好,你对她什么样,她心里应该明白,依我看她不会生气,你去和她聊聊。” “我没脸见她。”栗萧里说完起身走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付出很多,可越来越发现,星回承受了更多,他的付出在她五年漂洋过海的颠沛流离面前,不值一提。 ---- 故十方去看星开叙,随后把栗萧里的话转述给星回。 星回抬眸,“他去找你了?” 故十方没好气,“我怕他又发疯吃药,把他叫过去给做做心理疏导。” 星回沉默一两秒,“我又没说他什么,是他自己趁我不注意走的。” 她没像刚从米兰回来那阵那样,发现被隐瞒后就发飙。故十方替栗萧里悬着的心落回原处,替那位说话,“那你别吓他。这些年,他不容易。” 星回哭笑不得,“我人都见不着,吓他什么啊?” 故十方说:“你要是没怪他,就去找他。t” “为什么不是他来找我?”星回不服气地说:“他一个前男友,对我做那些事,不用解释的啊?” 故十方蹙眉,“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星回的脸微微一红,“我不和你说。”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些,故十方这个当哥的更是心疼,他不愿再提过往惹她难过,只以训诫的口吻说:“以后有事就说出来,有我们给你撑腰呢,别什么都憋在心里。情绪低落是大伤,你那小身板子小心脏伤不起。” 把那些话对陈蓉说出去后,星回心里舒服多了,她说:“再有事就是男朋友欺负我,你管吗?” “他恨不得坎块板把你当祖宗供起来,还舍得欺负你?”故十方轻拍了她小脑袋一下,“你别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星回抗议,“你是不是我亲哥啊?” 故十方表明立场,“我帮理不帮亲。” 星回哼了声,“你和他过去得了。” “我要是女的我就去。” “倒也不用把性别卡那么死。” 故十方被气笑。 星回不闹了,唤了一声,“哥。” 故十方不应声。 “哥?” “干嘛?” “没事。就是想叫你。” “啧?” 星回偏头靠他肩膀上,“有你们真好。” 故十方伸手搂住她,指导:“当着我的面,你可以把那个‘们’字去掉。当着他的面也这么办,我们俩都会更高兴。” 星回笑出来,“有你这么教妹妹的嘛。” ---- 新年伊始,俪色推出新一季ws-aa羊绒大衣——“赢家071227”。 这一次,俪色一改以往单色上架的规律,直接推出两个色系——锡器灰和山莓紫。 敢闹栗萧里的王总监的销冠之名果然不是假的,他居然在祁常安的暗示下,把这个由栗萧里和星回共同商定的代码“071227”背后蕴藏的含义,以一个故事的形式赋予大衣以灵魂。 消费者在新款大衣上架时得到官方印证,“1227”除了代表大衣上架的日期12月27日,更是设计师与初恋男朋友定情的日子,“07”则代表七年,是他们相恋七年的意思。而在这七年里,两人还经历了五年的跨国。设计师的男朋友为维系这段感情,往返了米兰27次。 一夜之间,“7”和“27”成为了“爱情和爱妻”的代表数字。 这哪里是一件大衣,这根本是爱的证明与延续。仿佛穿上它,就能和爱人长长久久。大衣确实很贵,但爱更贵,不买对不起爱。 尤其大衣的设计简约又大气,锡器灰适合眼下的三九寒冬,转年开春穿草莓色的山莓紫,靓丽又应景。成年人不做选择,两件都入。 就这样,“赢家071227”一经推出销量就疯涨,绝对没有愧对“赢家”之名。 随即就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赢家”的设计师是星回。评论区就炸了—— “两个人都合作了居然没恋上?我今天不能给任何人好脸色!” “他们认识还没七个月吧?谈了七年的男朋友肯定不是栗总了呗?栗总就这么失恋了?星回你要不再想想?一周有七天呢,两个男朋友真的不多。” “星回不谈我来谈。栗总,我单身,你面试一下?” “我的份子钱……栗总你不用退了,只当是我对你的安慰。” “我只能随双份份子了。不是,你们俩儿能不能心疼一下我的窝囊费?” “爱不偏向他,那就让金钱偏向他。”后附购买“赢家071227”的小票图片。 网友在同情栗萧里失恋的同时,用销量支持他,让“赢家071227”成为了业绩赢家。 祁常安向老板汇报销售情况时,解释:“ws-aa是您和星回小姐的首次合作,我本意是想借此替您和星回小姐官宣。”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结果那些大聪明网友们完全没把星回小姐的初恋男朋友往您身上想,直接给你们……be了。” “……”栗萧里捏了捏眉心,被be得说不出话。 王总监在这时来到栗萧里办公室,问:“栗总,老板娘今天来吗?要是不来,我明天再问一遍。” 他们这一刀又一刀的,栗萧里快被气心梗了,他抬眸,“你找她有事?” 王总监笑呵呵地说:“没事。” 就是销量起来了,他腰板直起来有脸见星回了,想见一面。 栗萧里深呼吸,“出去!” ---- 方知有被栗萧里带飞,也是赢家之一。 此前,栗萧里请她搭把手,她去绮丽选了几款高端面料,赶在“赢家”上架时推出方物第一批金标产品。 当时栗萧里提示她:“方物这次的金标产品要能和锡器灰和山莓紫两色的大衣进行搭配,具体款式和品类你可以参考星回的搭配图。” 他的想法是,“‘赢家’上架后,俪色直播间会以‘多款搭配’为话题帮你引流。如果来得及,你再上两款与‘赢家’同色,但不同款,不同质,不同价的大衣。” 这样方物便能实现同品牌整体搭配,把首批高端线客户牢牢锁定。 方知有秒懂,但是,“金标产品只走线上的话我还是担心推广困难,原本计划进商场,现在时间肯定来不及。” 栗萧里认同地嗯了声,“我让常安辅助你,第一家店选在俪色专柜旁,先把位置圈出来,让消费者知道方物线下直营店即将开业,借由‘赢家’上架的机会,把你那部分消费者的期待值拉满。” 得到指点的方知有就笑了,“栗萧里,你的顾问费,我付不起。” 这声“栗萧里”代表的是和星回的私人关系。栗萧里听出来了,他笑了下,“一点建议而已。” 最后他笃定道:“放手去做。” 这不仅仅是对方知有的鼓励,更是对“赢家”销售的信心。 “赢家”赢,方物保赢。 方知有因此撸起袖子大干了一场。 已经准备向绮丽追加面料订单的方总兴奋地和星回说:“有了你,财神都偏爱我了。” 星回诧异,“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你,栗萧里认识我是谁啊?”方知有点了下她脑门,“他说搭把手,要用方物截断旧印,让旧印在配饰上沾不了‘赢家’一点光,我还真当是给他打辅助啊?人家需要吗?他肯定是听你说我想做金标,借此扶我一把。我心里有数。” 星回不揽功,“你要做金标产品还真不是我说的,是吴歧路说的。” 方知有听见吴歧路的名字停顿了一秒,“不管谁说的,他愿意帮我,看的是你。更何况,这次的金标设计是你出的。” 她和吴歧路还没什么进展,确切地说,是僵在那了,星回替她着急,“这次的金标产品能赶上‘赢家’的上架时间,有那位吴总的功劳。你那交货时间和抢货没区别了,他肯定是放下手上的单子可你先来的。即便只是合作伙伴,你也该感谢一下。” 方知有口是心非道:“他不也是为了赚钱嘛。” 星回对方知有的了解,不亚于方知有对她,她说:“他不赔就算赚了。他给方物的价格,我赌他都不敢让其它采购商知道。” 方知有抿了下唇,“我会用其他方式还给他。”她不想欠吴歧路,已经在寻找新的面料厂商了,还是坚持和吴歧路解绑。 话至此,她打了自己脑袋一下,“我特么就是太贪财了。等反应过来栗萧里也是要拿这件事维持住方物和绮丽的合作关系,吴歧路把面料都给我送到库房了。”反悔已来不及。 星回被她的举动逗笑,客观评价了一句,“他那个心眼子,没人转得过。” 方知有顺嘴说了句:“还不照样摆不平你。” 星回杠了一句,“那么轻易让他摆平我这辈子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方知有并不知道林水巷那一晚的事,星回没说,她怕方总又恨上陈蓉给自己添堵,但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和栗萧里分手的事,星回告诉她了。 方知有此前劝她找栗萧里谈谈没劝动,此刻说:“明晚方物要搞个庆功宴。生意方面凭我现有的实力是真照顾不到栗萧里,但感谢的排面我得给足,你帮我邀请一下他?” 她一说帮,换作以往星回一定不会拒绝。 但这次,星回却说:“你又不是没他电话,自己请。” 方知有啧了声,“他是你男朋友,我和他单线联系算怎么回事?闺蜜t的分寸感,我有。” 星回看她一眼,“前男友!” 方知有反驳,“前什么前?前段时间你们干什么呢?不是谈恋爱你同意他留宿?还是你们在尝试什么新型的恋爱模式,我没经验看错了?” 星回反驳不回去,埋头继续画图。 方知有把她手上的笔抢过来,“你连他人都不认识了,但凡他少爱一点,都顺势离场了,搁这折腾什么呢?要不是看出他的真心,我们会全员帮他圆谎吗?你瞪我也没用,星叔叔都认可的事,我不怕你秋后算账。” 星回无语,“谁家谈着的男朋友一个多星期连面都不露,电话也没一个?”她的犟劲上来了,“不是你说的嘛,江湖规矩,三天不联系默认分手。” 方知有噎了下,强行辩解,“我没谈过,说的不一定对。” 星回嘀咕一句:“双标。” 方知有说不过她,单方面作主,“我请就我请!”说着拿起手机拨号,接通前抬手一指星回,“你闭嘴!” 星回:“……”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接起来,栗萧里低沉的嗓音传过来,“方总,什么事?” 方知有开了免提,“明晚有空吗?方物的庆功宴,邀请你参加。” 栗萧里有一两秒没说话,淡声问:“地方订在哪儿了?” 方知有以为他是答应的意思,赶紧告诉他方物在东方酒店包了个宴会厅。 栗萧里表态:“你们玩,单算我的。” 方知有一窒,立即抛出杀手锏,“她也去。”然后以口形无声命令星回:“说话。” 星回闭紧嘴巴歪了下头,那样子像在说:你让我闭嘴的。 方知有在她胳膊上轻掐了一下,以眼神施压。 星回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栗萧里”三个字上,没开口。 那边沉默几秒,像是知道星回就在旁边,在等她说话,最终没得到回应,再次拒绝:“谢谢方总,你们尽兴。” 第66章 通话结束,栗萧里看向沙发一侧抱着五千块不松手的吴歧路,“明晚的局你改个地方吧。”显然是要给发小制造机会。 吴歧路都听见了,硬气地拒绝,“不改。” “随你。”栗萧里不劝,起身往主卧去,“走的时候关好门。” 吴歧路抱着五千块往客卧去,“我今晚不走了,住你这。” 栗萧里停步,回身,“怎么?” 吴歧路理直气壮地说:“我怕你又吃止疼药,得看着你。” 栗萧里咬了咬腮,没好气,“该干嘛干嘛去。”可隔天早上他起来,还是看见吴歧路从客卧出来。 栗萧里略意外,“真没走?” 吴歧路挠了挠睡得乱七八遭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说:“我得向你证明,我没出去鬼混。” 栗萧里被惹笑,“你要证明也是去向方知有证明,证明给我没用。” 吴歧路看了下时间,才六点不到,他往客厅沙发上一倒,“不管,你是人证。” 栗萧里无言以对。 早餐过后,两个男人一起出门去上班。 临别前,吴歧路问:“晚上你去不去啊?”他指他们的发小局。 栗萧里没明确,“再说。” “别再说啊。”吴歧路一脸为难,说实话,“我上次说再找她就是孙子,我担心我搞不定。” “你还能再说点更下道的话吗?”栗萧里要被发小气心梗了,“不用还疑,你一时半会都搞不定人家了。” 吴歧路嘶一声,“那我这地方改的没意义啊。” 栗萧里坐进驾驶位,关车门时挤兑一句:“你不是说不改?” 吴歧路咬牙,“……你个坏栗!” ---- 当晚,方物的庆功宴在东方酒店银河宴会厅热闹地操办起来了。 身穿晚礼服的方知有上台致词,她先说:“所有人年终奖翻倍!”再说:“今晚抽奖环节的最高奖是一辆车,随车配备了一台aed。” 此言一出,台下的星回都笑了。 从剧组赶回来的傅砚辞玩笑道:“知有姐是个好学生。” 被星回邀过来玩的袁满说:“跟着姐夫学,都是三好生。” 星回偏头瞥她一眼,没说话。 袁满见状又说:“你叫姐夫来啊,姐夫来了这里才能蓬荜生辉。” 傅砚辞立即附和道:“我们都来了,就缺三哥一个,他孤家寡人怪可怜的。” 星回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哼了声,“他指不定带着女伴在哪儿潇洒快乐呢,还用你们惦记?” “不可能!”傅砚辞平时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火上房不着急,一听星回这话语速都快了,急着为他三哥辩解,“三哥最洁身自好了,从没有过女伴!” 星回强词夺理,“女秘书也算!” 傅砚辞说不过她,“那我和他说,让他把秘书换成男的!哎,不对,三哥的大秘本来就是男的。他出差,都是祁助理和大秘跟着。” 星回抿一下唇,“你是他派来的间谍吧?” 傅砚辞笑呵呵的,“他亲自打电话到剧组给我请假,让我回来参加知有姐公司的庆功宴,总不会真的让我过来玩吧。” 袁满悄悄拉他袖子,低声提醒,“傅老师你别太直接了。” 傅砚辞异常坦诚,“凭三嫂的聪明,我一出现,她就知道我是三哥的眼线了。” 确实,当本该在剧组拍戏的傅砚辞不请自来,星回就猜到是栗萧里的手笔。她抱臂,挑眉,“拆穿多没意思,三嫂还是喜欢看你演。” 这时,台上的方知有恰好感谢完未到场的栗萧里,像看到他们在溜号似的,突然艾特傅砚辞,“小傅老师,这段录下来没有?回头发给栗总啊。” 被点名的傅砚辞立即反应过来,他举起手机,说:“知有姐你再来一遍,刚刚忘了开美颜。” 大家都笑起来,庆功宴在一片笑声中开始了。 方知有从台上下来,见傅砚辞和袁满在一旁边吃东西边聊天,热火朝天的模样,问星回,“这是谈上了?” “都否认,又合拍得让人期待。”星回笑了下,“两个聪明人,不拘泥于关系,又在关系里。” “有点意思。”方知有和星回碰了下杯,“你不是说袁满也辞职了吗,我这边正缺人,她愿意的话随时来。不过,要是你想好了,决定自己创牌要带着她,那随你。” 星回没想到袁满会这么快辞职,她没考虑好,没立即表态。 方知有并不催她,看了下时间,“故医生怎么还没来?” “他说有工作,要晚到。”星回说完偏头盯着方知有看着,“我发现你最近盯我哥挺紧啊。” 方知有一口酒卡在嗓子眼里,咳了半晌,好笑道:“怕我成你嫂子啊?” 星回还记得故十方被栗萧里错认成情敌后的针对,忍笑道:“别祸害我哥。” 方知有抬手,从头到脚示意了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调侃:“哪儿都不差,还有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垫底,你不支持?” 星回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下她的酒杯,“就嘴上浪,有本事去拿手表的事讹他,讹到手我就喊你嫂子。” 方知有朗声笑,“我过着清汤寡水的私生活,还不让嘴上浪一浪啊。” 后面大家都玩嗨了,方知有私生活检点,但不妨碍她会玩。一波抽奖过后,众人被她带动都随着音乐舞了起来。 傅砚辞趁星回不注意,录了个十几秒的视频发给栗萧里,同时附言:【已经有三位男士邀三嫂共舞了。你再不来,我可要挡不住了。】 栗萧里还是赴了发小局,他刚在楼下包间的主位上坐下,点开视频,就看到穿着碎星礼服的星回和方知有一起跳舞的视频,他轻拧了下眉,【她身边三米之内要是出现别的男人,明年你都别休息了,就在外面赚钱养家吧。】 傅砚辞很快回复:【今晚我喊三嫂,三嫂非但没反驳,还自称‘三嫂’哦。孩子立功了,你要奖励!】 栗萧里的视线在这条信息上停留半晌,像是在判断傅砚辞话的真假。 吴歧路见他盯着手机,嘶了声,“来晚了还玩手机。” 栗萧里才放下手机,加入发小们的牌局,和大家玩起来。 随后吃饭时,有人发现异样,挤兑吴歧路,“歧路今晚一直心不在焉,包房门都不让关,盯什么呢,等着捉奸啊?” 吴歧路笑骂一声:“滚蛋!” 又有人猜测他的反常,“歧路今天没带女伴啊,也不能是怕被捉奸。” “去死!”吴歧路作势泼发小酒,边笑着转移战火,“包房的门明明是萧里不让关的,你们怎么不说他?” 都不用栗萧里说话,就有人替他说:“人家为星回守身如玉五年,身边别说花,叶子都没一片,你别往他身上折溜t子。” 方物的庆功宴在楼上,如果下楼来必经过他们这个包间,吴歧路才特意选了这间包房,可这门真是栗萧里来后示意服务生开着的。 吴歧路就不干了,“来来来,把门给我关上。” 发小们依旧不信他,哄笑一气,“看看,他恼了啊,心虚的表现。” 吴歧路解释不清和他们拼了一轮酒,末了朝栗萧里发牢骚,“我算是明白了,这人要是风评不好,改好都没人信。” 栗萧里搭他一眼,“改好了?” “也不是改。”吴歧路长舒一口气,说实话,“就特么像狗认主一样,谁都看不进去了,那些女的离我近点儿,我都感觉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刺鼻。” 栗萧里睨了发小一两秒,突然笑了下。 吴歧路给他添了杯热茶,“我敬你一个。你那时候说让我去试试,看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和别的女朋友在一起的用意,我懂晚了。” 无论是他说的“我,也行”的错话,还是后来他情绪失控之下说的那些混话,包括故十方手表的事,都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但对方知有的真心,得他自己悟。 栗萧里就知道他有答案了,端起杯和他碰了下,“那就努力吧。” 吴歧路仰头干了一杯,第一次问:“那五年,你真没溜过号?” 栗萧里低头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时说:“心里有了人,看不见别人。” 吴歧路又问:“就不怕到最后还是输了吗?” 栗萧里用手摩挲着茶杯,“怕,所以一直努力。努力才有赢的希望。” 吴歧路琢磨了几秒,像是恨自己醒悟太晚一样,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自罚似的干了,等他再要倒酒,栗萧里抬手遮住杯口,“从今晚起喝酒要有度,不能再醉。” ---- 临近十点,故十方才到。 他最近在为研究组的事忙,腾不出空参加什么跨年庆功宴,但栗萧里和星回还没和好,他不放心妹妹,准备上楼待一会,等星回玩够了把人接回去。 星回收到他信息,说:“我去迎我哥一下,他没来过这。” 方知有跟她一起,“接我未来男朋友去。” 星回笑着损她,“你怎么不直接喊老公呢?” 方知有借着酒劲挽上她胳膊,“等会就告诉我老公,他妹欺负我。” 两个人打打闹闹下了楼,一拐弯便遇见了从包房里出来接电话的吴歧路。 方知有脚下顿住,下一秒,她弯着眼睛笑起来,“新年快乐啊吴总。” 吴歧路眉心跳了下,从那天他亲自去方物给她送面料,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此刻她落落大方,一点在乎那晚,在乎他的痕迹都不露,他没栗萧里的眼力,是真判断不出她装的,还是真的。 尤其他对方知有的美貌毫无抵抗力,看着面前穿着大v领鱼尾礼服,画了精致的妆,头发挽了起来,妩媚又性感的方总,心跳都快稳不住了,闻言匆忙对着手机说了句,“稍后打给你。”才不自在地应了句:“新年快乐。” 方知有一秒看破他眼中的觊觎,转身要走。 星回见吴歧路看方知有的眼神热得都要着火了,拦了方知有一下,“不是说这次金标产品上线成功吴总有功劳,要和吴总说谢嘛,正好遇见了,你们聊两句。”说着给吴歧路递了个眼色。 吴歧路却没反应过来星回是在帮自己,他顿了一两秒,说:“不用谢。恭喜方总金标产品上线成功。” 恭喜的话太干瘪,一点不符合吴总以往给人留下的无赖耍宝的印象,方知有要是不想继续,一句话就能结束话题。 星回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白和栗萧里玩了,一点心眼子没学会。”嘴上数落道:“几天不见吴总转性了呢?这波客气我都以为你们是头一天认识,要不你们再寒暄几句熟悉熟悉吧。” 吴歧路从昨晚就在做和方知有遇见的心理建设,可准备多了反倒不如偶遇自在了,他像不会了似的,生硬地说:“庆功宴都不请合作伙伴啊?” 他不胡搅蛮缠,方知有自然不能发作,“怕吴总忙,就没打扰。”她挑了下眉,明知道吴歧路有局不可能走,现下邀请更不礼貌,故意说:“要不吴总现在上去坐坐?” 吴歧路再管不了方不方便,礼不礼貌,方知有难得给了话头,他特意把发小局改到东方酒店来又是奔她来的,他确定自己不想错过机会,“好啊”的话都到了舌尖,就听身后一道女声唤了声,“歧路?” 吴歧路神色骤变。 星回与方知有对视一眼,循声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从另一包房里走出来,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吴歧路手臂,娇嗔道:“不是说没空嘛,还不是来了?” 星回深看了吴歧路一眼,一口气梗在胸口。 方知有则歪头一笑,“就说了吴总忙,那不打扰了。”随即转身要走,结果不知怎么的高跟鞋崴了下,往前踉跄了一步。 故十方恰在此时到了,他伸手一扶。 方知有顺势跌进他怀里,右手搂住他腰,“怎么来这么晚啊?” “……”星回无语地抚了抚额。 故十方也被方知有撒娇似的语气吓了一跳,他稍蹙眉,抬眼看了下对面的吴歧路和他身旁的女子,沉默一两秒,侧眸问星回,“要走了?” 星回没应对过这种场面,真被难住了,只能问方知有,“还上去吗?” 方知有两只手抱住故十方的腰,头往人家颈窝一贴,“头晕,想回家睡觉。” 星回太阳穴跳得都想冲过去把装醉的方总从自家哥哥身上拉开,紧张之下披肩从肩膀上滑落下去都没留意。 故十方的目光在吴歧路铁青的脸上定格几秒,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单手揽住了方知有的肩,微扬下巴指了下星回,“那回吧。”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吴歧路一把甩开胳膊上的手,冷脸斥责:“歧路也是你能叫的?” 吴少爱玩圈子里人尽皆知,但也是出了名地不好沾染,挑剔得很。那女人主动约了几次都没约到人,此刻更不敢造次,尴尬地离开了。 吴歧路头疼不已,他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心,却当着方知有的面闹了这么一出,他看着没走的星回,苦笑,“我没机会了是吗?她真和你哥了?” 星回抿了抿唇,她还不清楚吴歧路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把方知有的心思告诉他,“这种事,你最好是当面问当事人。” 吴歧路抬手抹了下脸,点了下头,“萧里在里面,我给你叫。”然后不等星回说话,他转身推开了自己包间的门。 星回便看见了正对门主位上坐着的栗萧里,他身上穿着白衬衫和深色马夹,单手搭在桌上听旁边人说话的姿态,慵懒放松。 栗萧里不经意间抬眼,视线与她对上,下一秒,他毫不犹豫起身,同时一把拎起椅背上的外套。 包间的门缓慢关上阻隔了视线,星回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披肩,待直起身时,一件气息不陌生的外套披到她肩膀上。 栗萧里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穿这么少,不怕冻着吗?” 星回身形顿住,但只是一瞬,她肩膀一耸,就把栗萧里的外套抖落,随即也不回身,手上一扬,把披肩拢到自己肩上,没答话,连头都没回,就要下楼。 栗萧里条件反射似的一手接住外套,空着的右手同步扣住她手腕,微一用力,把人拉到身前。 星回都还没站稳,那件外套又重新裹到身上,她的人也被栗萧里控在了怀里。 星回抬眸,“冻不冻的,你还关心吗?” 栗萧里盯着她倔强的小脸,语气缓下来,“我一直在楼下等着你。”要不是知道她要来方物的庆功宴,他本不打算赴发小局。 傅砚辞没说他在酒店里,星回是意外的,她别开脸,“我要走了,我哥来接我了。” “我和他说。”栗萧里说着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单手操作着给故十方打去电话,“你走你的,我送她。” 星回看着他行云流水地一番操作,无语地抿了抿唇,再转过脸时,她伸手抓住栗萧里马夹领口,微用力一拽,把他的人往自己跟前送了送,“不是不见我嘛,这会又要送我了?” 栗萧里顺势低头,与她仰起的小脸近到只余寸许的距离,他用眼睛细细流连星回的五官,目光因好几天没见充满了眷恋和想念。 星回不避不闪,任由他看,语气凶巴巴的,“说话!” 栗萧里情不自禁地躬身凑近,偏了头,轻轻地贴了下她的唇。 不是没吻过,那晚在半山别墅,早被他吻t透了,可唇被他碰触的一秒,星回竟像过电似的全身麻了下,无意识地一缩肩。 栗萧里明显感觉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松了些许力道,他又轻轻吻了她一下,蛊惑道:“让送吗?” 第67章 星回不让送,栗萧里就不送了吗? 他如果是那么听话的人,就没有现在的他们了。 星回没做无谓反抗,更无意反抗,嘴上却不示弱地怼回去,“你再不出现就不让送了,我换个乖的男朋友,接送一条龙。” 栗萧里听出来她在责怪自己,可酒店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先给傅砚辞打电话把她的包和外套送下来,带她离开。去停车场的一路,他要牵她的手,她也不让,是真不让,和他较着劲。 待宾利驶入街道,栗萧里为缓和气氛问:“歧路和方知有碰面了?” 提到这个星回才应声,“正好赶上我哥来,知有和我哥走的。” 栗萧里思考一秒,“歧路又误会了?” 星回故意说:“不一定是误会,没准是真的。” 栗萧里旁观者清,“你哥做起伪情敌来得心应手,那阵子我看你们也像真的。” 星回瞪他一眼,把他的外套丢去后座,“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他是我哥,没准真的移情别恋过他呢,毕竟他人帅知识渊博还有责任感,不会丢下我不管。” 她在影射他。栗萧里把空调调高了两度,语气认真地解释道:“我从来没有要丢下你。” 星回侧身坐着,脸朝向窗外,“十天,连‘赢家’上市都没以它为借口打个电话,还不算丢?我看不是网友给我们be,是你要be。” 她网速倒快,居然也看到了那些be的评论。 栗萧里微眯了下眼,手上用力握了握方向盘,“别胡说。” 星回越想越气,“什么七年之恋,深情不渝,七年之痒还差不多。栗萧里你就是倦了,腻了,烦了,在为换人做铺垫。” 栗萧里单手扶稳方向盘,用右手去握她的手,“别停,我看看到家之前能给我安多少宗罪。” 星回在这时发现是回四季公馆的路,甩开他的手,“你是给五千块找好了后妈是吧?” 这罪名栗萧里就听不懂了,他分心看她一眼,“什么?” 星回盯着他眉眼深邃的脸,“你不敢带我去看五千块,是家里藏了人吗?” 栗萧里微滞一瞬,确认,“你要去我那?” 星回见他不开窍,气不打一处来,“改主意了,不去了!” 栗萧里消化理解一两秒反应过来,心口的位置瞬间被惊喜占满,“那不行!话都说了。”他说着车速都没减,直接打转向,变道,调头,动作一气呵成。 星回不妨他突然动作,即便有安全带身体还是因惯性瞬间倒向驾驶位一侧,她轻呼一声,“你慢点啊。” 栗萧里稳稳操控着宾利,还不忘用右手护在她胸前,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慢不了一点。” 星回隐隐觉得他指的不只是眼下的车速,还有另一层意思,心弦莫名被撩拨了一下,眼睛再没敢看他。 时间不算早,路上的车很少,路灯下,宾利的车速明显比先前快了。正常二十分钟的路程,今晚只用了一半时间。 到南城壹号时经过临江路,星回降下车窗看向夜风拂过的江面,灯火和星光映衬下,水波轻荡,像钻石闪动。她由衷感叹,“景色真美。” 栗萧里眼里却只有她这一抹风景,“楼上也能看。”随即半点停顿都没有,直接把车驶入地库。 星回升上车窗,边嘟囔,“现在知道急了,前些天干嘛去了?” 栗萧里被数落着,却一点脾气没有,他把车停稳,解安全带时说:“等一下。” 星回不明所以,坐着没动,看着他从前面绕到副驾一侧,打开车门后,躬身来抱她。 星回意外归意外,却不拒绝,胳膊更本能地搂住他脖子,“别以为抱一下,我就原谅你了,冷战十天,你好好反省吧。” “没冷战。我怎么舍得和你冷战。”栗萧里否认着,把她从车里抱出来,抱进单元门,进电梯。 结果电梯到一楼时停了下,有人叫梯。 星回像鸵鸟似的一下子把脸埋到栗萧里颈窝。 梯门打开,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情形迟疑了一秒。 栗萧里难得地对外人解释了一句:“喝醉了。”话一出口,他脖子上就被小野猫咬了一口。 那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下,走进来,转过身按键。 栗萧里面上风波不动,勾在星回肩膀和腿弯处的手却微微用了力。 星回一路被抱进门。 栗萧里把人放到客厅沙发上,把她的高跟鞋脱掉,去门口的鞋柜里拿拖鞋。 五千块听到动静,不知道从哪个房间跑出来,像没看见星回似的只围着栗萧里转,求摸。 栗萧里单手抱起它,放到星回怀里,“找妈妈去。”然后蹲下给星回穿上粉色拖鞋。 星回捣乱似的抖掉拖鞋,“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栗萧里在她脚背上轻拍了下,“新的。你从米兰回来后我准备的。” 星回不理他,把脚缩到沙发上,双手举着五千块看了看,“它怎么这么胖,这么可爱啊。毛真亮,一看就是被富养长大的。”说着就凑上去,和五千块贴脸。 一向只亲近栗萧里的五千块像还认识星回一样,夹着嗓子喵喵叫,用头拱她脸。 栗萧里屈指轻弹了下五千块的小脑袋,“你说所有的小动物只要胖一点就会更可爱,我按照你的要求养的它。” 星回蹭着五千块胖嘟嘟的脸,“你要是早点给我看它照片,我早来了。” 栗萧里稍蹙眉,“一只猫比我还有吸引力?要猫不要我?” 星回握着五千块的小爪子挠他手,“这叫‘去父留子’。” 栗萧里无语地捏了捏她小下巴,转身去厨房洗了些水果,切好端过来,还给她用酸枣仁泡了水,故十方说可以改善睡眠。 星回只顾着和五千块玩,不搭理他。 栗萧里去捡掉在地上的披肩时,屈起的右膝就要触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像要半跪在星回面前。 星回立即伸出脚,在他膝盖处垫了下,再向上一勾,“有话说话,别先放低姿态,我不吃那一套。” 栗萧里气笑,顺势坐到了地毯上,静静地看她半晌,先说星辰改姓的事,“我虽然给了陈蓉期限,但她那种人,肯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不想和她耗,当天就截了陆家一笔订单,把话过给了那位陆总。” 那位陆总精明有心机,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压住了陈蓉,在三天内按栗萧里的要求把星辰的姓改了过来,把抚养权变更协议送到了五星坊,并恳请星开叙看在陈蓉是星辰母亲的面子上,再别为难陈蓉。 有星辰的关系在,栗萧里不能对陈蓉赶尽杀绝,但那笔大单他依旧没还给陆总,而是给了五星坊。当年陈蓉和星开叙离婚时分走了星开叙大半财产,不该她得的,她也以儿子之名要走了,导致五星坊资金链险些断掉,规模萎缩严重,要不是星开叙当时抵押了半山别墅,五星坊就过不了那一关了。这一次,栗萧里算是让陈蓉还了,尽管还远远不够。 这些星回都知道了,她要听的不是这些,“栗萧里,你抓不住重点吗?” 栗萧里深呼吸,“你回国后第一次来这边是为你哥找我。那晚我们吵得很凶,我强留你不成,狠话说尽,还说后悔认识你。你被我气哭了,走的时候说这辈子都不再见我。这是你上一次记忆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不是误服了止疼药,我是没办法了,我想着,如果我进了医院,或者再严重点出了生命危险,你应该会心软。”他说实话:“我是在赌,你还爱我。” 抚摸五千块的手骤然停住,星回震惊地看着坐在地毯上的男人,斥责,“你疯了啊!” 栗萧里没应声,那确实不该,也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可偏偏他就做了。他垂着眼继续,“我亲眼看着你摔车,摔出去上百米远,心跳都要吓停了。签病危通知书那一刻,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我爸骂我白活这么大,年轻时不懂护你,年长了更不长进,居然以命相逼,把你逼入绝境。要不是伯父拦着,那晚他的巴掌就甩到我脸上了。” 星回不知道这一段,她受t星辰改姓事件刺激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记起了和栗萧里分手那个时期的事,方知有已经把她从米兰回来后与栗萧里那一段近乎疯狂的对抗拉扯都告诉她了,但这些方知有没说,应该是当时没在场,也不知道。 星回从沙发上挪下来,坐到栗萧里旁边,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要想起你对我的爱,不是被你逼的。” 栗萧里捏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拇指指腹在她虎口处摩挲,“你醒过来后不认识我了,我忽然觉得,我的爱一点用都没有,护不了你,还害你发病。我不敢说我们是分手的状态,怕你抵触我,又回到原点,就联合了所有人把分手的五年处理成了跨国恋。” 他用双手把星回的手握在中间,像在恳求,“你别怪我隐瞒,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做梦都想复合。” 星回不忍心再气他,语气缓下来,“我本来也没因为这个怪你。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怎么会连你是因为爱我才隐瞒分手都不懂呢?” 她顿了下,说:“我其实隐隐有感觉,觉得我们之间没那么简单,还有别的事。四季公馆那边没一件你的东西,那像是经历了跨国恋后一对情侣的样子吗?你还那么克制,也一次没提让我来你这。搞得跟纯爱似的,不是我有病,就是你不行。可你说没事,说我们是恋人,我就当你是我男朋友。”她说着气不过打了他一下,“我就算真的只有十九岁,也没那么好骗,我就是喜欢你,不拆穿你罢了。” 栗萧里轻拧了下眉心,显然是没想到她内心是有怀疑的。 星回坦言,“可你居然还和我哥说没脸见我,我气你不懂我的心。我不满二十岁的时候都能够为了一份没挑明的喜欢去车祸现场接你。七年后,我在失忆的情况下再次喜欢上你,会是一份随意不可靠的感情吗?你不仅不自信,还质疑我。这是我最生气的地方。” 栗萧里眼瞳微敛,他没有想到星回考虑的是这些,他还担心她会视自己的隐瞒为欺骗。昨晚方知有邀请他参加庆功宴,他猜到了星回就在旁边,可她没开口,他就以为,她不想见他。 “我没有质疑你,我是有愧于你。”栗萧里揽住她肩膀,把人搂在怀里,“我自诩聪明,却从未去探究你不肯回国的真正原因。你不知道,当年你的一句:夏时的代言不解,我们就分手。我气了你很久。” 他觉得是不相关的两件事,偏偏星回要扯在一起,气她不懂事,公私不分。过去五年,星回时不时搬出夏时刺他,他还觉得她恃宠而骄,认为自己一直追着她哄着她已足够包容,足够爱。近而在她回国那段时间里,理直气壮地推进复合,导致局面失控。 栗萧里克制着,竭力保持声音平稳,“我不敢想林水巷那一晚后,你又看到夏时成为俪色代言人的消息有多受伤,对我有多失望。” 当陈蓉说出那一晚和代言公布时间的关联,星回梦醒后那句,“你不是走了吗?你走了。”直戳栗萧里命门。有林水巷的伤害在前,他没能解掉夏时的代言,对星回而言,和抛弃她没两样。 栗萧里侧身抱住星回,嗓音沙哑得不行,“对不起,一直以来,我只看到自己在爱,从没细想过,那么爱我的你怎么突然说不爱我就不爱我了,没有去找根源,让你孤身在外五年。我没有好好对你,对不起!”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道歉的人,连出了叶幸的事,星回都不舍得让他为自己低头。此刻,他却一声声对她说“对不起”。 星回懂了他这些天内心的煎熬,感觉到颈窝处的湿濡,舍不得了,“你别这样。我不只是因为分手而出国,却瞒着你家里的事,让你承担下所有的错。这是我的错,我也对不起你。” 栗萧里摇头,不认同她的话。她独自承担了所有,何错之有? 星回回抱住他,温柔地说:“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没谈好正常。我们汲取教训,重谈一次。栗萧里,你爱了我七年,我爱上你两次,我们扯平了,不再翻旧账。” 分开了五年多,近两千个日夜,他终于等到她的原谅,等到她回心转意。 栗萧里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可泪意汹涌,他控制不住,他紧紧地抱住星回,像抱着他的全世界,感动而动容,小心又珍视。 星回和他拥抱着,安抚他那颗看似无坚不催,实则因为爱异常柔软的心。直到栗萧里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对乖巧趴在旁边主打一个陪伴的五千块说:“儿子,快哄哄爸爸,和爸爸说,我们不‘去父留子’,他‘父凭子贵’了。” 栗萧里被气笑了,他松开手,把身体的重量从她身上撤开,“总算没白养它,关键时刻还有点用。” 星回看着他还红着的眼睛,皱着眉朝他伸手,撒娇,“腿麻了。” 栗萧里接住她,要把她抱到沙发上,结果他腿也麻了,起身时没稳住,和她一起跌进沙发里。 星回还以为他是腿伤导致,紧张地去摸他的腿,“没事吧?疼不疼?” 栗萧里没回答,就那么把她压在沙发里,吻了很久。 起初这个吻不带情欲,是失而复得的温柔和珍视,逐渐热烈后开始失控,当星回的礼服被拉到肩下,星回在混乱中把他的衬衫从裤腰里扯了出来,小手在他后腰处轻轻抚摸,边微仰头,带点喘地说:“你皮带扣好硬,硌到我了。” 栗萧里咬了下她耳朵,“你确定是皮带扣吗?” 星回反应一秒,唔了声,脸往他颈窝藏。 栗萧里低笑,胸腔震动中他略抬了抬身,“解开。” 星回不抬头,攥着的小手也不动。 栗萧里拉过她的手,蛊惑道:“我教过你的,来。”边引导她拨开了皮带卡扣,感觉到那只小手在抖,他自己把皮带从腰间抽出来扔到地毯上,随即压回她身上,“还硌吗?” 自然是……还烙,位置要更下面些。星回脸颊绯红,娇羞地推了他肩膀一下。 栗萧里笑开,还逗她,“硌才对。” 他这个情、调的,星回受不了,她软软地唤他,“栗萧里。” 栗萧里也受不了了,他托着她的臀把人抱了起来。 星回下意识用腿盘住了他的腰,趴在他怀里要求,“我想洗个澡。” 栗萧里嗯了声,又问:“是邀我一起吗?” 星回就不干了,在他颈后挠了下。 “好了好了,以后再说,先不一起。”栗萧里安抚完,告诉她,“除了睡衣和内衣我不好替你准备,什么都有。” 星回懵懵地问:“什么是指什么?” 栗萧里本意是指她需要用的一切东西,被她这么一问就变了味,他轻笑了声,在她臀上轻捏了下,“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所有。” 星回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我要穿你的衬衫。” 以前她就喜欢拿他的衬衫当睡衣。栗萧里直接把她抱进了衣帽间,“自己挑一件。” 星回随手挑了件白衬衫,一转头才注意到这个几十平米的大衣帽间里,有半数的位置被女装占据。她诧异地从栗萧里身上下来,看着那些高级成衣,高定礼服,包包,还有梳妆台开放格里的珠宝和手表。 她站在梳妆台前半晌,回头看向栗萧里,“这些都是给我的?” 栗萧里点头,“你去米兰后,虽然一些特殊的日子我们基本都在一起,但你拒绝我的礼物。我就只能都收在家里,想着等你回来时一起给你。” 他从不认分手的关系,一直拿星回当女朋友对待,也不管什么节日纪念日,只要看见好东西就会买回来,不知不觉就攒了大半个衣帽间。 星回不在意东西,可这份心意,她没有办法不入心。 这屋子里装的不是礼物,是栗萧里在无望之下,坚持了多年的爱。这份爱或许有不足之处,可谁又天生会爱呢?他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摸索如何爱她,这就够了。 星回眼眶泛酸,“不是说上次吵架要强留我嘛,怎么没带我进来看一眼?”如果她看见了,会懂他的心意,应该不至于闹到决裂。 栗萧里偏头笑了下,“当时有些失去理智,忘了。”更何况他也从没想过,这些能感动她,也不是为了感动她。 星回拉他的t手,“就没想过,如果我永远不回来,要怎么收场吗?” 她提到“永远”,栗萧里想起来还有话要说,“你出院那天和我说,你没有永远了。我还没有针对这个回答你。” 他反握住她的手,说:“‘永远’不一定是个好词,像‘永远不回来’就不是一句好话。‘永远’只有在为‘爱’做形容词时,才值得我们去坚持。” 栗萧里从来没考虑过如何收场的问题,他只想,如果星回不回来,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那他就继续。 星回眼圈红了,她抱住栗萧里的腰,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栗萧里,谢谢你爱我。” 栗萧里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谢谢你回来。” ---- 栗萧里洗过澡,站在主卧窗前,身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眼前是一览无遗的夜色,他愈发觉得今晚南城的万家灯火比以往耀眼很多,也温暖很多。 栗萧里笑得无声,直到水声停了,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卫生间里响起了风机声,他走过去,“我给你吹头发。” 里面的星回应了声,“好。” 栗萧里推门进来,雾气氤氲中,星回转过头来,她身上穿着男士衬衫,领口处的两粒扣子没系,露出修长的脖颈,锁骨明显,衬衫长度恰好,包住臀,到大腿的位置,纯白色衬托下,那两条匀称修长的腿更显白璧无瑕,十分勾人。 栗萧里眼底一秒升温,他抿了下唇,接过她手上的风机。 星回转过身面朝他站着,目光在他穿得板板正正的丝绸睡衣上扫一圈,双手搭在他腰侧,“穿这么严实太见外了吧,八块腹肌不是练给女朋友看的吗?” 栗萧里眼眸垂下,视线落在她领口,有水珠滚落,像是诱他向下探索,他咽了咽嗓子,“不能让你轻易得到。” 星回的小手不老实地从他睡衣下摆钻进去,在他肌肉紧实的腰上掐了下,“谈了七年都不给得到,你好过分。” 栗萧里自认自控力不错,却被腰间那双小手扰得脊背酥麻,手上都跟着抖了下,没什么力度地轻责,“小心扯到头发。” 星回往他跟前挪了挪,她衬衫里面什么都没穿,整个人软软地贴在他怀里,边亲他下巴边去解他睡衣纽扣,随即把衣领拉底,唇落在他脖子上,学着刚刚他吻她的样子,在他喉结处辗转,勾扫。 头发就吹不下去了。 栗萧里再把持不住,更无意再克制,他把风机关了,扯过挂在一旁的浴袍铺到洗手台上,右手在她臀上一搂。星回便坐到了浴袍上,他的人挤站在双腿之间,手贴着她大腿外侧。 星回抑制不住地轻嗯了声,唇依旧在他颈间流连。 栗萧里爱极了这种感觉,他享受了半晌,难耐地仰起头,“小乖,换个位置。” 星回一直在啃咬他脖颈,留下印记他明天就必须要穿高领了。 “我喜欢这里。”或许是猜到他这里敏感,也可能她就是故意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星回拒绝完更用力地咬了他一下,末了还含混着问他:“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栗萧里心里就着了火,他下意识吞咽了下,坦诚道:“喜欢,多来。”话音落下,手上一撩,掀起衬衫下摆。 男人的手再怎么细腻都有种粗粝感,触碰到身上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星回瞬间败下阵来,她不自觉深呼吸,再继续不下去,倚进他怀里低声唤,“栗萧里……”把自己交给他了。 带着轻喘的声音婉转至极,有他们第一次时的娇羞,又有七年后成熟女人的媚骨,栗萧里听着,冲动得不行。 他腾出一只手覆住她后颈,鼻尖顺着她眉眼蹭到耳朵,再到嘴唇,她身上很香,有他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他熟悉的,渴望的,她特有的味道,他身体最原始的本能破笼而出,让他想要占有她,彻底占有。 他吮着她的唇,与她厮磨勾缠,渐渐地,吻开始向下,每吻一处还会告诉她,“我喜欢这里,还喜欢这里,更喜欢这里,最喜欢这里……” 星回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是这么复杂和难耐,她克制不住地绷住脚背,在躲避和靠近之间游弋,徘徊不定,欲拒还迎。 栗萧里格外耐心,他没有急着进去,做足了所有,把她彻底吻遍,确定她准备好了,才把她抱回床上,在她耳边低喘着备案,“要是等会儿我克制不住,不够温柔,小乖,忍耐一下,我太想你了……” 星回攀住他肩背,语碎着鼓励,“那么想我,那就尽兴。” 这话是助燃的火,瞬间把栗萧里心中的火苗拱成烈焰,他情动地吻住她。 “不是问什么是全吻嘛,这就是……”遥远的声音冲破记忆传来,和耳边的深喘重合,星回的感官被唤醒,她情不自禁地闭着眼低喃,“栗萧里,我好想你……” 栗萧里眉心微微下压,一探到底,在她下意识去抓床单时,他的手从她细腕处抚过去,与她十指扣紧,“以后再不许离开我,一天都不行!” 第68章 星回后悔说“尽兴”的话了。栗萧里一向克制,她就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结果……素了五年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满足的。 除了第一次,应该是顾虑星回也是太久没经历过这件事,栗萧里没特别纠缠,到了后面,他彻底放开,整个过程和他平时的为人一样,强势,掌控一切,尽管会顾及星回的感受,但那些看似询问的话,“难受吗,还是舒服?想我怎么做要说,不说我不知道。乖,再像刚才那样动一下。对,就是这样……”更像是故意逗她,在撩拨。 星回不知道他从前是不是这样,她不记得最初的体验,可眼前的男人成熟,炙热,性感,有力,她难耐又渴望,渐渐被他带着走,予取予求,意乱情迷之下嘤咛出声,“栗萧里……” “我在,一直都在。”她气息不稳,声音娇得不行,长发凌乱地铺了一枕,微耸着单侧肩膀,闭着眼后仰头的姿态媚得入骨,栗萧里被刺激得更加兴奋,想不失控都难。直到星回被纠缠得眼尾都红了,就要哭出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 星回呼吸都没平复就轻喘着抬手,用指腹擦掉了他额头的汗,看他的眼神迷离又妩媚。 栗萧里太爱她这样了,低头蹭了蹭她鼻尖,温柔地吻了好一会,最后抵着她的唇低声道:“辛苦了。” 星回嗔怪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她累坏了,没一点力气,和挠痒差不多。 栗萧里心满意足地把她箍在怀里,身体紧贴着她。 半晌,在栗萧里以为星回睡着的时候,她轻声说:“我对你有熟悉感。” 栗萧里睁开眼,“什么?” 星回轻轻蹭了蹭他,“身体。” 栗萧里沉默一两秒,意识到她对他们之间的亲密是隐隐有记忆的,他低声笑了,沾点坏地说:“以后多做。” 星回抬手去捂他嘴,“你别说话了。” 栗萧里笑着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欠了我那么多,得还。” 星回感觉又被追责了,好笑地在他腰上掐了下,没再说话。 两个人都快睡着了,迷糊间,听到客厅有动静。 星回惊的动了下,含混地问:“是五千块在作妖吗?” 栗萧里细听了听,稍蹙眉,“应该是歧路,他最近都住在这。”他给星回裹好被子,“我去看看。” 星回拉着他的手不让走,孩子似地嘟囔:“害怕。” “在家怕什么,不怕,乖。”栗萧里低头亲了亲她,“我马上回来。” 星回松了手,却要求:“快点。” 栗萧里应得温柔,“就来。” 果然是吴歧路,他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怕吵到栗萧里,来了去厨房喝完水直接进了另一侧的客卧。 栗萧里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微微皱眉,“又喝醉了?” 吴歧路摇头否认,“你走以后我没再喝。” 栗萧里看了下时间,已凌晨两点,“那怎么这么晚?” 吴歧路居然说:“回家了,睡不着。” “……”栗萧里无语地站了片刻,正要转身,吴歧路忽然走近,盯着他脖子看着,待看清上面的吻痕,炸了,“你带女人回家了?星回都回来了,你不能再坚持坚持?渣男!终于暴露了!”说着就要往主卧的方向去,“我特么看看是谁!” “啧?”栗萧里一t把把人拽回来,绷着下颌没说话。 吴歧路反应一两秒,“星回啊?她跟你回来啦?” 栗萧里才松手,瞪了他一眼,“以后再来提前打电话,别吓着她。” 吴歧路扒了扒头发,嘟囔一句:“还怪激烈的。” 栗萧里回手照着他肩膀给了一下子,末了自己也憋不住笑了,“睡你的觉。” 吴歧路哪还好意思留下,又要走,“你们都折腾成这样了也能和好,我差哪儿?我去找方知有,我看看她到底要把我怎么着才能消气!” 栗萧里把人拦住,“大晚上的你别犯混!” 吴歧路推开他的手,“只要不把她和故十方堵床上,我保证做个人!” ---- 星回听说吴歧路一来一走的,担心起来,“不能出事吧?” 栗萧里调整了下姿势,让星回更舒服地枕在他胳膊上,“别说床了,你不在,你哥楼都不会上,最大尺度就是把方知有送到单元门外。不信明天你问他。” 星回闭着眼笑,“你倒是了解他。” “你哥有分寸。”栗萧里收拢手臂搂住她,“睡吧。还是缓过来了,想再来一次……”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被子下的小脚踢了下。 星回的困劲上来了,声音低下去,“你明早要去公司吗?” 自然是要去。但是,栗萧里承诺:“不急着去,保证你睡醒就能看见我。” 星回嗯了声,呼吸很快平稳下来,睡着了。 一夜好眠。 星回再醒过来时已临近十点,她不顾腰酸腿酸从床上跳下来,洗漱好后见栗萧里进来,抱怨,“你怎么把我闹铃关了,我今天要和知有出差的。” 栗萧里眉心稍蹙,以为自己听错了,“干嘛去?” 星回不能再穿昨晚的礼服,去衣帽间挑衣服,边说:“她新找了两家面料商,在苏城,让我陪她去看看。” 昨晚的话他是白说了!栗萧里倚门站着,阻止道:“不许去。” 星回挑好衣服,过来拉起他手腕看了下,“这块是对表吗?” “……”栗萧里把手表摘下来,根据她挑的那块表换上了另一块。 星回踮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下,去换衣服了。 “……”栗萧里跟过去,没什么力度地重申一遍,“我说,不许去。” “听见了听见了,下次不去了。”星回已读乱回,“谁让你前些天一直不露面,我无聊嘛,就答应知有了。”话至此,她把他拦在门口,“我要换衣服,你别进来。” 栗萧里面上风波不动,抬手去解她身上他衬衫的纽扣,“你换你的,我又不做什么。” 星回红着脸拍开他的手,“我要来不及了。” 栗萧里见她着急的模样,好笑道:“那正好不去了。” 回四季公馆的路上,星回才注意到栗萧里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她凑过去拉低领子看一眼,痕迹明显,“嘶!” 栗萧里语带笑意地轻责,“你干的好事。” 星回给他把衣领拉好,捂了下自己领口,控诉,“你干的坏事!” 栗萧里嘴角噙着笑,右手伸过去,掐了掐她脸颊,“第一次的时候,一大早就跑了,躲了好几天都不见我。” 那时候星回只有二十岁,喜欢栗萧里没错,但经历了那一夜后,还是羞得不好意思面对他,醒过来后趁他在书房打电话的功夫就跑了。 栗萧里担心她不舒服,去学校找人,星回也不见,之后好几天连电话都不接,只发信息说:【忙着复习呢,你别烦。】 栗萧里被冷了几天,寻了机会把她堵在校门口,“这就开始烦我了?”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栗萧里故意说:“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女朋友不想对我负责。” 小姑娘打他一下,“你别乱说话!” 回想当年,栗萧里眼底温柔更甚,他分心看了副驾的女朋友一眼,“从小就折腾我。”以前躲回学校,现在主意更正了,刚给点甜头就要出差。 星回倒没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么害羞,她故意说:“你确定不是你索求无度,把我吓跑了吗?” 前面红灯,栗萧里停了车,倾身过去吻她,“我昨晚已经很克制了,不然你整晚都别想睡。” 星回脸热,推开他,“变灯了。” 栗萧里坐正,重新启车,才想起来问:“去几天?” 星回说:“三五天吧,苏城我和知有都没去过,没准顺便玩两天。” 栗萧里表态,“三天,不能再多了。晚了我去接你。” 星回不同意,“你别去,你去了知有多尴尬。” “她不会。以前我们约会,她没少跟。”栗萧里告诉她:“你们学校附近有一家店,曾经打出过‘情侣进店,第三人免单’的宣传标语,她还说,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去。” 星回被逗笑,“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提到这事,栗萧里无语地叹了口气,“那家店,我坐着腿都伸不开,还要等位。” 星回想像着他被带去一家街边小店等位时的心情,忍笑,“最后我们在那家店吃了吗?味道怎么样?” 栗萧里当时被方知有问好不好吃,他咬着牙说:“好吃。以后不来了。” 星回笑得不行,“那是不是栗总平生吃得最屈辱的一顿饭?” 栗萧里也笑了,“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四季公馆,上楼后居然见吴歧路站在走廊里。 栗萧里诧异,“不会是从凌晨等到现在吧?” 星回直接输密码要开方知家的门,“她没在家吗?” 门内听到动静立即给了回应,方知有从客厅迎出来,边说:“我还说给你打电话让你别去了……”话还没说完,打开门就见吴歧路倚在星回那边的门上,她停顿了下,“你怎么在这?” 吴歧路也不说话,双手撑在腿上缓了缓,站太久了,他腿都不听使唤了,几秒后他直起腰走过来,就要越过方知有进门。 方知有不允许,挡在门口,“吴总你这就不礼貌了!” 吴歧路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拨,“我礼貌你不也看不上吗?” 方知有神色冷下来,语气也跟着不好起来,“吴歧路!这是我家!不是你那些女朋友家!” 吴歧路从凌晨站到现在,从心情到脸色都不太好,“那些女人家的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你真以为我那么贱,谁家都去,什么人都下得去手?” 方知有就要往外推他,“那是你的事,但我家不是你想来就来!” 吴歧路抬手指向卧室,“里面要是有人,我保证这辈子都不再来!”他说完大步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里面当然是不可能有人,方知有家门打开的瞬间,栗萧里已经扫了眼门口鞋柜的位置,没有男士皮鞋。 方知有被吴歧路捉奸的姿态气得不行,“你有病吧?有人和你有关系吗?没人就代表没事了吗?就不能昨晚走了?” 吴歧路想了一晚上,总觉得凭方知有和故十方的为人,不至于那么快搞到一起去,尤其故十方还知道他对方知有的心思,他隐隐觉得手表的事有蹊跷,可昨晚方知有扑进故十方怀里的画面在他眼前挥不去,这口气他又咽不下去,“我到的时候凌晨两点半,他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打一炮就撤吗?” “啪”地一声,方知有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又狠又准。 星回担心两人闹起来,就要过去劝。 栗萧里拦住她,随即输密码开门,“不是说行李还没收好,先收。” 星回抬眸看他。 栗萧里眼神制止,就要带她进去。 方知有已经被气得忘了还有别人在了,“吴歧路,你马上滚出去,不然我报警。” 吴歧路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可他也没生气,反倒有点被打醒了似的,语气稍缓了缓,“你报!我等你报!” 方知有真的拿起了手机,接通后毫不犹豫地说:“我这里是……” 才起了个话头,手机就被吴歧路抢走,他对着手机淡定道:“打错了。”然后一秒挂断,盯着方知有,“警察要是来了,我就告诉他们,你睡了我不负责,我来追责!我看他们管不管得了!” 方知有无赖不过他,又扑了上去,抬着手还要扇他。 先前那一巴掌吴歧路是心甘情愿挨的,不然方知有连他边都沾不上。但这一次……他扣住方知有手腕,把人控在胸前,咬牙切齿道:“故意拿故十方气我是吧?我在门外站了八个小时,要是让我撞见他出现在这,你们死定了!” 说曹操曹操到,故十方在这时从电梯里走出来。 第69章 见栗萧里和星回站在门口,故十方略一皱眉,“怎么不接电话?”他给星回打电话没人接,才过来看一眼。 星回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有三个未接来电,她埋怨栗萧里,“都怪你给我静音。” 栗萧里笑问,“有事啊,怎么不打给我?” 故十方搭他一眼,“我找我妹,打给你干什么?”走近了看到对门的吴歧路,他眉心又压了下。 吴歧路见到他,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直接挑明了问:“手表是怎么回事?” 故十方沉默一两秒,有点明白了,但他没理会,转身就要进星回的门。 吴歧路见状就来火了,语气很冲地说:“故十方,我在问你!” 故十方停步,回头,“问我就加上主语,语气再好一点。”他侧眸瞪了栗萧里一眼,“都什么毛病!” 栗萧里抿了抿唇,阻止发小的话都到了舌尖,吴歧路已三步并两步冲过来,一把揪住故十方衣领,“你到底什么意思?喜欢她就明说!” 方知有和星回顿时都紧张了,不约而同喝了声,“吴歧路!” 栗萧里自然不可能让吴歧路动手,他都拉住发小了,结果故十方动作奇快,话都没说,直接出手,照着吴歧路腹部就是一拳。 吴歧路一时不防,疼痛感又很明显,有栗萧里的手劲撑着都退后了几步。待站稳后,他脸色大变,就要冲过去还击,被栗萧里一把按住,“你冷静点!” 方知有见吴歧路被打了,心思藏不住了,下意识扶住他的同时,见故十方又上前来,像还要再打,她忙喊:“哥!哥!”阻止的意味明显。 星回也拉住了故十方的手,朝他摇头。 故十方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方知有,“他不是犯混吗?这一拳算是我这个当哥的替你还回来。” 他用手点点吴歧路,“以前的事我管不着,以后你要是还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不客气了。” 吴歧路反应一两秒,虽不知细节,但也明白自己误会了,他身体靠着方知有,手抚着被打的位置,“嘶!” 故十方见状科普似地说:“我打的是下胸部靠近腹部的位置,压迫了肋骨下方的神经和肌肉,痛感才那么显著,但有肋骨保护内脏器官,死不了。” 末了他活动了下腕,拂了拂本就平整的外套前襟,朝栗萧里吩咐一声,“我没登过方知有家的门,手表是落在你女朋友家的,你负责向他解释清楚。”然后就走了。 星回追到楼下问:“你手没事吧?” 故十方笑得欣慰,“还得是我亲妹。” 星回捶他胸口一下,“吓我一跳,以为你真对知有有意思才动手呢,我可不希望你们三角恋。”直到他表态是以哥的身份教训吴歧路,她才放心。 故十方哭笑不得,“什么三角恋?我看吴歧路追方知有,看得多带劲呢。” 星回被逗笑,“昨晚栗萧里说,我不在,你都不会把知有送上楼,我还半信半疑的。” 故十方哼笑了声,“他比吴歧路聪明点,但不多。” 昨晚方知有跟着他下楼,上车后先就利用他气吴歧路的事道歉,“对不起啊故医生。” 故十方做情敌都有经验了,回想吴歧路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懂的?他说:“要拒绝旧爱,不一定非要拿新欢当借口。而明明没有新欢,还要现场认一个,明显是对旧爱余情未了。” 方知有被他的逻辑逗笑,“你谈过几次恋爱?” 故十方难得地噎了下,“我能谈上一次都怪了。以前纽约米兰两地跑,睡觉的时间都贡献给妹妹了。现在又来个你。身边有这么优秀的姑娘,谁还敢追我?我去追人,人家没准都会觉得我朝三暮四。” 方知有玩笑道:“谁说是现场认的?万一我早对你暗生情愫了呢?正好我挡了你的桃花,赔你一个。” 故十方自然明白她是玩笑话,不会认真,只劝解她,“喜欢就去喜欢,开花结果自然最好,错了就重新选人。搞对象,别搞得像要命似的。还没开始呢,几十年后两人一起埋哪儿都想好了,有必要吗?你看栗萧里,他当初是想娶星回,但能不能娶到,几岁能娶到,他不也不敢打保票吗?有了目标,朝它走就行,别瞻前顾后。没准最后变的是你呢,你就能保证一辈子都只喜欢他吗?” 方知有细琢磨这一番话,受教了,却还开玩笑,“我决定了,我要追你。” 故十方被气笑了,“那谈个条件吧。” 方知有挑眉,“什么条件?” 故十方提议,“你把追我的想法撤回去,我送你个哥。” 方知有也有条件,“得和对星回一样,一视同仁。” 故十方沉默一秒,“你和星回商量,她同意,我没问题,要不我怕她闹我。” 方知有大笑。 …… 星回弄清楚昨晚的情况放心了,调侃自家哥哥,“别人都是金命水命的,你是当哥的命。”她还孩子气地表态,“不能一视同仁,亲哥和干哥必须有区别,我不让步。” 故十方笑得欣慰,“你要让步,我倒有点失落。” 星回挽住他胳膊,“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哥,谁都不让,闺蜜也不行。” 故十方宠爱地拍拍她的手,“你哥永远是你哥,谁都抢不走。” 星回通情达理地退了一步,“未来嫂子可以。” “这是在给栗萧里铺垫吧?”故十方笑睨她,“彻底和好了?” 星回大大方方承认,“互相道了个歉,重新开始了。” “那就好好的,别再折腾了。”故十方就是担心两人昨晚再闹起来,不放心过来看看,见他们没事就要回医院,临走前说:“想着和他说要去沪城的事,他有时间就一起。”他要带星回回沪城看故长山,给母亲李子故扫墓。 星回乖乖应下,再上楼时正好遇到方知有拉着行李箱出来,后者说:“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星回行李还没收好,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她看向栗萧里,栗总马上表态,“我们送你去机场。” 吴歧路搞清楚了手表的误会,知道那是叶幸威胁栗萧里后,他们几个人在星回家吃火锅,故十方落在星回家的,第二天方知有又正好要去仁和医院附近办事,星回让她给故十方送去的。 他挺没脸的,但还是跟过来要去接方知有的行李箱,“我送你!” 方知有推他一把,“上一边去!” 吴歧路被她触到刚被打的位置,嘶了声。 方知有手上一窒,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疼还是装的,却也没管,进了电梯。 栗萧里给吴歧路递了个眼色,说:“我去。” 吴歧路绷紧下颌,没再坚持。 直到宾利驶上机场高速,车上的三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后座的方知有先受不住车内的气氛了,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俩说说话,或者把音乐打开,不然我怪尴尬的。” 副驾的星回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侧过身说:“看样子他是真喜欢你,不然也不能这样。谁没事跑人家门口站一宿?他看似暴躁,实际都是被你激的,你还不容他说话。” 方知有没否认,吴歧路确实有他的问题,但他们闹成这样,也是她脾气暴躁。星回和栗萧里前期有误会和失忆横在中间,吵得不可开交,却能一次次转圜,是两个人都在让步。但她和吴歧路之间,她没让过一步,甚至在主动逼退吴歧路,以致于那位歧路总有些慌不择路。 星回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听进去了,又说:“你别较劲,既然不讨厌他,就考验考验呗,通过考验就谈,通不过也不可惜。” 方知有气还没消,嘴硬道:“我讨厌死他了!” 星回哪儿会不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刚要说话,意识到话让栗萧里听见不好,她给方知有发微信:【睡都睡过了,就这么掰了多亏!还是他……不行啊?要是后者,那就算了。】 方知有查看完手机嘶了声,她偷瞒了眼后视镜,确定栗萧里没看她,噼里啪啦回复过去:【这种带颜色的话你敢当着你旁边那位说?】 星回手机叮铃一声响了,她边用眼角余光扫旁边那位边盯着手机。 栗萧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忽然噤声,手机又一来一往地响,肯定是背着他说女人间的悄悄话。他眼睛依旧在外面,专注于路况,嘴上却说:“你们俩小心被微信封号。” 星回憋不住笑,方知有则说t:“你有空查查她手机,提防她四处乱撩。她精神年龄虽然是十九岁,但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 栗萧里偏头看了星回一眼,笑言:“查过,删得可干净了,没找到证据,我也不敢乱发火。” 方知有被逗笑,见栗萧里没加入星回劝她,说:“栗总不替发小说话,是因为他黑历史太多下不去嘴替他圆吗?” 栗萧里敛了笑,说:“我的话,可能不中听。” 星回以为他真要替吴歧路说话,担心方知有排斥,先声夺人,“你别搞男人站男人那一套。” 方知有却说:“我倒是想看栗总怎么站他。” 栗萧里才开口,“他的异性朋友我倒是见过两位,都很出挑。但都不是他像对你那样死缠烂打追来的。他能被人追着喜欢,说明他有他的长处。他幽默,仗义,还有生意头脑。第一次谈合作时,他什么状态你清楚。吴总看似吊儿郎当,却不是那么好攻克的。真动起心眼来,我都未必是对手,否则绮丽不会在五年内从零做到纺织业第一。” “他看似经验丰富,在感情上却有些晚熟,不是那么稳重和周到,因此在处理和你的关系上,有些激进,有欠妥当。”栗萧里透过后视镜看了方知有一眼,“在你看来的,他的三观跟着五观走,只针对你。也只有你,能让他失态。” 他一番话说得漂亮,既没替吴歧路遮掩,实则替吴歧路说了话。 方知有抿了抿唇,没反驳。到了机场,她人都过安检了,又给星回发信息,【让你家栗萧里看着点他,别再死了,还连累哥。】 …… 故十方是有分寸的人,虽说是用拳头解决了误会,下手却有轻重。可吴歧路还是贴上了膏药,费尽八力露了身材给自己拍照片,给方知有发过去,【都青了。】 方知有回一句,【打轻了!】 吴歧路才想起来问:【你去苏城干什么?】 方知有没好气,【找野男人约会!】 吴歧路老实了,说:【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方知有又怼一句,【显着你了!】 吴歧路又给栗萧里打电话,“你问问星回,方知有去苏城干嘛的?” 栗萧里侧眸看向一旁抱着五千块玩的星回,毫不避讳地说:“去找能取代你的面料商。” 星回自然是听见了,她不嫌事大地故意大声说:“你别和他说,我还等着看知有和他解约呢。” 吴歧路心说:你当是看电影啊?我演给你呗?嘴上放话,“她能解得掉和绮丽的约,我跟她姓。” 第70章 带星回去沪城的事,故十方早就征得过星开叙的同意,此前星回没和栗萧里和好,他就没急。现下两人好成了一个人,他们很快敲定了去沪城的行程。 星回从上飞机就靠在座椅里昏昏欲睡,栗萧里以为昨晚欺负她欺负狠了,她没睡够,没硬拉着她说话,给她盖好毯子,让她补眠,声音很轻地和故十方聊记忆门诊的事。 中途故十方去洗手间,星回凑过来说:“怎么我一在你身边就想睡觉啊。” 栗萧里偏头,用侧脸贴了下她额头,低声问:“是想睡觉,还是想和我睡觉?” 星回把脸往他肩膀后躲,“大白天的别耍流氓。” 栗萧里故作无辜,“怎么流氓了?” 星回批评他,“说不符合栗总身份的话。” 栗萧里勾了勾唇,“这里没有栗总,只有你男朋友。我和女朋友说点私密话还不行了?” 星回闭着眼睛笑,“太私密就带颜色了。” 栗萧里反手摸了摸她的脸,一本正经道:“不带颜色,不够私密。” 星回像五千块撒娇似的用脸蹭蹭他的手,栗萧里情难自抑地侧身亲了她一下。 故十方回来就见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无语地皱了皱眉,损栗萧里,“在外面呢,你就不能克制点?” 栗萧里瞥他,“你就不能当没看见?” 故十方瞪他一眼,“那我得瞎成什么样?” 星回躲在栗萧里怀里笑,笑够了,她问:“哥你有过女朋友吗?” 故十方没什么迟疑地说:“名义上有过。” 星回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刚要再问,又听她哥说:“你男朋友给包办的,他前女友。” 星回扑哧一声乐了,“我呀?” 被内涵的栗萧里咬了咬腮,“你是一点亏不能吃。” 故十方稍蹙眉,“都是男人,怎么我就得吃亏?” …… 飞机落地沪城时,正是黄昏时分,故长山在家等着他们。 星回两岁就回了星开叙身边,对故长山不可能有印象,可见到那张和故十方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她像找回了幼年记忆般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泛酸。 故十方早把星回的照片发过给他看,可当星回近距离站在面前,故长山看着那双和妻子一模一样的眼睛,内心的情绪也是起伏剧烈。 见星回红着眼睛不敢上前的样子,故长山故作镇定地责备道:“不认识了吗?小时候是谁赖在我怀里,天天让抱的?不抱就不睡觉,闹人得很。”说到后面,老爷子也克制不住,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不是闹人,是活泼。”星回辩解完走过去,哽咽,“爸爸。” “哎。”故长山心满意足地应了声,像星回小时候求抱那样,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抱住,“一晃就长这么大了,那个时候连话都还说不太利索,只知道有事就喊爸爸,找哥哥,娇里娇气的。” “那还不是您和哥哥惯的?”星回的眼泪落下来,像个离家很久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哭得略委屈。 后来故十方都看不下去,给她抹了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栗萧里给了你多大委屈受,回娘家向爸爸告状呢。” 星回才想起栗萧里来,吸了吸鼻子向故长山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栗萧里上前一步,“故院长您好,我是栗萧里。” 已是沪城医院一院之长的故长山认真打量他一番,说:“十方和我说了,你查他没查全面,闹了大误会,和丫头一前一后进了医院。” 这话像在点他。栗萧里顿时有种见家长的压迫感,诚恳道:“怪我当时不够理智。” 星回适时替他说话,“怪我哥什么都不说,还拱火刺激人家。” 故十方屈指敲她脑门,“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这话。”星回像小孩似的向故长山告状:“他隐瞒身份不认我,还不说三年前在米兰就和我认识了,害我在栗萧里面前理亏,架都吵输了。” 和她吵架的栗萧里头皮一麻。 星回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气鼓鼓补充道:“他还收了我三年房租!在我经济最不宽裕的情况下!” “……”故十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故长山瞧了自家儿子和未来女婿一眼,威严十足地说:“等会儿吃饭,你们俩都别上桌了。” “……” 翌日清晨,他们一起去给李子故扫墓。 星回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墓碑,垂着眼说:“妈妈真好看。” 故十方和栗萧里一起把带来的东西放好,蹲在墓碑前看着母亲的照片,“妈妈留下的照片不多,这张是我满周岁的时候拍的。” 晨光明媚,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墓碑上,照片中的李子故眉眼带笑,温柔而美丽。 故长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妻子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始终没说话。 后来,三个男人先一步离开,把时间留给了星回。 星回独自在李子故墓前坐了很久,等再回到车上,她眼睛红得不行,却笑着说:“我和妈妈说了好多话。” 栗萧里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没说欺负我的那些事?” 星回没答他,倾身靠近驾驶位,“我和妈妈说了你收我房租的事。” 坐在副驾的故长山瞬间被逗笑了,批评儿子,“你能不能有个哥样,给她多转点账?” 开车的故十方则对后座的栗萧里说:“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你能不能管管她?” 栗萧里明白星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哄他们,把他们从悲伤的情绪中带出来,他表态道:“我负责惯,你负责管。” ---- 午后,故十方趁父亲和妹妹说话的空档,和栗萧里在院子里喝茶,他提起了陈蓉的事,“她到底是小辰的妈妈,你别做过了。” 陈蓉虽可恨,却到底与夏时和叶幸不同,势必要留有余地。 栗萧里心里有数,“我知道。” 他截了那位陆总的订单给了五t星坊,是在帮星开叙壮大五星坊。他有这样的能力,五星坊又是他准岳父半生心血,故十方没理由阻止,只说:“小辰元旦的时候回来,我见了。那孩子长得很好,没受陈蓉影响。” 星辰的性格随了星开叙。栗萧里问:“他没和你生气吗?” 故十方不解,“和我生什么气?” 栗萧里挑眉,“星回多了一个哥哥,他这个弟弟不是唯一了,他没闹脾气?” 故十方笑,“那孩子聪明着呢,一口一个大哥地喊,我都觉得要是不拿他当亲弟弟对待,就是我的不是了。” 栗萧里稍蹙眉,“怎么你到哪儿都那么容易被接受呢?” 故十方想到星回知道身世后,很快接纳了他,却拒绝栗萧里的情形,好笑道:“我看面相就好相处,不像你,攻击性太强。” “你那面相具有欺骗性。”栗萧里瞥他,“别忘了当初是你先向我发起攻击的,你还实打实攻击了歧路。” 故十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语气淡而得意,“没办法,大舅哥的身份摆在那,吃不得半点亏。” 栗萧里:“……” ---- 故长山单独把星回叫进屋,是有东西要给她。 他先拿出一个红绒盒,里面装着一支做工精致的流苏金发簪,“这是我和你妈妈结婚周年时,我送给她的。她没戴过。我以为她不喜欢,直到她走前和我说起你爸爸,我才知道,出品这件发簪的五星坊是你爸爸创立的。” 李子故收下了发簪,收的是丈夫的爱意。她不戴五星坊的饰品,是对他们婚姻的尊重。 星回很轻易便在发簪上找到了五星坊的标识,她说:“我以为会是蝴蝶款。五星坊出了很多蝴蝶款的首饰,我以为是妈妈喜欢的。” 陈蓉并不喜欢蝴蝶,连蝴蝶结都不喜欢。星回在知道身世后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甚至没问过星开叙。 故长山摇了摇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没有那么多明确的喜好,而且相比面辅料,你妈妈并不喜欢这些,所以我当时才选了最素净的款式。” 他略略一顿,“你爸爸喜欢蝴蝶应该是因为,我送你回他身边那天,有一只蝴蝶落在你额头。” 那个季节,南城本不该有蝴蝶。星回从小又最怕昆虫,可那只蝴蝶都落在她头上了,她竟然没哭。而从来没叫过妈妈的她,在那一刻清晰地叫了一声:“妈妈。” 不只星开叙,连故长山都以为妻子在天有灵,和他一起来送星回,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对那只蝴蝶说:“你放心吧,孩子回她爸爸身边了。” 星开叙或许也认定了,那只蝴蝶是李子故。从那个时候起,五星坊开始出品蝴蝶饰品,从项链到胸针,再到耳环发簪,各式各样的蝴蝶饰品。 他成了家,把亲生女儿以养女之名接回来对陈蓉已有愧疚,身边不能再有任何李子故的痕迹,只能以蝴蝶为念。 他们无法用科学解释那只蝴蝶的由来,他们只相信爱。 星回握紧了那只妈妈保存了多年的发簪,她想,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从自己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未来不会一帆风顺,“时间错位症”会让她一次次开启新生活,她必须要像像蝴蝶那样,一次次挥动翅膀,破茧重生。 故长山又从衣柜里提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工整地叠放着一件面料质地厚实的男装,立领平滑自然,开合有度,肩位宽长,充分地打开了胸廓。 不用往身上穿,星回都能猜到,这件衣服上身,版型一定很好。 她问:“这是妈妈做的?” 故长山轻轻地把衣服展开,“你妈妈是中国第一批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那个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服装还需要设计,把设计认定为裁缝,更没听说过什么‘时尚’。” 故十方和星回提到妈妈时,星回也以为妈妈只是个裁缝。五六十年代的女人,似乎都懂一些缝纫技术,而缝纫机也是当时结婚时的几大件之一。 故长山见她小心地抚摸着领口处的刺绣,说:“这是满绣。” 星回没细研究过刺绣,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和技巧,只发现那么小的一处花纹刺绣,细看之下居然有至少五种丝线捻合而合,“这是妈妈绣的?她还学过刺绣?” 故长山回忆起过往,“她的绣工是跟一位校外老师学的,那位老师是一位满族人,当时满绣没落,很多地方都没有传承人了。你妈妈很有兴趣,在这方面也有天赋,老师很愿意教她,她学了十多年,直到那位老师去世。” 他惋惜道:“满绣是08年申遗成功的。如果她还在,应该是沪城地区唯一一位满绣传承人了。” 星回一瞬不瞬地盯着立领上那两处栩栩如生的刺绣花纹,没说话。 故长山继续和她说李子故的事,“她毕业后放弃了服装厂的稳定工作,自己开了一家服装店,为客人量身定做衣服,西装和旗袍做得最多。那些年,我的衣服都是她做的。” 话至此,他微微笑了,“那个时候,男人在重要场合能有件西服穿,是很体面的事。我平时上班就有西服穿,还是毛料的。” 故十方从来没有讲过父母的爱情,应该是顾虑到星开叙。星回此刻听着,内心莫名感动。 她翻开那件男装的内里看了一遍,三十年前的衣服了,做工半点不差,可见母亲的手艺有多好。 故长山沉默了片刻,缓了缓情绪,“这件衣服是你妈妈留下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给我做的,我只当她是给我的。” 他老小孩似的看着星回,“我都把你还给你爸爸了,还不能留件衣服了?” 星回忽然有些泪湿。 李子故是因为病了,忘记自己已婚,才和星开叙有了星回。可作为丈夫,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回来,换作别人,怕是要气疯了。故长山却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同意离婚,是有多爱,已不必说。 星回握住了故长山的手,语气笃定,“这就是妈妈留给您的。如果她想留给我爸爸,就直接和您说了。我的事,她记起来后不就直接和您说的吗?她爱您,信任您。可她隐瞒了自己的病,还在发病期间有了我,她一定是觉得对不起您,担心您不要,才没有当面给您。” 故长山闻言眼圈渐渐红了,“是留给我的?”他不愿意把衣服给星开叙,又觉得私自寐下了这件衣服心里过意不去,本来拿出来是想交给星回的。 星回随身没带皮尺,不能给故长山量体,她就以手为尺量了衣服的肩宽和胸围,又在故长山身上比量,肯定地说:“是留给您的。我爸爸要更瘦一些,这件衣服不是按他的尺码做的。” 二十七年的心结终得解。故长山点头,再点头,他反反复复抚摸那件衣服,极力克制着情绪,把眼底的泪意咽了回去。 星回抹了下眼睛,提议:“您试试吧。” 故长山抬眼,“试试?” 星回鼓励,“试试。” 故长山特意换了件新的白衬衫,才穿上那件立领外套。他年纪虽长,身形相较年轻时基本没变。衣服大小合适,微有余地,不是做肥了,而是他年轻时就不喜欢太合体的衣服,每次李子故都会根据他的尺码略放大一点尺寸,在不肥大不臃肿的前提下,保证舒适挺括。 故长山终于确认这件衣服确实是李子故做给自己的,他站在镜子前,仿佛看到当年妻子给他做好了新衣,让他试穿,帮他整理的情形。他眼圈再次红了,语气缓慢地说:“这是她一针一线缝的,上面带着她的感情,会很暖和,等我走的时候穿。” 一件纯手工制作的中式立领,上面还有一针一线的非遗刺绣技艺,这件衣服里蕴含的情感与文化,已远远超越了衣服本身的价值。 原本心里那些模糊而不坚定的想法忽然在一瞬间清晰而明确起来,星回在这一刻对自己未来的设计定位有了新的方向。 第71章 从沪城回来后,星回在四季公馆忙了几天,栗萧里以为她在整理行李往南城壹号搬,还和她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安排了常安,重新采购一批新的送到那边,或者你觉得空间不够,施展不开,我们就回别墅住。” 星回正在专注看资料,一时没反应过来,分心问:“采购什么?” 栗萧里站在工作间门口,指了指里面那些她制t衣画图的工具和设备,“不然你还要两边折腾。” 星回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继续埋头看资料,边说:“谁说我要搬去你那?” 栗萧里微怔,走进来把手往她的资料书上一覆,语气严肃下来,“我不认为我们还有分开住的必要。” 星回抬眸,振振有词,“又没结婚,分开住不正常嘛?住在一起就和结婚没区别了,结婚前把结婚后的事都做了,结婚后干什么?吵架吗?” “……”栗萧里竟反驳不了,他微绷着下颌看她几秒,转身往外走。 星回不解,“要睡了吗?” 栗萧里头也不回地说:“不睡,找伯父要户口本,明天绑你去民政局领证。” 星回以为他随口说说没理,结果就听见他在客厅换衣服的动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她起身出来,“都快十点了,你要去也明天啊。” 栗萧里神色微肃地搭她一眼,继续脱睡衣,看样子是动真格的。 星回一看给惹生气了,赶紧拉住他的手阻止,“我开玩笑的,你不在我都睡不好,怎么会要分开住啊。我现在可黏你了,你感觉不到吗?” 栗萧里任由她把自己的睡衣扣子一颗一颗系回去,不说话。 星回笑眯眯地解释,“我这两天不就是在整理东西,把一些必要的带去你那边嘛?我这边小,我担心你住不惯。” 栗萧里脸色缓下来,“以你舒服为准,我都行。” 星回倔强地说:“那不行,我们家栗总是住惯了大平层的,不能受一点委屈。还有五千块,有了妈妈生活质量还下降了,不像话。” 栗萧里被逗笑,“你别给我委屈受,我就没委屈。” 星回踮脚亲他一下,“我最爱你了,哪舍得给你委屈受。” 栗萧里心里被哄好了,是满足的,却嘴硬道:“甜言蜜语。” 星回捏住他下巴,歪着头,带点痞气地问:“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栗萧里就要低头亲她,“喜欢,多说。” 星回却躲开了他的吻,“你忙完了是吧?我和你说点正事。” 栗萧里追上来还要亲,“这还不是正事?” 星回在他固执亲她脖子时,微微仰头配合,满足着他,边说:“我真有事和你说。” 栗萧里把人抱到沙发上,见星回理了理头发,还低头检查衣领,好笑道:“这么正式?要不我换上衬衫,打上领带?” 星回嘶了声,“你严肃点儿,我要和你聊聊我职业发展的问题。” 她从旧印辞职后,他们还没就她的职业发展聊过。 “初衷”虽被侵权,设计是被认可的,“赢家071227”也成功了,再加上方知有那边出过的爆款,从新中式到高级时装,再到tb赛道,星回的设计相当于扛住了全领域市场的检验。 她没急于投入下个阶段的工作,不是懈怠,更不是迷茫,而是在慎重思考未来的设计定位。她要重新择一个方向。 栗萧里本以为,依星回的脾气,想好后会以通知的形式和他说一声,也可能说都不说,直接就去做了。她一向有主见,不听他的,不然不会有前期那些矛盾。 栗萧里因此先表态,“你想怎么都行,我同意。” 星回诧异,“我是要和你商量,你听都不听,就同意了?” 栗萧里立场明确,“不用商量。你想做什么,我都同意。” 星回没再和他玩闹,直接说:“我要做‘新中式’设计,做纯手工定制,把那些没落的刺绣技艺用起来,把非遗穿在身上。” 栗萧里瞳孔微缩,显然是没想到她思考后的结果是这样的,他没再急着发表意见。 星回见他敛了笑,迟疑了下说:“我知道这很难。除了‘初衷’我从来没有涉足过‘新中式’领域,而‘初衷’相比向老的设计也差了不止一个段位,我这样选择,等同于放弃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去探索一个新领域。” 栗萧里听到这,肯定她,“‘初衷’是你第一组‘新中式’设计,虽然有不足之处,但市场表现已足够好。” “设计方面我并不担心,我相信自己可以,实在不行还有向老和你。”见栗萧里点头,她说:“要做纯手工定制,首先要让市场认可我的设计,否则没人来找我定制。而纯手工耗时耗力,商业空间小。” 栗萧里调侃道:“我们星回老师什么时候也开始考虑商业空间的问题了?这不是我这个俗商人该考虑的吗?” 星回打他一下,“还听不听?” 栗萧里抬手示意她继续,“你说。” 星回捋了下思路,“以刺绣为例,我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四大绣。但除了这些,全国各地还有很多不被熟知的地方绣,像是满绣,顾绣,鲁绣,还有以北方民间刺绣为基础的京绣,都应该得到大力的推广,否则这些技艺都将面临市场萎缩的困境,没准哪天就失传了。” 她能关注到这些,栗萧里意外又惊喜,他微敛了神色,接口道:“业内也总在说‘传承’的问题,‘传承’说来容易,可如果只靠‘父传子承’确实不能保证代代相承。‘子’少了或‘子’不喜欢,都是问题。” 星回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传承’的方式要变,不应该只是保护,还要广泛传播。我们得把那些技艺穿在身上,用到生活里,让更多的人看到它,近而喜欢它,想要了解和学习,不然最终那些技艺的归宿只能是博物馆。那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那些‘非遗’就真的只是‘遗产’了。它的意义在哪里?仅仅是存在过吗?” 她从来没有这样郑重又严肃地和他讨论过这些,每一句话都分量十足。栗萧里盯着面前那张神色凝重的小脸,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星回的成长,他意识到,在认知和专业上,她已足够独立和强大。 栗萧里内心涌起了波澜,鼓励她往下说:“看来你是想到要怎么用起来了。” 星回的想法是,“古老手工艺的凋零说到底是与现代化的生活融合不了,大家都在追求时尚,觉得那些技艺过时了,不好看,不实用,那我们就以设计进行转化,通过设计处理把技术延续下来,让它好看,让它为我们所用。” 栗萧里听完所有,稍蹙着眉,故意打击了她一下,“你应该清楚,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星回以为他是不赞同,有顾虑。俪色由栗董创立,几十年了,尽管在新中式领域是老大,发展也有诸多掣肘。连栗董和向老都没做到的事,她想和栗萧里做成,难度可想而知。 星回理解栗萧里身为栗炻集团执行总裁担负的责任和压力,很多时候,他其实并不能随心做决定,因为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集团发展,上万员工的收入和职业前途。 她把自己思考了多日的想法告诉他,“我不关联俪色,单独注册一间工作室,先把我的‘新中式’设计打出去,然后向纯手工定制转型。我再去找那些手工艺人,把他们的技艺学过来,或者索性成立一间‘非遗工坊’,把他们集中起来,在为工作室所用的情况下,通过他们把技艺传授出去。” 只要她的设计得到认可,那些技艺就能得到传播。 这个方向完全正确。 栗萧里确认她想得很清楚了,问:“怎么有的这些想法?” 星回坦白道:“从你告诉我‘初衷’是我的,我就在研究那组设计,想知道我当时的灵感来源。” 结果自然是想不出来,除非能恢复记忆。星回却没气馁,居然从“初衷”的命名上寻到了蛛丝马迹。 她挑眉看着栗萧里,“做‘新中式’设计说不定就是我最初的目标。” 栗萧里忽然笑了下,实话实说:“我也猜过你取名“初衷”的用意,但是,是真没想到你对中式也有情结。 星回把自己这段时间内心的纠结和盘托出,“前段时间我虽然动了做‘新中式’设计的念头,可俪色的‘新中式’已经很成功了,我怎么都不可能超越向老,我不知道我做的意义是什么。” 栗萧里在那个喝茶的下午也听故十方谈过李子故,他隐隐明白了,“现在坚定了想法,是受伯母影响吗?” 星回点头,知道母亲是做纯手工定制的国内第一批服装设计师,还差一步成为沪城地区满绣的传承人,听故长山说:“这是她一针一线缝的,上面带着她的感情”,她对融合了古老刺绣技艺,并融入了个人情感的手工制作t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提到‘新中式’,俪色是业界龙头,向老是首屈一指。但这个领域没有被挖掘出来和需要去继承的东西还有很多,需要更多人涉足,我想做那个‘更多人’之一。”星回语气郑重,“我坚定了,要将那些古老的手工技艺融入到‘新中式’的纯手工制作中。” 栗萧里眼睛里情绪很满,他觉得此刻的星回在发光,熠熠生辉,他倾身上前抱住了她,“我相信,你能做到。” 星回意外,“你不反对吗?” 栗萧里温柔地以手指梳理她散着的长卷发,“我直管俪色,为了就是做这件事。我一直在等,等那个和我有共同理念的设计师出现。” 星回愣了片刻,随即推他胸口一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栗萧里握住她的手,“我虽然霸道,但并不想左右你的设计定位。” 可老天自有安排,他跨越八千公里追回的爱人,和他有着共同的目标。 星回搂住他脖子,“我替从前那个我向你道歉,你安排我去俪色实习的用心,我当时应该是没有理解,对不起。” 栗萧里抚了抚她的背,“不怪你,你那个时候还小,自身有才华,自尊心又强,肯定听不得别人说靠我才能进俪色。是我欠考虑。” 星回和他拥抱片刻,又一把推开他,“那我就计划行程准备出发了。” 栗萧里手僵在半空一两秒,“又要去哪儿?” 星回理所当然地说:“去东北,去西南,亲眼看看那些手工艺人们,寻找设计灵感。” 她回身看他,认真地说,“我不是丢下你啊,我只是出差,我带袁满去。你不放心的话,派人跟着我也行。” 栗萧里语气无奈,“要这么急吗?” 星回的理由是,“早去才能早回啊。” 栗萧里走过去把人拦腰抱起来,往卧室走,“不许去!”不给星回说话的机会,他严肃声明,“这次我是认真的!强制阻止!” 星回猜到一说要出门,他就会紧张,会有意见,但她也不是明天就走,倒也没和他争辩,想着事后再做他工作,于是搂住他脖子主动亲他。 栗萧里哪会不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把人放到床上,欺身覆上时说:“这件事没余地。” 星回不怕他,边扯他睡衣边撩他:“舍不得我啊?” 栗萧里轻咬她耳朵,“之前欠下多少债不清楚嘛,还没还上又想跑了?” 滚烫的气息钻进耳里,星回抖了下,指甲微微用力地刮过他背脊。 栗萧里脊椎一麻,“背上都被你抓坏了,小野猫。” 星回一仰头,主动亲他一下,“我控制不住。” 栗萧里对她的撒娇毫无抵抗力,深吻下去,“那就别控制。” 当晚,栗萧里纠缠得格外激烈,星回都以为他是在为她要出差的事生气,后来她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完事后直接睡了过去,没来得及哄他。 翌日清晨,栗萧里起来时,她趴在枕头上,拽着他手嘟囔,“我没有被睡服,我坚持出差!” 栗萧里失笑,他坐回床边,拉高被子把她因趴睡的姿势裸露在外的小肩膀盖住,“睡醒了到公司找我,我给你解决出差的问题。” 第72章 星回哪里还睡得着,就要和栗萧里一起出门。 上车后,栗萧里吩咐司机,“去工坊。” 星回听错了,问:“去工厂干嘛?” 栗萧里反手扣住她脸颊,把她的小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再睡会儿。” 星回以为是他正常的日程安排,没再多问,她也确实没睡醒,便听话地靠着他眯了会儿。 栗萧里一路都在操作手机,应该是在交代工作。 四十分钟后宾利停下来,星回没睡实,跟着醒了。 她下车后发现来的不是俪色的工厂,而当栗萧里带着她走进那座宽敞异常的大院,看到里面小楼上的牌匾‘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非遗工坊“,星回愣在原地。 “工坊依托了多项纺织刺绣非遗项目,建立和申请过程比较漫长复杂,正式投入使用是两年前。”栗萧里带着她往楼里走,“我们请了多位刺绣和纺织老师,集结了很多小众绣种和布艺的传承人,在为俪色‘新中式’服务的同时,也通过绮丽对外销售。” 星回眉心微聚了下,“绮丽和俪色还有这一层合作关系?” 栗萧里微微一笑,“我是绮丽的隐名股东。” 星回恍然大悟,“我就说吴歧路怎么什么事都问你意见。” 栗萧里笑而不语,他带星回从一楼的陈列室开始参观,“这些刺绣和布料小样都是提供给俪色设计师的,但除了向老,很少有人对这些沾点古的东西感兴趣。” 栗萧里只要求设计师们发挥各自所长,不强求他们必须要将这些技艺融入到设计中,他认为,“设计师自身不喜欢,不认可,是不可能拿出好设计的。” 星回认同他,她把整个工坊参观了个遍,看完那些绣娘和织女们的工作状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说的那三件事,你已经把最难的一件做了?” “新中式”设计,纯手工定制,非遗工坊,细分下来其实是三件事。在她看来,难点在于第三件,就是非遗工坊的建立,那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栗萧里指了下院子,“这些,有心有钱,再需要一些时间就能做,但要让这些古老的技艺与现代生活相融,让消费者喜欢和接受,达到传播和传承的目的,设计才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环。” 没有好设计的转化,产品达不到热销的效果,就吸引不了消费者对“新中式”的关注,更别说去探究它背后蕴含的文化和那些古老技艺的魅力,那所谓的“传承”就是一句空话。 栗萧里注视她,“星回,任重道远,这条路不是洒满阳光的。” 他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支撑,星回的内心愈发坚定,“但这条路,充满理想!” ---- 方知有得知星回要做“新中式”设计,叹气,“我就知道方物留不住你。” 星回辞职后,方知有其实想让星回和她一起干的。可有俪色,有栗萧里在前,方知有忍着没开口。 星回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也感激闺蜜有这份心思,那是对她的认可和信任,她说:“方物的发展早就上了轨道,设计团队也很优秀,不需要我的。” 方知有尊重她的选择,只是,“你就这么放弃了时装的设计,不觉得可惜吗?” “设计是讲灵感的东西。”星回的想法是,“我只是专注去做‘新中式’,不是就放弃时装了,偶尔有时装方面的创意,你喜欢就拿去,浪费不了一点。” “过年我得去给伯父磕一个,怎么给我养了这么好的一个闺蜜呢?”被星回笑骂了句“神经病”,方知有笑着说,“等你们再合作推出新产品,网友又要在he和be你们之间横跳了。” 说到be,星回笑了,“他可介意那个be言论了,我说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正经说过一句‘我爱你’,被be多正常,他还不爱听。” 方知有难得地替栗萧里说话,“他就不是那种会把爱挂在嘴上的人,在护你这件事上,他都是直接做。像是对夏时,分分钟让那位失业。” 星回略意外:“你看见微博上那些她被解约的热搜了?” “三天一小条,五天一大条的,‘赢家’大卖都压不住的热搜,谁能看不见?”方知有还和她八卦,“我听公司的人私下里说,夏时背后有个大佬,知道是栗炻在针对夏时,找过栗萧里,被他刚回去了。” 星回好奇,“怎么刚的啊?” 方知有像亲眼见到似的说:“说是大佬亲自给栗萧里打了电话,意思是当年的事早过去了,怎么还不依不饶呢?栗萧里直接给撅回去了,说:当年我没动她,是我有底线。现在我追究她,是她当年没底线。” 星回听得直乐,“这话要是从栗炻传出来,我信。你们公司的人是从哪听来的呢?” “道听途说吧。”见星回谈到夏时没了芥蒂,方知有问:“这回解气了?” 星回毫不掩饰地嗯了声,“但凡栗萧里有一丝不坚定,我们就被她拆散了!这点教训是她应该受的!我可不是那种她随口道个歉,我就会原谅的人!都是t女人,我凭什么让着她啊?她当年可是没让过我,要从我手上抢人呢。” 方知有一拍大腿,“就是,老娘配享太庙!她还要抢老娘的人!” 星回神色认真了几分,“而且过去几年,栗萧里因为她,受了不少我给的委屈,也得让他发泄发泄。他有分寸,不会过分的。” 方知有无形中又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他想为你出气,你想让他出气,你们这对臭情侣,虐死我得了。” 星回给她出馊主意,“你也可以和吴歧路虐我们。” 提到吴歧路,方知有还有话要说:“我还没机会和你说前些天去苏城的事!有一家面料商很符合方物金标产品的需求,我都在谈合作细节了,结果被吴歧路那个混蛋给搅黄了。” 那一天,眼看着新合作即将达成,双方都在就合同细节开始聊的时候,吴歧路突然出现,他当着对方老总的面对方知有说:“我只是说订单有些赶,没说赶不出来,怎么这么心急?”言外之意,方知有是担心他赶不出她要的货另寻合作商。 而他语气细听之下有种暧昧的宠溺,外人看来显然是和方知有关系非浅。 方知有当场变了脸色,他这是故技重施,把第一次陪她去谈合作,应对好色的大张那一套搬出来了。她盯着吴歧路,恨不能拿眼神把这位不走正路的歧路总千刀万剐。 未免合作被搞砸,方知有反应迅速地说:“我在大吴总这选的面料,和绮丽的不是一种。” 吴歧路故作意外地对本家的大吴总说:“绮丽那边的面料没有吴哥这全?这我回去可得好好过问一句。” 绮丽在纺织业的地位不是大吴总能比的,大吴总得罪不起吴歧路,赶紧说:“方总说笑了,我这的面料哪里会有绮丽的全?吴总既然特意赶了过来,想必是能够确保交货时间了。”他假客气道:“方总,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人家不敢抢绮丽的订单,就这样拒绝了合作。 后来吴歧路和方知有一起离开,他进电梯时虚扶方知有肩膀的举动,更让大吴总认定他们是那种关系。 离开大吴总的视线,方知有的包就招呼到吴歧路身上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不打到你身上是不是没记性?” 吴歧路搞砸了她的合作,任由她砸了两下出气,才笑着说:“对,当着外人的面要给我留面子,不然我就没脸见人了。人后怎么我都行。” 方知有骂他:“暧昧玩得这么溜,你还要脸?” “这次不是玩。”吴歧路难得端正态度说,“这次是要坐实和你的关系。” 方知有咬牙,“你还想坐实什么关系啊!” 吴歧路笃定道:“恋爱关系!夫妻关系!总之是,不能分割开的关系。” 方知有觉得他不可理喻,“吴歧路你能不能别发疯了,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吴歧路克制住脾气没发火,低头又低声,“我没发疯,我是认真的。你别急着拒绝,给我机会证明行吗?方知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方知有沉默一两秒,提条件,“先解除了方物和绮丽的合作,你从零开始,我再考虑。” 吴歧路深呼吸两次,试图说服她,“当初你选择和绮丽合作不是冲我,是冲面料。你心里清楚,大老吴那的东西和绮丽比不了。你听我一句,别赌气,别拿方物的口碑冒险。我向你保证,我不再犯混,我们一步一步来,好不好?” 一句“别拿方物的口碑冒险”说到了方知有心里,她有一会儿没说话。 吴歧路却以为她在拒绝,直接表态,“别再白费力气出差了,你想换面料商,我不同意,行业内没人能和你签合同。我倒要看看,谁敢截胡我的生意,我的人!” 前一秒才要缓和的态度瞬间变了,方知有恨恨道:“吴歧路你断我财路是吧?” 吴歧路平静道:“歧路也可以是你的财路,你别往外推就行。”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方知有恨铁不成刚似地咬牙:“他要不说后面的话,我特么都心软了!” 星回忍笑,“他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 方知有啧了声,“你还笑!他怎么知道我那天在大吴总那的?我严重怀疑搅黄我合作的主意是你们家栗萧里给他出的。” …… 当晚星回和栗萧里说到这个,那位居然坦然地说:“是我提示歧路的,方知有没冤枉我。” 星回无语,“她白跑一趟苏城,你不怕她和你炸啊?” 栗萧里稍蹙眉,“她又不是你,敢轻易和我炸?” 星回打他一下,“别欺负人!” 栗萧里否认欺负人,“我是绮丽的隐名股东,方总也是我的客户,我只是在维护合作。”他慢条斯理道:“我还不信了,谁那么大本事,能从我和歧路手上抢人抢单。” 星回有几秒没说话,片刻,“我得再考虑一下和俪色合作的事,别被你骗了以后脱不了身。” 栗萧里气笑,“我要骗你,也是往民政局骗。” 第73章 星回最终以客座设计师的身份正式入驻俪色。 栗萧里认同星回的职业规划,但不赞同她单独成立工作室,他在工坊时说:“手工定制强调的是手工制作,并不意味着所有环节都由你一个人独立完成。作为设计师,你的主线任务是设计。其它环节,例如刺绣,缝纫,是要交给擅长的人去做的。” 他的意见是,“俪色有完整且成熟的工艺流程,与其你以工作室的名义与俪色合作,不如直接进驻俪色,这样更便于你与各部门沟通,把控所有中间环节。” 栗萧里轻点她鼻尖,“‘客座设计师’的身份能保证你绝对的设计自由和品牌自由,除了我,你不需要对任何人汇报和负责,而俪色所有人,都会对你负责,为你服务。” 星回微微诧异,“位置有点高啊。” 栗萧里挑眉,“一人之下。” 星回故意说:“还是要被栗总掌控啊?” 栗萧里轻笑,“等以后俪色交到你手上,我就不管了。” 星回皱眉,“怎么有种坐享其成的感觉?” “栗炻有今时今日的实力,是从爷爷起到现在,三代人的努力。”栗萧里捏了捏她纤细的小肩膀,“我们的肩膀,也是为了托举后来人的。” 星回有种醍醐灌顶的领悟,不是所有事都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做成的,他们理念相同,目标一致,他做成了他的部分,她做好她的部分,会更快见成效。 她唤了声,“栗萧里?” 栗萧里抬了下眉,“嗯?” 星回双手搭在他腰侧,“我觉得,以前我只是认识你,并不真正了解你。” 再次失忆后,她越来越发现栗萧里的魅力,他的前瞻性思维,顾全大局的考虑,有太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他是个真正的强者。 她仰头朝他笑,“难怪我会再次爱上你。” 栗萧里与她额头相抵,“是你的爱让我调整到现在的状态。” 是爱本真而治愈的力量。 ---- 随后两个月,星回开始每天到工坊“出差”,认识和了解那些非遗技艺。 从开始学习服装设计至今近十年,她对于面料还是相当了解的,但少数民族织锦此前从未接触过。星回通过纺织老师现场授课,了解了一些民族纹样和图案构成,还亲自上织机体验织造过程。 当然,她最下功夫的还是刺绣。或许是受母亲影响有了情怀,也可能是她天生就对色彩搭配极其敏感,星回彻底迷上色彩凝重且艳丽明快,以及技法多样的满绣,她成天围着满绣老师研究针法和图案,还置办了整套的材料和工具,晚上在家一针一线试起来。 栗萧里见她痴迷的样子,担心她的眼睛和颈椎,说:“你想要什么绣品,让刺绣老师绣给你就可以了,不必非得自己动手。” 星回头也不抬地说:“我要绣个荷包给你,能让老师代劳啊?” “……”栗萧里被噎了下,“你画一个给我就行,不用绣。” 星回笑着训他,“刺绣是一种艺术性的劳动,我在培养自己的艺术修养,你别拖后腿。” 栗萧里看一眼时间,确认她一动不动坐在那折腾两个小时了,说:“今天的刺绣课结t束了,你不收工,我就收拾你。” 星回不听,“你让我把这点绣完……”话音未落,工作间的灯就被关了,她还来不及抗议,人已经被栗萧里拉起来了。 他带她往卧室去,边说:“人是住过来了,心却飞了。你自己想想,有几天没理我了?” 她天天跑工坊,早出晚归,经常是上了床,翻个身的功夫就睡过去了。栗萧里心疼她的辛苦,也不舍得叫醒她做点什么,又吃了好几天的素食。 星回自知忽略他了,顺从地跟他走,边不解道:“不是说男人三十岁以后,身体机能会逐渐下降,那方面也会跟着萎靡……” 栗萧里没让她说完,截断,“你希望我萎靡?” 星回生怕把他惹急了,自己又要被折腾得小命没了半条,急于解释,“我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怕你过度。” 栗萧里是真被她气笑了,“你男朋友养精蓄锐五年,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你没体验到?” “……”星回当晚又热烈地体验了一回。 风平浪静之后,她躺在栗萧里怀里问:“那五年,你真的没有女伴吗?” 栗萧里在她臀上拍了下,“我梦里有。” 星回轻笑着往他胸前贴了贴,“那你想我了怎么办?” 栗萧里啧了声,“睡觉。” 星回没得到答案,不依不饶地在他怀里扭,“不说就是没想过我。” 她越来越会撒娇了,栗萧里刚平复下去的火又被她撩起来,他捉住她的手,“你招我的,别又说我不让你睡觉。” 被他握着手摸到他的时候,星回心尖一颤,条件反射似的要缩回手。 栗萧里却不允许,他控着她的手,耐心地一点点教她,后面他唇贴在她耳边说:“我怎么会没想你,我都要想疯了。” 星回被他滚烫的身体包裹着,听他低声喘息,心也跟着热起来,等他平复下来,她反倒抱着他腻歪了好久。 栗萧里十分享用,搂着她亲着哄着,直到她乖乖睡了。 ---- 在把工坊那边的技艺全部认识一遍后,星回开始在办公室办公了。袁满作为她助理,除了做好设计方面的辅助工作,还自动自觉地替她维护起和俪色各部门的关系。星回刚要到哪个部门对接工作,她订的下午茶就会先一步送到哪个部门。 星回都佩服小姑娘了,“人情世故被你拿捏得妥妥的啊。” 袁满尾音上扬地哼了声,“有祁特助的指点,我再做不好,你不得把我换掉?” 星回恍然大悟,“他教你的?” 袁满坦白说:“祁特助说,让你专心做你的事,让我为你做好保障,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他。” 星回建议,“那你记得找他报下午茶钱,东方酒店的下午茶可是不便宜。” 袁满还批评她,“格局打开啊星回老师,栗总要给报销咱们都不能要!” 星回被训得无言以对,看了下时间,“你们家傅老师快来了吧?”她这次做了男装设计,要让傅砚辞当模特,约了他来量体。 “我刚和他确认过,他马上就上来。”袁满说完意识到不对,纠正道:“什么我们家傅老师?你不要传绯闻啊,被他经纪人听见会排挤我的。上次我去剧组探班,他都暗示我了。” 方物庆功宴之后,闲来无事的袁满去剧组探过一次傅砚辞的班。因为是栗萧里交代过的,经纪人倒是给正常安排了,可见她和傅砚辞相谈甚欢后,他当着傅砚辞的面说:“你事业刚起步,不能分心,也别让我分心给你准备公关文案。” 袁满当时一脸懵,“什么公关文案啊?” 傅砚辞不自在地挠了下头,“澄清绯闻那种。” 袁满眨巴着大睛睛,“说我呢?我够格给你惹绯闻吗?” 傅砚辞肯定她,“你很好啊,又聪明又漂亮,是特别好的女孩子。” 袁满微微脸红,“既然我这么好,我得马上撤回去,不能给傅老师惹绯闻。” 傅砚辞,“……” 星回了悟,“难怪他都杀青从剧组回来了,你们在一个楼里办公,反倒不怎么见面了。” 袁满义正词严地说:“我们现在是同事关系,在公司里当然要保持距离了,不能像原来那样胡闹。” 星回还八卦人家,“怎么胡闹的啊?”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敲了两下,随即传来傅砚辞的声音,“三嫂你在里面吗?” 星回回应,“这里没有三嫂。” 傅砚辞推门进来,改口道:“星回老师。” 袁满客客气气地问:“傅老师,你喝什么?” 星回见她一副招待客人的模样,打趣道:“他喝什么你不知道啊?” 傅砚辞还不太适应这种工作关系,忙拒绝,“我喝了水上来的,你别忙。”他沾点兴奋地问星回,“三哥说给我个特权,让我从你这次的设计里选一件喜欢的首穿,是真的?” 星回眉一抬,“不怕我的设计丑,拉低你颜值啊?” 袁满抢在傅砚辞说话前,信心满满地说:“傅老师的颜值扛打得很。” 星回抿着唇,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转。 傅砚辞被她看得发慌,转移话题,“设计稿在哪儿呢,快给我看。” 袁满则给星回使眼色,那意思是:求放过! 星回没再逗他们,她把设计稿拿过来,“看看吧,有什么想法直说。” 四十分钟后,星回给傅砚辞量完体去找栗萧里,今天是他每周固定一天在俪色办公的日子。 她进办公室时,栗萧里正在批文件,祁常安在一旁等着。 栗萧里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先坐。”说完继续低头签字。 星回像按了静止开关,莫名怔了下,她站在那,盯着办公桌前的栗萧里。 他身上穿着燕尾青的戗驳领西装,内搭银白色衬衫,一整套的搭配是她晨起时帮他选的,领带都是她亲手系的,此刻见他微低着头坐在班台前,脸上带着工作时的严肃,与平日里面对她时的状态完全不同,又莫名熟悉。 栗萧里发现她没动,分心看她一眼,“星回?” 星回回神,“嗯?” 栗萧里微抬下巴指了下沙发的方向,“等我一下。” 星回无意影响他工作,尽管她现在过来也是和他说工作的事,还是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 栗萧里很快签完字,祁常安把文件拿起来,和星回点头示意后快速出去了。 栗萧里刚要起身,星回已经走过来,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说:“刚刚那一幕,我好像有印象。” 栗萧里稍蹙眉,这是他每天的工作日常,能让星回有印象,只能是她就ws-aa的设计来找他时遇见过,“又想起了什么吗?” 星回摇头,“就像那晚一样,身体对你不陌生,但记忆又模糊。” 栗萧里略想了想,“我们抽空回一趟米兰。” 他是想带她回去找一找记忆。毕竟,过去五年他们在米兰见过二十七次,有很多共同的记忆。 故十方说过,除了情绪上的刺激,相同的事件和场景可能会唤醒记忆,但不建议刻意去制造相同的事件和场景,避免适得其反。 星回倒不执着,只玩笑道:“别勾起栗总不好的回忆,再给惹生气了,我还得哄。” 栗萧里被气笑了,“那你得哄二十七次。” “那不去了。”星回笑着把设计稿递过去,说正事,“你猜猜砚辞选了哪一款。” 栗萧里盯着这组设计看了很久,然后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针对男装说:“这个纹样很特别。” 星回很高兴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纹样,说:“还记得我和你过,找‘初衷’原稿时翻出来的半成品设计吗?” 栗萧里抬眸,“记得。”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画的那组稿,为什么画到一半就停了。但这次准备动笔画图时,我忽然明白了。”星回说着把那份半成品设计稿给他,“这个纹样硬而刚,不适合女装,我当时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进行不下去了。”而当时她没有设计男装的念头。 栗萧里将半成品的女装设计稿和星回最新的男装设计稿一对比,认可地点了点头,“同样的纹样,完全不同的效果。” 星回挑眉,“这次的设计是这份半成品的进阶版。” 栗萧里肯定道:“比‘初衷’精进不少。” 星回没急着得意,追着问:“但是呢?” 栗萧里没明白,“什么但是?” 星回提示,“说完了优点,缺点呢?” “暂时没有。”栗萧里把稿子放到桌上,“等你确定了面料,我再看。” 星回诧异,“一t次定稿?” 栗萧里眉心微聚,“当时给我看ws-aa设计稿时的自信呢?是谁拍着桌子和我叫板,说设计一笔不改?” 星回对那一个时间段的事没有记忆,都是听他说的,闻言笑开,“我很佩服自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 栗萧里笑着鼓励,“不是勇气,是实力。” 袁满在这时敲门进来,把给他们订的午餐送过来。 栗萧里以往从不在办公室用餐,觉得味道散不尽,可星回不肯和他一起去餐厅,他就只能破例了。 餐盒一一打开,栗萧里看着那几道菜,稍蹙了下眉。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星回递了一小碗汤给他,他忍不住笑了声,“猪尾花生汤?” 星回瞥他一眼,“不爱喝啊?” 栗萧里没答,只拿目光扫了下那几道壮阳补肾的菜,“你定的菜单?” 星回理所当然地啊了声,“你平时那么辛苦,我想着给你补补。我问我哥了,他说,药补不如食补。” 栗萧里深吸了一口气,“你哥没跟你说,一味进补等于火上浇油吗?” 星回只当他是不爱吃的借口,“你是不是挑食?” 栗萧里眸光深深地看着她,话里有话,“我不挑食,你吃得消就行。” 第74章 尽管栗萧里没对星回这次的设计初稿提出大的修改意见,定稿过程依旧艰辛。 星回精雕细琢了每款纹样,还有那些看似简约,却隐藏繁复技巧的设计,她都特意和刺绣老师及缝纫师傅沟通确认,避免在后续制作中出现实现不了的工艺,还要回过头来动设计,破坏整体效果。 最终的款式图出来,效果超出预期。 接下来便是面料的确定。由于此次设计是“新中式”风格,衣服上有大量刺绣,而不是所有的面料都适合刺绣,范围一下子缩小很多。 一轮筛选过后,星回问栗萧里,“绮丽的面料样卡你不是给过我一套嘛,除了那些,还有没有没亮出来的王牌?” 栗萧里看着她,“你的样卡里没有适合的?” 星回自己的样卡多为英国产的面料,她表示:“我想用国产的。” 这是俪色一贯的坚持,她无意破例。星回希望从设计到面料,再到工艺,都是中国的。 栗萧里才提议,“那就再去绮丽看看,绮丽还有几款专利面料,受产量所限,不对外推广。” 星回眼睛一亮,“我就猜你们肯定有隐藏款!” 栗萧里眼底笑意深浓,“底牌自然是要在关键时刻亮出来。你在旧印上班时,不也隐藏了实力嘛。” 星回实话实说:“我那个时候是受失忆影响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不敢嚣张。” 栗萧里捏捏她小下巴,纵容道:“你有嚣张的实力。” 星回谦虚又自信道:“只是在你面前,恃宠而骄。” 明确地知道他有多爱她,她确实比从前更依赖他。 栗萧里低头亲了亲她,“我们现在就去绮丽。接上方知有一起。” 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发小制造机会。 星回用手指点点他,“栗总的心眼子比菠萝孔都多!” 栗萧里挑眉,“换成别人,没机会接触到绮丽的隐藏款,方总会不虚此行。” 方知有自是抵挡不住隐藏款面料的吸引,路上却还训星回,“你勾引我干什么?隐藏款肯定是极品,价格贵的像黄金,方物的金标产品也够不上,我多半是白去!” 星回反驳,“自己经不住诱惑还赖我!” 方知有自我批评道:“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好奇心太强且太财迷。”说完还抬手打了自己头一下。 星回调侃道:“财迷要排在前头吧?” 方知有啧了声,“栗总,停车。” 栗萧里自然清楚方知有抵触去绮丽是为什么,他客观地说:“和绮丽合作能免除很多麻烦,更能保证方物女装的品质,你没必要非换面料商不可。” 方知有始终没放弃寻找新的面料商,可只要有意向,吴歧路必然横生出枝节来,让她空忙一场。 方知有略气馁,“那你让他以后别亲自对接和方物的合作,我看见他情绪就不稳定。” 栗萧里在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我不插手绮丽的内部管理。” 方知有自知安排不动栗总,看向副驾的闺蜜,“你说。” 星回立即表态:“我不插手他工作上的事。” 方知有无语,“……我决定不理你们半小时。” 吴歧路在一楼大堂等着他们,把他们迎到自己的办公室,茶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明显是让两位大小姐享用的。 等在茶桌前坐下,栗萧里忽然笑了下,他对星回说:“去年你和方总第一次来绮丽,我们也是这样坐在这。” 此刻,四个人坐的位置都没变,唯有心境与当时大不相同。 星回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一进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知有轻拍了拍茶桌,“方物那款卖爆了的粉衬衫就是你在这里画出来的。” 星回笑睨吴歧路,“那天吴总和知有是初见?” 吴歧路立即接住她递过来的话头,“我一眼就相中她了。” 方知有拿高跟鞋踩他一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吴歧路也不和她计较,趁机表白道:“说实话还不让了?我就是一见钟情你。” 方知有作势撸袖子,“我又想动武了我和你说!” 栗萧里任由他们斗了几句嘴,才敛了笑对星回说:“那天我们在天台上各说各的,最终不欢而散。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要是我心平气和多问两句,都不至于发现不了你的记忆出了问题,更不会有后面那些波折。” 星回对那一天没记忆,她说:“等会儿去天台回忆回忆。” 吴歧路闻言打趣道:“那他明天去公司就得戴口罩了。”见星回一脸茫然,他故作纳闷地说:“那天他从天台下来嘴唇就破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方知有不知道还有这么精彩的一段,吐槽星回,“你不老实啊,没和我坦白交代呢?” 星回反应过来是自己咬了栗萧里,不好意思地辩解,“我都没印象的事,还不是任凭你们说!” 栗萧里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安抚,又对坐在对面的吴歧路和方知有说:“我们走过的八千公里弯路,你们是打算照着走一遍吗?” 原来他话的重点在这,吴歧路和方知有都沉默下来。 随后,栗萧里让人把绮丽的几款特殊面料样品送过来。 星回一眼相中其中一款,她反复触摸,“这是绮丽织出来的?” 方知有用那款面料搭在手腕上感受了下,“手感和光泽是真好。” 星回仔细确认面料的品质,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绮丽居然能织出与世界顶级超细羊毛面料相媲美的产品!吴总,你很不一般啊。” 吴歧路被表扬了有些得意,又克制着,“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萧里呢?是他让我带人去英国学习的技术。” 他于是把当年去学习,回来后研发这款面料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星回才知道绮丽把世界最先进的纺织技术学到了手。 难怪绮丽能成为国内纺织业第一。 英国的纺织业一直是全世界纺织业的领头雁,国外很多奢牌的成衣面料,都是从英国的面料商那里采购的。 现在绮丽能织出世界级品质的面料了,又和星回原本相中的面料同质,她再没什么可犹豫,直接敲定那款超细羊毛作为男装用料,女装用料则在俪色的面料库中选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星回的工作强度再次升级,她不但承担了设计师的工作,更是从和纸样师沟通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衣服的打版和制作过程中,丝毫不放松地跟进着每一个环节。 推进到刺绣步骤时,她已经对比过多位刺绣老师在那款超细羊毛面料上呈现出不同绣种和针法的效果,最终决定男装使用有着精工细丽之风,继承和改良了各地刺绣工艺的京绣,由其传承人孟文华老师主绣。 女款礼服有奢华的装饰,精细的褶边,刺绣面积更大,星回决定以艳丽浓烈色彩风格的满绣为主,针法豪放的鲁绣和有着书画艺术特性的顾绣为辅,由多位传承人合作绣制。 非礼服的几款设计她也在对比过绣工和做工后,分别选出了几位缝纫师傅负责,她更亲力亲为地参与到缝制过程中,做着自己在设计以外擅长的部分。 可即便所有人通力合作,加班加点赶制,星回的这组设计依旧没赶上这一年的南城春夏时装周。 这届时装周的承办单t位是另一家服装企业,栗萧里更婉拒了组委会首秀的邀请。业内见俪色只举办了一场简单的秀,看似潦草地推出了春夏新款,只当是俪色新款不足,不足以支撑首秀,因此议论纷纷,甚至还出现类似“向老即将退休,俪色后继无人”的传言。 栗萧里没让公关部做任何处理,只对祁常安说:“有人给我们送热度,接着就行。” 祁常安确认了下时间,微微有些担心,“距离‘群星之夜’还有半个月时间,星回小姐那边能完工吗?” 栗萧里神色淡然,“不是准备了备用高定吗?” 祁常安还是了解老板心思的,“我不信您真打算动用备用高定。” 栗萧里缓缓一笑,不置可否。 祁常安就知道老板有信心,老板娘那边能完工。 不负所望,俪色各部门和工坊无缝连接,终于赶在“群星之夜”举办前三天完成了高定的制作。验收完最后一处细节,确认衣服的工艺达到了预期,星回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直接趴在工作台上睡了过去。 工坊众人和她奋战多日,对于她的用心和付出既佩服又心疼,都舍不得叫醒她。直到临近八点,栗萧里寻到工坊来,才把她接回家。可从被抱上车,到躺回床上去,星回都没醒,一觉睡了近二十个小时。 星回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洗漱过后直奔书房。 栗萧里放下手中的文件,把她抱坐在腿上,“你再不醒,我就要叫你哥过来了。”他都担心她身体是不是累出了问题,要让故十方来摸脉确认。 星回搂住他脖子,“怕我睡过去啊?” 栗萧里在她腰侧轻掐了下,“以后你就只负责设计,不许再这么拼命。” 星回歪头靠在他怀里,“没白拼,学了好多东西,我现在能自己绣出一个完整的图样了。” 栗萧里贴了贴她的脸,“我的荷包快完成了呗?” “先不说荷包的事。”星回拿起他桌上的纸笔要写字,“我想好这组设计叫什么名字了。” 定稿的时候星回说没想好系列名,栗萧里便让她边做边想。此刻,他看着她一笔一画写出四个字——生生不息。 星回边写边解释,“‘生生不息’这个成语本意是指不断地生长、繁殖。作为这组设计的名字,寓意便成了……” 栗萧里微微一笑,接口道:“新中式服饰与非遗技艺,持续存在,繁荣生长。” 他真的太懂自己了。星回眉眼带笑着补充完整,“传承不息,永无止境。” ---- “群星视频”平台的“群星之夜”如期举办。 那一晚,大半个娱乐圈的艺人明星在南城云集,聚光灯如银河倾泄,一场多品牌“高定秀”拉开帷幕。 无数俊男美女身着高定礼服,在红毯上争奇斗艳,有如神仙打架。而当气氛被推向高潮,现场粉丝呼声如浪潮涌来,作为新生代流量小生的傅砚辞身着一件肩膀上带郁金裙色刺绣的黑色改良立领新中式礼服亮相时,弹幕开始疯狂刷屏—— “我去,中国制造!!!” “傅砚辞好会穿!硬帅!客观帅!包帅的!” “潮男居然是掌管新中式的神!” “肩膀上的金色刺绣是什么图案啊?有点子好看。” “像藤蔓,又像龙的。不失霸气,又刚中带柔!” “鱼纹吧?还是图腾?艾玛,没看清过去了!” “看不清也不妨碍它特别!比奢牌高级!” 这波小高潮过后,网友的目光又被奢牌高定吸引去了,直到后面先河影业的另一位女艺人颜清以一袭金色新中式高定踏上红毯,热潮再次掀起来—— “又是新中式!今晚是炸了新中式的窝吗?” “颜清现在是俪色国风系列代言人!她穿的肯定是俪色的高定!” “金灿灿的刺绣,亮闪闪的珠片,锦缎华贵逼人!俪色牛b!” “奢牌高定必须有我们中式一席!” “金色啊姐妹们!也有刺绣!还有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图案!” “看她头上那一排发簪,和礼服是配套的!” “她身上的礼服和傅砚辞那件是同一个系列!” “我天,俪色出男装了!” …… 导播像是看到了这些弹幕,或者他也对新中式高定有兴趣,当晚给了傅砚辞和颜清不少镜头,甚至给了刺绣图案的特写。 当晚,颜清有个上台的机会,等她下来时,傅砚辞突然从座位上起来,快步迎上去搀扶穿着高跟鞋的颜清下台阶。 导播自然是要给镜头的,两个人身上的高定明晃晃地同框了,便被屏幕前的网友看出来,刺绣图案和颜色都是一样的,明显的一个系列。 这一夜,傅砚辞和颜清的粉丝因为偶像穿着的新中式被全网关注和夸奖,兴奋得不行,各种带话题发博发圈,于是,“俪色新中式新款高定低调发布”“俪色进军男装高定”“华服之美非奢牌可比”等话题相继冲上热搜。 随后二十四个小时内的流量数据显示,“新中式”和“中国传统服饰”两个词条全网搜索前三,相较以往点击搜索率高出了百倍不止。而俪色的vip客户已经在向门店咨询,刺绣新款何时上架。 由此可见,傅砚辞和颜清首穿的两款新中式高定反响强烈,男女款设计都得到了认可。 祁常安过来汇报情况时,星回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栗萧里再清楚不过她的紧张和期待,交代祁常安,“今晚八点把砚辞和颜清首穿的两款高定发到官博上,对外公布,‘生生不息’新品发布会一周后召开。” 星回立即和以孟老师为首的几位刺绣传承人进行沟通,请她们出席发布会,讲解此次高定的制作过程,并现场向大众普及非遗刺绣技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而,就在俪色新品发布会的媒体邀请函发出去时,微博上突然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起因是一个网友晒出自己的包包,她说:“我怎么觉得那两件新中式高定上的刺绣图案,和我包上这个有点像呢?我没别的意思啊,大家给看看。” 这条微博下有一些零散的评论,大抵是问包包什么品牌,在哪里买的,哪年买的,皮子上的图案是什么。 而就这样一条普通的微博,关注度本也不高,从栗炻到俪色,都没有人注意到,直到“生生不息”新品发布会前两天,突然有一条“俪色新中式抄袭”的热搜冲了上来,随着网友们的讨论,“生生不息抄袭奢牌”被送上了热搜第一。 第75章 抄袭无小事。抄袭的话题一出,那些自罕见病事件被星回吸粉的网友就坐不住了,他们原本看到俪色官博发布关于“生生不息”的消息,正翘首以盼星回的新设计,期待她和栗萧里再次合作擦出火花,结果原定的新品发布会居然取消了,网上就炸了—— “为什么取消发布会?那不是最好的澄清机会吗?” “事情都发生好几天了,为什么不发声明否认?” “沉默是代表默认吗?” “一个小众轻奢,还是上市失败的产品,值得抄吗?” “我们中国有那么多好东西,为什么要去抄国外的设计?” “俪色是新中式起家,在新中式的设计上抄袭国外的图案,好意思吗?” 而在铺天盖地要求星回回应和质疑的声音中,也有人说,或许有别的原因,让大家给星回点时间。但是,这样零星的支持分分钟被淹没。 此前星回因“初衷”被侵权主动向叶幸发起进攻,被拿精神病反击后,她第一时间站出来承认并说明了自己的病情,反应之快,态度之坦荡,当初赢得了多少好感与支持,现下的闭口不言,就有多让网友接受不了。 可星回无从回应。 那个出现在半成品设计稿上的纹样,她拆解了很久,最终认为纹样的整体形状最像器皿的“皿”,而“皿”字有着容纳光明,接纳天地之精神的寓意,象征承载,包容和圆满,星回认为自己一定是受了什么启发近而画出这样一个看似奇怪,但有着美好寓意的图案,近而用到了“生生不息”的设计上。 能够出现在她设计稿中的元素,一定是清清白白的,这方面,星回有足够的信心。干干净净做设计,是她入行最基本的原则。所以,即便她想不起来当初画那个半成品时的灵感来源,也从未怀疑过纹样有问题。 但那个网友的包,确实是几年前一个轻奢品牌上架过的,上t面的图案和“生生不息”上的刺绣纹样有八分相似。 发布时间的早晚是判定是否抄袭的重要依据。事实摆在眼前,星回无从辩驳,更不能杜撰一个假的灵感创意,说几年前就有了这个纹样的构思,以欺骗的方式挽回局面,“生生不息”的发布会才被迫取消。 网友的反应愈发激烈,他们连颜清在“群星之夜”为搭配“生生不息”所佩戴的发簪都扒出来是五星坊出品。发簪又确实和高定上的刺绣图案是同款,五星坊因此被波及。 傅砚辞和颜清都是有代言在身的人,穿了涉及抄袭的高定,品牌方就不干了,直接要求先河影业给出解释。 要先河解释,等同于要栗萧里解释。 就这样,“生生不息”涉嫌抄袭这件事,压力最终全部给到了栗萧里和星开叙身上。 他们是星回最重要最在意的人,星回就沉不住气了。 原本她有几天没去办公室,她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就在家整理从米兰带回来的设计稿,素材本等物,希望能从中找到哪怕是一点那款纹样的信息。 这一天,星回去了俪色。 她见袁满居然在,诧异,“不是让你休息吗?” 袁满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姐你没事吧?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我相信你不会抄袭!” 星回笑了下,“我没事,你这几天都在正常上班?” 袁满点头,“栗总让我跟着祁特助学习,说以后更好地协助你。” 跟着祁常安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即便以后不跟着她,在栗炻任何一家子公司都能站得住脚。 星回感动于栗萧里的安排,她没多说什么,去了楼上。 栗萧里办公室恰好有人,星回就要去一旁等,却听见里面有一道男声说:“栗总,‘生生不息’给俪色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从事发到现在,日销售额减了百分之五十不止,集团股价也有了下跌的迹象,我们必须及时止损。我相信星回老师也不愿意让集团蒙受损失,她会同意我们的做法。”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附和,“我们的声明不是让星回老师承担下抄袭的罪名,我们只是表态会彻查这件事,以缓解影响,不会对她造成不良影响……” 栗萧里在这时截断了对方,“她没有抄袭,彻查什么?‘谁指正谁举证’的道理用我给你们讲吗?谁认为她抄袭,就让谁拿出证据!奢牌都没说话,你们倒来施压!” 他停顿了几秒,语气沉下来,“不会影响到她?不是让她承担下抄袭的罪名?你们如果真这么想,就不会站在这里建议我发什么声明!” “栗总,即便星回老师是您……”话音至此滞住,没了后续。 星回不在现场都能够想像,能让属下忽然噤声,应该是栗萧里变了脸色,他只要微凝了神色盯着对方看着,压迫感就会扑面而来,不是一般人顶得住的。 下一秒,里面再次传出栗萧里冷寒的声音,“再让我听见这种推卸责任的意见,谁建议的,谁就去人事部走流程。” 星回预判到里面的人马上就会出来,往秘书台那侧站了站。 那两位从栗萧里办公室出来,看见星回脸色都不太好,其中一位更是要过来和她说什么,被另一位阻止,拽进了电梯。 里面的祁常安在这时对栗萧里说:“他们都是栗二总的旧部,他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栗二总是指原俪色的总经理,当年答应了栗萧里解约,却言而无信转头公布夏时为代言人的栗萧里的二堂哥。 栗萧里微吸一口气,“既然他们那么忠心,就调去给我二哥,正好他最喜欢搞笼络人心那一套。” 祁常安点头,“我会处理。” 等祁常安从里面出来,星回才进去。 栗萧里起身迎过来,“来多久了?” 星回没假装没听见,坦白地说:“在那两位向栗总谏言发声明的时候。” 栗萧里竟然笑了下,“外面的秘书台形同虚设啊,回头我得交代一声,即便老板娘来了也得通报。” 星回皱一下眉,“怕我听啊?” “怎么不怕?”栗萧里说起去年不知道故十方身份时,在办公室里威胁那位,被星回听见的事,他说,“被你撞见做坏事,我表面再镇定,心里也是慌的。” 星回被逗笑,嗔怪一句,“我信你就怪了!”被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她想了想,说,“他们说的没错,我也建议俪色发个声明,取消和我这个客座设计师的合作。” 只要把她和俪色剥离开,再把傅砚辞和颜清首穿的“生生不息”从俪色的高定系列中删除,俪色就能不受影响。星回这样想。 栗萧里想都不想地拒绝道:“我做领导的原则是,维护每一位真心为公司,为我服务的员工。客座设计师也是我的员工。” 星回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可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会让下面的人对你要求更高。” “如果我连爱人都护不住,其他员工又凭什么相信我能护他们?创造了业绩最大受益方是公司,出了问题就要让员工一个人扛?”栗萧里注视她,“我不做那样的栗总。” 星回还要再说话,栗萧里搂住她肩膀,截断,“你就放宽心去回想灵感来源,想得起来当然最好,想不起来就算了,不是多大的事。我相信你不会抄袭,我相信就代表栗炻相信,没有人能撼动你分毫。” 星回心里满得不行,她更近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你是栗总,要对一家集团公司负责,我不想你承受那些压力。” “正因为我是栗总,有些事本该由我来承担。”栗萧里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她肩膀,“我的压力不是来自外界,我是担心你的情绪受影响,对你身体不好。这是唯一能让我有压力的事。” 星回眼眶泛酸,她不想栗萧里看见,偏头靠在他肩膀上,保持着语气和声音不变,“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她的睡眠明显变差了,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栗萧里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尽量不要去看网上那些东西,那些评论只是他们的认知和立场而已,不代表公正和结果。” 星回抬头贴上他的唇,索吻。 栗萧里温柔地吻了她一会儿,给她吃定心丸,“五星坊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爸聊过了,加强了安保措施,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懂她,说:“我们是你最亲近的人,不存在被你牵联一说,我们本身就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不要因为这个给自己压力。” 星回还是担心,“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不能不理。” 栗萧里态度坚决,“如果你想起来了,我们就给外界一个说法。反之,不做任何处理。” 这样被他信任和保护着,星回胸臆间被爱意涨满,“那也先删除掉所有关于‘生生不息’的微博吧,包括砚辞和颜清在群星之夜发的。” 她希望把影响降到最小。 栗萧里却说:“不删评删帖,不阻止网友对‘生生不息’的讨论,是我最大的让步!” 以栗炻之力压制住舆论不是多难的事,公关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盯着网络,坚持一年都没问题,几个网友耗得起?但栗萧里坚信星回不会抄袭,认为如果那么做了,反倒显得他们心虚。 星回懂他的意思,刚要说话,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方知有”。 栗萧里略抬了下眉,接起来开了免提,“方总。” 方知有语气很急地说:“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压垮的,俪色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来做。” 栗萧里没让星回说话,问:“你想怎么做?” 方知有的想法是,“我把她之前给我的夏款设计提前上架,我和吴歧路联系过了,面料能赶制出来。销量起来后,我再对外公布她是我方物的特聘设计总监,我要用销量告诉所有人,她有才华,不稀罕抄袭什么狗p奢牌。” 这份信任和支持让星回有些克制不住情绪,她抿紧了唇,偏头看向别处。 栗萧里捏了捏她的手,“这个方法不够理智,还会为方物引去更大的战火,不可取。” 方知有无所谓地说:“俪色的业绩下滑,品牌口碑受影响,股东是会问责你的。我没事,什么品牌不品牌的,俪色和五星坊没事,我一个小小的方物还怕那点舆论吗?就让战火往我这来!” 栗萧里理智地说:“什么都不做,是眼下t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提示,“网络舆情是有有效期的。” 方知有不放弃地说:“那我请公关公司做个危机公关……” 栗炻一个公关部抵外面一家公关公司,哪里还需要请人做危机关公? 星回吸了吸鼻子,打断,“你别为我引火上身了!” 那端的方知有听到她的声音一窒,“你不是在家嘛,怎么去公司了?我这还特意挑上班时间给栗萧里打电话呢。” 星回故意说:“我不来公司,还不知道你单线联系我男朋友呢。” 方知有就笑了,自我调侃,“我这头一回偷偷摸摸干点事还被抓现形了。” 星回不和她闹,警告道:“你别往‘生生不息’这件事里掺和,现在能保一个是一个。” 方知有反驳,“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扛啊,我们这么多人……” 星回截断她,“问题出在我,如果我一个人扛了,就能避免你们被牵连,我承认抄袭都行。” “滚蛋!”方知有语气一沉,也警告道,“你别犯混,自毁前程!那是天大的事,没做过为什么要承认?这和你承认生病是两码事!最大限度就是冷处理,不能再退让了。” 方知有生怕星回不听她的,叫了声,“栗萧里?” “听着呢。”栗萧里表态道,“我和方总意见一致。” 方知有才放心了,问:“你们下班回四季公馆吃火锅吗?我馋火锅了。”等栗萧里应下,她又道,“把那个‘五百块’带来我玩玩。” 星回纠正,“人家叫‘五千块’。” 方知有一直记错五千块的名字,她说:“差不多。你就把钱带回来就行。” 星回倒糊涂了,“什么钱?” 方知有啧了声,“那只猫!” …… 然而,冷处理并没有让事情冷却下去,网友咬住“生生不息”不放,五星坊和俪色的官博沦陷,全是要求下架“生生不息”的声音。 栗萧里和星开叙为此特意碰了面,确认不关闭评论,给网友一个发布言论的地方,免得他们把火力全部集中到星回身上。 网友见五星坊不理网上的事,扒出创始人姓“星”,判断是星回家的品牌,居然到门店闹事。而他们不砸东西不伤人的,只是在店门口阻止顾客购买首饰,报警后警察来都处理不了,建议私下和解。 俪色背后有栗炻,实力不容小觑,倒没有人敢到店到闹事,但频繁有一些脏东西,还有祭奠逝者的菊花等物以快递和外卖的形式被送过去,搞得店里也很不安宁,严重影响了销售。 不过一周时间,五星坊和俪色的日销售额下滑到几乎为零,连栗炻的股价都下跌了,而因为“生生不息”使用的是绮丽的面料,绮丽最终也没能幸免,被指为抄袭者提供支持,与抄袭同罪。 吴歧路都气笑了,“特么的这些人脑子里长的是稻草吗?还同罪!他们当自己是大法官啊!” 他直接在个人微博刚回去:“认为我大绮丽有罪的,真名实姓站出来,我敬你是个人!不然就别来我这撒野!谁敢再骂,小爷顺着ip找你家打死你!不信我就让你看看小爷律师团队的厉害,正好他们闲着,给他们找点事解闷。” 随后,俪色,五星坊,先河影业,傅砚辞和颜清相继发了微博,他们根本不用提前商量,却众口一词地表示,相信星回的‘生生不息’没有抄袭。 星回在实在想不起任何的情况下,提出:“我来发微博给大众一个回应,我就坦白说我因为患‘时间错位症’记忆倒退回了十九岁,记不起来这个纹样的灵感来源了。” 栗萧里立即反对,“这个回应不如不回应。” 故十方赞同他的意见,“大众未必会相信,甚至还可能认为你在逃避责任。精神病杀人都能免责的言论没准又会再现。” 星回皱眉,“可这是事实!他们要求我回应,我回应了他们又不信,这是什么道理?” 故十方哼了声,“他们要是讲道理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轻易给别人扣上抄袭的帽子!” 星回坚持,“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躲在你们身后。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只表我的态!在我记不起来的情况下,我不会承认抄袭。但如果有一天我想来了,确实是抄袭了那个国外的品牌,我认!” 她话音落下,栗萧里和故十方异口同声道:“你不可能抄袭!” 话至此,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她有天赋,有才华,一杯茶的功能都能出爆款设计,全领域市场都验证过,不需要不可能更不会去抄袭别人。可因为失忆,居然解释不清! 这一刻,栗萧里终于体会到故十方作为医生,对自己妹妹的病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深呼吸缓了缓情绪,“你以病情为由的回应除了继续让舆情发展,于事涉其中的所有人都起不到脱困和剥离的作用,还给了那些人一个合理攻击你的理由,甚至还可能再次让罕见病群体遭受质疑和攻击。” 星回微怔,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可能牵扯到罕见病群体。 栗萧里确认她听进去了,继续,“你以为他们要什么回应?他们只是要你承认抄袭!你不承认,任何解释都是借口。你如果为平息这件事违心承认,前面那些保护过你的人会集体成为受害者,因为网友又会转过头来抨击大家,善恶不分,纵容抄袭。” 星回的神情震惊而又无奈,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栗萧里双手捏住她肩膀,“不要自乱阵脚。像应对‘初衷’被侵权时一样,要在能一击击倒对方的情况下再出手,否则任何反击都像做贼心虚。” 他最后说:“现阶段,保持冷静地沉默是最佳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星回不能像对付叶幸那样一意孤行,但她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纹样的灵感来源,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失眠愈发严重。 这一晚,她耳鸣的厉害,直到凌晨还睡不着。未免影响到栗萧里,她强忍着没说。结果隔天早上醒过来,耳鸣的症状虽消失,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起初星回以为是栗萧里去上班了家里本就安静的原因,可她去卫生间洗漱,水龙头打开后,正常出水的情况下,一点水声都没有,她忽然警醒。 像是听到卧室里的动静,五千块颠颠地外面跑进来,星回明明看见它嘴在动,也知道它一定是在朝她叫着求抱,可听不到一点的喵喵声。 星回拿起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去听昨天方知有给她留的语音,一个字都听不到。她又去打开了窗户,侧耳去听,外面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世界安静如死寂。 星回跌坐在床边,她意识到,自己失听了。 第76章 去医院的一路,星回都开着车窗,以往喧嚣的街道,悄无声息。 星回像被屏蔽在世界之外,她心里慌得厉害,只要再拐个弯就到仁和了,却怎么都坚持不住,手抖得握不稳方向盘。 未免肇事,她把车停在路边,给故十方发信息,【哥,来接我。】然后把定位发了过去。 故十方不清楚她这边的情况,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星回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确认手机没有静音,可还是一点声音都入不了耳,她接通后先说:“我听不见了哥!” 故十方医生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见星回趴在方向盘上,他站在旁边平复了下呼吸,叫她一声,“星回?” 星回没反应。 故十方提高音量又叫一声,结果还是一样,星回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真的听不见了!故十方偏头看了眼别处,再转过来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到了。】以作提示,怕突然去拍她会吓到她。 星回还是被手机的震动吓得一机灵,随即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车窗外的故十方,她无助地喊他,“哥!” 故十方神色平静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随即把车门打开,把她送到副驾坐好,才坐上驾驶位把车开回医院。 故十方先给星回号了脉,心里大概有了判断,但还是带着星回去耳鼻喉科做了全面的检查,直到下午检查结果都出来,他和同事确认完情况,送星回回了南城壹号。 栗萧里回来时见故十方在厨房,急问:“怎么回事?她记忆又变化了?” 是故十方给他打的电话,让他下班就回来。 故t十方看了下时间,五点还不到,“早退了?” 栗萧里没答,确认星回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心落下来,小声问:“睡着了?” 故十方嗯了声。 栗萧里就要先去看星回。 故十方放下手中的菜,靠着料理台,“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栗萧里意识到他有事,低声建议,“去书房说?”怕吵醒星回。 故十方没动,说:“她一时醒不了,我给她做了催眠。” 栗萧里诧异,“为缓解失眠吗?” 故十方没答,先问:“‘生生不息’的事还有别的办法吗?” 栗萧里抿了抿唇,说:“已经联系了奢牌那边,但使用那款纹样的设计师离职了,暂时没和本人联系上。” 原本“生生不息”的事情曝出来后,栗萧里在等奢牌的反应,如果对方立即联系俪色,针对设计元素提出质疑,事情反倒好办了。可对方迟迟不动,舆论又愈演愈烈,栗萧里便决定先动。他打算一联系上那位设计师,就飞一趟法国。 故十方懂他的意思了,在星回想不起来纹样灵感的情况下,了解那位设计师是如何有的纹样创意,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但是,“这样会不会让俪色陷入被动?” 会,但栗萧里管不了那么多,“她不可能抄袭,不能再让这件事影响她了,她最近情绪很不好,失眠越来越严重。” 他在她身边都不起作用,栗萧里害怕星回的记忆再有变化。故十方根据星回的情况判断过,她的记忆变化受情绪影响,这一论断“研究组”的其他专家也是认同的。栗萧里不敢忽视星回的情绪。 故十方沉默下来。 栗萧里的心又提起来,“她的记忆是不是已经开始变化了?可我没觉得……” “目前看还好。”故十方特意拿几件事试探了下,暂时没发现星回的记忆有异常,可他无法保证,在如此猛烈的情绪冲击下,记忆能稳住。 栗萧里盯着他,“故十方,你别瞒我!” 故十方见他神色紧张,不可避免地想到星回摔车后醒过来,不认识他时,他的痛苦和脆弱。他们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明明一切都在向好,星回还意外地恢复了一些记忆,可现在…… 故十方没再迟疑,直言不讳,“她听不见了。” ---- 故十方走后,栗萧里一直坐在客厅里,他把手机静了音,关了窗户,家里很静,可他还是能把星回和五千块轻浅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 “无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体会不到。 故十方却说:“九十分贝以下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耳聋程度达到了重度。” 星回得了心理性耳聋,是由精神创伤或某些心理因素引起的,归根究底就是,“生生不息”涉嫌抄袭奢牌这件事对她的精神和心理造成了伤害。 故十方催眠她,是给她做暗示疗法。由于她听不见,催眠有一定的难度。所幸兄妹的关系让星回百分百信任故十方,故十方才能通过视觉和触觉,像是把要说的话输入到手机里给她看和触摸她的手来引导,才进行了一次冶疗。 栗萧里正想着,星回动了动,应该是要醒了,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星回睁开眼发现客厅异常明亮,她微微眯眼适应了下,偏头看见栗萧里,他眸光深邃,温柔坚定之外,还有隐约的复杂情绪。 星回环视客厅一圈,没看到故十方的身影,又转眸看了眼窗外,灯火闪烁。 天黑了。她这一觉睡了至少四个小时。 星回收回目光与栗萧里对视,她没说话。 栗萧里也没说话,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拉起她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带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自己的脸。 他喜欢星回边看他边用手描摹他的五官,他对星回说过,“你专注看我摸我的样子,像在反复说‘我爱你’。” 栗萧里自认是个无坚不催的人,直到星回去了米兰,他失去她以后,对于她的爱,他没了把握,失而复得后他习惯性反复确认,生怕星回不似从前那么爱他。 星回手上被他带着,温柔地抚摸过他的五官轮廓,眼睛随之细细流连,像是要刻在骨子里,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我是听不见了,不是看不见。” 栗萧里瞳孔微缩,把她的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只是暂时听不见。” 星回被咬疼了,却没反抗,只抬眉问:“你说什么?” 栗萧里才反应过来,他从茶机上拿过那张提前写好的字条给她看,“为什么第一个告诉你哥?” 星回看他的表情,再看那一行字,有种他在吃醋的错觉,笑着解释,“我哥是医生啊,我想先找他确认一下是怎么回事。没想要瞒你,不然我就躲回四季公馆了。” 栗萧里拿起笔又写了一行字,“你偏心,对他比对我好。” 星回眉眼笑意更浓,“我没有,我最爱你。” 栗萧里稍蹙眉,像是不信,他继续写字,“我在你心里排不上前五。” 星回眼睛转了转,“我爸,我哥,小辰,知有,就算把他们都排你前面,你也第五啊。” 栗萧里指了指她怀里的五千块。 星回扑哧一声笑了,她从沙发上起来,和他一起坐到地毯上,“你排第一。” 栗萧里将她背搂进怀里,面朝窗外坐着。 星回最喜欢南城壹号外面的江景,第一次来就喜欢坐在窗前看外面,栗萧里才特意改了客厅的布局,挪了沙发位置,还给她添置了一张大书桌,让她无论是在沙发上玩,还是在桌前画画,一抬眼就能看见外面。 以往她都习惯面朝窗外坐着,今天却因为听不到声音,心里缺乏安全感,她就最大限度地扩大视野,靠眼睛去看,因此连睡觉都是面朝门躺着的。 栗萧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天还没黑,就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担心她醒过来时视线不佳,心里会有恐惧感。 此刻,他用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到星回手机里,【别怕,我在你身后。】 尽管星回听不见,他每在纸上写一句话,每发一条信息都会同步口述一遍,如同平时那样和星回说话。 星回倚靠在他怀里,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来的信息,眼眶酸得不敢眨眼,“早上发现不对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 能听见时会嫌外面吵,会被突来的高分呗声响吓到,会觉得噪音很烦。听不见的时候才知道,安静更可怕,更让人无力和恐惧。 独自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听不到一点街道上该有的嘈杂声,星回的不安到达顶点。那一刻,失听的不良影响超越了失忆。 栗萧里把下巴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和她脸贴着脸,边用环在她身前的手输入信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等我回来带你去医院。” 星回侧了侧头,蹭他脸颊,“我知道‘生生不息’的事给你增加了很多工作,你还要腾出时间陪我,日程安排很紧,就想照顾好自己。结果越想独立越出问题,就感觉自己很破碎,让爱我的人很辛苦。” 栗萧里姿势不变,手拢在她身前打字,“你哥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本职工作。我是你男朋友,陪伴照顾爱人是应该的。我没觉得辛苦,反而因为被你需要感到踏实和幸福。要是他嫌辛苦,我就以仁和大股东的身份找他麻烦。” 他在逗她开心。星回在他怀里动了动,转过身来搂住他脖子,脸贴在他颈窝,“你问我哥了吗,会不会影响记忆,是不是又要忘的预警?” 栗萧里神色微变,像抱孩子似的把星回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几秒,又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行字,“没有资料能够证明失听是时间错位症的临床表现之一,但能确认你的暂时失听与情绪相关。” 却也无法完全排除。毕竟,时间错位症这种罕见病会伴随有哪些临床症状,在世界精神医学领域还划着问号。 星回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后突然说:“我们做点措施吧。” 不知道是真的理解错了,还是故意的,栗萧里神色认真地打字,“我一直有做措施。” 星回明白过他所指的措施是在床上,微红着脸啧了声。 栗萧里亲了亲她,“你想做什么措施?” 星回窝在他怀里,语气很轻地说:“如果,我是说t如果,我的记忆又不稳定了,把你忘了,你就直接带我回来。我搬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到处都是我的痕迹,我一下子就能相信,我们是相爱的,不会质疑。” 栗萧里眼底有了泪光,他深呼吸克制,“需要给你时间熟悉我吗?还是,直接就能一起睡主卧?” 星回知道他在以这样的方式掩饰他的难过,他被忘过一次,比谁都害怕她再忘,她语气异常坚定,“睡客卧也行,重点是要一起。” 胸臆间酸涩的情绪再压不住,栗萧里放下手机,单手掐住她脖颈迫她抬头,他低头吻了上去。 星回几乎是立即回应,像是要通过最亲密的方式吸取更多的力量和勇气,也给他信心,准备迎接下一次的遗忘。 外面夜色渐浓,星光与灯火相融,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落在地毯上,笼罩出一片晕黄的光影。 情到浓处,星回不小心咬了栗萧里下唇。 栗萧里闷哼了声,拥吻的姿态却丝毫不变,直到衬衫的扣子被星回摸索着解开,皮带被抽出去扔到一边,他才把客厅的灯调暗,随即抱起星回,把她压进了沙发里。 栗萧里的吻深入热烈,用激烈形容都不为过,星回也是一样,她的回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胆热情,尤其是栗萧里的吻越来越向下,她不再压抑,一遍遍唤他名字。 栗萧里听她娇滴滴地喊自己,心都是麻的,只想给予更多。 把她送上顶峰时,他在她耳边低哑道:“星回,我永远爱你。” 星回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可他的爱振聋发聩,对彼此的坚定让他们在这一刻同频,她又像是什么都听见了,感觉到耳边滚烫的呼吸,直接回应,“我知道了,你爱我。” 外面满城的灯火辉煌,街道上车水马龙,都与他们无关。 屋内昏暗,汗水,还有不再压抑的喘息声,持续。 第77章 事后,栗萧里抱着星回去洗澡,结果中途又变了味,浴室里雾气氤氲,两个人难分难解地纠缠成一人。 后面依旧是星回先承受不住了,她带点委屈地说:“以后再不给你食补了。” 栗萧里轻咬她耳朵,“怪你哥没和你说,进补与消耗是要平衡的。” 星回看他表情有戏谑的成分,听不见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没力气反驳,伏在他胸前撒娇道:“我不行了。” 不行,是拒绝。不行了,此刻是对他的褒奖。 栗萧里情动,更停不下来了…… 等两个人清清爽爽地坐到餐桌前,已经是宵夜时间。他们没辜负故十方走前给星回亲自做的饭菜,全吃光了,栗萧里还不忘发信息表扬大舅哥的手艺,【以后常下厨,她吃得很香。】 故十方回,【饿到这个时候,吃什么不香?】 栗萧里试图蒙混过关,【她刚醒。】 故十方怼回来,【你在质疑我的专业!她几点能醒,我心里会没数?】 栗萧里找借口,【不说了,我们要睡了。】 故十方几乎秒回:【她不是刚醒,还能睡得着?】 “……”栗萧里哑口。 能让栗总吃瘪的,只有她哥了。星回失笑。 栗萧里不理故十方了,耐心十足地用手机和星回聊起来,连星回说:“你用语音说就行,我转成文字看。”他都不肯,坚持一个字一个字输,边口述给她。 后面星回说:“我想回一趟米兰。” 栗萧里才停了下来。 星回的想法是,“那个半成品的设计是我在米兰完成的,我想回公寓看看,没准能想起些什么。” 栗萧里建议,“再等等,联系上奢牌那位设计师,也许就会有答案。” “如果她说,那就是她画出来的,是她的设计呢?”星回的神色坚定起来,“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什么结果,我都不认。” 她的倔劲又上来了,如同栗萧里洗胃昏迷时,知道他往返了二十七次米兰,宁可选择最极端的方式,也要自己想起来所有,不肯听任何人的版本。 “不是所有的难题我们都能给出答案,解不出来,可以略过。”栗萧里不允许她和自己较劲,生怕历史重演,他手速很快地给她打字,“我相信你,了解你的人都相信你。至于陌生人怎么想,不重要。” 栗萧里注视她,“星回,请坚定。” 星回原本是坚定的,可舆论太可怕了,一直有人煽动抵制俪色和五星坊,她才急了,结果越急问题越复杂。 在医院做检查时星回就在想,失听一定和她近期的情绪有关,她瞬间冷静下来,她要控制情绪,保护自己,否则星开叙和栗萧里会更难。 “我就回去看看,实在想不起来也不强求。就算这道题一辈子都没答案,我也不能被困死在这道题里,但我得试试。”见栗萧里神色凝重,不给她打字了,星回说,“之前你不也说,有空回一趟米兰,现在不正是时候吗?” 发现情景再现可能让星回想起些什么,栗萧里确实有意带她回米兰,如果能想起当然最好,反之也没什么。现在星回却是带着明确地目的回去,栗萧里担心会适得其反。 星回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栗萧里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lzl的马修。 星回略意外,由于米兰和马修那部分记忆全都被遗忘了,自摔车后,她没和马修联系过,“你帮我接。” 栗萧里和马修是老朋友了,代接没有问题。他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用意语把电话接了起来。 星回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背影,中途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神里充满震惊,后面他就一直看着她和马修说话,神色由震惊转为愉悦。 星回猜不是坏消息,不由松了口气。 通话结束,栗萧里一改先前反对星回去米兰的态度,说:“我们明天就去米兰。” 他告诉星回:“马修知道了‘生生不息’的事,他说,你离职前给他看过一组半成品设计,上面有那个纹样。他当时觉得很特别,问你那个设计元素是什么。你说是我们中国的古文化,你要以它为主题完成那组设计,作为送给我的复合礼物。但他对中国的古文化不了解,没有细问更多。” 古文化——星回一字一字地看着,像是在顺着文字寻找着遗失的记忆,然后很神奇地,像是电影镜头一样,她眼前快速闪过几个画面——她和马修一起工作的场景,她在公寓埋头画纹样的情形,还莫名出现一个陌生的环境,像是谁的家,装修是欧式风格…… 她在米兰获取的中国古文化? 星回瞬间有了方向,“现在这种情况,你不能离开,我自己回去。” 可星回这种情况,栗萧里不可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隔天一大早就把故十方请过来了。 故十方和星回的意见一致,他劝栗萧里,“你应该留在国内。” 栗萧里微凝着神色,“她现在听力受损,这种情况下别说出国,独自出门我都不能让。” 故十方理智地说:“网上的舆论还没有平息,后续会不会再出现更大的风波不好预判。不止栗炻需要你坐镇,五星坊也需要你。万一伯父那边有事,你不在,谁来处理?谁能处理?” 栗萧里自有安排,“我爸还没有退休,公司有他,不用担心。五星坊我也会安排好,保证伯父那边出不了任何差池。你要相信,他们二老经历过的风浪比我们见过的还多。” “我们晚辈的事,就不要惊动长辈了。”故十方看着他,“你是栗炻的执行总裁,把一大摊子的事留给栗董,只会让星回更不安心。” 栗萧里明白了,“你们俩商量过了!” 故十方笑了下,“她给我发了一早上信息,不然我会上门来堵你吗?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这次我站她。” 栗萧里抿紧了唇。 故十方表态,“她在米兰的情况,我也很熟悉。你留下,我陪她去。”他看了下时间,“我回医院安排一下,我们今晚就飞。” 故十方这样安排再合理不过,有他在,无论是星回的生活还是病情,栗萧里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他不许他们今晚就走,“明天再走。”不给星回和故十方反驳的机会,他说,“不然t我不同意。” 他说完就去公司了,一天都没给星回打电话,直到临近下班才发来信息,【收拾一下,我接你回半山别墅。】 星回只当他是要在她临走前回去陪星开叙吃个饭,她其实白天和星开叙发过信息了,不回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像当年那样要去留学,不会去太久。但栗萧里一向考虑周全,既然他这样安排,她没反驳。 星回无意让星开叙看出她的憔悴,特意化了个淡妆,又从栗萧里给她添置的那些衣服里挑了件换上。 栗萧里很快回来,门打开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 栗萧里换上了“生生不息”系列中星回亲手缝制,原打算在新品发布那天由他首穿的那件男装。 含有一些深蓝调的神秘玄色,单肩重工刺绣点缀的新中式外套,内搭立领白衬衫,同色系的裤子,一套纯手工制作,把他的身形线条勾勒得十分完美,整个人沉稳内敛,周正帅气。 星回穿的是俪色的“新中式”,赤金色凸起的有层次的牡丹肌理面料,门襟处一整排改良小盘扣设计的马甲,内搭了一件柔白色的桑蚕丝灯笼袖,褶皱半高领衬衫,下身是和马甲同款面料的长裙,半扎发是搭配了一支五星坊的发簪,浑身上下都透出东方韵味的美。 这套衣服是限量款,向老拿出设计时栗萧里一眼看中,给星回留了一套。她是第一次穿。 他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看着彼此,微微笑了。 回半山别墅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但遇到红灯时,栗萧里就会去握星回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指骨。 宾利驶入别墅区内部道路,星回发现路两旁的银杏树树干上都系上了红色飘带,飘带迎风飞舞,像自由热烈的飞鸟。 可又离不开大树的攀缠,飞不远。 仿佛是栗萧里和她的隐喻,他像那棵树,根深叶茂地矗立在那,她则是鸟,能飞去外面的世界,但盘旋过后还是要回来,以他为家。 星回隐隐有了预感,她偏头看向开车的栗萧里,他面如平湖,专注驾驶。她没问什么,再次把视线投向外面。 临近星宅,星回远远看到院外路旁停了几辆车。 栗萧里就近停了宾利,下车后牵住了她的手。 星家的院子里也布置过了,廊檐下,树枝上挂着小灯笼,一面墙的茉莉和水仙百合,从院门一路铺到客厅门口的红地毯,以及站在里面,春节期间她已经正式拜见过的栗萧里的父母,还有星开叙,故十方,方知有,吴歧路,傅砚辞,袁满,祁常安,连在哈城上学的星辰都回来了。总之,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人都在。 星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人要在长辈和朋友们的见证下,向她求婚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总觉有些遗憾,可来见证这场仪式的人都事先写好了字条,一路递到她手上。 祁常安:【我随老板去了二十七次米兰,和老板一样,等这一天太久。星回小姐,我真高兴,我终于能正式改口称呼您“老板娘”了。】 袁满:【我看遍了各种套路的霸总小说,作者们诚不欺我,霸总真的有吸引力。但我还是觉得,栗总比故事里那些霸总更有魅力。姐,你的福气在后头。】 傅砚辞:【三哥或许不是个满分的男朋友,可他一直有在努力,他一定会是一个满分的老公。你一定要答应他,三嫂。】 星辰:【姐,我舍不得你嫁人,但我希望你幸福。姐夫是你最喜欢,唯一喜欢的人,你嫁给他我也放心。我同意了。你别骂我啊,姐夫打电话到学校给我请的假,我明天就回去,保证不影响学习!】 吴歧路:【那些年,哥看着他一趟趟往米兰跑,是真不理解,怎么就不能换个人喜欢?直到那晚他吃止疼药吃到要抢救,你为了想起他那二十七次拿命去摔车,哥知道了,轰轰烈烈爱过的人是分不开的。那就在一起吧,别再折腾了,哥这小心脏受不了的。虽然你看不上哥,但也不希望哥死是吧?】 方知有已经哭了,【我早习惯了你的重色轻友,但嫁给他以后,也不能太轻我了,不然我就把那个五百块偷走,让你们母子分离。】 星回想纠正她,“我儿子叫‘五千块’,是富二代,你别老给降价。”却说不出口,一开口就会哽咽。 然后是故十方,他说:【哥会一辈子监督他,他敢欺负你就告诉哥,哥去收拾他。】 接下来是栗场和萧韵,他们夫妇对星回说:【那年萧里住院,在医院看见你,我们就喜欢上了你,一直在等这一天。星回,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 星回的眼泪再抑制不住,她克制了好半天,开口时声音还是不稳,“谢谢……”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看向星开叙,见父亲点头,才说完整句,“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萧韵心疼星回经历的一切,忍不住掉了眼泪,抱着她说了好多安慰的话。 栗场看不下去了,拉开了妻子,“等丫头听力恢得了,你再好好和她说。” 星开叙居然也写了字条,【萧里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要听他的话,不许任性。】 星回就不干了,“别人家的爸爸都让女婿听自己女儿的话。” 星开叙宠爱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背过身去擦了下眼睛。 栗萧里上前握了握星开叙的手,“我是要娶她,但不把她娶走,我跟着她回来,以后都听她的。” 星开叙拍拍他的手,点头,再点头。 最后是栗萧里,他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封信,递到星回手上。 傅砚辞赶紧把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拿过来,栗萧里取出那枚早就定制好,原本准备在“生生不息”新品发布会后求婚的戒指。 星回正要拆信,见他要屈膝跪下,忙伸出脚要往他膝盖下垫,“我不用你跪。” 栗萧里也拦了她一下,他握住星回脚踝,扶她站稳,“我愿意跪你。”他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了下去。 在众人见证下,栗萧里目光专注地看着星回,把写在求婚信上的话,又对星回说了一遍—— “从十九岁到二十七岁,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二岁,我们跨越了八千公里的距离,翻山越岭走回这里。 电影里的三五年,镜头一晃就能过去。你离开我的那些年,真的要了我半条命。 我和你说,不许你再离开我,是很霸道,也是我的心里话。除了这一生,我们又没有别的时间能在一起,我不想浪费一天。 星回,我想娶你,余生以一个更亲密的身份站在你身后,守护你。我不用你听我的话,不用你太乖,在我身边就可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星回听不见一个字,可见他眼中有泪光,打开那封他手写的求婚信,看完后泣声说:“我愿意嫁给你。这应该是十九岁遇见你之后,我对爱情唯一的愿望。” 她明明是个倔强的人,却又善解人意,从不吝啬替从前的那个自己表达对他的爱意,以弥补他被遗忘的遗憾。 栗萧里心里很满,他缓慢而郑重地把那枚戒指戴到她手上,亲吻她手背,“星回,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星回喜极而泣。 接下来本该是拥抱,可在抱她前,栗萧里先问:“这次去米兰,多久回来?” 他怕她又像上次那样,一去不回,非得要了名份才放她去。星回懂他的不安,承诺,“最多半个月,无论能不能找到答案,我都回来嫁给你。” 栗萧里才把她搂进怀里,哑声,“我等你。” 第78章 吴歧路作为栗萧里和星回爱情的见证人之一,被这一幕触动,心绪起伏。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哭红了眼睛的方知有,静静看了半晌后说:“你跟我来,我们说几句话。” 方知有迟疑一两秒,跟着他去了院外。 两个人在林荫路上走了段距离,吴歧路才在一处观景台前停住。他一改以往的纨绔不认真,正了神色,“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觉得我花心,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方知有反问一句,“你不是吗?” “我以前确实是。”吴歧路没掩饰,他说实话,“萧里的专情曾经在我眼里就是傻。星回是个好女孩,就凭她在风t雪夜干的事,够拿免死金牌,尚方宝剑。可是,是她提了分手,去了米兰,那么多年都不回来,我不明白萧里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方知有站在护拦前,答了一句:“因为爱。” 她眼睛看向远处,听着耳边的风声,说:“在知道他去过二十七次米兰前,我从来没觉得他有多爱星回,连星回都说,过去那些年,栗萧里没正经说一句‘我爱你’。可他今天对星回说‘我永远爱你’,我坚信不疑。” 在星回最破碎的时候,栗萧里依旧坚定守护,这样的爱,比平时说出口的一百句,一千句爱,都拿得出手,都值得相信。 吴歧路也信,“没错,‘爱’应该是一个动词,是要有行动的,不是嘴上说,所以我对你说‘我爱你’,你觉得我是一时上头,认为我肯定和很多女人说过,爱意廉价,你不相信。” 方知有勾了下唇,“你自己恐怕都不信。” 吴歧路没辩解,坦白道:“我从前确实不相信自己会爱上谁,脸蛋漂亮的,身材好的,性格温柔的,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见过,我觉得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你情我愿来来往往的挺好,像萧里那样爱太折磨人太累,没必要。” 方知有无奈地笑了一下,笑他不懂爱。 吴歧路觉察到她对自己的失望,心里一紧,情急之下扣住她手腕,“你听我说完。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只对你一个人说过爱的话。那晚你喝了酒,但我没喝。我明知道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打乱了节奏可能会坏事,可我脑子不听使唤,我太想要你,才没控制住。” 提起那一晚,方知有依旧控制不住脸红心跳,她别开了脸。 吴歧路怕她觉得难堪走掉,及时收住,“我没对别人说过那三个字,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谁说,那晚我却自然而然对你说了,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后来我一直没睡,我看着你在我怀里睡着的样子,我就在想,要是以后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你就好了。我怕你醒过来翻脸,觉得我把你带回家就是想一夜情,怕你觉得我渣,我就没敢睡,等你醒时先说了负责和结婚的话。” 可在那之前他没爱过人,更没动过结婚的念头,词不达意,反倒把方知有惹毛了,翻了脸。 方知有没想到他居然整晚没睡,更没想到他想了‘以后’,她的心抑制不住地悸动了下。 她不说话,吴歧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咽了咽嗓子,继续,“从我们吵翻,你不再理我,我才意识到,我那晚说爱你不是冲动,是我真的对你动了心,爱上你了。我心里有点不服,不想认栽,被一个人拴住。” 方知有不应声,她转眸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吴歧路不躲不闪地和她对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想怎么会爱上你,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最后我想明白了,爱其实就是一眼的事,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所以你明明是所有人里最看不上我,最不拿我当回事的,我却只想和你在一起。” 方知有看着眼前明明身经百战,却到现在才开了一点窍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不上你?换成别的男人那么缠着我,还动手动脚,我早报警了!” 她无语地瞪他一眼,认命道:“要不是我对你有好感,会有那晚?我是喝酒了,但我没醉到能乱、性的地步!” 吴歧路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 方知有接着说:“可第二天你都说了些什么?吴歧路,我不是要你负责,更不稀罕要你这种勉强说‘我想结婚,你也行’的人。我方知有拿得起放得下,‘也行’的人,我不要。我要的是,我不想结婚,他都要跪下求我嫁的人。因为他爱我,只爱我!” 所以她才会被栗萧里和星回感动。八年,八千公里的距离没有折散他们,失忆失听没有折散他们,甚至是病魔和死神都冲不破他们的爱,无法从他们手上把对方抢走。那种坚定,深深触动了她。 吴歧路看到她眼睛里隐约的泪光,心疼不已,“我懂了,是我错了。我说负责,说结婚也行,真的不是勉强,我只是以为那就代表了爱。” 他恨死自己了,他握紧了方知有的手,“你原谅我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好好爱你,我会学着爱好你。你考察考察我,但凡发现我有一点不认真,不专一,不够爱,你随时叫停,行吗?方知有,我想和你有以后,很想很想。” 他是恳求的语气,说到最后还哽了下,方知有不知被触到哪里,心头忽然泛起酸涩,她实话实说:“我不否认还喜欢你,我也相信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出自真心。可是,吴歧路,我没有信心自己会是你最后一个说爱的人,我不想被你毁了爱的能力。” 听到方知有说还喜欢自己,吴歧路心绪难平,他别过脸去缓了两秒,再转过来时红着眼睛说:“你别没信心,我不会伤你。方知有,我会好好珍惜你的这份喜欢,绝不让你后悔。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以后绝不犯混了。” 太阳西沉,天边的火烧云映得面前的男人都了浓烈的色彩,方知有盯着他泛着泪光的眼睛,想到星回和栗萧里近八年的坎坷波折,终是为自己的心动低头,她在转身往回走时说:“好。” 简单干脆的一个字有如天籁,动听得触动了吴歧路的心,他双手搭在栏杆上,低着头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又潮得不行,他快速抹了下眼睛,跑过去追上方知有,和她并肩往回走。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温暖,明亮。 ---- 翌日,星回和故十方出发去米兰。 距离登机时间还早,办好手续后故十方以接电话为由去了旁边,把空间还给了星回和栗萧里。 见栗萧里不说话,星回靠过去,挽住他胳膊,“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从她失听,栗萧里手机不离手,他立即打字说:“越快越好。” 星回提议,“那等我从米兰回来就去领证?” 栗萧里没犹豫,“好。落地早的话,当天就去。” 星回侧了侧身,探头看他眼睛,“昨天直接去领证好了。其实求不求婚,我都愿意嫁给你,你应该有这份把握。” 栗萧里知道肯定会求婚成功,但该有的仪式和步骤他不会省略。一辈子的事,他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他要给星回最好的一切。 但这些他都没说,只是在眼睛和星回对视的一瞬,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扣住了星回的后脑,把人往跟前送了送,拥进怀里。 星回很乖地把脸贴在他胸口,却没像从前那样听到他的心跳声,她心头一涩,还温柔地安慰他,“我很快回来,快到也许你还没想我,我就回来了。” 栗萧里轻声说:“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手上不动声色地微微用了力,抱她更紧。 星回本想再安慰他几句,从她决定去米兰,即便求婚成功,他都闷闷不乐,昨晚更是沉默得厉害,连平时最喜欢做的事都不做了,只是抱着她,抱了整晚。可距离分别越来越近,星回的心情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低落。 原本马修给了方向,她是带着希望去米兰的。“生生不息”于她和栗萧里意义重大,她不愿意就这样让这组设计夭折。 可她是带着病走的,她知道栗萧里在害怕,怕在分别的日子里,她病情变化,等再回来时,不仅没找到答案,他还可能再次成为她眼里的陌生人。 星回不怕病,但因为她病,让爱她的人煎熬,她甚至给不了他一点安全感,她太心疼了。 星回缓了缓,叫他,“栗萧里?” 栗萧里松开手,低头看她,以眼神询问。 星回问:“你真的想好了,要一辈子和我一起面对时间错位症吗?” 栗萧里瞳孔微缩,他微绷着下颌,垂眼打字,“这是什么傻问题?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因为生病把我往外推!我们说好的,彼此坚定。” “我没有往外推你,我一直紧紧地抓着你。”星回握住他的手,“我只是觉得,做时间错位症患者的家属很辛苦,在心疼你。” 栗萧里耐心地编辑一段话,“相比不能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抗病,我觉得很幸福。像你说的,时间错位症落在了你头上,我们就接受它。它是你的一部分,我不是撇开它爱你的,我是把它包括在t其中在爱你。我爱你,爱你所有。” 星回偏头靠在他肩膀上,“你以前都不说这些甜言蜜语,以后多说点,不然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对我不坚定了。” 栗萧里轻吻她额头,“你未婚夫异常坚定,未婚妻小姐,请你礼尚往来,回报以同等坚定。” 星回踮脚,旁若无人地吻上他的唇。 栗萧里搂着她转了个身,用自己高大的身影挡住她,捧着她的脸,温柔回吻。 …… 故十方把握着时间,过来提醒他们该过安检了。 星回面上笑着嘱咐栗萧里照顾好五千块,“它要是瘦了,我找你麻烦哦。”然后在眼圈泛酸那一瞬转了身。 故十方见栗萧里眼底也红了,拍了拍他手臂,“我会把她好好带回来的。” 栗萧里抿紧唇点头,他以为他能坚持住,他也该坚持住,可星回一过安检,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上一次来送她的机,是当年分手后她去米兰那天,所有的心理建设都白做了,他的情绪急转而下。 栗萧里到底是没忍住,发信息给星回,【回头看我一眼。】 星回人都过去了,收手机时看到他的信息,咽下泪意转身看向外面。 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几米外的男人格外显眼,那微微压着眉心,闪着泪光的眼睛一瞬不瞬锁定她的模样,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仿佛时空交错,视线在半空中对上那一瞬,星回不知被什么触碰到记忆开关,忽然有些眩晕,眼前莫名黑了下,随即像梦见林水巷那晚一样,脑海里闪现一连串的画面—— 六年前,同是国际出发厅,她在进安检前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喊她名字。 星回回头,就看见风尘仆仆的栗萧里。 他从停车场跑过来,呼吸都还不稳,喘着问:“不是九月份才报道嘛,为什么走这么早?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星回下意识看向他的腿,他刚做了二次手术,把腿里的钢钉取出来,不该剧烈运动的,她故作平静地说:“你应该在家休息。” 栗萧里笑了下,自嘲的那种,“你在乎吗?你要是在乎,就不会要走了。” 星回咬着下唇,她如果真不在乎,就不会陪到他康复才走,她沉默了一两秒,“我去留学,你不应该阻止,你都去见过外面的世界呢。” 栗萧里平复着呼吸,没错,去米兰进修设计于她而言是好事,他不应该阻止,这也是他没有硬拦她的原因,可是,“去留学没问题,可不一定非要分手的不是吗?代言是公司的事,和我们的感情无关,你为什么偏要把两件事扯到一起?” 他去握她的手,以恳求的语气说:“你再想一想,可以吗?距离开学时间还早,我保证不拦着你走,但晚一点走,我送你去,行吗?星回,跟我回去。” 回哪儿啊?她没家了,男朋友也分手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星回垂眸看着和他握在一起的手,“跨国恋很少有好结果的,早分了彼此都不耽误。栗萧里,祝你幸福。”她说着抽回了手。 栗萧里的手僵在半空,连声音都不稳了,“没有你的幸福,你也要祝福我吗?祝福我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吗?” 这话戳到了星回,她的心针扎一样疼起来,可她没打算再回国,他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她避开他眼睛,竭力克制住哽咽,“你结婚,就不用让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要去过安检。 栗萧里叫她一声,“星回!” 星回身形滞了下。 栗萧里盯着她背影,哑声,“你别后悔!” 星回视线模糊,她抬步往前走,直到通过了安检都没回头。 栗萧里目送她到最后,眼泪落下的瞬间,他转过身。 等星回控制不住折返回来时,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高大,挺拔,绝决。 她腿一软,蹲了下去。 她就那么脆弱地,毫不顾及形象地蹲在机场航站楼里,痛哭失声…… 而她全然不知,停车场内,栗萧里坐在车里,直到前往米兰的航班起飞,还没走出去。 栗萧里被困星回去米兰那天整整五年…… 场景切换,眼前都是哥特式的建筑,他们坐在咖啡馆里,相看无语。 栗萧里先沉不住气了,语气微沉着开口,“还是不打算回国吗?” 星回看向外面,“你别等我了。” “你来米兰多少天了?我来米兰多少趟了?你数过吗?如果不是爱你,我早放弃了。你还是不肯给我一点回应。”栗萧里神色黯然,“或者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我了,我再不找你。” 星回的眼睛都被逼红了,可她只垂眸盯着面前的咖啡杯。 她不肯说不爱他,就是爱他。栗萧里心中安慰,又气她的执拗,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不回国。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逼她,“如果不分开,我们应该已经结婚,可能连孩子都有了。我爸像我这个年纪,我四岁。” 星回捏着杯耳的手愈发用力,指尖都已变白。 “家里在催,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怎么就劝不动你回去,给不了他们交代。”栗萧里微吸了口气,“我接任了执行总裁的职务,后面会更忙,不能常来了。但我还是会等你到年底,你回去,我们就好好在一起,结婚,到老。你不回去……” 他像是说不下去一样,停顿了下,“如果你到年底还不回去,我就认了分手的关系。我会接受家里的安排联姻,和别人结婚,到老。” 星回看着他的眼睛里迅速涌起泪意。 栗萧里静静地看着她,眼圈渐渐红了,“如果不是你,是谁都没区别,都无所谓。” 他说完像喝酒似的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口喝掉,“这家的咖啡是我喝过最苦的。” 然后他起身走了。 栗萧里去了那么多次米兰,无论星回怎么不理他,他们的相处有多不愉快,他都会送星回回去,那是他第一次先转了身,直到在街道尽头转弯,都没回头。 星回的眼泪再控制不住…… 后来她追去了机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哭着找他,喊他:“栗萧里!” 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没人回应,她去晚了,栗萧里已登机。 米兰那五年,他们总在分别,一次又一次。 可那一次,却像诀别。星回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如果她再不回国,就要永远失去栗萧里了。她爱他,一直爱,她不想失去他。 …… 记忆如潮般涌上来,星回的脑子瞬间涨满了似的难受,耳朵也突然有了反应,出现了失听前一晚耳鸣的症状,那种扰人的嗡嗡声吵得她无法再回想下去,她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立步不稳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撞到故十方身上。 故十方发现她脸色惨白得不像话,立即扶住她,顺势搭上她的脉,“心跳怎么这么快?” 栗萧里远远看见星回险些摔倒,瞳孔一缩,他意识到星回的身体出现了异样,想都没想地抬步就往里面冲。 可他没出示证件和登机牌,被工作人员拦住。栗萧里根本不理,对方见状就要拉扯他。祁常安从旁出来,挡住工作人员,让老板过去。 栗萧里在制止声中穿过安检,把已经站不稳的星回裹进怀里,忘了她听不见,急切地问:“怎么回事?星回,哪儿不舒服?” “心跳过速!”故十方见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往这边来,未免引起骚动,他示意栗萧里先出去,边以肢体语音引导星回:“深呼吸!” 栗萧里打横抱起星回从安检这边退出来,往急救室去。 星回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耳鸣还愈发厉害,像是爆炸声就在耳边,她痛苦地闭着眼,“耳朵好痛……”声音就此弱下去,人昏厥了过去。 像是做了一场梦,季节反复交叠轮换,身边的人有的离开了,是她叫了二十年妈妈的陈蓉;有的人专程为她而来,是深夜从纽约赶到的故十方;有的人始终不离不弃地站在她身后,她回头就能看见,那是隔着八千公里,都无法割舍她的栗萧里…… 还有已故的李子故,她化作了天边的云,耳畔的风,振翅的蝴蝶……在另一个世界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儿。 混沌终于被冲破,漆黑的夜空像有花盛开,那是亮起的星,一颗一颗发着光,把迷茫的前路照成归途,把七零八落的女孩一片片拾起,带她回家。 泪水自眼角滑下来,星回在逐渐清晰的记忆里喜极而泣…t… 梦外,当星回失去意识,故十方甚至没用急救室的医生帮忙,直接把随身携带的针灸针拿出来,先针“人中”,栗萧里和他有了默契,没用吩咐,快速地把星回领口的扣子解开,确保她呼吸不受阻碍。 星回没反应。 故十方先握住她左手手腕,在她五指上一下子刺完,然后一起挤压放血,然后又是右手,直到扎到她右手小拇指时,星回的手下意识缩了下,像是被扎疼了,然后深喘了一声。 栗萧里狠狠闭了闭眼,接过急救室医生递过来的纱布,帮星回擦掉了手上的血,也不敢用力,只轻握着晃了晃,“星回?” 星回像受到惊吓似地眉心突然跳了一下,待睁开眼睛时,她眼神里满是困惑,似乎以为是幻觉,片刻,低声要求,“再叫我一声。” 仿佛心有灵犀,栗萧里倏地转眸与故十方对视,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是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星回嘴唇微微颤抖了下,随即闭上眼睛笑了,消失的声音重新回来了,她静静地感受着,听着,航站楼里的广播声,急救室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是生活的节奏,是世界在流动,是生命的继续。 几秒后,星回再睁开眼时,她弯着眼睛看着栗萧里,语声缓慢,“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低沉醇厚,特别好听。” 栗萧里说不出话,他握住星回的手抵在额头,眼泪滴在治疗床上。 第79章 米兰的行程最终取消了。 星回对栗萧里和故十方说:“不用去米兰了,回家吧。” 他们就都懂了。 当晚八点,俪色官博发布消息——三天后召开“生生不息”新闻发布会。 消息一出,评论区又炸了—— “是承认抄袭出来道歉吗?” “抄袭的东西还在官网首页挂着,不先处理吗?” “这波公关是不是做得太晚了?” “怎么都洗不白。” …… 但这些东西再影响不到星回,她也没空理,她的时间都贡献给了仁和医院。 确认听力恢复如初后,星回作为时间错位症研究组唯一的临床志愿者,要配合专家们进行临床症状的测试和研究,创建新的病例资料,以供后续在世界精神医学领域公布和借鉴。 五月最后一个工作日,是召开“生生不息”新闻发布会的日子。发布会依旧在东方酒店召开,具体位置都没变,还是原定召开“生生不息”新品发布会的宴会厅。 七点整,媒体入场,记者们发现厅内是秀场的布置,有t台,却没有主席台,都有些懵,猜测议论的同时,照片和预热报道已经传到了网上,无形中将“生生不息”事件的热度又拉高了一波。 七点五十分,媒体分别在t台左侧和正前方两个区域就坐,主办方俪色服饰的相关人等开始进场。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俪色的负责人携涉事设计师到场。俪色现在归栗萧里直管,就该是他带着星回来,结果陆续进来一些看起来明显不是高层管理者的人,且女性居多。 记者们明着讨论起来—— “俪色这是什么意思?不会要把那个抄来的图案归属于这些人的集体智慧吧?” “法不责众吗?” “这么费尽心机维护抄袭者,那女的什么来路?” “听说颜值不输明星,不会是谁的情儿吧?” “有传言说,那女的和栗炻总裁关系不一般。” “那不就是栗萧里的情儿?合着这些人是来替老板娘背锅的?” “去年不都在传,栗萧里要和别与资本的长公主联姻吗?‘老板娘’的位置那女的怕是够不上。” “栗萧里这么护着那女的,等同于当众打长公主的脸,不怕别与资本翻脸吗?” “想看栗炻集团和别与资本商战!” 越来越离谱的话题走向中,又有人从外面进来,依次是——被指支持抄袭的绮丽织染总经理吴歧路,要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的方知有,服装设计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向老,最后才是栗萧里,和他并肩而来的还有一位长者。 落座前,栗萧里亲自给那人拉椅子的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记者。 有人在这时说:“那是五星坊的创始人,星开叙!” 又有人发现了异样,“他们身上穿的全是新中式!” 没错,与媒体席迎面而坐的,以栗萧里为首的所有人都穿着俪色的新中式,包括星开叙。而这些新中式并非简单的唐装,是真的做了创新,既有中式的韵味在,又不失现代的时髦感。一群人坐在一起,视觉冲击力很强。 持续不断的“咔嚓”声中,有位老记者感慨道:“看来今天是一场大戏!” 专属于俪色那侧的座位一一坐满,记者们不确定哪个是星回,甚至不确定星回来没来,因为栗萧里左右两边分别是向老和星开叙,没有女性,更没有空位。 有记者沉不住气了,朝对面形象气质最好,误认作是星回的方知有说:“抄袭的人不该坐到前排来接受媒体提问吗?” 方知有听到“抄袭”一说眼睛微微一眯,她抿紧了唇,冷脸回视着对方。 有人带了头,就有人附和,“抄袭者不该是这场新闻发布会的主角嘛,既然敢抄,就要敢承担坐到前面来,别躲在人群里。” 吴歧路按住了方知有的手,“别理他们。”显然是担心爆脾气的方总忍不住开怼。 这是俪色的主场,方知有来只是给星回打气的,她回握了下吴歧路的手表示回应,保持沉默。 栗萧里在这时略一抬手,后面的祁常安立即递了麦克风给老板。 记者们见栗萧里要说话,更觉星回是他情儿的传言被坐实,又窃窃私语起来。 栗萧里没用谁控场,他用手指敲了两下麦克,看似是在试麦,但他刻意用了点力气,记者们被突来的声音震了下,一个两个地闭了嘴。 现场回归安静后,栗萧里眼眸一抬,目光笔直地看向第一位发难的记者,语速缓慢地反问:“谁判定的抄袭?你吗?” 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他的视线又投向另一位附和的记者,沉声,“还是你?” 他深坐在座椅里,面色没有丝毫异样,唯有眼神和语气犀利尖锐,姿态明明放松,身为上位者的气场却瞬间打开,话音消弥,现场静得针落无声。 几秒后,第一位记者缓过神来,陈述道:“‘生生不息’的刺绣纹样撞了国外某轻奢品牌的一款产品图样是不容反驳的事实,大众都看见的,栗总还要否认吗?”言外之意,大家都认定了星回抄袭。 栗萧里眉一抬,“‘撞’这个字你用得很好,但谁撞谁尚未可知。” 那位记者继续发难,“我说‘撞’是身为媒体人的严谨。”他恨不得明说,我是给你面子。 “严谨,客观,追求真相是你身为媒体人该具备的职业精神。”栗萧里目光扫过媒体席,“我们召开这场发布会,为的就是给大众一个真相,不要国外品牌还没说话,国人自己就先砸国货的招牌。大家说是吗?” 他目光带着沉湛的力量,话音落地,那两位记者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心急了,没再说话。 栗萧里便也没再说话,把麦克风递回去。 这场新闻发布会在群星视频直播,从俪色的人入场就开始了,栗萧里与两位记者一来一往的对话全都播了出去,弹幕不意外地刷起来—— “这架势不像是承认抄袭啊。” “有点子帅,总裁果然不白给。” “栗炻还真是重视‘生生不息’,一个子公司的产品引得执行总裁都出面了。” “星回是俪色第一位客座设计师,听说有着和向老同等地位的话语权。” “到底哪个是星回啊,也不给个镜头。” 镜头在这时一转,切换到俪色席位区,不同款式和面料的新中式再次出现在屏幕前,停留了十几秒。 “这个新中式群像绝了,让我对新中式改观。” “刷新了我对新中式的认知!” “真希望‘生生不息’没有抄袭,俪色把新中式推出去,让世界领略到东方之美。” “前面这位格局有了!挺你!” 持续的弹幕中,宴会厅的灯光逐渐暗下去,伴随着低缓的乐声,一道醇和又不失力量的女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当东方古韵遇上现代潮流,每一针一线都在编织着岁月的纹理。华服之上,是水墨丹青的诗意晕染,是匠心独运的古老织锦和刺绣技艺,是对华夏文明的倾情诉说t,亦是千年文化脉络的生生不息之力……” t台上方的灯光渐次亮起,如梦如幻的光影交织下,一场新中式服饰的视觉盛宴悄然开场。 第一个出场的是先河影业签约艺人颜清,她身上穿的赫然是“群星之夜”首穿的那件“生生不息”金色高定,连造型都没变,五星坊出品的发簪再次戴到她头上。 颜清一袭金色绵段高定,灯光下明亮如朝阳,光影变幻中,胸口处盘沿着一圈繁密的翅尾长羽,既有翅膀的外形,又富抽象之美,而最为突出的那枚如嵌在单侧肩膀上的立体刺绣羽纹,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当颜清到达t台最前方,进行定点展示时,乐声稍弱,背景音再次响起,“京绣作为‘燕京八绝’之一,曾为宫廷服务,具有浓厚的皇家气派。京绣针法多样,盘金绣是京绣中最具代表性的针法,以金线盘绕勾勒轮廓,再填充内里,使绣品呈现出雍容华贵的效果。孟文华老师作为南城京绣唯一的传承人,是颜清女士身上这件高定的主绣人。” t台出口处两侧的大屏幕即时亮起,孟文华老师的简介,以及她工作时的视频在屏幕上展示出来。 直播镜头随话音一转,俪色席位区首排位置,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站了起来,朝对面的媒体记者微微躬身示意。 弹幕就疯了—— “这是‘生生不息’发布会!有模特展示,主持人解说,连刺绣老师都在场!” “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人,不会都是刺绣老师吧?” “不回应抄袭,直接发布新品,这态度明显是否认抄袭啊!” “俪色这波有点刚!” …… 颜清开场后,模特依次上场,每一位都是单独展示,每件衣服都有讲解,有的突出面料,有的突出刺绣工艺,且每件衣服背后的制作者,刺绣老师和缝纫师傅全都做了介绍,个人资料在大屏幕上展示的同时,现场给了特写镜头。 媒体和屏幕前的网友发现,所有展示的衣服,不是面料采用的非遗织绵,就是上面的刺绣是非遗传承人亲绣,总之,越到后面大家越发现,这不仅仅是“生生不息”的新品发布会,更是一场非遗秀,每一件高定或成衣上都有至少一项非遗技艺。 到第十套衣服时,后台的袁满已经累得额头都沁出了汗,她最后检查了一遍傅砚辞的衣服,确认没有问题,握拳鼓励:“傅老师,就看你了,加油!” 傅砚辞笑了下,抬手把她额前的汗水擦去,“辛苦你了!”说完转身站到出口位置,与此同时,神色一敛,进入状态。 作为闭场模特,傅砚辞和颜清一样穿的是“群星之夜”首穿的那件让“生生不息”陷入抄袭风波的立领刺绣高定。 然而,与那晚的红毯状态不同,他一出场,站在属于他的t台上,旧印那场秀上潮男的影子丝毫不在,此刻,他成了掌管新中式的神,尽显国韵风华。 背景音适时介绍道:“满绣作为满族人民世代相传的一种独特的刺绣技艺,通过不同针法的组合,丝线的堆叠,呈现出绣品丰富的纹理和质感,使图案更具层次感和立体感。傅砚辞先生身着的这件‘生生不息’的主绣人是哈城的满绣传承人马燕老师。” 马燕起身向媒体示意,她坐下后,背景音继续介绍:“‘生生不息’系列的所有用料均由南城本土纺织企业绮丽织染研发织造,感谢绮丽总经理吴歧路先生。” “我艹!”吴歧路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自己的事,他惊喜地看向方知有,“还得是我妹啊,这个时候居然没忘了我,给我大绮丽来了一波硬广!” 方知有看他的傻样,提示,“给你镜头了,别溜号!” 明明不需要发言,吴歧路却清了清嗓,然后学着前面刺绣老师的模样规规矩矩站起来,颔首示意。 随后,颜清与其他八位模特二次上台,和傅砚辞一起站在属于自己的展示位上。紧接着,傅砚辞在众人注目下说:“有请‘生生不息’的设计师星回女士。” 现场灯光一瞬间打过去,把那束光投射到t台尽头的出口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包括栗萧里,他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万众瞩目中穿着“生生不息”系列第十一款成衣出现在灯光下,玉色v领马甲与同色阔腿裤,外搭大v领收腰国风西装外套,重磅织锦缎,宝相纹提花采用非遗传统宋锦织造方式,大身图腾重工珠片点缀,递进的层次感衬得她优雅又精干。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和他说话就害羞脸红的小姑娘了,她褪去了天真和稚嫩,凭着骨子里的坚韧,摆脱了罕见病的困扰,站到了众人面前。 栗萧里心疼又欣慰,他庆幸米兰那五年自己没有放弃,更庆幸星回对自己,对他的不弃。 星回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静,如果半个月前“生生不息”的新品发布会如期召开,即便每一款设计都得到认可,她或许也会像当年获得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时那样,认为是自己有才华,本该如何,理所当然。 时间错位症却几乎让她的人生错位,她险些错过栗萧里,险些因为不记得纹样的灵感来源陷在抄袭的泥潭里,令梦想终止,可她被爱包裹着,冲破了时间错位症的禁锢,找回了自己,找回了那些遗失的爱。 她不自觉看向台下的栗萧里,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心里很暖,很满,还有很多酸涩又复杂的情绪在外往溢。 栗萧里看着她走在台上,从容自信的像在发光,佩戴在低盘发上的蝴蝶饰品在行走间仿佛都有了生命,振翅飞舞,向上,向前,向他。 栗萧里胸腔里剧烈震动,他极力克制着情绪,朝她郑重点头,是鼓励,是认可,更是懂得。 弹幕的又一轮高潮在此时掀起—— “我去,她竟然这么好看,看起来这么健康!和我印象中精神病患者完全不一样。不是,我没有恶意哈……” “可以出道了,保红。” “服装设计师的颜值天花板!” “果然出人意料!这样就和上次硬刚叶幸的那个人设对上了!” “我有点觉得她不会抄袭了!” “我去,刚刚镜头切给栗萧里了,他的眼神好深情啊,有故事!” “我以为只有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有泪光!我裸眼5.1的视力不会看错!” “扶我起来,我还能磕他们的cp!” …… 第80章 这是星回职业生涯的第一场个人秀,可她带着模特谢幕时没有获得掌声,两个区域的媒体席无人鼓掌,甚至在模特退场,台上只剩她自己时,还有嘲讽的嘘声。 媒体不接受新闻发布会变新品发布会,他们自恃法官似的认定了“生生不息”抄袭了奢牌,在等星回回应。 俪色席位区的刺绣老师和缝纫师傅们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星回跟着她们一起刺绣,缝纫,给她们修正纹样,赶工期的日子里,还和她们一起吃住在工坊。这样亲力亲为,竭尽全力要把非遗技艺向外推广的设计师,她们从未遇见过。 马燕老师作为星回的刺绣启蒙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孟文华等所有刺绣老师和缝纫师傅都在鼓掌,为星回加油。 星回没有怯场,没有回避此刻的窘境,她在稀稀落落的掌声里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面带微笑开口,“二十三岁那年,我获得shine国际时装设计大赛‘新锐设计师奖’时也没有掌声,有那么一瞬间,我连获奖感言都不想说了,可台上台下只有我一个中国人,我不想丢华人设计师的脸,就用中文,意语,英语各说了一遍获奖感言。” 台下的栗萧里眸光深深地看着她,那一次,他没有去现场,他知道星回获奖时颁奖典礼已经举办完了,没有人给她拍照,更没有人给她录视频,如果她不说,根本没人知道,她站在台上那几分钟,都经历了什么。 她看似幸福,在一个有爱的四口之家长大,可她又身处泥泞,全凭自己坚韧攀爬,拨云见日。 栗萧里目光很深,绷紧下颌。 星回却释然一笑,“没人鼓掌我没觉尴尬,也没生气,可等我把奖领回去,从中国赶去米兰看我的爱人却把我惹生气了。” 栗萧里眉心微微一跳,听她说:“他看了我的参赛作品,发现t我的设计风格偏西化,他认为我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摒弃掉了中国的传统文化。” 栗萧里对此还有印象,他记得自己当时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迎合比赛,那没问题,但如果你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忘掉了母文化,我必须提醒你,你是个中国人,你的国家有五千年悠久的历史,有五十六个民族,尽管你只是个个体,但你是个设计师,你的设计未来是要面向市场,甚至面向世界的,你不该忘本。” 时隔多年,星回侧眸看了当年给自己上课的男人一眼,“他不希望我丢掉身为中国人的印记,我误以为他在左右我的设计定位,再加上他一副训斥的口吻,态度实在不好,我们吵了起来,他被我气回了国。” 说到这里,她还调侃一句,“他被我气走是那几年的常态,我都忘了留意一下他的头发,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我气白几根。” 现场有人憋不住笑了,栗萧里也笑了,被气笑。 吴歧路特别欠地凑过去,“我看看有没有白的。” 方知有警告似地用膝盖碰他一下,“别讨嫌!” 吴歧路就老实了,不动声色往她那侧坐了坐,“好的。” 星回接着说:“我其实清楚中西方文化有差异,我表面反驳他,不接受他的说教,内心却有触动。我发现自己确实在无形中被西化了很多,于是开始自我纠正,有意无意地把这种心态上的改变体现到设计上。” 她回想起过往,稍蹙眉,“我曾经尝试过中式设计,像在做男装设计时,在领口或袖口的位置做一个龙形纹样,但没有一次过稿。屡次被毙稿让我觉得西方人不仅不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甚至排斥。我一度认为中式设计无法推广,陷入了迷茫。我还因此抵触过西方文化,产生了‘你不接受我,我也讨厌你’的想法。” 台下又有人笑,但这次栗萧里没笑,他完全不知道星回居然悄悄做过努力,他不禁想,如果当时自己态度好一点,好好和她沟通,他们的理念早就重合。 星回看似无意地转眸,与他视线对上,“直到我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意大利的收藏家,在他那里看到一件中国文物,他对文物上的夔龙纹图案赞不绝口,并热情又兴奋地向我表达对中国文化的喜爱。我当时深感惭愧,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于母文化的认识没有一个外国人深刻,更对那件商后期的文物一无所知,连他赞叹不已的夔龙纹的夔字我都不认识。” 星回调整了下站姿,面对两个区域的媒体,“那一天,那位外国友人把距今三千多年的商周时代的历史给我讲了一遍,他给我上了一堂我们中国的青铜器艺术课。我才意识到,西方人并不是排斥中国文化,他们只是不接受自己国家文化思维中对龙的定义,不是拒绝美。只要以‘美’为目标,尊重美,就能打破文化的壁垒。” 她微敛了神色,“我想到我的爱人说过的——要适应市场,是既要继承传统文化的基本根基,又要顺应时代的变化进行改良与创新,锦上添花,才有机会进入国际市场,达到弘扬中华文化的目的。” 记者们的神色已经都认真了起来,全然用心倾听的姿态。 星回继续着,“我之前的中式设计之所以不被接受,是我方法错了,我应该通过富有时尚感的‘新中式’设计引导他们来探索我们中华文化的魅力,而非硬性灌输,拿着一个古纹样说,我要给你讲讲我们中国的文化。谁要听你的?人家没有自己的文化吗?” 话至此,她示意了下,大屏幕再次亮起,上面显示出一件青铜器,长方形器身上有着丰富的纹样。 媒体区低声议论起来。 星回给了他们一点时间去猜测,才说:“这件青铜器是那位意大利收藏家拍来的商代后期的——夔龙方彝,它的器身上同时有夔龙纹和凤鸟翎羽纹,以及由夔龙纹变幻组合而成的小兽面纹。” 她抬起双手展示了下自己的衣服,“我穿的这件‘生生不息’上的刺绣就是羽纹与夔龙纹的组合。” 镜头在这时向星回拉近,屏幕前的网友才真正看清她衣服上的刺绣纹样,羽纹像真的一样,根根分明,纤毫毕现,而那个乍一眼看不出来是龙,细看之下确实有龙形的夔龙纹,沾点憨态的可爱。 “涨知识了!原来这是夔龙纹!” “这是我们中国的东西呀?” “那文物是个啥?外国人都认识,我却不认识,怀疑自己是个假中国人。” “夔龙方彝是个盛酒器!” 现场媒体的议论与弹幕开始重合,星回再次开口:“今天这场发布会的举办不是为了澄清所谓的抄袭,我是要告诉大家,‘生生不息’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我们中国的古文化,这个系列的四件高定,八套成衣上的刺绣纹样,都是夔龙方彝上夔龙纹,羽纹,以及小兽面纹改良而来,这些纹样都是我们勤劳智慧的先辈发明创造出来的,有着时代的印记。” 星回以目光扫过媒体席,铿锵有力地说:“每一寸织锦面料,每一个复古纹样,每一针一线的刺绣技艺,都是一部无言的史书。我依托母文化设计出‘生生不息’,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新中式服饰不仅是一件衣服,它还有一种内在精神叫‘文化’,这是一份可以穿戴的中华瑰宝。” 她眼神坚毅,语气笃定,“我热爱我的祖国,信仰传统文化,希望通过我的设计,让‘新中式’服饰带着它深厚的文化底蕴走向世界,让世界知道,‘中国创造’才是真正的顶奢,‘华流’是当之无愧的时尚顶流。” 这番话振聋发聩,如同一记重捶,砸在众人心上,原本嘈杂的宴会厅陷入一片寂静,几秒后,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接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媒体席的记者更是全部站了起来,全场掌声雷动。 栗萧里注视着她,眸光深邃,弯弯绕绕磕磕绊绊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同频共鸣,走到了同一条路上,不是不辛苦,不是没有感慨,然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爱与欣赏,他也站了起来,给他的爱人鼓掌。 星回读懂了他眼底的情绪,她先朝俪色席位区鞠了一躬,感谢栗萧里曾经的引导和托举,感谢父亲和闺蜜朋友的支持力挺,感谢刺绣老师及缝纫师傅们为“生生不息”的付出,随后,她分别向t台正前方及左侧的媒体区躬身示意。 掌声持续了很久,直播的弹幕也随掌声越来越热烈……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华流即顶流!” “老祖宗的审美是最好的!” “古老的东方神韵奔腾不息!” “文化就是要先继承,再与时俱进,支持新中式,弘扬母文化!”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星回,挺你做‘最中国的设计师’!” 故十方也在看直播,他看着那些弹幕,看着星回脸上洋溢的明媚自信的笑容,抚摸着那个自己走到哪里都带着的相框,对照片中的李子故说:“妈,妹妹长大了,长得比我们预想的都好,您放心吧。” 发布会现场,掌声渐息后,进入到提问环节,一位记者抢先问:“非常感动于星回老师有这样的文化情怀,但为什么被质疑抄袭这么多天,现在才出面解释‘生生不息’的灵感来源呢?” 星回面色平静,“我患有时间错位症不是秘密了,以往失忆的经历中,记忆最长一次倒退了七年半,我的爱人在我眼里都成了陌生人,我因此不记得‘生生不息’的灵感来自于夔龙方彝,摸索寻找了很久,才重新走回新中式这条路上。” 记者追问:“现在记忆恢复了吗?” 星回望向栗萧里,回答说:“三天前,我想起了所有。” 那天在机场,她晕厥过去,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梦了七年半,把那些被大家灌输给她的记忆重新经历了一遍,再醒过来,眼前的世界不一样了,她听见了栗萧里的声音,想起了他一次次爱的奔赴,还有故十方以房东身份与她不下十次的相识,她几乎哽咽难言,“你们辛苦了。” 没有他们,她撑不过那些灰暗的日子,或许也就没有勇气面对时间错位症,更不会等到记忆恢复的这一天。是他们用爱拼凑起破碎不堪的她,把她从异国他乡带回来。 那一天,在机场航t站楼急救室里,三个人都哭了,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终于消除失忆的隔膜,真正团圆。 外人自然不知道星回抗病过程中的艰辛和曲折,但记者们还是做了功课,知道星回是罕见病时间错位症的患者,原本大家都以为她会以病为由回避抄袭问题,没想到她居然恢复了记忆,都在说她创造了奇迹。 星回含着眼泪笑了,“不是我创造了奇迹,是爱创造了现在的我。” 记者听她再次提到了爱,问:“你不止一次提到爱人了,能展开说说吗?” 星回眉眼弯起,“怎么展开?回顾一下我们每次见面吵到不可开交的情形吗?那不是引发我们的矛盾吗,好不容易才和好呢。” 众人失笑。 台下的星开叙在这时微一侧身,栗萧里视线在台上,身体不动声色靠过去,听准岳父略意外地问:“你们以前经常吵架吗?” 栗萧里没否认,“怪我不懂她。” 星开叙没有责怪的意思,只笑着提示,“她啊,只是看起来乖巧,好像很好处,其实性子烈不受管,你得顺毛捋。” 栗萧里唇角上扬,“知道了。” 有记者在这时发现问题,又问星回:“根据俪色官网上‘生生不息’的资料介绍显示,这个系列应该有十二款,你刚刚也说了是四款高定,八款成衣,怎么现在只有十一款,还有一款去哪儿了?” 星回以为模特都下去了,不会有人注意到包括她身上这套只展示了十一款,她停顿一秒,说:“第十二款‘生生不息’上的刺绣是我绣的,我刚学刺绣几个月,绣工尚未出徒……” 星回再次把视线投向栗萧里,“栗总,承蒙不弃。” 她一语双关,一句“承蒙不弃”表面是指绣工,实际上是指他对她坚定不移的爱。 栗萧里怎么会不懂,他微微笑了,接过祁常安递过来的麦克风,说:“无比荣幸。” 现场哗然,记者们都没想到,栗萧里首穿了第十二款“生生不息”,难怪他的那件新中式相比其他人的华丽而特别,格外抢眼。 镜头在这时再次给到栗萧里,攀沿在他身上那件衣服肩部与领口处的夔龙纹清晰可辩。 老记者最会把握时机乘胜追击,立即把问题抛给了栗萧里,“栗总,在星回老师想不起灵感来源,被指抄袭的声音越来越大,俪色都遭到抵制,甚至影响到栗炻的股价时,您为什么没有把‘生生不息’下架?” 星回完成了身为设计师的使命,走下台来站到他身侧,俪色席位区的人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默契地向她和栗萧里聚拢过来。 栗萧里侧眸,看向星回的眼神异常柔软,待移开后,神色瞬间带上了严谨,眼中一片肃色,“俪色一直致力于中式服饰的改良和创新,这条路上的人并不多。‘生生不息’不只是星回一个人的作品,也不仅仅是俪色众多新中式产品中的一个,它是俪色‘非遗工坊’每一位刺绣老师和缝纫师傅对文化遗产共同的坚守。” 站在栗萧里身旁,身后,和他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听到这番话,不自觉地与身边的人对视,目光都是坚定的。 栗萧里的眼神明亮锐利,“中式服饰文化源远流长,各类非遗工艺更是千年传承,一丝一缕皆为华夏文明。希望每一位华人设计师,能够更懂得珍惜和欣赏中国本土的东西,从中寻找灵感,揉入服装设计之中,让更多的人穿戴在身上,让东方美学在世界时尚的舞台上焕发生生不息之力。”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宴会厅回响,所有目光和镜头都聚集在以他为首的那些传统文化和非遗技艺的传承人身上。 栗萧里在一片屏息中,郑重宣布,“俪色服饰自创立至今,四十年来始终坚持新中式与时装并行发展策略,自‘生生不息’系列起,新中式将正式归属‘故里’品牌旗下。俪色历时多年筹建的‘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非遗工坊’作为‘故里’品牌的依托,将延续‘非遗’根脉,让世界通过‘故里’认识‘中国非遗’。 星回心跳加速,听他最后说:“心之所向皆是故里,古韵今风皆为传承。‘故里’非遗工坊将不限期免费对外授课,与同业共享。愿非遗传承后续有人,中国非遗文化历久弥新。” 第81章 星家和栗家正式会了亲家,商量星回和栗萧里的婚事。 聊到具体的婚礼流程,场地布置那些细节,星回无意让长辈操劳,忙说:“不用太复杂,怎么简单怎么来,感情比仪式重要。” 萧韵却说:“没有仪式怎么体现感情的重要?你们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婚礼必须隆重。” 栗场认同妻子的话,他询问星开叙的意见,“亲家,你有什么想法?” 星开叙看看星回,又看看身旁的栗萧里,笑了,“听萧里的。”他心里清楚,女婿会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栗萧里给岳父添茶,表态,“一切都按星回的喜好来。” 婚礼最终定在了在八月。 八年前八月份立秋那天,十九岁的星回遇见了二十四岁的栗萧里。兜兜转转八年,他们终于相交,尾声潮起,他们要以婚礼,致敬这场遇见。 ---- 婚礼前一周,星回回半山别墅待嫁。 故十方给妹妹添置了很多嫁妆,直接送去了婚房,东西多到让栗萧里皱眉,“用不用单独给你腾个房间?” 故十方瞥他一眼,“按照你衣帽间的标准来就行。” 栗萧里失笑,和他一起往屋里拿东西,边说:“我五年才装满,照你这架势,一年就装不下了。” 故十方挤兑他,“那你就该检讨了。” 栗萧里笑开,他的这位大舅哥,时刻不忘监督提醒他,栗总没硬刚,赶紧保证:“吾日三省吾身。” 故十方忍笑。 东西搬完,两个男人坐在客厅喝茶。 故十方是第一次到他们的婚房来,他扫一眼装修布置,就知道是按星回的喜好来的,他问:“婚后就住过来?” 栗萧里已经住过来了,他说:“这边的工作间要更大一些,方便她施展。” 故十方损他一句,“这是家不是公司,老公和老板的身份不要混淆,你摆正位置。” 栗萧里脾气都没了,好笑道:“星总做事有自己的节奏,我说不听,你给管管?” “生生不息”大获全胜,‘故里’品牌在那场新闻发布会过后风头无两,俪色爆单,栗炻股价大涨。新中式设计后继有人,向老准备退休了,星回除了主理“故里”品牌,已经在接手俪色创意总监和整体管理工作,是名副其实的星总了。 他们即将成为夫妻,未来不可分割。栗太太是星回作为栗萧里妻子的身份,但她更是星总,是星回老师,是独立的,而非是栗萧里的附属。 故十方发现星回和栗萧里是真的像,除了都爱得执拗,还是工作狂,他这个当哥的也是拿她没办法,因此说:“有问题可以反馈,但售后不包满意。” 栗萧里一下子笑出来,大舅哥临走时,他说:“婚礼那天记得把家属带来。” 故十方不解,“什么家属?” 栗萧里抬了下眉,“你不是谈恋爱了嘛,你女朋友。”星回刚恢复记忆那几天跑仁和医院,说遇见故十方和个女孩在一起,模样挺亲密,不像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故十方蹙眉,“我没长你们的恋爱脑!” ---- 婚礼前夜,星回翻来覆去睡不着,陪嫁的方知有被扰醒,打趣道:“把栗萧里换成我,还不习惯了?” 星回实话实说:“新闻发布会前都没这么紧张。” 方知有笑,“你确定是紧张,不是兴奋?” 星回认真想了几秒,没答,反问她:“你和吴歧路怎么样了?” 方知有想到那位歧路总的改变,说:“还行。” 她说还行,那就是还不错,星回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我看他规规矩矩的,反倒不太习惯。” “嗯?”方知有没明白。 星回回想此前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情形,说:“他拉你手好像都要经你同意似的。” 方知有忍了一两秒,说实话:“我给他立了规矩,憋憋他。” 星回拍她一下,“你怎么那么坏啊,都同意谈了,连小手都不让人拉?” 方知有却说:“他让我考验的,我就要看看他心里是不是只惦记那点事。” 星回被她的逻辑打败,“你打算考验他到什么时候?” 方知有居然说:“你去米兰五年,栗萧里等了五t年。标准答案他发小摆在那了,他照抄还不会?” 星回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感叹,“吴歧路要恨死我和栗萧里了。”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信息,是栗萧里,问:【睡了吗?】 星回把电话打过去,撒了个小娇,“被你吵醒了。” 栗萧里听她声音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没睡,未语先笑,“等会我再哄睡。” 星回走去阳台,说:“知有说我睡不着不是紧张,是兴奋。” 栗萧里问:“是吗?” 星回否认得很干脆,“不是。”没听到那边的回应,她说:“是期待。” 他们分分合合那么久,互相表白过无数次,现在听她说些动情的话,栗萧里的心跳依旧会快,他稳住情绪,等她继续。 星回抬头,看向漫天的星光,“栗萧里,你是我十九岁就想嫁的人。因为是你,我对未来充满期待。” 栗萧里站在窗前,在同一片夜空下温柔又坚定地回应:“是你,我才非要争一个好结局。” 一颗流星在此时迅疾而过,拖拽着一抹弧光。 星回兴奋地像个孩子,“有流星。” 她闭上眼许愿,“我要永远记住栗萧里!” 栗萧里心尖不可抑制地一颤,他听懂这句情话的深意。对于患有罕见病的星回来说,记忆没有绝对,就像她曾经对他说过:我的记忆里没有永远了。可她却努力地想要给他永远,这比说爱他份量更重,更让他心动。 他没有许愿,只告诉她,“你又抵抗不了我,忘了也会再爱上,我不害怕了。” 她的爱,让他有了安全感。 星回懂了他的懂得,沉默了一两秒,说:“一直忘了和你说,米兰那些年,是你的爱让我撑下来的。我忘了你的付出,忘了你的人,你都没走。栗萧里,谢谢你的不离不弃。” 栗萧里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万家灯火,脑海里却像过电影一样闪过那些他们拉扯,争执,为彼此发疯的画面,他说:“该说谢的是我。那些年,我不会爱,连好好和你说话都没做到,你却没走。星回,谢谢你的勇敢和坚定,成全了我的爱。” 星回歪着头说:“你当初表过态了,说你没谈过恋爱,没有经验,我当时接受了的,当然不能中途反悔,更何况,我爱你呢。” 栗萧里在繁星见证下承诺:“以后我会做个会爱的爱人,好好爱你。” 她以前也不是一个会爱的人,只一味和他对抗,他态度不好,她便更不好,从不肯直言告诉他,她要什么,能走到今天,全靠他的执着。 星回无意再让他辛苦摸索,她回应:“以后我会直接告诉你,我要什么样的爱,我们好好相爱。” ---- 婚礼当天,晴空如洗,阳光明媚,窗前树影婆娑,每一片叶子都像在与光共舞,见证这场盛大的仪式。 半山别墅的院子被娇艳的鲜花,斑斓的气球,火红的彩带和大喜字装点得异常喜庆。二楼的房间里,星回正在化妆,她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方知有忙得里外屋地跑,撞见上楼来的吴歧路,诧异地看了下时间,“接亲的队伍到了?没到点啊?” 吴歧路的视线一瞬不瞬锁定在她脸上,“萧里还没出门,我来帮你忙的。” 房间里的星回听见他的声音,扬声,“歧路哥是以娘家人的身份来的吗?” 她记忆恢复后,对他也友好了起来。吴歧路笑着回应,“来给你堵门。” 方知有看一眼他明显的伴郎打扮,给他理了下本就平整的西装,“给你发小打前战的吧?等会儿不许放水。” 她穿着伴娘礼服,妆容精致,美得不可方物,吴歧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躬身低头贴了下她的脸,“你指哪儿我堵哪儿。” 袁满出门撞见这一幕,捂着眼睛绕过去:“我隐身不可见。”边下楼帮着招呼客人,边给傅砚辞发消息:【提醒栗总做好准备啊,我老板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接走的。】 傅砚辞才是他三哥的小探子,他和吴歧路都先一步过来了,悄悄凑到袁满身后,探头问:“设了什么关卡,袁助理赶紧给我透露一下。” 袁满被吓一跳,“怎么伴郎都往娘家这边跑呢?这是什么新型的接亲仪式,我没结过婚不懂啊。” 傅砚辞笑眯眯的,“三哥说了,没有娘家婆家之分,我们都听三嫂号令。” 袁满不上当,“傅老师你别想以美色骗我,我小机灵的名号不是白给的,绝不漏题。今天这亲,接的可是会有难度。” 于是,从娘家那边反馈给接亲团的信息是:【接亲难度升级,立即调整策略。】 接亲团就炸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发小们骂:“跟着老婆跑去娘家那边,有用的信息半条没有,歧路一点人事不干!” 栗萧里的兄长,也是风雪夜见过星回的栗远之指示傅砚辞,“赶紧再打听,没方向没内容没细节,我们怎么调整策略?” 栗萧里的胞弟栗则凛自信道:“哥你放心,我一整个救援队,保证把嫂子给你抢回来。” 曾经和栗萧里传过联姻绯闻的别与资本长公主踢他一脚,“这不是救援抢险,栗则凛你用用脑子!” 栗则凛眉头一拧:“不抢?那我的存在岂不是没有意义了?不行,这亲非抢不可。” 栗萧里配合造型师打理着头发,边微凝着神色指点江山,“最难过的一关肯定是故十方。” 在他看来,故十方是娘家那边的智囊,大舅哥的身份又在那摆人,他们不好造次。 “那位故博士是吧?”发小们大悟,立即嚷道:“我们派肖教授出马,都是医学领域的大拿,这一阵我们有胜算。” 他们口中的肖教授是帮栗萧里看过星回病例,在中医院制剂室做中药学研究的发小,不等那位说话,大家又道:“差个眼镜,赶紧整个一眼看上去很有学识的金丝框来给我们肖教授扮上,外形上不能落下风。” “……”肖子校无语一两秒,“我的知识在脑子里,不在眼镜里。” 那边的故十方还不知道栗萧里组织了智囊团专门应对他,他看看时间,往外走。 吴歧路正在门外等着接亲队伍,见到他招呼一声,“哥。” 故十方搭他一眼,“从哪儿论的这声哥?” 吴歧路一脸坦然,“我不得跟着知有叫你嘛。” 故十方调侃一句,“我以为你是担心多一个情敌硬给我定的位呢。” 吴歧路刚要说话,就见故十方朝十点钟方向说了声,“我在这。” 话音落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循声看过来,等故十方迎上去,她带着歉意说:“你脱了医生服,我辨认起来还是困难。” 故十方心里明镜似的,他穿着医生服和同事站在一起,她现在也辨认不出。嘴上则温和地说:“总有一天能一眼辨认出来的,不急。” 吴歧路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半天,悄声问:“你女朋友?” 故十方虚扶了下那姑娘肩膀,示意她先进去,才说:“我亲妹夫要求我携家属出席婚礼,我干妹夫提防我,生怕我成为情敌,为了让他们安心,我雇了个女伴。” 那姑娘闻言回头,嗔怪地看他一眼,他微扬下巴,笑着以眼神安抚了下。 “女伴”一词则让吴歧路深觉被内涵了,他骂道:“故十方你有时候是真不做人,太狗了!” …… 临近九点,接亲队伍浩浩荡荡涌入半山别墅,说“涌”是因为车队实在太长,后面的根本靠近不了星家,车一路停满了别墅区的林荫路。 持续不断的礼炮声中,栗萧里从车上下来,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下自己,然后深呼吸,准备迎接他的新娘。 伴郎团把他围在中间,而被确定为智慧担当和体能担当的肖子校和栗则凛站在最前面,做好了闯关答题,表演才艺等的准备。总之,个个严阵以待。 然而,原本紧闭的院门忽然打开,一院的喜庆中,新娘家的亲朋好友全都面带笑容地站在两侧,一副迎接新郎到来的姿态。 伴郎团怔在原地,反倒以为有诈似的不敢进了。 现场静了几秒,栗萧里最先反应过来,他正了正神色抬步向前。 伴郎团默契地给他让出一条路,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当栗萧里穿过院门走进来,娘家迎亲队伍打头阵的袁满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上一枝红玫瑰,“姐夫,新婚快乐,幸福圆满。” 栗萧里每迈一步,每经过一个人,都会有人递上鲜花,跟他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他一步一步走进门,走上楼,等走到星回房门口,星开叙,故长山,故十方,星辰,把最后几支花交给他时,他t手上的花已经多到拿不住。 栗萧里眼眶直接泛红,他在众人充满祝福的目光下走进去,站在星回床边。 那年他看一眼便喜欢上的姑娘此刻穿着洁白的婚纱,头上戴着他参与制作的宝石皇冠,眉眼带笑地望着他。 八年,两千九百二十天,他们经历了分手,分离,疾病,以及生死的重重考验,今天,没有堵门,没有关卡,只有一路鲜花相迎,像是预示他们的未来,将是一路坦途。 娶到心爱的人是真的会哭。栗萧里回首那些岁月,眼中泪光闪动,他忘了流程,情不自禁地先去亲吻他的新娘。 起哄声中,星回搂住他脖子,回吻的同时,温柔地以指腹为他拭泪。 接亲仪式完成,故十方把星回抱下楼,抱到院外,星辰作为弟弟,一路跟着。 然而,外面接亲车队的队型却变了,原本栗萧里坐着过来的头车停到了后面,前排领队的居然全是星回最爱的摩托车。 用摩托车接亲是栗萧里的主意,他要给星回惊喜。 星回见状嘴角的笑意已压不住,显然是喜欢的,“会不会太疯了?” 栗萧里眼底笑意深浓,“比这疯的事,我们都做过。” 星回忍笑强调:“这可是结婚。” 栗萧里一脸坦然地纵容,“发疯结婚并不相悖。” 吴歧路场外评说似地说了句,“两个疯批!” 方知有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懂什么?栗萧里懂星回了,知道星回要什么样的爱。” 吴歧路大悟,小心翼翼地问:“等我懂了你,我就能求婚了是吗?” 方知有心里对他是有期待的,但方姐是谁,才不肯轻易给准话呢,傲娇地说:“万一你懂不了呢?” 吴歧路嘶一声,“我又不是学渣,只要用心,怎么可能懂不了?” 方知有戳他胸口,好笑道:“长心了吗?” 吴歧路拉住她的手,“你时不时浇点水施点肥,还能长快点。” 星回在这时打断他们,“歧路哥,你是留在这浇水施肥啊,还是赶紧上车带着你未来老婆跟我们走啊?” 吴歧路见她已经换上了马丁靴,拉着方知有往后走,“我学了一个月,今天让你检验下车技。” 方知有跟着他走,边放话,“你要是把我摔了,看我不揍你。” 等他们打打闹闹上了车,星回戴上半指手套,穿着婚纱跨上了头车,朝栗萧里一摆头,“上来,我带你。” 接亲和送亲的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新娘,一时间尖叫声口哨声四起。 星开叙看着一群年轻人闹着,也笑了。 栗萧里的车技自然是比不过星回,可他是来接亲的……他好笑地申明:“是我接亲,我娶你!” 星回看向旁边满脸笑意的星开叙,“我爸招上门女婿,来不来?” 栗萧里与星开叙对视一眼,豁出去了,“来就来,左右都是爸的女婿。”他说着,借着星回的手劲坐上后座。 上一次她载他,还是风雪夜,那是他第一次坐她的车。 今时今日,星回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语气略遗憾,“下雨就好了,雨骑才带劲。” 栗萧里啧了声,“新郎新娘成落汤鸡还带劲?” 星回侧眸,逗他:“带你压个弯?” 栗萧里戴上头盔,抱住她腰,“你就看我跟不跟你哥告状就完了。” 星回笑开,确认后面的人都已就位,她手指向下一拨,“算了,稳点,我倒是扛造,我老公身肩重任,容不得半点闪失。”半盔的防风眼罩扣下来时,她抬起右手,做了个出发的手势。 强劲有力的摩托车引擎声即时响起,身穿婚纱的新娘带着自己的接亲队伍气势十足地冲出去。 那一天,南城很多人在街上拍到一组车队,十九辆机车开路,轰鸣声中,带着后面车顶做了皇冠装饰,插着小红旗的近百辆红旗车,浩浩荡荡行驶在南城的街道上。 摩托车头车是个女骑,身上穿着高定婚纱,半盔下,带着珠片的头纱随风飞舞,像翅膀振动。她载着的男人,身穿黑衬衫黑裤子配霁红色西装,自背后抱住他的全世界。 当时天气正好,一束光穿过尘埃,温柔地笼罩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那一瞬间,丁达尔效应为他们绘出了爱的形状。 爱是勇敢者的征途,他们持续奔跑在路上。 从八年前至现在,至以后很久,直到圆满。 星归故里,我亦归你。风遇山止,船到岸停。自此,他们是彼此最大的靠山,永远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