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个离婚小技巧》来自www.aqtxt.net 《每天一个离婚小技巧》作者：至绒【完结】 简介： 宋沅穿书了，穿成豪门的废物养子，原主娇气，作精，身上的毛病多如牛毛。 一朝破产，他被宋家当作利益棋子，安排与大佬联姻。 原文中，大佬是个性冷淡，对炮灰不感兴趣。可原身是个需要陪伴的牛皮糖，日常分离焦虑，眼看协议马上结束，他不惜冒签改协议，结果被发现后，下场凄惨。 穿越过来的宋沅，恰逢协议生效第一天。 宋沅怂怂的:不想当炮灰，可以离婚吗…… 原剧情:炮灰非常作精，整天缠着大佬撒娇，最后大佬给了一笔巨款，把炮灰扫地出门。 宋沅眼睛一亮:不就是当个爱撒娇的牛皮糖吗？我可以！ * 宋沅为了离婚，给自己找来了很多离婚（撒娇）小技巧。 具体操作为: 【撒娇强迫症，每天都要和老公撒娇，不撒娇就睡不着！】 【分离焦虑症，看不到老公就心慌，和老公贴贴才续命!】 【皮肤饥渴症，无法独立性走，要贴贴他，蹭蹭他!】 …… 宋沅:嘿嘿，保证一个月内就能让大佬对他忍无可忍，然后用巨款把他赶出门。 宋沅使出浑身解数，每天轮番上演贴蹭抱亲，他觉得大佬应该讨厌他了。 可没想到大佬眼中的冷淡渐渐褪去，看他的眼神怎么有些不对劲! 宋沅:! 豁出去了，他还有一个杀手锏一一【说他养胃，让他破防!】 宋沅磕磕巴巴:“我，我讨厌你，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大佬越来越阴蛰的眼神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喜欢性冷淡，我….我喜欢活好、器大的。” * 顾景迟生性冷淡，家族塞给他一个未婚夫，他只把对方当空气。 但他没想到，未婚夫非常乖，可爱得要命，喜欢依赖他，还想和他同床共枕。顾景迟怕自己吓到胆子小的未婚夫，想慢慢引导。 可没想到，上一秒还对他又贴又抱的未婚夫，下一秒便推着行李箱出现在大门口，委婉地告诉他，自己喜欢服务意识好的伴侣。 顾景迟语气平和，手上动作却不温柔，他将宋沅连人带箱拖回家里，眼神阴蛰。 他和宋沅十指紧扣，慢慢引导。 “沅沅，你之前说，你喜欢什么?” 宋沅攥紧裤腰带:呜呜! #大概是一个，都市童话。 口嫌体正直冰山攻vs乖巧可爱直球受 1，攻超宠，双箭头超级粗，1v1。 2，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都市童话，必须he！ 3，纯甜亲亲怪，攻受眼里只有彼此，配角负责撒花，鼓掌，助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宋沅 顾景迟 一句话简介：分离焦虑，和老公贴贴才行！ 立意：即使陷入逆境，也要创造奇迹！ 第1章 晚上九点，江城下了场大雪。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区面前。 司机告诉宋沅:“少爷，已经到了，往前走就是顾总的住处。” 宋沅拍了拍脸，强制醒神，“好。” 司机有些担忧，“少爷，风变大了，要不就在车里等吧。” “没事。”宋沅解开安全带，然后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倒顶端，朝司机挥了挥手。“我去找个挡风的地方就好，陈叔，你早点回去吧。” 凌乱的风中，宋沅一边艰难地向前走，一边在心里郁闷—— 明明书里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粒冰渣子，偏偏在他穿书第一天就下了雪，实在倒霉！ 是的，宋沅穿书了。 穿到一篇南男频升级爽文中，该小说中，年仅二十六岁的男主凭借铁血手腕，踩着至亲血肉上位，称霸商界，最后成为掌舵千亿商业帝国的最强王者的故事。全文以男主升级为主线，中间穿插各种炮灰被打脸的名场面，堪称年度爽文。 而宋沅，穿成了男主的炮灰订婚对象。 而且还是出场不到十章，直接作死下线的那种。 原身是宋家的养子，宋家破产时，他被宋家当作利益置换的棋子，安排与男主协议订婚。 男主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还是个性冷淡。协议期间，两人从没一起吃过饭，约过会，甚至连手都没牵过，纯洁得像是无cp。 但原身是个超级粘人的牛皮糖，时常分离焦虑，日常想要陪伴，男主从第一天起，就知道原身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一年后，协议到期，男主给原身一笔补偿。但原身不想要钱，只想要爱，不甘心的他冒签改协议，结果被直接揭穿，被全豪门耻笑。 看到这里，宋沅四分五裂地碎在原地。 他才不要当炮灰…… 除此之外，他的养弟、宋家的亲生小儿子，在订婚后借着宋沅的名义，在外横行无忌，得罪了半个圈子的人，让他风评被害。 如果按照原剧情发展下去，一旦协议结束，失去男主庇护的他一定会遭到半个圈子的报复。 回忆完所有剧情，宋沅坐不住了，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他决定趁养弟还没开始作妖之前，和顾景迟解除婚约，带着赔偿跑路。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炮灰结局，又能迅速和宋家割席。 一举两得。 可这完全触及到宋沅的知识盲区。 别说订婚了，穿书前他是个母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顾景迟相处，妄论提出解除婚约。 想了半天，只好从[约法三章]入手。 和大部分协议订婚的伴侣一样，宋沅和顾景迟也有一份约法三章。 一、非必要，不见面。 二、在外不许叫未婚夫。 三、请保持陌生人关系，直到协议结束。 宋沅认真思考，如果想要破坏这门婚事，他得反过来—— 要见面，要叫他未婚夫，协议期间，要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到顾景迟没脾气…… 除此之外，他还要表现出自己没有教养，蛮横无理的一面。顾景迟世家出身，从小规矩，要是看到联姻对象品行恶劣，一定会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这计划太出格了，充满着与宋沅这个社恐格格不入的朝气，但既然已经穿书了，丢脸也没什么用。 毕竟，面子哪有小命重要。 想清楚后，他立刻来找顾景迟。 宋沅找了块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慢吞吞地在衣服口袋里摸索。 出门前，他顺手拿了一颗独立包装的糯米糍，现在正好可以充饥。 还没找到，门口便发出响声。 “哐当当——” 黑色花园门应声打开。 下一刻，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直挺的鼻尖，优越的下颚，紧抿的薄唇，还有一道带着睥睨感的视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说来也玄，宋沅从未见过顾景迟，但这一瞬间，宋沅认出这就是他。 宋沅站了起来，“顾景迟。” 顾景迟走到宋沅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宋沅叫了人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不能怪他，他也是第一次订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景迟交流。 他想了想此行的目的，好像不能一上来就向顾景迟提出解除协议的要求，那有点不礼貌。 想了想，他尝试从寒暄开始，“今天工作忙吗？” 顾景迟没有回应，审视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宋沅身上。 宋沅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颜色很浅，是那种特殊的淡粉，很生动，跟着声线在晃。 他盯着宋沅眼角的红痣，两秒，然后别开视线。 审视的目光依旧在降临，宋沅的手心开始冒汗。 从见面到现在，顾景迟都没有表现出上位者的故作冷肃。他没怎么说话，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但他身上天然地带有一层压迫感，哪怕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也会让人感到紧张。 不知道顾景迟有没有被他“无礼”到，但宋沅已经有点想跑了。 沉默的间隔稍久，直到灯光也变得沉默，顾景迟才缓缓开口。 “宋沅。” 很好听的音色。 很吓人的效果。 宋沅呼吸一紧，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错觉，“……怎么了？” 顾景迟说，“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 我要跟你解除协议。 但顾景迟的问题很奇怪，哪有订婚夫夫不见面的？这天然地分散了宋沅的注意力，他开了个小差。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见你吗？” 顾景迟没搭腔这句话，“也没有其他问题？” 宋沅摇头。 “司机在门口，他会送你回去。”顾景迟越过宋沅，径直离开。 黑色的衣摆在眼前敞开，一眨眼的功夫，顾景迟就走远了。 宋沅半张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知道顾景迟很冷漠，但没想到会这么冷漠。 连见面都不可以，他怎么提离婚呀。 宋沅不禁有些急了，“等、等一下！我......”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下一秒，一辆通体漆黑的跑车干脆利落地停在别墅面前，驾驶座上的青年摘下墨镜丢到中控台上，弯起一双桃花眼。他玩世不恭地跳下了车，全身上下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顾公子，好久不见。” 没人理他。 青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庭院。他抬起头，在看见宋沅的那一瞬间，脸上陡生疑惑。 “嗯？” “嗯？？？” 他欲言又止，“你不就是……” 宋家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养子吗？ 可看着宋沅乖巧问好的模样，青年脸上的疑惑更大了。 传闻中宋沅，娇气，傲慢，身上毛病多如牛毛。 可是这些字眼，却无法和眼前这位少年划上等号。 确实很漂亮。 但性格怎么不太一样？ 顾景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比刚才清冷，但也更随性，“裴函，你干什么？” 裴函，是顾景迟的朋友，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蝉联“江城最有魅力男人”榜二。 榜一是顾景迟。 裴函终于舍得把视线拉回来，“明晚宋家有个宴会，小宋少爷应该有和你提过吧，你要去吗？” 顾景迟声音很淡，“我不知道。” 裴函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宋沅。 和顾景迟一同赴宴是一件容易引起讨论的事情，换作一般有心人早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更何况，听说宋沅只是宋家的养子，在家不受重视，圈子里的人际关系好像也不是很好。按理来说，他会比一般人更迫切地争取这个机会。 可宋沅从头到尾没有这种想法。 太奇怪了。 除了奇怪，还很有趣。 他实在好奇，宋沅这是装的纯还是真的纯。 裴函勾着嘴朝宋沅笑，想要逗他，却被顾景迟打断。 “还有什么事？”顾景迟说。 裴函被打断了也不恼，但他这人就是不凑热闹浑身难受，“人小朋友主动来找你，你好歹笑一下，别这么没礼貌。” 顾景迟直截了当，“赶紧滚。” “总有你愿意笑的一天。”裴函浑不在意地晃着钥匙。 临走前，他对宋沅眨眨眼，说明天见。 宋沅讷讷点头。 没想到，裴函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人都走远了，冷风里飘来他轻快的笑叹。 裴函一走，气氛再次冻结。 宋沅有些忐忑，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顾景迟先开了口。 “既然已经订婚了，有些事情希望你明白。” 宋沅乖巧点头。 “我的生活以工作为主，不会有任何改变。” “约法三章的内容我会遵守，希望你也遵守。” “我不会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丈夫，你要有心理准备。” “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出轨，不会让你在风评上被为难。” “如果你有任何生活上的需要，找二助三秘，他们会满足你的一切经济上的需求。” 顾景迟可以说是给足尊重了。 但宋沅有些慌了。 如果连见面都不行，那他还怎么提出协议离婚？ “还有其他问题吗？”顾景迟问，“没有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也不需要见面了，直到协议结束。” 宋沅怂怂的，但求生欲迫使他做出尝试，“有。” 顾景迟等他提要求。 宋沅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可以不要约法三章吗？” 顾景迟垂下眼睛，静而缓地盯着他，他身后是一片永夜，而他的目光比夜更加漆黑幽暗，“理由。” “你可以尝试说服我。” “因为我要跟你见面。” 只有见面了，才有机会提出离婚。 “我们住的也不远，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可以吗？” 第2章 “不可以吗？我们住得也不远。” 顾景迟无动于衷，“所以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光明正大地见面却惨遭拒绝，宋沅有些不满，磕磕巴巴提出控诉，“哪、哪有这样的，其他订婚伴侣都能见面，就我不可以，这一点都不合理。” 这话说的，就像别的小孩子都有朋友可以一起玩，就留我一个小可怜在公园里自己打滚一样。 顾景迟的要求实在是为难人，但偏偏宋沅迫切地需要解除协议。 他也不想这么无理取闹的，但他现在的任务是保住小命，只能出此下策。 顾景迟像个面无表情的考官，正大光明地审视宋沅。他的目光落在宋沅脸上，那颗原本鲜活的红痣，此刻有些颤抖，摇摇欲醉，几乎快消融在冰雪里。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别开视线：“进门，扫落肩上雪。” 宋沅呆了几秒。 “等雪停了，再叫司机送你回去。”说完这句，顾景迟转身就走。 “咔哒——” 黑色大门庄重威严，最外层的装饰门打开以后，出现一块黑花金，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大理石上撞上。一个冷淡疏离，一个圆润呆滞。 僵持两秒，顾景迟先移开视线。 宋沅呆了几秒钟，意识到顾景迟居然让他进入了私人领域，有些意外。 所以，到底能不能见面呢？ 顾景迟还是没有给他准确的回复。 惹顾景迟生气虽然也很恐怖，但他和原剧情中那些想报复宋沅的人相比，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宋沅决定了，如果他能顺利离婚，一定要给顾景迟送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你是好人】。 顾景迟的家和他本人一样，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刻板到极致的严肃。 装修风格虽然冷淡，但很舒适，只是因为太大了，多少让人感觉到有些冷清。 玄关大得更像是在浪费空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客厅。 宋沅换完鞋子走出玄关时，顾景迟已经上楼了，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还有一位恭候多时的管家。 管家笑眯眯地引导宋沅来到餐桌，然后端来一碗姜汤，还有一提点心笼子，“宋少爷，您慢用。” 他告诉宋沅，天气预报预计十分钟后停雪，十三分钟就可以前往玄关穿衣换鞋，十五分钟司机会准时出现在门口，如果道路没有结冰，半小时后他就能安全到家。 精确到分，十分严谨。 宋沅乖乖点头，回过神来发现管家正走向玄关。 “你要出门吗？外面雪好大。” “不是，我回隔壁。保姆，保镖，司机，全在对面几排别墅里。” ......排？ 顺着落地窗往外看，挡风小道对面确实有几排稍小点的别墅，宋沅还以为那是其他住户。 “他很孤僻，不喜欢家里有人。”管家接着补充，“也不喜欢周围有无关的外人，所以这一片都是自己人。” 宋沅：...... 这边界感也太强了，完全是他这个外人完全没办法挤进去的程度。 管家笑眯眯地道别，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宋沅一人。 安静下来以后，宋沅开始思考要怎么跟顾景迟提离婚这件事。 他肯定是不能主动提的，因为他没有悔婚的资格，万一不成，还落得个【契约无赖】的称号，那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边思考，一边扶起掉落在花瓶外的小花，看着小花重新仰起的脑袋，宋沅不自觉笑了一下。 顾景迟洗完澡，刚打开电脑就看到宋沅在傻笑。 监控画面是和电脑开屏一起弹出来的，上次升级系统时忘记关了。 画面里的少年端着小碗，安静地喝汤，心情好像不错，还能扶起掉落的小花。 喝个汤而已，不知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少年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截长而白净的脖颈，看着就很柔软，让人下意识想用手扶住。 顾景迟的手指动了一下。 “……” 几秒后，他面无表情地关掉监控。 比起前面几代的豪门恩怨与勾心斗角，这一代的顾家可以算得上是阖家欢乐了。直系的孩子都是活了十几二十年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混子，没有一点上进心。长辈里，除了几个再也不愿意和他来往的，其他人自觉退居幕后，所以年仅二十六岁的顾景迟直接掌管了顾家的大权。 没事干的顾家人也不闲着，每天就喜欢给他引荐相亲对象。但顾景迟都没接受，单身至今。 前不久宋家破产，宋家家主翻出一份契约婚书，希望顾家能履行为期一年的订婚承诺。经过三轮验证，法务确认了这份契约确实有效。 顾景迟也不做契约无赖，在协议之后补充了约法三章，当场宣布协议生效。 家族联姻并不罕见，何况只有一年。就算一年之后协议到期，他也会为宋沅做出补偿。 所以还不算麻烦。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自己不喜欢宋沅，两人能像陌生人一样，相安无事地度过合约期是最好不过的了。 宋沅在玄关口穿衣服的时候，顾景迟正好下楼。 宋沅仰起头，“我先走了，今天非常感谢你。” 顾景迟淡淡地点了一下点头。 点头过后便是沉默。 宋沅很想问问题，像是[下次还能见面吗]，但他已经问过一次了，顾景迟没回答他，再问一次，目的性实在明显。 想了想，他换了个说辞，“你会去宴会吗？” 自从宋沅跟顾景迟联姻以后，破产的宋家宛如鲤鱼打挺，直接来了个死灰复燃。 阖家上下迫切地需要一个喧声造势的机会，于是有了这个宴会。 顾景迟没吭声。 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宋沅低下头，“好吧。” 类似的邀请，顾景迟见过不少，千篇一律的心思让他懒得探究。可今晚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样，他居然开口，“你很失望吗？” “有点。”宋沅点点头。 “如果你也去的话，我就可以见到你了。”宋沅很认真地说。 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出怎么和顾景迟离婚的方法，但他必须先见面。 只有见面了，才有机会。 但顾景迟不知道宋沅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宋沅单纯地想见他。 顾景迟：“……” “我很忙。” 宋沅眼睛亮晶晶，他感觉到顾景迟的态度有些松动，“那如果有空的话，你会去吗？” 顾景迟盯着宋沅，两秒，才移开目光。 没答应，也没拒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宋沅没忍住，干了见到顾景迟以来，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 ——他低着头，顺着袖子碰到顾景迟的手，他慢吞吞地伸出小拇指，自觉勾上去，轻声说：“不许反悔啊。” 做完这些，宋沅非常没有出息地怂了，他闪电般地收回了手，都不敢去看顾景迟的表情，转身就跑。 * 宋沅回到家后立刻洗了个澡，直到睡觉前才缓过来。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对顾景迟做了那种事情。 这种事情，他只会对朋友做。 他刚刚纯属是因为太兴奋了，都忘记顾景迟不是自己朋友的这个事实。 电话响了，宋沅被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宋慎语。 宋慎语是宋家的长子，宋家当今家主，也是宋沅名义上的养兄。 书中的宋沅是在7岁那年被宋家收养的，这些年来，宋沅作为养子，在宋家受尽冷眼与嘲讽，而作为家主的宋慎语却作壁上观，从未制止过。 宋沅猜想，他们收养宋沅的目的，或许只是把他当做一枚棋子，在需要的时候，推出去交换利益罢了。 虽然他不太赞同原身的一些做法，但这个遭遇，是个人看了都会摇头。 接？ 还是不接。 宋沅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不接电话。 没办法，他是万年静音选手，如果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可以打字交流，他一定不会选择在电话里交流。 何况，面对这人是宋慎语——一个冷面冷血的利己主义者。 他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电话挂断之后，宋沅慢吞吞地磨蹭了半天，才缓缓地打开手机，给宋慎语发消息。 [哥？]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宋慎语:见到顾景迟了吗？] 宋沅说见到了。 [宋慎语：明晚的宴会，顾景迟真的不来？] [他工作很忙，大概率没空。] 宋沅补充，[那我还要去吗？] 宋沅对宴会不感兴趣，他宁愿在家里睡觉。 [你必须来。] 宋慎语无情地拒绝了他。 [他不来，不代表他那个圈子的人不来，你只要去了，围绕你和顾家的话题就多一点。黑红也是红，只要你身上的话题量多了，对宋家都有好处的。] [等会给你发个邮件，你照着去做，好好迎合顾总的喜好。] 宋沅:？ 他生气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气他实在不想受了。他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不是随意安置的棋子。 还没等他做出反抗，对话框内忽然弹出一个视频。 似乎是财富杂志的幕后访谈，节选片段标题为[顾景迟的理想型]。 宋沅一点也不想看。 他根本不想当顾景迟的理想型。他要做的，是顾景迟的避雷型。 镜头里，采访人问顾景迟，他的理想型是什么。顾景迟一贯的冷淡疏离，让人猜不出心中所想，反倒是镜头之外的的裴函在激情抢答。 “他的理想型？那还用想，当然是理智，独立，不粘人的啦！” 理智又独立，确实是和顾景迟很般配的性格。 忽然，一个有些冒险的念头从宋沅脑中闪过。 想要成为一个不合格的联姻对象，反过来不就好了？ 比如不理智，不独立，超级黏人！ 第3章 宋沅觉得非常有道理。 他打开百度，点进求助板块。 因为太兴奋了，宋沅没注意到自己点进的[寻医问药]的界面。给他答疑的，恰好是是一位三甲医院的心理医生。 宋沅打字。 【亲爱的网友们，请问怎么跟性冷淡老公离婚，我需要一些技巧，非常感谢你们。】 很快，立刻有位“网友”回了他消息。 这个网友挺搞笑的，居然穿着白大褂，还用蓝底照片。 “网友”打出了一串省略号。 【宋沅:拜托拜托，这对我很重要。】 【打滚卖萌。】 网友那边显示的正在输入中忽然停下，过了两秒，才继续动起来。 【这种情况多久了？】 【宋沅:今天开始的！】 【请问，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这什么意思？ 宋沅有些疑惑。但很快，对方发来消息。 【你好，以下是整理的一份药方—— 1撒娇强迫症，每天都要和老公撒娇，不撒娇就睡不着！ 2分离焦虑症，看不到老公就心慌，和老公贴贴才续命! 3皮肤饥渴症，无法独立性走，要贴贴他，蹭蹭他!】 【按此药方服用，一日三次，一次三剂，不出一月，药到病除。】 这份计划，实在是太出格，太刺激了。换作以前，宋沅一定会非常尴尬，但现在一点也不。 只要能离婚，他什么都愿意做。 谢过“人工智能”以后，他打开手机，找到顾景迟的微信。 点开。 从上往下，清一色的绿色单箭头。每天都问好，每次都没有回复。 [宋沅:晚上好呀。] 顾景迟回消息的速度很慢，宋沅放下手机，走向衣柜。 宋家对这场晚宴极其重视，所以在一个星期以前，宋慎语就叫助手把晚礼服送来了，并告诫宋沅，让他好好准备，不要给宋家丢脸。 可当宋沅从防尘袋中取出西装时，却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他穿上西装，后走到镜子面前，眉头紧皱。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套西装和宋沅毫无适配感可言，宋沅身型纤细，而这套西装偏大，宋沅根本撑不起来。 宋沅不禁有些疑惑，宋家再怎么排挤他，也不应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给他下绊子。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找不出比草台班子更适合形容这家人的成语。 好在原身和他一个专业，都是服装设计的学生。他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果然在杂货间的角落里找到一套熟悉的工具。 他把肩垫拆开以后，又把肩膀的布料往里收了一些，缝合好，穿在身上，一下合身起来了。 宋沅满意地笑了一下。 [宋沅：快看，我亲自改的礼服！] [宋沅：叉腰.jpg] [宋沅：夸我夸我~] ！[宋沅：图片] 他给顾景迟发了四条消息，然后切出来，发现有一个消息。 [江城w大:亲爱的同学，晚上好，鉴于你本学期逃课率为100%，现取消你的期末考核资格，请你参加下次补考。请重视学院课程，否则延毕，后果自负。] 宋沅:“……” 原身这也太坑了吧，连学也不上！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消息，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 一个问号让宋沅精神大震。 [宋沅：怎么啦ovo] 过了一会，顾景迟才回复他。 [顾景迟：什么？] 宋沅不明所以，往上翻聊天记录，发现自己发出去的图片前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原来是网络延迟，图片没有发送成功。 网络交流降低了对话的真实感，顾景迟的消息虽然冷冰冰的，但已经没有面对面交流时那么恐怖了。宋沅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大了一点，忍不住活跃起来，想去逗他。 [宋沅：我亲自动手改了西装（捂眼害羞）] [宋沅：你想看吗？] [宋沅：如果你想看，就给我发消息。] 过了很久，手机都没有接到新的消息。 就在宋沅以为顾景迟不会再回复他时，手机再次发出震动。 [顾景迟：不想。] 宋沅觉得顾景迟的反应好玩极了，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沅：我不信。] 对方消息立刻弹出。 [顾景迟：随你。] 宋沅知道少作多次的道理，第一次作，不能太过分了。 于是按住图片，点击发送。 * 顾景迟处理完跨国邮件时，恰好看到一个很另类的id弹了出来。 顾景迟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两秒，才打开对话框。 宋沅的头像乍一看像小动物，点开看才发现是一颗又圆又亮的汤圆，看上去非常生动，让人忍不住想掐破外皮，看看里面流出来的是不是黑芝麻的馅。 顾景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不甚在意地查看消息。 宋沅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奇怪的是，今天的消息有些不太一样。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让宋沅继续打破自己的边界感，今晚没拒绝宋沅的见面请求，已经非常不理智了。 他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将边界感划分到底。 消息还没编辑完，对方又发来了一张新照片。 点开一看，是一套西装。 只有衣服，没有人脸。 顾景迟眼底的疑惑晕得更开了。 换做平时的有心之人，早就用怼脸自拍刷屏了。 可宋沅却没有这个意思，从头到尾都非常规矩，好像真的只是和他分享消息一样。 这让他的试探与冷漠，再次铩羽而归。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没有回复，准备开会。 会议中途休息，顾景迟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宋沅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好紧张好紧张><] [大哭.jpg] [我从没去过这种宴会，人应该会很多吧。] 顾景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一向精力充沛，但刚刚却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明明听着员工的汇报，但眼前却出现宋沅的模样。 他把今天的异样归为自己过分谨慎的提防，或许，他应该用平常心去对待宋沅，像对待其他人一样。 [顾景迟：不要紧张。] 宋沅原本是有些紧张的，但一想到顾景迟抱着手机苦苦思考该如何回复他消息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心情放松不少。 [你哄哄我，我果然不紧张了。] [谢谢你～] [抱抱qwq] 宋沅的反应是顾景迟完全没想到的。 但他没有多想，下属给他发了新的工作邮件，他放下手机，暂且将宋沅置于身后。 * 第二天。 宋沅到达宴会现场的时候，四周蓦地安静了八个度。 各种目光交错汇聚在他身上，轻蔑，震撼，八卦…… 宋慎语很早就到了。 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笔挺的商务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那双藏在眼镜后的眼眸没有半点情绪，正冷漠地看着宋沅。 他身边站着一位与他五官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用脚趾头也能猜出，那位少年应该就是原身的养弟——宋乔。 宋家祖上阔过，宋乔作为家里最小的晚辈，被宠得横行无忌，心情不好就找宋沅麻烦。 宋沅不想和宋乔发生冲突，转身想走。 可宋乔并不打算放过他，直接向他走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哥哥，你一个人来？” 很微妙的挑衅，宋沅皱了皱眉。 宋乔上下扫视了宋沅一眼，在听说今晚顾景迟不会出席宴会之后，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视，“最好是，等一下我朋友要来，我还担心你别把位置都占了呢。” 他一向无往不利，给宋沅好脸色看，是希望这场联姻能成为他社交时的有利筹码。然而事实是，这场豪门联姻的讨论度，甚至还不如宋沅那张脸来的引人注目。 实在让人恼火。 更让他恼火的是，宋沅居然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 ——搞什么，今天这人的反射弧怎么这么慢。 “跟你说不明白，毕竟你连朋友都没有。不像我，一不小心就有一大堆。” 宋沅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口，“那你下次注意点，别这么不小心了。” 宋慎语：…… 周围人：…… “什，什么，你说清楚点！”宋乔死死地盯着宋沅，他怎么敢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还用这么恶心的口吻，好像自己是什么绝世好哥哥一样！ 周围已经有谈笑声了，不过这次都是笑话宋乔的。 宋乔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没面子。 可宋沅却没有回应他，这让他更加生气了。 在一旁观看许久的宋慎语终于站出来说话，他告诉对宋沅，“注意形象。” 今天的宋慎语和往常一样，心里那碗水偏向了亲弟弟宋乔，对宋沅依旧是不关心，不过问，作壁上观。 可偏偏宋沅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叫，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他把接下来敲打的话生生吞进肚子里。 宋慎语：…… 宋家几个长辈姗姗来迟，宋乔不好发作，瞪了一眼宋沅，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宋慎语一面和几个长辈打招呼，一面往前走，他转头对宋沅说道，“自己找个地方待着。”然后转身就走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宋沅出门的时候没吃东西，他不像这些精致小资一样，只靠喝酒聊天就能果腹。他走到茶歇台面前，拿了一块小蛋糕，先满足一下自己的肚子。 吃饱了，才打开和顾景迟的对话框。 [宋沅：我想你了~] [宋沅：我好无聊～] [宋沅：陪我聊天~] 像个按时打卡的机器人一样。 这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让宋沅笑了一下。 在他背后，一群人看见宋沅脸上浮现的笑容，觉得有些刺眼。 “慎语，我听说，自从顾景迟回国后，江城半数的圈内人，都设宴邀请了顾景迟。我们也递了请帖，可却迟迟没收到回复，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要不要再递一次请帖？” “宋沅去请过了，顾总说他很忙。” “谁不知道顾总是看在契约的面子上才答应的订婚，怎么可能会重视他。” “就是啊，谁看得上他啊，他怎么可能请得动顾总。” 话音刚落。 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青年附身靠近养兄，语气焦急。 养兄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靠近中控台的场务正在试音，此时话筒被打开，刚好能把青年的话收录进去。 “我说，顾总，顾景迟他来了！” 第4章 话筒里的话被扩音器扩大，传到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被喊来负责录像的摄影师尴尬地举着摄像机，不知道应该对着谁。 ——刚刚他把这些人说宋沅坏话的全过程都录了进去，这时候再继续拍，不就是打了宋家人的脸吗？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宋慎语，他脸上丝毫不见慌张，起身朝大门走去。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转身朝摄像师摆手，“不要拍了，删掉！” 跟在队伍最后的长辈转过头来，质问宋沅，“你不是说顾总不来的吗？” 宋沅眨了眨眼，心想——我也没想到顾景迟会来。 见宋沅呆呆的没有反应，宋家长辈那些原本打算敲打宋沅的话全都说不出口，只好生咽回去，实在憋屈。 众长辈：…… 宋沅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你来啦～】 【开心.jpg】 【我可以去找你吗？】 没过一会，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来见朋友，等会就走。】 这可以说是变相的拒绝了。 换作一般人，可能直接识趣退场了。 但顾景迟遇到的是宋沅。 ——一个全身上下写满对取消协议渴望的宋沅。 【我想见你。】 【我不打扰你，看你一眼就好。】 【乖巧.jpg】 【顾景迟：随便。】 宋沅有些疑惑。 ——所以到底能不能见面呢？ 要是顾景迟没有见面的意思，那他现在过去，岂不是非常尴尬。 宋沅摇了摇头，他既然已经决定踏上这条路了，那现在再考虑丢不丢脸，已经没有意义了。 宋沅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出发去找顾景迟。 内厅里人头涌动。 顾景迟出门一向低调，即使是出席国字当头的会议，也极少带保镖出门，但今晚的安保却非常严格，除了这些，宴会厅外也聚集了一大批财经记者和媒体人，场面十分壮观。 宋沅习惯了收敛自己的存在感，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长了一张讨论度很高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拥有着一股非常独特的气质，会让人移不开目光。 四周忽然陷入沉默，方才还在交谈的人们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一齐注视着宋沅。 “这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顾总的未婚夫。” “真的假的，长得还挺漂亮。” “可惜，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这时，一位推着餐车的侍应生从宋沅身后路过。谁知有一位客人忽然转身，侍应生来来不及闪躲，只好紧急转变餐车朝向，没想到直接撞上宋沅。 宋沅正在琢磨顾景迟在哪里，没注意到背后发生的事情，直到大腿感受到撞击感，他才发现自己被撞了。 侍应生认出了宋沅的脸，惶恐极了：“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宋沅接过湿巾，摇摇头，“没事的。” 宴会负责人匆匆赶到现场，对侍应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越骂越激动，说话也难听。小女孩皮又薄，很快便涨红了脸，疯狂道歉。 宋沅打断负责人的责骂，“不关她的事，她是为了避让客人才不小心撞到我的，是我自己没注意到。” 这下，侍应生不仅脸更红了，眼睛也发酸，差点哭出来。 她把餐车送去茶歇台后，又折返回来找宋沅，问他小腿疼不疼、有没有留下淤青、需不需要去医院…… 宋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安抚侍应生，“太夸张了，没事的。” 周围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面相觑。 方才蛐蛐宋沅没教养没涵养的那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打了一样。 ——搞什么，才几天没见，宋沅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 二楼，阁间。 “所以，你真的答应让他来找你了？” 顾景迟没有吭声。 “诶，问你话呢。”裴函半只手臂搭在护栏上，侧着头看向站在一楼大厅里的漂亮少年。 裴函觉得有趣，举起酒杯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让我想想，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即使订婚，我也不打算跟他见面。” 顾景迟掀起眼皮，轻轻扫了裴函一眼。 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裴函很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宋沅其实挺般配的，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嘛。” 性格很好？ 顾景迟回想起餐桌上被扶起的小花，轻轻盖下眼睑。 性格好不好他不清楚，但他感觉宋沅有些呆，还有些孩子气的稚气…… 但确实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不过他并不赞同般配这一结论。 他和宋沅完全是处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永远不可能会有相交的一天。 “别不承认，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你怎么会答应来宋家的宴会。”裴函笑他。 顾景迟没吭声，起身打开阁间门。 “哎，别走啊，有什么事比喝酒聊天还要重要。”裴函伸出尔康手。 顾景迟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背影，“和你无关。” * 宋沅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风暴中心，面对背后那些炽热的目光，他熟视无睹。 毕竟那些都是给原身的，和他毫不相干。 四周并客交头接耳。 “他今天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还别说，他长得真好看，而且他刚刚还帮侍应生说话了。” “肯定是装的，他怎么可能…… “嘘别说话，快看二楼，顾总出现了。” 宴客厅的二楼设有高级会客厅，一般服务于重要客人。 宋沅抬头，发现顾景迟正靠在二楼栏杆旁边，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外国男人交谈正在和他交谈。顾景迟很少开口，偶尔点头，矜贵冷淡，像是雕刻在大教堂吊顶上的无声艺术品。 在他身旁站着的，全都是穿着黑色大衣的商务人士。其中几位还是在江城湾区宣传片里出镜过的显赫企业家，还有登上过财富封面的老资本。 此刻，这些眼高于顶的显赫富豪们全都甘心作陪，共同簇拥站在他们中间的顾景迟。 顾景迟单手搭在栏杆上，恰好看见宋沅抬头，目光一顿。 灯光忽然变得沉默，一人垂眼，一人抬眸，两道永远平行的视线竟在此刻发生了缠绕，谁也没有先移开。 站在他身旁的企业家一贯是擅长揣测顾景迟的心思的。此刻非常醒目地闭了嘴，恭敬地顺着顾景迟的视线看向人群中的宋沅，对他露出一个略带温度的笑容。 周围的人脸上陡生惊讶，明明这个姿势，这些上位者的目光应该是居高临下的才对。 ——可他们看向宋沅的眼神里，居然出现了平视才有的温度。 太奇怪了。 忽然成为议论中心的宋沅对此毫无知觉，他看到顾景迟将手肘搭在栏杆上，轻轻点了一下头，口型是：“宋沅，上来。” 周围的宾客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 直到顾景迟再次开口，“上来。” 宋沅这才反应过来。 踏上阶梯之后，宴会厅立刻爆发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宋沅移动，和宴会开始时一模一样。 只是从现在开始，他们眼里已经没了轻视与不屑，直愣愣的，只剩下震撼。 ——顾景迟真看上宋沅了？！ “顾景迟。” 顾景迟还没转头，但听到了宋沅清澄澄的声音，很柔软，让人很轻易地放下戒备与之交谈。 宋沅的皮肤本就细腻，在白色衬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精致白皙，腰腹也细，一双长腿被西装裤衬托得修长漂亮。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宋沅眼底涌现笑意，看上去有些高兴。 注意到原本站在二楼上的人都进了阁间，宋沅仰起头，“你见完朋友了吗？” 顾景迟点头，“嗯。” 宋沅抬眼看了一眼吊顶的大钟。 红木挂钟才指向九点，离宴会结束还有很久。 “那你现在有空吗？” 寒潮来得急遽，暖流却走得拖拖拉拉，准静止锋在江城上空举起双手，与沉默的大地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拥抱，于是风没有停，雪一直在下。 不知是谁走得粗心，忘记关上二楼走廊的窗，北风把宋沅的衬衫吹得利落，显出纤细的腰肢，像雪地里的一束纯白的花。 宋沅的眼睛被北风吹得湿漉漉的，非常明亮，眼底那颗几乎快融化在雪地里的红痣也变得极其生动，晃人心神。 顾景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怎么了？” “你要回去了吗？” 顾景迟移开自己的视线，理智恢复，“嗯，公司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 ——所以如果你想继续玩，抱歉，我没空。 顾景迟原本是打算这样说的，但宋沅忽然抓住他的右臂的布料，轻轻晃了一下。 “那你我和你一起离开，好不好。” 顾景迟顿了一下，看着宋沅不说话。 宋沅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稚气，“这里好无聊，我也不想待在这里。” “其实……我来宴会是迫于家里的关系，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跟着你走。” “还不好嘛，顾景迟～” “你带我走吧。” 第5章 宋沅的话是顾景迟没有想到的。 雪下的更大了。 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宋沅一直看着顾景迟。 他刚刚特地观察了一下，突然的肢体接触会让顾景迟有所反应，最明显的便是扯开手臂，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虽然但是，这对宋沅来说是个很好的信号。 ——顾景迟越是抗拒和他接触，那说明宋沅的小技巧越有效。 只要他不断地试探顾景迟的忍耐阈值，他觉得顾景迟很快就受不了他，然后和他离婚的。 人工智能，诚不欺我！ “我们都已经订婚了，有肢体触碰很正常吧。” 宋沅的脑子转得从未如此快过，“如果连肢体触碰都避让的话，会被人觉得不对劲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给别人制造新的话题了吗？” 宋沅说得确实没错，这确实是个新的麻烦。 顾景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赞同宋沅观点的一天。 没得到回应，宋沅决定先收手，“算了算了，我随便乱说的……” 顾景迟忽然开口，“可以，但是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做接触以外的任何互动。” 宋沅仰起头，“为什么？” 顾景迟语气冷淡，“因为我不喜欢，而且也也没必要。” 你不喜欢？ 宋沅眨了眨眼，心想——那他更要做了。 他不仅要牵手，还要抱抱，还要…… 顾景迟感觉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本想告诉宋沅不必想多，结果在低头时，对上了宋沅那双越来越亮的眼睛。 顾景迟：…… 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奇怪的人。 意识到自己心里想了什么，顾景迟皱了一下眉。 他发现自己的接受阈值正在不断下降，从一开始的不能见面，到现在的可以接触。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刻，宋沅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自己的边界，这种失控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直觉告诉顾景迟，他得尽快结束任何和订婚有关的话题，尽快拉开距离。在他看来，继续和不熟的订婚对象讨论相处的亲密程度，只会把自己绕进去，很不理智。 顾景迟言简意赅，“在别人面前，可以做做样子，但私底下，请保持距离。” 宋沅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你能带我走吗？” 顾景迟：…… 宋沅对他眨眨眼。 顾景迟别开视线，“出门之后，立刻分开。” 宋沅乖巧点头，壮着胆子开口，“谢谢未婚夫～” 顾景迟皱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约法三章里有说过，不可以叫未婚夫。 他怀疑宋沅是故意的，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应该这点分寸都不懂，可当他的看着那双圆润又明亮的眼睛时，却没办法在里面找出一丝可疑的痕迹。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宋家的人。 宋慎语轻轻扫了宋沅一眼，然后才开口：“顾先生，实在抱歉，之前宋沅年纪太小，还没来得及上成人礼仪课，说出的话也没过脑子，不小心冒犯了你，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宋沅：…… 莫名其妙被扣了个没教养的帽子，宋沅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周围宾客纷纷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大多是在幸灾乐祸。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宋沅回头一看，居然是裴函。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办个宴会，不要伤了和气嘛。” 裴函一向是个会调节气氛的高手，他拍了拍宋慎语的肩膀，笑道：“宋先生，我看人小朋友挺好的，脾气又乖，还很礼貌，哪有你说的那么过分嘛。而且，有什么误会，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非得要搬到台面上来，弄得大家都尴尬。今天半个圈子的人都来了，媒体记者也在场，万一被拍下发到网上，你说算谁的啊？” 裴函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微妙，明里暗里敲打宋慎语，就差没戳着他脑门说他没点眼见力了。 宋慎语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宋家其他长辈一向傲慢自大，裴函已经把话掰开来讲了，还有人没听出话里的暗示。 年纪稍长的那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顾景迟打断。 “你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和宋沅已经订婚了。” 众人一愣。 顾景迟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既然已经订婚了，宋沅就已经不是宋家的人了。只要提到宋沅，人们第一个会想到的人是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和他看似两位，实则一体。” 顾景迟反问在场的宋家人：“你们教育他，是想顺便一起教育我吗？” 宋家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想起刚刚听到的小道消息，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顾景迟不会真的为了他们家这个小废物回国了吧！ 顾景迟的大部分置业都在国外，上个月更是在湾区开展了一系列手腕强硬的收购计划，这事霸榜了财经全报三个月的头条。 大家都觉得，顾景迟一定会继续待在国外，扩张他的商业版图。至于和宋家的订婚……绝大部分人都将这场订婚当成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顾景迟肯定不会重视宋沅的。 可事实是，顾景迟不仅出面承认了未婚夫的身份，还将护人的姿态展现地如此明显。 这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为了宋沅回来的。 江城真的要变天了！ 宋家众人不禁有些懊恼——当初是谁说顾总是个直男，还是个性冷淡的！ 早知这样，他们就让宋家直系的孩子去订婚了，就算只有一年，也好过白白便宜那个养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离开了宴会，宋沅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顾景迟，谢谢你带我走。” 顾景迟没理他。 没理也没关系，宋沅不亏，他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稍稍冷静下来以后，他看着顾景迟的背影，眼睛渐渐变亮。 不得不说，顾景迟是他见过身材比例最好的人，尤其是穿上西装后的样子，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宋沅和原身是同一个专业的，都是服装设计工艺的学生。以前他就很羡慕身边那些能带朋友一起来上课的同学，因为他们有免费的穿衣模特，而不是像自己那样抱着个立裁人体跑来跑去。 要是顾景迟也能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就好了。 从零开始，身上的每一件都由他亲自设计，制作，再给他穿上。 满满的成就感！ 他的视线在顾景迟的衣服上一一扫过，西装，领带……不受控制地，他忽然在想，顾景迟会不会穿衬衫夹。 从衬衫的平整度来看，顾景迟应该是穿了衬衫夹，再严谨一点，还可能带了袖箍。 肯定是戴了。 不然衬衫一定会乱跑的。 宋沅脑补了一下顾景迟因为衬衫乱跑而狼狈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下。 顾景迟：…… 顾景迟眉头一皱，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宋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宋沅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 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一无所知的宋沅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这才发现，顾景迟今天戴了一条深红色的领带，简约又沉静，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配饰了。 宋沅职业病犯了，他感觉这样看上去并不完整，起码加一个领带夹，最简单的款式就好，颜色可以是烟灰色，和深红色最搭了。 至于其他的…… 可还没来的及思考，顾景迟忽然朝他靠了过来。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他就这么看着顾景迟，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动作虽然缓慢而轻柔，却让宋沅忽然紧张起来。 他像一只被点了穴的兔子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之中，那双过分好看的手自然而然地略过宋沅，按下了他身后的电梯按钮。 电梯开始缓慢下降。 宋沅松了一口气。 居然是按电梯按钮。 他还以为自己偷瞄被抓了呢。 虽然没有被抓，但宋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的气温逐渐攀升。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喜欢突兀地挑起话题，宋沅也不例外，“那个，你真的打算留在江城了吗？” 顾景迟点头。 宋沅很高兴，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会送你礼物的。” 顾景迟面无表情：“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呀，很高兴你能留下来。” 宋沅心里的算盘敲得乒乓响，他一定是要继续读书的，恰好最近在复习专业课，准备复学考试，关于实训课程这个板块，正好可以拿顾景迟练手。 他要亲手画下图纸，并将这些图纸做成成品，比如衬衫夹，背带，袖箍……款式就选网上coser喜欢穿的那种。这些虽然在宋沅看来非常正常，但对顾景迟来说简直是非常离经叛道了。 顾景迟一身清贵又正经，如果看到自己给他设计的东西，想必一定遭不住。 “叮——b2层，到了。” 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负二楼，宋沅转身朝顾景迟挥手，“那我先走啦，下次见。” 顾景迟没说话，冷漠地转身离开。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顾景迟临时接了一个电话，于是把车停在路边。 电话挂断的时候，恰好下了小雨。 不远处，宋沅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一个正在摆摊卖烤红薯的婆婆，婆婆摸了一下宋沅的手，那口型，好像在说，“你怎么办？” 看不到宋沅说了什么，但最后还是把伞借出去了，这还没完，宋沅自掏腰包，把婆婆的红薯全买下来了。 顾景迟随意地将手搭在车窗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雨越下越大了，天气预报提醒将会落雪。顾景迟关上车窗，准备回家。 汽车发动，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脚却一直没踩下去。 空气沉默了几秒，久到雨变成雪，落在宋沅肩上。 他把买来的红薯递给保安亭的叔叔，又将剩下的分给路过下班的保洁阿姨。 可分了又分，还有一整袋。 “你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宋沅迅速地转过身，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一下，“我全买了，婆婆也能早点回去，不是吗？” 说完，他又补充，“你放心，我会分完他的，我家楼下还有几个值夜班的叔叔呢，绝对不会浪费的。” 宋沅的声音很轻，但却如有实质，击中了顾景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宋沅。” 宋沅看着顾景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我送你回去。” 第6章 “啊？”宋沅眨了眨眼睛。“不是说出门后立刻分开吗？” 顾景迟没搭这句腔，“你想自己走回去？” 宋沅摇摇头。 顾景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那你还问。” 宋沅微微睁大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顾景迟原来是个好人！ 坐上车后，顾景迟问他，“家住哪？” 宋沅报了一个地名。 顾景迟抬起眼睛，看着宋沅。 忽然的对视让宋沅有些不明所以，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顾景迟垂下眼睛，没吭声。 宋沅报的地址，和宋家资料上的地址不一样。 虽然有些疑惑，但顾景迟懒得深究了。毕竟他并不打算和宋沅发展契约订婚之外的任何关系，所以这些事情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黑色轿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顾景迟沉默地扫了一眼周边过分安静地段，没有说话。 “那我回去啦。”宋沅解开安全带，向顾景迟挥挥手。 顾景迟点了一下头。 宋沅的手搭在门把上，久久没有按下去，他鼓起勇气，“那个，如果你真的决定留在国内，那你以后应该会在柏景上班吧。” 柏景是顾氏商业帝国的总部，成立最早，就设在江城。 顾景迟点头。 宋沅问，“那我可以去柏景找你吗？” 顾景迟不太理解，“你去柏景做什么？” 宋沅有一瞬间怀疑顾景迟是在明知故问，他磕磕巴巴地开口，“当，当然是去见你的呀。” 顾景迟变相地拒绝了他，“我很忙。” 宋沅感觉顾景迟的态度比以前松动不少，起码不是直接拒绝了，“一点时间都没有吗？比如说，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什么的，可以挤点时间出来的吧。” 顾景迟轻轻盖下眼睑，也许是因为宋沅的眼神过于专注，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 “我尽量。” 宋沅似乎很开心，“真的吗？” 顾景迟不太在意地点了一下头，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宋沅没有给他机会，轻轻飘下一句“未婚夫再见”，然后直接跑远。 白色人影越变越小，直到消失在楼道尽头。街道此时安静地可怕，就连冷风也不愿在在此地停留。 顾景迟没有急着离去，他靠在椅背上，降下车窗，手很随意地搭在窗沿，一言不发地盯着宋沅走进的那栋楼。 他的注意力一向专注，做任何事情都雷厉风行的，很少像现在这样拖拉。 可当他发动汽车的时候，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黑夜里宋沅那双亮得过分的双眼，挥之不去。 顾景迟：…… 确认了某一层楼灯光亮起之后，顾景迟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一脚油门，决定将这些思绪留在冷风之中。 * 回到家后，宋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领带解开，缠也不缠地丢进脏衣篓里。 下次—— 不管宋慎语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参加宴会了，这简直是社恐处刑会，光是去一趟，就像经历了一场扒皮脱骨。 宋沅把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哼哼卿卿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迷茫地抬起头。 他晚上只吃了几块小蛋糕，这会儿又饿了。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床，他来到厨房，打开了一览无余的冰箱。 宋沅：…… 原身以前不会都靠外卖生活吧。 一阵翻箱倒柜过后，宋沅最后得到了一碗热气腾腾面，一杯淡到极致的麦片粥，清汤寡水，平淡得像是在吃斋饭。但宋沅吃很开心，这是他穿书之后，吃得最满意的一餐饭。 这次之后，宋家人应该就不会再来烦他了。毕竟在这场利益置换的联姻中，他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再加上今天晚上顾景迟把边界感划得那么明显了，他们没理由还那么没眼见力。 吃饱喝足，宋沅洗过澡，重新缩回蓬松的被褥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开手机。 刚点亮屏幕，叮叮咚咚的微信提示音便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宋沅忽然紧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身没有什么值得用微信联络感情的朋友——不会是原身又欠了什么账，等着他来收拾吧。 宋沅想了想，还是点开手机。 进入微信页面，他发现消息是列表好友发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条待验证的申请，都是非常友善的交流。 宋沅点开消息最多的一个对话框。 【ming：[图片][图片]后续放送！！！】 【ming：[视频]】 【ming：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宋慎语他们一家的脸色有多难看！】 宋慎语一家，这话他爱听，最起码这人把他从宋家一行人里排除了。 但新的疑惑浮在脸上。 这人是谁？ 他们之前认识吗？ 人物的身份在不断的查看消息中逐渐明朗。 【ming：我是蒋鸣^-^】 【ming：今晚我也在现场，如果侍应生没有改变方向，那被撞的人就是我了。】 【ming：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向你说句对不起。】 宋沅豁然大悟，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宋沅：原来如此！】 【宋沅：猫猫头顶亮灯泡.jpg】 【宋沅：嗯呢，没有关系～】 宋沅热泪盈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找他说话，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摆脱狗都嫌的身份了。 主动来找他的大多是抱着猎奇八卦的心态，但宋沅并不在意，朋友就是要相处才知道合不合适。 比如这位蒋鸣同学，看上去是个喜怒鲜明的小伙伴，有话直说，和这种人相处真的会轻松很多。 【ming：噢对了，我是你的同班同学。】 【ming：你经常不来学校，所以不认识我很正常。】 【ming：假期结束之后，一起去玩呀（搓手手）（期待）】 说起上学，宋沅大窘。 【宋沅：抱歉><，我可能没快回去，我还得准备考试。】 宋沅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向新朋友解释，因为原身逃课太多，导致宋沅现在处于强制休学的情况中。 想要复学，就必须通过艺术专业的资格测试。 【ming：你是说复学考试吗？】 【宋沅：嗯呢。（心虚目移）】 【ming：这是小事，我是去年的专业第一，有不会的你可以问我。】 【ming：[文件][文件][文件]这些是理论课的资料，专业课就要靠你自己了啦><。】 【宋沅：啊啊啊非常感谢！】 新交的朋友简直是一场及时雨，宋沅的心情不禁雀跃，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顾景迟。 【宋沅：我有朋友啦！！】 【宋沅：开心^3^】 【宋沅：转圈圈.jpg】 顾景迟还没回消息，宋沅切出去看别的软件。 他点开一个红色的软件，快速翻阅起来。这个软件洁面清晰，用户也很活跃，大部分是分享生活的年轻人。 但宋沅不是来上网冲浪的，他是来找兼职的。 原身租的这个房子太贵了，以宋沅现在的存款，根本支撑不到毕业。除了住的地方需要用钱以外，服装设计的课程估计也得花钱。 现在他既不是宋家人，也不是顾家人，一切经济来源都得靠他自己。 可是赚钱也好难呀，学院课程太多，要不然他都准备去找实习了。 要不，今晚干脆不睡了，直接往顾景迟家的地板一躺，让顾景迟直接解除协议，顺带拿了补偿吧。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宋沅否决了。 他觉得自己被当作疯子架走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忽然，消息通知栏里跳出一则诡异的提醒。 【偶系八爪鱼：劳斯～记得付尾款嗷～】 宋沅忽然警觉。 好像骗子啊。 作为一个合格的画手，宋沅不是不了解约稿的细节。可这笔尾款实在太大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原身约了什么稿，能用到这个档次的价格。 宋沅转动脑筋，憋了个借口。 【三水元：你好，最近太忙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你是哪一位了，能问一下我之前下单的是什么嘛><】 【三水元：[抱歉抱歉.jpg]】 宋沅手掌心有些冒汗。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冒不冒犯，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必须保持警惕。 他已经囊中羞涩了，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偶系八爪鱼：当然可以嗷～】 【偶系八爪鱼：[图片][图片][图片]】 宋沅看见对方发来图片了，但他没有点开，他的目光停在屏幕上，久久没有动作，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张照片。 直到手机再次发出震动，他才如梦初醒。 宋沅揉了揉眼睛，看着对方发来的几张照片，心乱如麻。 原身怎么可以下单这种东西！ 原身约的不是画稿，而是一款以顾景迟为原型的猫塑人偶。虽然只有上半身，但该有的一样没少，尤其是肌肉，沟壑分明，精致漂亮。 重点是非常逼真。 宋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不敢想象，这东西要是真的运回来了，他该把他摆在哪里。 【三水元：】 【偶系八爪鱼：你这是什么反应！[疑惑]】 【偶系八爪鱼：不是你自己说的，很馋自己未婚夫的身体，想贴贴，想抱抱，想亲亲的吗？[微笑]】 宋沅四分五裂地碎在原地。 第7章 【偶系八爪鱼：呜呜，你不会是想逃单吧】 【偶系八爪鱼：不要吓我（哭哭）】 不要哭啊！ 【三水元：不会的不会的！！！】 【三水元：好饭.jpg】 【三水元：我现在就付款！！】 回复完画手的信息，宋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买都买了。 如果人偶来了，他要放在什么地方？ 宋沅走出房间，仔细观察这间屋子的构造。 屋子不大，三房两厅的结构，但好像每一个房间都不适合安置人偶。 要不拿块布盖上……算了，好像更吓人了。 安置人偶成了一个大问题，但现在困扰宋沅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人偶做得挺逼真的，几乎1：1还原，肌肉线条非常立体，就连细节也非常完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人偶不穿衣服！ 天天对着半.裸的“顾景迟”，宋沅实在不好意思。 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对话框。 【三水元：你好，请问你们有做衣服的业务吗？】 【三水元，如果可以的话，请在运输前为他穿上衣服，求求了><】 对方很快回复了他。 【偶系八爪鱼：有是有，我们提供无偿的布料与人工，但服设是另外的价钱～】 【偶系八爪鱼：服设的话，主页和橱窗都有哟，可以移步看一看嗷～】 宋沅打开橱窗，看到了服设窗口，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关掉。 ——好贵！ 虽然都很漂亮，但是，好贵！ 【偶系八爪鱼：如果你手上有设子的话，也是可以用的嗷。】 宋沅眨了眨眼睛。 【三水元：可以用我自己画的吗？[期待]】 【偶系八爪鱼：可以滴！】 宋沅眼睛亮了。 他立刻掏出平板，盘着腿开始酝酿。 服装不必那么复杂，起到遮挡肌肉线条的目的就好了。宋沅想了一会，决定为猫猫画一套冬日套装。 布料那么多，什么都能遮住的。 处理好所有细节，宋沅点击发送。 【偶系八爪鱼：！】 【偶系八爪鱼：天呐！】 【偶系八爪鱼：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 宋沅被夸得不好意思。 【三水元：是太太启发了我！^^】 【偶系八爪鱼：啊啊啊偶好喜欢你！】 宋沅已经在彩虹色的夸夸中迷失自我了。 【偶系八爪鱼：噢噢！对了，劳斯，虽然你是单主下单，但服设是你自己画的。保险起见，建议劳斯最好创立一个新的账号，发一篇帖子当作文件留痕噢，万一以后被人碰瓷了，可以拿出来用ww】 【偶系八爪鱼：一定要在帖子上写上你是第一作者哟，这样留痕才能有效，啾咪～】 宋沅不明觉厉。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这样的规矩。 于是他打开了最熟悉的红色软件，重新创立了一个账户。系统通过了宋沅的账户申请后，宋沅便上传了刚刚画完的作品，并顺手起了个标题。 ——【给猫猫做的新衣服～^3^】 【偶系八爪鱼：悄悄问一下劳斯在哪里接稿～】 【偶系八爪鱼：[让我看看.jpg]】 宋沅被逗笑了。 【三水元：没有接稿啦。】 【三水元：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软件。】 【偶系八爪鱼：那你一定不要放过你这双手！】 【偶系八爪鱼：太适合画画了！】 【偶系八爪鱼：你快接稿吧！】 【偶系八爪鱼:我蹲蹲蹲蹲蹲！】 宋沅眨了眨眼睛，思路被打开。 还没穿书前，他就曾见过身边的朋友在平台上接稿。跟他关系好的朋友也给他推荐过，只是上一世宋沅太忙了，加上有些社恐，所以没尝试过。 但现在这么一看，宋沅发现这份兼职最适合自己。 网络交流可以模糊交流的真实性，交流也更加自在，他只用低头画画就好，根本不用考虑社交的问题。如果真的能接到稿，那他的房租和学业就有着落了。 宋沅的心情不禁有些雀跃。 宋沅切回消息列表，发现顾景迟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没回复也不要紧，只要分享了，宋沅就觉得高兴。他打开手机，噼里啪啦继续打字。 【三水元:你回家了吗？】 【三水元:打滚.jpg】 【三水元:开心^^】 宋沅一边打字，一边伸懒腰，他哼哼卿卿地拉伸身子，但伸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 咦，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他的计划！ 学业和赚钱问题同时有了进度，那他解约计划也不能落下呀。 宋沅重新坐了起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计划的细节，然后打开对话框。 虽然他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但并不妨碍他下一秒哼哼卿卿。 【三水元: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嘛，你不知道，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呜呜呜，我要闹了……】 打完一长串表达愤怒的emoji，宋沅满意地笑了一下。 可他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顾景迟就回了他消息。 【顾景迟:嗯。】 宋沅怔了，心虚地把刚打的一长串“控诉”删掉，怂怂地换成另一句。 【三水元:这么晚才到嘛。】 手机立刻发出震动。 【顾景迟:没有，到很久了。】 宋沅挑了挑眉，狡猫逗鼠一般，噼里啪啦地打下文字。 【三水元: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三水元: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我回到家都给你发消息了，你回到家却不给我发消息，我好伤心呜呜[大哭][大哭]】 【三水元：赔礼道歉，还要哄我，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三水元:哭了.jpg】 看着满屏绿色泡泡，宋沅满意地笑了一下。 顾景迟还没回他消息，宋沅决定趁对方开口之前，再添一把火。 “叮咚——”门铃忽然发出声音。 紧接着，宋沅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宋沅疑惑地打开监控，发现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外卖小哥。 “你好，同城闪送。” 宋沅有些疑惑，“你好，你应该是走错了吧？” “不可能啊，就是这里。你这栋楼都是一梯一户的，怎么可能送错。”外卖小哥举起袋子，一字一句地念出单子上的信息。 “是……宋沅先生，没错吧。” “是我没错，但是……” 宋沅话还没说完，外卖小哥立刻喜笑开颜，“那肯定是给你的。”说完，他把袋子挂在入户架上，转身就走了。 “诶，等一下！”宋沅打开门的时候，小哥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他和外卖袋子面面相觑。 宋沅小心翼翼地拿起挂在一旁的雨伞，谨慎地戳了戳袋子。外卖的单子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宋沅凑近一看。 “黄道益……活络油？” 这绝对不是他买的，宋沅非常肯定。 但同时他又有些疑惑，就算有人填错了地址，难道名字也会填错吗？ 这时，消息栏里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顾景迟:抱歉。】 【顾景迟:刚回家时有点事。】 宋沅忽然有些心虚。 【顾景迟:给你送了药。】 【顾景迟:现在应该到了。】 【顾景迟:向你赔礼道歉。】 看到“药”这个字眼，宋沅身体上的某个开关忽然被打开了，他忽然想起自己今晚被餐车撞的事情。 不好意思地，宋沅更心虚了。 好犯规。 顾景迟总是能让他有各种理由中止作精计划。 想了想，宋沅决定先顺着台阶下来。 * 顾景迟发完消息，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裴函在客厅里声情并茂地欣赏壁画，时不时和管家吐槽一下这个房子太过空旷，冷冰冰地不像个住处，更像个艺术馆，要是热闹点就好了。 一直有问有答的管家忽然变得安静，裴函疑惑地转过头，正巧和顾景迟四目相对。 被朋友抓住现行，裴函也不尴尬，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慢悠悠地晃到顾景迟身边，重新开起玩笑。 “大晚上的，什么消息，还需要顾总您亲自回啊。”裴函站没站样，低头时不小心瞄到了顾景迟的手机屏幕。 ——然后看到了顾景迟对宋沅的超绝人机回复。 裴函:…… 裴函眯起眼睛，试图从朋友的嘴角边观察出一点弧度变化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他的朋友还是和以往一样，冷漠，疏离，没有一丝人情味。 “顾总。”裴函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顾景迟面无表情，“说。” “把你的微信卖给我吧。” 顾景迟言简意赅，“滚。” “诶，别这么决绝啊。”裴函被怼了也不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好久没有人对我撒过娇了，我太想念那种滋味了，反正你对小沅也爱搭不理的，不如卖给我，让我和他聊。” 顾景迟叫来管家，毫不留情地将裴函请出门外。 重新回到书房，顾景迟继续工作。 他一向精力旺盛，，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注意力总是集中不了，隔一会便会回想起宋沅在宴会上被撞到的情景。 他想起裴函提到的撒娇，疑惑地点开对话框。 对话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更新了，宋沅又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嗯，嗯呢，我原谅你了。】 【其实我没生气，我只是想你了。】 【贴贴.jpg】 第8章 顾景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裴函又给他发消息。 【裴函:你真是的，有这么一位会撒娇的未婚夫，居然还这么冷淡。】 撒娇？ 不知道撒娇在什么地方。 顾景迟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涣散的注意力骗不了人，一向自负的专注力在处理工作时竟发挥不了作用。 顾景迟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还不习惯和宋沅相处的感觉。 也许过段时间，宋沅的玩心没那么重了，不再来找他聊天了，他就不会为此分神了。 他打开电脑，暂且将喜欢撒娇的宋沅搁置在脑后。 * 第二天早上，宋沅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打开手机，发现艺术专业的老师给他发了邮件。 ——学院同意他参加复学考试了！ 短短一则邮件让宋沅心头大震。 他没有犹豫，立刻收拾好书本，出发去图书馆学习。 再抬头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最难的知识已经被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宋沅打算先去吃个饭，回来再看。 收拾好桌面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 【偶系八爪鱼:劳斯！你的猫猫爆红了！】 【偶系八爪鱼：[图片][图片]】 【偶系八爪鱼：帖子的热度很高，小天使们都在评论区里问我人偶衣服的设计师是谁，于是我在评论区了劳斯，劳斯应该不会介意吧！[星星眼]】 【三水元：不会的不会的><】 看清“半.裸”两个字，宋沅蓦然红了耳根。虽然他已经看过照片了，但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毕竟那是顾景迟的胸.肌…… 宋沅偷感很重地握着手机，整个人贴着墙壁走。 一直走，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他才好意思将屏幕立起来。 果然如八爪鱼老师说的一样，帖子热度非常高，单是点赞数就已经超过2万了。许多用户顺着评论区里的id找到他的主页，一夜之间，宋沅的粉丝数直逼六千，评论区留言多到他看不过来，后台私信更是直接爆炸，除了清一水的夸夸外，已经有人问他接不接稿了。 宋沅高兴地刷着评论区。 【好美丽的色彩，大人开稿求踢~】 【我勒个美神降临啊，除了服设，礼貌问问大大接不接双人场景插画，我有两个oc[流泪]，除了想穿新衣服，也想拥有新的场景，拜托一点要可以啊！】 【想问问服设还接吗？新的一年，我的oc也想有新衣服~[图片][图片]】 【还有我的！[图片]】 【蹲蹲[图片]】 宋沅非常意外，往下一刷全是粉丝们发来的oc图。 oc，就是原创设定。用俏皮点的话来介绍，就是粉丝们亲手创造出的小精灵，每一个oc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看着满屏的oc，宋沅忽然有些手痒了。 好想给他们设计衣服！ 宋沅在评论区留下昨晚刚开好的橱窗id，又回复了几位非常可爱的小天使。 他很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中，但宋沅的没想到，接下来的评论，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香香！】 【斯哈斯哈被香晕了，刚刚去人偶老师那边看了一下，那胸肌，那人鱼线，如果没打码的话完全是会被夹的程度！太涩了！老师你为什么要给他穿上衣服[健康且适度地爬行——]】 【啊啊啊那就很涩了！】 【宝宝，你一定要把这种东西放在房间里啊[黄色爱心][黄色爱心]】 【老师替我云摸摸~】 【替我云抱抱~】 【替我云捏捏（我是说肌肉）】 …… 越往下滑，粉丝们留言的尺度越大。 宋沅越看越觉得不好意思，耳廓染上一层绯红，屏幕都变得烫手。 还好他开的小号，发出去的图片也给脸部打了码，顾景迟大概率刷不到自己。 再往下的表情包和留言简直没法看，宋沅每刷一条都要被裤子绊倒。匆匆回复了几个留言，他立刻下线了。 宋沅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复习，还没找过顾景迟。 他拿出手机，打开顾景迟的对话框。 【三水元：顾景迟你在干嘛呀^3^】 顾景迟回消息的速度很慢，宋沅收起手机，背着书包走向w大的食堂。 宋沅会选择回到学校用餐，除了想提前熟悉w大的环境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学的物价真的很亲民。 对穷穷的他来说真的很友好。 占好座，宋沅站定开始排队。这时，手机忽然发出震动。 【顾景迟：没干什么。】 宋沅立刻打字。 【那能一起吃午饭吗？】 【如果你没空，我可以帮你打包，你想吃什么？】 【三水元：滚来滚去.jpg】 宋沅算了一下w大到顾景迟公司的距离，很近，地铁一站就能到。 可惜顾景迟没有给他送饭的机会。 【顾景迟：不用。】 宋沅轻车熟路地打字。 【三水元：哭哭。】 【三水元：可是我很想见你。】 顾景迟的反应完全在宋沅的意料之中，他知道顾景迟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过去，所以已经心安理得地扫好了点餐码。 石锅拌饭好好吃，宋沅还没反应过来就吃完了，收拾完餐具，宋沅决定回图书馆学习。 这时，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嗯。】 【顾景迟：不过只能吃食堂，今天有点忙，没空带你出去。】 宋沅端着盘子，神情呆滞。 他没想到，顾景迟居然会答应他。 他已经吃饱了，一点也吃不下了。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这样显得他怪没礼貌的。 可是他真的吃不下…… 宋沅没想到，自己居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心虚的宋沅路过汤坊，决定给顾景迟买份补汤。等一下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就好，顾景迟忙着喝汤，应该不会和他计较。 汤坊里的人比宋沅现象中要多，就连补汤的种类也多到眼花缭乱，宋沅有些看不过来。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想买补汤。” “自己吃吗？”老板有些疑惑，少年气色很好，眼睛澄澈澈的，亮得人晃眼。比起补汤，他可能更需要隔壁的奶茶。 宋沅摇头，“给未婚夫的。” 老板点点头，“那就是要打包带回家吃了。” 宋沅笑了一下，“不是啦，我们还没同居。” 已经订婚了，但不住一起。 老板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 难不成，是他的未婚夫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羞涩…… 老板不明觉厉，难怪少年要来买补汤！ 看着少年一脸期待的模样，他感觉肩上多了一层责任感。 不知道老板怎么忽然认真起来，但宋沅还是很开心老板能给他建议，买了一份看上去很有营养的汤。 宋沅带着补汤，来到顾景迟的公司。 刚踏入公司的那一瞬间，宋沅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公司吃瓜群内。 【报——宋沅来公司了！】 【报——宋沅居然带了份汤！】 【不会是给顾总的吧！】 【天呐，他好像变了。】 【天呐，这还是他吗？】 身处风暴中心的宋沅对此无知无觉，径直走向总裁办公室。 秘书向宋沅点了个头，引导他在一旁落座，“顾总的长辈忽然来了，现在正在里面议事，请你稍等你一下。” “噢……好的。” 顾家长辈？ 宋沅记得，在原剧情里，顾景迟和父辈的关系并不好。 办公室的门没有完全闭合，宋沅依稀听到一点交谈声，大概滤清了前因后果。 顾景迟自二十六岁掌舵千亿商业帝国之后，便和关系不好的父辈们分了家，自然，订婚这事，也没通知他们，这些长辈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他们来找顾景迟，除了委婉地表达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以外，还希望顾景迟能念及血缘关系，帮忙扶持他们的药企。 宋沅心想，这些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在书里，顾景迟成年之后就和顾家的长辈分了家，这些人居然还好意思来打秋风。 “可是宋沅一点都不沉稳，不安静，和他联姻，是在挑战顾氏的公信力……” “脸面事小，影响为大，还请顾总为其他晚辈做出榜样。” …… 屋子里的人似乎在议论宋沅。 宋沅不想听路人讨论自己，于是他走向等候室，把后续内容搁置在脑后。 屋内。 一连串密集的请求像雨一样落在耳边。 整个过程，顾景迟始终保持着倾听的姿态，直到对方停下之后，他才开口回应。 “没有随便找个人就订婚，他性格还行，比传闻中要乖，你们不用太关心他。” 屋内安静了一瞬，又是一连串略带怀疑的反问。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几圈车轱辘话越滚越大，顾景迟脸色没怎么变，但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烂费口舌，所以很随意地扯了谎。 “他长的漂亮，性格不错，是我经过重重考量才决定交付契约的未婚夫，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 秘书尚未离去，所以在听到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顾总，顾总居然会舍得把底气用在宋沅身上？！ 屋内的长辈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陆续离场。 秘书附下身，对宋沅说，“宋少爷，你要去和顾家的长辈们打个招呼吗？” 宋沅在心底疯狂摇头。 这种社交场合当然是越少越好。作为一个社恐，逢年过节，他最怕和长辈社交了。 更何况，社交对象还是顾景迟的奇葩亲戚。 按他平时的习惯，被人这样邀请，他总是不好意思拒绝，肯定会硬着头皮上的。 但当作精就是有当作精的好处——他可以用“作”来合理表达诉求。 宋沅面不改色地摇头，“我不去。” 秘书愣住。 “他们看上去虽然客套，但却咄咄逼人，我不喜欢。”宋沅很认真地说。 秘书在心底疯狂为宋沅点赞。 他觉得自己与宋沅相见恨晚，吃瓜群也真是的，到底是谁在传宋沅是惑国妖妃，他明明是祥瑞。 不速之客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秘书见人都走干净了，才把宋沅带进去，亲自为他开门。 “噢对了，还有这个。”秘书把一提食盒递给宋沅，“这是顾总的午餐，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了，嘿嘿嘿……” 宋沅有些疑惑，不明白秘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兴奋。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一下门。 顾景迟写字的手一顿，“谁？” “是我！”宋沅笑意盈盈地走向顾景迟，把食盒摆在餐桌上，“快来喝汤！” 顾景迟看着食盒的袋子，没有说话。 宋沅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汤，但老板说这是他们店里最有营养的汤。 “老板说，这是好东西。” 顾景迟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卡片，上面赫然印着一行烫金小字—— 十全大补益肾汤。 功效:增精补气，壮腰健肾。 第9章 外面似乎下雪了。 宋沅的眼睛本来就大，又因为出门吹了冷风，整个眼框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 他不自觉凑近顾景迟，一双眼睛亮澄澄的，看起来单纯又无害，“尝尝？” 很正常的语气，就像一位和邻桌分享零食的高中生一样，还带着孩子笑的稚气。 宋沅见顾景迟没说，一直看着自己，但眼底含霜，轻轻盖住的眼睑之下收敛着某种他无法看清的情绪。 不知为何，明明这个姿势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可顾景迟的眼神却如有实质，带着穿透的力量，像是能把他看穿。 缓慢而安静的四目相对后，顾景迟先开口：“这是什么？” 为什么给他送这种东西。 宋沅想要表达什么？ 宋沅说：“是补汤。” “给我？” 宋沅点点头，“嗯嗯。” “为什么给我？” “我……”宋沅一下子绊住了，可他直来直往藏不住，生怕被顾景迟知道自己已经吃过午饭的这个事实，“我，我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订婚了就是未婚夫，我来给你送汤，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他声音变小，“这是给你喝的，我不喝。” 顾景迟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宋沅。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想多了，但宋沅亲口承认这汤是给自己的，他很难不去想宋沅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刻拉开距离，不应该再和宋沅有更多的纠缠，不管是感情上的，还是金钱上的。 他一脸冷漠地拿出手机，“多少钱，我转你。” “哎……”宋沅急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见宋沅不收，顾景迟站了起来，转身走向身后的柜子。 宋沅不明所以，目光也随着对方起身而移动。 大概是屋里开了暖气的缘故，顾景迟脱下了大衣，里面只穿着黑色衬衫，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衬衫下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胸肌轮廓。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观察了，但宋沅还是忍不住感慨——顾景迟的身材真的比大部分男模都要好。 男模人高腿长，很快便折返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张卡，递给宋沅。 “我的工作很忙，大概率不会有时间陪你吃饭。这张卡给你，江城大部分餐厅都可以免预约和排队，以后不用特地来找我。” 里面的钱足够宋沅花到天荒地老。 宋沅抬手，想要拒绝。 顾景迟似乎是没想到宋沅会不接受，伸出的手还来不及收回，便与宋沅的指尖碰上。 很轻的触碰，隔着衣服，几乎感觉不到，但却很热。 宋沅忽然想起汤坊老板的话，“手冷脚冷，喝这汤是最补的，一碗下去，再亏也能立刻见效！”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神—— 顾景迟的身体很热，应该用不上这汤。 宋沅心想，他应该去隔壁买奶茶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奶茶。 回过神来，宋沅发现顾景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莫名心虚，“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吃学校食堂，不经常出门，用不上它。” 顾景迟忽然皱了一下眉头。 宋沅拒绝收下银行卡的这一行为，基本坐实了他的猜测。 ——宋沅没听出以后独自用餐的暗示，还想来找他。 顾景迟把卡塞进宋沅的上衣口袋中，拉上了拉链，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态度却不容置喙。 ——宋沅必须收下卡。 宋沅是比他想象中要安分，没错，但这不代表自己愿意与宋沅发展契约伙伴之外的关系。 吃饭，不行。 他可以满足宋沅作为订婚对象所应享受的所有权利，金钱上的问题不是问题。 但其他的不行，见面已经是破例了，吃饭，约会……任何亲密关系上的例行公事他都不会配合。 见顾景迟塞玩卡还帮他拉上口袋拉链，宋沅也不好拒绝。 他在线上预约了图书馆的位置，太久没上座会被自动取消。不知道顾景迟为什么要给他塞钱，但他怕顾景迟会留他下来吃饭，整好装备火速离开。 走之前，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一只小手轻轻挥着，“汤要全部喝完噢！” “……” 顾景迟沉着脸把食盒盖上，冷着脸按下接通器，叫陈秘书进屋收拾。 顾景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失控，很蠢，于是决定下午加多工作安排，好让自己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秘书和助理抱着食盒瑟瑟发抖。 ——难道是祥瑞急着去图书馆学习，撇下他们顾总一个人吃午餐，顾总才变得这么恐怖吗？ *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宋同学高分通过所有考试，终于复学了！ 蒋鸣非常高兴，大大咧咧地搂住宋沅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谢谢你的资料！”宋沅高兴地回应。 蒋鸣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小意思。” 迎面走来几个同学，热情地和宋沅打招呼，“小宋同学？群里那套飞向太空，就是你设计的？” 宋沅不明所以，直到另一个同学打开手机，亮出了宋沅刚交上去的服装设计稿，他才恍然大悟。 老师把他的设计稿发在大群里了。 这次设计给出的主题是文明。 这个主题范围很广，大多数作品采用的是义体与机械元素，来展现人类文明的高度发展。 但宋沅却完全相反，他选用的布料非常柔软，更强调人的舒适度，放大了人体骨骼与肌肉最原始的美感。 宋沅的想法很纯粹，对一个文明来说，活下去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活得有尊严，有生命力。 赛博朋克的元素他也喜欢，但每次看到义体与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的机械，宋沅都会被淡淡的忧伤包裹住，这让他在孩提时期就形成某种信念感。 ——他想给一切冰冷带去温度。 虽然经常被评价是奇怪又有趣的人，但宋沅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份设计稿交上去后，专业组的老师坐不住了。他们告诉宋沅，下周开始，务必来学校上课上课，还把宋沅围住，询问了他读研读博的意向。 宋沅被夸得不好意思，起初他以为老师只是出于礼貌才有的客套寒暄。 可他没想到，他前脚刚出教学楼，老师们就把他的作品发艺术学院的大群里了，并收获了一众同学好评。 [mua的，画得那么厉害，我的天！] [666，我怎么没想到！] [重金悬赏小宋同学的联系方式，一杯奶茶~] 这让小宋同学受宠若惊。 蒋鸣提议去射击馆玩。 身边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宋沅也没觉得不自在，点头说好。 到射击馆后，他们被单独领进房间，然后开始指导没玩过射击的宋沅。 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宋沅终于学会怎么使用器械了，他站在定点上，对着前方连发三枪。 可喜可贺，只有一发脱靶。 蒋词竖起大拇指，“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说完，他回头看宋沅，声音忽然变了调，“沅沅，你还好吧！” 宋沅不明所以。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停在不远处，礼貌地开口，“你这里。”他轻轻指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射击需要穿戴防身护甲，所以宋沅进屋前就脱下了外衣，单留一件毛衣。毛衣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 宋沅锁骨上有一颗痣，把他的皮肤衬得异常雪白。 此刻，雪白的半边肩膀却让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宋沅操作不规范，导致枪支的后坐力撞在宋沅的肩膀上，撞出一片绯红。 宋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感觉大家有点大惊小怪，肩膀只是看上去吓人，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痛。 但一旁的男子却跟他说，“请问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吗？万一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 宋沅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 那位男子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冒昧，哑声失笑：“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贺，是一名外科医生。场馆老板可以为我作证，他是我的朋友。” 老板姗姗来迟，看到宋沅的肩膀大惊失色，责怪教练没服务好宋沅。 “老板，不是他的错。” 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宋沅答应了贺医生的检查。 贺医生细心地带上手套，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应该没有骨折，今晚擦点药酒，再观察观察。如果明天没有消肿，请一定要来人民医院，我一般是在外科看诊，可以找我帮忙。” 宋沅心想应该不会，站起来向医生道谢。 贺医生温柔地点了一下头，把自己的微信亮了出来，“有时候会去其他科室帮忙，如果找不到我，可以给我发消息。” 宋沅不好意思麻烦对方，但对方的态度坚持，宋沅只好同意。 看着手机屏幕，宋沅想起顾景迟。 上次给顾景迟送了汤后，他就再也没和顾景迟见过面了，主要是他得忙着准备考试。 顾景迟好像也很忙，消息回得断断续续的。 想了想，他把刚刚蒋鸣给他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三水元：考完啦！下周我就可以回去上课了！】 【三水元：和朋友出来玩~】 【三水元：不过我下次想和你去玩[开心]】 蒋鸣不让宋沅再捧器械了，提议去吃火锅。 火锅上菜速度快，宋沅又将火锅的照片发给顾景迟。 晚上九点，跨国会议结束。 顾景迟准备回家时，恰好收到宋沅发来的照片。 宋沅交到新朋友了。 他不意外。 宋沅的性格很好，人很真诚，还喜欢撒娇，是个正常人都会喜欢。 喜欢撒娇…… 不受控制的，顾景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宋沅会像对待自己一样，也对着别人撒娇吗？ 联想到最近浓度下降的聊天频率，顾景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顾景迟心中微燥，准备想往常一样发很简短的消息。 他往上划，看到宋沅发来的射击照片，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宋沅的肩膀被撞了，很红，哪怕拍照的人技术不好，照片有些曝光，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删掉原本编辑好的信息。 【顾景迟:司机马上到，他会带你去医院。】 宋沅没想到照片这么过曝，顾景迟也能看得清楚，连忙拒绝。 跨国会议开了一整天，顾景迟也连轴转了一天，不受控制的，他的边界有些松懈。 【顾景迟：哭了吗？】 看着这则消息，宋沅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脸，眨眨眼睛。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哭。】 想了想，又补充。 【不过你如果在，你抱抱我，我可能就要哭了。】 【qwq抱抱～】 第10章 播放这条语音的时候，顾景迟的视线还落在宋沅身上。 照片里的宋沅稚气可爱，眼睛清澄澄的，与鲜红的泪痣相交辉应，晃得人移不开眼。 顾景迟盯着宋沅的眼睛看了几秒，直到屏幕变暗，他才回过神来。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下一秒屏幕熄灭，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办公室。 不受控制的，宋沅的语音还在顾景迟的脑中重复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误触了一个八音盒，循环播放，而顾景迟找不到暂停的方法。 如果是以前，他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然后直接拒绝。 可他现在却做出与过去完全相左的决定——顾景迟刻意等了很久，才把消息框里早已编辑好的消息发送出去，就好像自己是过了很久才看到消息的一样。 他发现自己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他无法立刻拒绝宋沅，无法拒绝接受宋沅的声音，无法拒绝宋沅的照片。 但也可能是因为宋沅提出的请求其实不算过分，他尚且可以接受，所以他才没有冷漠地拒绝。 总之，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隐隐有失控的风险。 顾景迟决定无视那几个颜表情和表情包，并且将这些天的冷漠与边界感贯彻到底。 “顾总，司机已经到了。”秘书敲了敲门。 顾景迟想了想，决定让司机去江城火锅店接宋沅。 不是为了别的，在顾景迟看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他不去见宋沅，而是让司机去接宋沅，这就是不需要再见面的潜台词了。 他觉得宋沅应该能读出他的言外之意。 * 江城火锅果然名不虚传，宋沅才吃到一半，后背就密密麻麻冒了汗。 “沅沅，你去哪？”蒋鸣忙中抬头，问宋沅去向。 “有点热，我去洗手间脱件毛衣。” “那你快点回来呀。”蒋鸣怕宋沅路上冷，让他把外套也带上。 宋沅在洗手间遇到了另一个小伙伴，小伙伴两眼红红的，把宋沅吓了一跳。 “辣椒卡我牙缝里了。” 小伙伴被辣到呛泪，急着漱口。 “那你慢点。” 宋沅没急着换衣服，而是轻轻拍打对方的背。 走廊尽头，养弟宋乔一脸郁闷地看着宋沅。 那是宋沅？ 怎么可能，宋沅可从没向他或是大哥露出过那种关心体贴的表情。 “宋乔！发什么呆呢，就差你了。” 听见有人喊他，宋乔连忙回神，忍不住抱怨，“我没有发呆。” 说完，他像是怕被那些人知道宋沅也在场一样，赶紧离开了。 喝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的感觉。 如果酒精没那么多让人讨厌的副作用，这一定是宋乔最喜欢的食物，脑袋发昏地站在火锅店门口的宋乔这么想。 他一向喜欢聚会，一旦投入聚会就什么都忘了，可不知为何，一晚上他脑海里都是他那个养兄宋沅笑起来的模样。 这让宋乔无端感到烦躁，宋沅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表情。 外面忽然下起大雪。 自从今年初雪提前下了之后，这雪像是发了疯似的，下得没完没了。走廊和大厅里同时响起天气预报的大雪预警。 预警里说，雪大概半小时后才能停。 但宋乔想回去了。 火锅店的工作人员劝他再等一会，但宋乔是个不服管的性子，别人越是管他，他越是要证明这雪不大。 五分钟后，浑身湿冷的宋乔站在门口浑身发抖。 我靠，这雪也太大了吧！ 这谁受得了啊！ “沅沅，那你怎么办？” “等一下有人来接我。” “那你到家了，要给我发消息。” “嗯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乔转身，果然看见宋沅站在在门口。 宋沅这是在干什么？ 他居然在给他的小伙伴贴心地穿上温暖的大衣！ 这是一副体贴好哥哥的模样。 宋乔浑身湿答答的，心里却生起一股无名火。 同样的事情，宋沅从没为自己做过。虽然他以前和宋沅的关系也没有多好，他也不指望宋沅这个养兄对他能有多少真感情……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的宋乔心里有些窝火，他觉得自己估计是喝了假酒，不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宋沅对谁好。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绝对不能让宋沅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就算宋沅叫住他，他也不会回头。 “宋乔？”宋沅在叫他。 宋乔没转身。 “你怎么了？”是关心的语气。 宋乔不甚在意地转过了身。 “你的衣服呢？”宋沅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但当视线看向放在一旁桌子上，已经完全湿透了的大衣时，瞬间了然。 宋乔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的好像是不太好听的话。 宋沅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真作精，但不代表他要看着有人挨冷感冒。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宋乔。 宋乔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小声嘟囔起来，“我，我不要。” 宋沅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快点穿上。” “我……不要。” 就这么磨了几个来回，宋乔发现宋沅不是在和他客气，简直固执到让他感到害怕，甚至还想帮他穿衣服，像个好哥哥一样。 可他毕竟是逞英雄未果反被雪水淋湿，自尊心有那么一点点受挫，所以接受的这个过程非常别扭，“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看着宋沅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宋乔心里跟堵了棉花似的难受。 宋沅站得很近，宋乔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不是以前在家里用的那种夸张的香精味，而是一股像牛奶的味道，混合着植物草本的清香，从宋沅衣服缝隙里钻出来，轻轻笼罩着他。 也是头脑发昏，他居然在刚刚想象到了宋沅在家里像个好哥哥一样照顾他的情景。 宋乔猛得摇摇头，把假酒引起的幻觉通通赶了出去，“那你怎么办？” 宋沅不自觉勾起嘴角，“我今天回w大参加实训测试了，做了一件冬衣。老师说，考完试，这些衣服可以带走，我不住校，就一起带来火锅店了。” “等一下我穿自己做的衣服就好。” 宋乔听说宋沅成功复学，眼睛瞪得老大。 提起宋沅独居这件事，宋乔忽然有些心虚。 毕竟宋沅之前被赶出宋家，其中少不了他的挑拨离间……可转念一想，宋沅和顾氏继承人订婚了，现在住在顾景迟的家里，比他和大哥好了不知多少。 也许是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罪感，他问宋沅，“你住在顾景迟名下哪套房子里，离w大远吗？” 宋沅还沉浸在分享成功复学的喜悦中，不明所以，“我和他没有同居，我自己住。” 宋乔声音都变了个调，“你和顾景迟不住一起？” 宋沅摇头。 “你们没上过床？做过爱？” 好一个语出惊人，宋沅直接噎住。 “接过吻吗？” 宋沅沉默。 “连手都没拉过？！” 宋沅被问急了:“快了快了。” 如果想让顾景迟早点解除协议，那他确实可以和顾景迟拉拉小手，亲嘴就算了…… 宋沅怂怂的，他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而且他觉得，只是牵牵小手，就足够让顾景迟非常生气了，何必太过火。 宋乔表情复杂，“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手段了得，能让顾景迟对你念念不忘，结果搞了半天，你和我说你们俩连手都没牵过，哪有这么纯情的……我该说你什么好，笨蛋！” 宋沅看着宋乔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受控制地联想到战斗的金毛，他在心里笑了一下，“那我该怎么办？” 被请教了，宋乔脸上不禁浮起一股傲气，“你要让他时刻想着你。” 顿了一下，他觉得宋沅看上去像个呆头鹅，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于是简单粗暴地说:“说白了，就是和顾景迟要贴贴，要抱抱，要亲亲，你总得摸得到顾景迟的身体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宋沅皮薄，一下子就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而且宋乔说的这些话，让他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熟悉味。“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宋乔忽然变得别扭，“你管我是在哪里学的……乖乖照我说的去做，别浪费了你这张脸。” 宋沅愣了一下，忽然说，“你也不用这样夸我。” 宋乔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谁夸你了！”说完，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宋沅看着宋乔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宋乔和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他回到包厢，从纸袋里拿出今天做的大衣，并且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顾景迟看。 本以为顾景迟不会回他消息，怎料下一秒，他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 【顾景迟:宝宝，看不清脸。】 * 中环大道，一辆黑色轿车内。 裴函握着顾景迟的手机，闷声憋笑。 “借你手机联系你家司机，不是让你……”顾景迟拿回手机，发现界面停留在和宋沅的对话框中。 【宋沅:[图片]给你看看我亲手做的大衣，当当当～】 【顾景迟:宝宝，看不清脸。】 顾景迟:…… 显然易见，裴函冒充他，给宋沅发了消息。 “不是让你联系司机？” “我错了我错了，再信我一回，我的手机真的没电了。”裴函不撩人能难受死，试图装可怜蒙混过关，“而且，还不是你总是不回小沅消息，人家发了那么多条，你只回了一条，拯救所有被冷落的小可怜，是我的使命……” 聒噪。 顾景迟不想理他。 他想撤回，却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 他冷冷地瞥了裴函一眼，裴函立刻识趣地不说话了。 顾景迟不打算回复，视线停留在宋沅发来的那张图片上。 镜头里宋沅很可爱，但拍得很随意，大半是衣服，只有照片最上的一点空间里露出一截脖子和小半张脸，另一只眼睛都没露出来。 光线有些暗了，确实有些看不清了，就连眼角那颗红痣都快看不到了，但他感觉宋沅应该比图片上看上去更白一点。 下一秒，宋沅给他发了消息。 【宋沅:你想看得更清楚吗？】 顾景迟看着这句话，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紧接着，宋沅给他发来了一条语音。 “想看的话，你就给我发语音，不要打字好不好。” 第11章 原以为顾景迟不会再回他消息了。 没想到半分钟后，对方居然给他发来了一条长达三秒钟的语音。 宋沅点开来听。 听筒里，顾景迟用很冷很低的声音说:“不想看。” 那你为什么要发语音。 宋沅被顾景迟这种特殊的否认逗笑了。 他抱着手机歪在椅子上笑了好一会，才重新坐好，然后端端正正地拍下一张照片，发给顾景迟。 宋沅是在火锅店的包厢里拍的照片，顾景迟看出来了，对焦没对好，人像很糊。 但衣服是很适合宋沅的，很衬他的肤色。 只有在静态的情况下，顾景迟才不会那么快移开目光。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宋沅的的鼻子很翘，嘴唇也比一般人要红，而且不管做什么表情，宋沅嘴巴总是喜欢微微张着的。即使照片很模糊，但还是会给顾景迟一种错觉——宋沅的嘴唇应该很软。 顾景迟看着照片，直到屏幕跳出保存图片的提示，他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 “顾总，司机准备出发去接小宋少爷了，您要一起去吗？”秘书有些摸不准脉，所以来问顾景迟的意见。 顾景迟摇头，“不。”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始至终，他都不打算和宋沅发展契约伙伴之外的关系。 和宋沅一起回去，要是被人曲解成同归爱巢的话，会非常麻烦。 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是最麻烦的了。 * “沅沅，下次见~” “你们要早点回去呀！” 陆续送走几个同学，包厢里只剩下宋沅和蒋鸣。 宋沅看了眼手机。 和司机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九点，现在还不到八点半，他决定再等等， 于是转头看向蒋鸣，“蒋鸣，你怎么回去呀？” 蒋鸣:“天气预报说，半小时后会停雪，停雪之后我就回宿舍。” “那你要等好久。”宋沅说。 蒋鸣笑嘻嘻，“没事儿，这不你还在这嘛，我可以陪你一起等。”说完，他有些好奇，“等一下谁来接你呀？” 宋沅被这个问题绊住了，“……的司机。” “谁的？” 宋沅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和顾景迟的关系，他虽然很想说朋友，但他和顾景迟中间，偏偏隔着一份契约，还是一份不能算作恋人的契约。 想了想，宋沅找到了一个折中的说法—— “我的家属。” 蒋鸣两只眼睛微微睁大，“真的吗？那我等一下要去问个好。” 宋沅很开心，“可以呀。” 屋外的风刮得更大了。 蒋鸣盯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吸了吸鼻子，“这雪好大啊。” 宋沅看了蒋鸣几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蒋鸣，你感冒了吗？” 蒋鸣瓮声瓮气地摇摇头，“太冷的时候我就会这个样子，我去把地暖调高两度。” 调高之后，他在原地顿了一下，接着他忽然转身，一脸兴奋地说，“沅沅，你等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蒋鸣开门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提精致小巧的点心盒子。 宋沅好奇地看着蒋鸣打开点心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瓶酒，还有一碟鱼生，“买鱼生送小酒，我们一人抿一口～沅沅，快来尝尝这个！” 宋沅笑着摇摇头，“可是我不会喝酒。” 蒋鸣:“没事儿，你看，这上面的度数只有1.3%，就算不会喝酒，也可以喝的，这个度数不可能会醉。” 宋沅看着冰青色的瓶子，有些迟疑。 上一世他太忙了，根本没空出去聚餐，更没有自己买过酒，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在什么地方。 但如果只是百分之一的度数，应该不会喝醉吧。 宋沅拿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结果被呛得非常难受。 蒋鸣被吓了一跳，酒也不喝了，直接丢在一边。 他又轻又快地拍打宋沅的背，还卷了一块奶黄包给宋沅，让他压压酒气的辛辣味。 “慢点沅沅，下次小口小口抿进去，一口闷可是会出事的，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 勉强压下鼻腔里那股刺鼻的味道之后，宋沅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吃了。 “我陪你出去走走。” “没事，你快把鱼生吃完吧，别浪费食物。”宋沅打算自己出门转转。 火锅店的装潢典雅大气，连走廊也设计得曲水流觞，宋沅按照嵌入在大理石板里的指示走，来到柜台处。 心想，来到来了，顺便把账结了吧。 刚拐过一个转角，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一只手扶住了宋沅的手臂，“小心！” 声音有些熟悉，宋沅抬头，发现眼前的男人他竟然见过，就是今天下午在射击馆遇到的那位医生，叫贺…… “贺宗年。”对方看出了宋沅的疑惑，笑了一下，“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你也是来结账的吗？” 宋沅点点头，意识到对方比他更靠近柜台，于是退后一步，让对方先行。 没想到对方很绅士地抬了一下手：“你先。” “谢谢你。”宋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视线盲区里，一张黑卡“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顾景迟之前给他的卡。 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贺宗年帮宋沅捡起卡，在交递之前，还细心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宋沅再次感谢，然后把卡塞回上衣口袋里。 贺宗年看了宋沅几眼，在看到对方用手机买单的时候，没忍住，“其实，你可以直接用黑卡买单，对账后直接刷卡就行了，比手机方便。” 宋沅很认真地摇了一下头，那张卡是顾景迟的，“它没有大学生优惠。” 话音刚落，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笑了一下，“你好，经查询，您确实是w大的学生，符合我们店里的折扣需求，这边将为您办理六九折的服务。” 宋沅很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贺宗年愣了一瞬，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孩子气的话了，随即笑了一下。 宋沅结完帐，准备回去找蒋鸣，身后的贺宗年却叫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发现贺宗年给他递来了一张名片。 [医科大学人民医院-外科教授] [贺宗年] 宋沅眨了眨眼，看着贺宗年。 贺宗年说：“如果你来医院，可以来名片上的办公室找我……” 宋沅反应过来，立刻推脱，“我的肩膀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虽然他知道，贺医生是出于好意才一直给他名片，但宋沅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他现在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那个，贺医生，谢谢你今天下午为我检查肩膀，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好医生。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自己会去医院挂号就诊的，你的时间太宝贵了，希望能留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宋沅说完这么一大串话心里话，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直接结束话题，相反，贺宗年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非常绅士地俯下身子，“抱歉，我没想到这样做会给你造成误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希望你别误会。” 宋沅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的。” 他只是有点头晕，有点不舒服，想回去睡觉而已。 “这样，作为赔礼，下次你来医院，我可以让助理带你去医院近期开设的康复项目小组，这是专门为久坐电脑前的年轻人开设的。”贺宗年随即笑了一下，“之前看你拿枪的姿势，你应该是经常坐在电脑前工作的人吧。” 被说中了。 服装设计的工作往往繁琐巨大，宋沅又是个喜欢长时间肝手稿肝设计的人，兴致上头了，还喜欢歪在靠背上画画。 这种姿势虽然不好，但宋沅一旦沉浸在工作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宋沅下意识想要推脱，他觉得自己的事实在是小事，这张卡片应该给需要的人。 刚想开口，宋沅便想起顾景迟。 顾景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肯定比自己还久。 或许……顾景迟才是最需要这张卡片的人。 顾景迟简直是他的救星，总是能成为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宋沅脸皮博，不好意思拒绝贺医生的好意，但他可以替顾景迟接受这份好意。这样一来，贺医生的好意既能落地，顾景迟也可以解决需求，一举两得！ 宋沅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社交小天才。 下次一定要介绍这两个人见面。 宋沅礼貌地接过卡片，“谢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带我的朋友去找你的。” 回到包厢门口时，宋沅发现蒋鸣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手机还拿着一只绿色酒瓶。 蒋鸣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你有看到我的朋友吗？他喝了13％的烧酒！13％啊！他不会喝酒！他不能走远啊！” 13％？ 原来不是1.3％啊。 难怪他的头这么晕。 * 深夜，顾氏董事长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顾景迟正在和部门总监商讨新方案。 最先开始报告的是一位新人，这是他第一次在管理层面前做总结，心底有些紧张。 他按照框架内容，开始总结这个季度江城项目的所有细节，时不时抬起头偷瞄顾景迟，看到顾总依旧垂眸看着手里的企划案，没有露出耐人寻味的审视，他才能放心地继续讲下去。 报告的过程一直很顺利，直到顾景迟面前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顾景迟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公事公办，示意继续。 大概是因为顾景迟声音偏冷，公事公办的语气会天然地带上一层压迫感，总监们紧张到冒出冷汗，不敢再分心。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异常固执，每次手机安静不过三十秒，下一个电话便会立刻打进来。 在场的人一贯是习惯揣测顾景迟的想法的，他们跟在顾景迟身边这么多年，对顾景迟非常了解，顾景迟对谁都非常平和，但边界感极强，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想现在这样，不休不止地拨打电话。 上一个敢这么僭越底线的，他们已经很久没在这个圈子里看到过那个人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景迟拿起电话，微微皱眉。 但在看清来电人是谁之后，很快便松开了。 在众人更震惊的注视下，顾景迟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宋沅正很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景迟。” 语调乖得让人发软，带着非常不对劲的稚气，似乎还有些委屈。 “天已经黑了，你还不来接我么？” 第12章 顾景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空气忽然变得沉默，整个空间像是被时间拉长了一样，变得很不真实。 顾景迟用很低的声音说了句“听司机的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负责总结报告的总监是一位新人，他摸不准脉，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讲。沉默了半晌，当他准备继续讲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顾景迟挂断电话，示意继续。 但十秒钟后，顾景迟忽然站了起来，留下一句“你们继续”之后，便推门离去。 会议室里，几个总监面面相觑。 共事一年，他们深知顾景迟的秉性。顾景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工作还要重要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顾景迟眼底出现的认真时，都很意外。 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啊？ * 宋沅去的地方不算太远，顾景迟亲自开的车，不到半小时就到达江城火锅店。 顾景迟停好车后，沿着主干道向前走，终于在路灯下找到了宋沅。 气温很低，宋沅缩成一团，蹲在屋檐下，像一只拱手取暖的小猫。 顾景迟眉心微动。 走近之后，他弯下腰，让自己与宋沅处于同等高度：“怎么了？” 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宋沅从臂弯里抬起头来。 宋沅的皮肤非常白，所以在变红的时候，会很明显。 还没靠近，顾景迟就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他皱了一下眉。 他用手背去探对方的额间温度。 果然很烫。 指尖刚触碰到宋沅的皮肤，宋沅就把头歪得更低了，身子轻轻向前倾，所有重量几乎都压在顾景迟的手上。 顾景迟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宋沅轻轻动了一下脸。 宋沅在蹭他的手。 顾景迟愣了一瞬，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宋沅那双通透又天真的双眼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没蹭一会，宋沅便主动离开了他的手，靠在一旁的木桩上，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哼哼卿卿的，真像猫叫。 顾景迟收回手，视线也从他的脸上移开，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又掀起眼皮看向一边，正巧和蒋鸣的视线相撞。 气场好强，隔了好几米远的蒋鸣被这冷冰冰的一眼震住了，脸上陡生错愕与慌张。 顾景迟的声音很冷，“宋沅朋友？” 蒋鸣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又很小声地嗯了一声，久久不能从眼前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 宋沅等了那么久的家属竟是顾景迟？ 可是他们不是假结婚吗？ 假结婚也要用脸蹭蹭手，黏黏腻腻地贴贴，然后一起回家吗？ 不怪蒋鸣这么意外，虽说他是在宋家宴会上认识宋沅的，也知道宋沅和顾景迟是订婚对象，而且豪门订婚在这个圈子里并不罕见，大家也都把这种事情当作一场心知肚明的表演，貌合神离，各过各的才是常态。 但是，像宋沅和顾景迟这样亲亲密密，贴贴蹭蹭的。 ——还真的非常罕见！ 蒋鸣非常后悔，后悔没在宋沅清醒的时候问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但这不能怪他，宋沅本身就是一个主体性质非常耀眼的存在，蒋鸣敢打赌，圈子里那些在背后说宋沅坏话的人若是和宋沅相处，一定会被他身上其他品质吸引，一丁点都想不起他是顾大佬的订婚对象这件事。 顾景迟用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打断了蒋鸣的思绪。 顾景迟言简意赅:“司机会送你回去。” “顾总，那你……”司机迟疑地看了宋沅一眼。 顾景迟看了一眼异常安静的宋沅，又看了眼陷入震惊的蒋鸣，沉默了片刻：“我开车送他回去。” * 繁华街道在大雪之后变得非常冷清，在大雪覆盖住下，整个城市变得非常安静，像被地球遗忘在宇宙深处里的水泥森林。 顾景迟挑的车位有些远，运气不好，右侧人行道的路灯还坏了。 他放慢脚步，等宋沅跟上。 “我的眼睛好像坏掉了。” 宋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像一朵抓不住的云。 顾景迟听着这有些孩子气的话，忽然走了一下神。 宋沅没看路，就这么直接撞了上去，发出“咚”的一声。 “嗯……好疼。” 顾景迟没想到宋沅会直接撞上来，转身查看情况。 “我的眼睛坏掉了，我的头也是。”喝醉酒后的宋沅认知仿佛倒退了十年，变成稚童，来来去去只会这几句，并且毫无逻辑。 地上很冷，下雪后的地上尤其如此。 “喝醉了，你还想生病吗？”顾景迟伸出手，想要把宋沅拉起来。 但喝醉酒后的宋沅固执得可怕，蹲在地板上，像一台线路故障的机器人。 宋沅的脾气似乎上来了，“我不！” 活了二十六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顾景迟觉得有些棘手，清醒时的宋沅已经让他有些头疼了，妄论喝醉后的宋沅。 没办法和喝醉的人讲道理，顾景迟只能试图安抚对方，干巴巴道:“快起来。” “我不要。” 顾景迟皱起眉头。 不等顾景迟回应，宋沅忽然抬起头，蒙着水雾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顾景迟的眼睛满是天真与单纯，他用很轻地气音问道。 “你摸摸我，我就起来。” 什么？ 顾景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摸摸眼睛，好不好，我看不到了 ，我感觉我的眼睛被撞坏了。” ——那是因为这里没开灯。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他，表情算不上太好。 “……” 宋沅像是被他吓到一样，眼中蓄满水雾，有些委屈地说，“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现在又生气。” 我没有生气。顾景迟下意识想否认。 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被宋沅绕进去了。 撞上来的那个人其实是你……算了，不和酒鬼计较。 思绪碰撞了个来回，顾景迟发现一向自负的理性冷静在宋沅面前居然起不了作用，他居然在纠结这种幼稚的问题，浪费了时间。 他觉得很蠢。 顾景迟下意识皱眉，但看到宋沅眼里重新蓄起的眼泪，他妥协了，蹲下来，让自己同宋沅齐平，然后摸了摸宋沅眼睛周围的皮肤。 手才刚放上去，宋沅就笑了。 宋沅长得很漂亮，尤其是眼睛，笑起来会弯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眼睛亮澄澄的，像个没有烦恼的小孩。 路边的灯忽然跳了一下，然后亮了起来。 黑暗消退，世界又回复了光明。 “好厉害，眼睛好了，我能看见了！” 忽然变亮的光线让宋沅有些难以适应，他飞快地眨起眼来。 灯光照在又长又密的睫毛上，也变成了毛绒绒的倒影。顾景迟垂下眼睛，总觉得这个场景不太真实。 不真实的时候，顾景迟会习惯用肢体去触碰东西，以确认其存在。 顾景迟很想再摸一下宋沅的头，但他没有，视线代替他的手，落在宋沅的头上，从额头到脸颊，最后停驻在宋沅的耳垂上。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隔空揉了揉宋沅的耳朵一样。 见宋沅半晌不说话，顾景迟垂下眼睛去看他，发现宋沅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在走神。 虽然宋沅说不疼了，但顾景迟复盘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安慰，的确不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对话，可他黔驴技穷，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最年轻的商业帝国掌舵人此刻陷入僵局，江城所有为他作陪的企业家估计不会想到，人人敬畏的天之骄子此刻居然在苦恼如何安慰人。 好在，小宋同学给他预支了答案，“摸摸肩膀，肩膀疼。” 顾景迟垂下眼睛，和宋沅对视。 他忽然想起宋沅给他发来的照片。 ——射击馆里，被枪支撞的肩膀。 “我没想到它的后坐力会那么大，好疼。”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宋沅的眼睛看上有些红，像一只兔子。 怪可怜的。 顾景迟垂下眼睛，帮宋沅按了按肩膀。 还没按几下，宋沅忽然眨着眼睛，语气轻快地说，“不疼啦。” 顾景迟愣了一下。 看着宋沅那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一股不易察觉的满足感忽然占据顾景迟的心头，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心里住进了一只小猫，对方用自己软软的小爪子轻柔地敲击他的心头，说谢谢你。 小猫离心脏太近，爪子连着胸腔共振，顾景迟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怦怦——” “怦怦怦怦——” 不像心动，更像警报——宣告巨擘沉沦的警报。 顾景迟强制自己移开眼睛。 理智重新占据心头，他再次恢复冷静，又变成了那个过分冷漠，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的顾景迟。 他松开宋沅的手，站起来，声音很冷。 “宋沅。” “该回去了。” 宋沅愣了一下。 自然上挑的眼尾忽然闷闷摆下，他的眉眼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迷茫。 宋沅的眼眶蓦然红了一圈，他忽然抓住顾景迟的手，像是不太想让他走似的，五个指头都塞进顾景迟的手指缝隙里，变成一个要满不满的十指紧扣。 但他刚牵住，又习惯性体谅人，很听话地分开了一点。 “景迟。” “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 第13章 深夜，雪又开始下了。 雪是轻易又浪漫的，可一旦堆积起来，便变得沉重又呆板。靠近感受，冷冰冰的，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 黑色轿车停在独排别墅前。 顾景迟转头去看宋沅，对方正背对着他生闷气，只愿意展示自己那固执的后脑勺。 玻璃里的宋沅被宽大的毛绒服包裹着，半张小脸淹没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安静又漂亮的双眼，红红的，透着委屈。 顾景迟想起宋沅刚刚问他的话。 ——是不是想和他离婚。 从某些方面来讲，宋沅说的没错，契约只有一年，他们确实会离婚。 但他没想到，宋沅居然会这么伤心。 面对宋沅的感情归属，顾景迟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看来，宋沅是一个玩心很重的小少爷，对他估计也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丧失兴趣的。 直到宋沅在他面前哭了，顾景迟才明白宋沅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然而，就算宋沅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改变他们会结束契约这个事实。 顾景迟自诩冷静，他并不打算为了哄人而撒谎，可当他再次看到宋沅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时，过分的话却说不出口。 顾景迟是真的没辙了。 “没要离婚，别生气了。” 宋沅没理他。 “没有骗你，真的不会。” 拉扯了半天，宋沅还是没有理他，顾景迟再怎么情绪稳定，情绪里也变得有些躁动。 “宋沅，已经很晚了，你……” 宋沅打断他，“你骗我。”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不说话。 ——他很好奇，自己到底骗了宋沅什么。 “你答应过的，不和我离婚的。” 顾景迟其实不是很想承认这件事，但也只能被迫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做什么？ 顾景迟深度怀疑，喝醉后的宋沅把平时的幻想当成了现实。毕竟他可以肯定，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一直好好地遵守约法三章。 反观宋沅，不仅每天都在拉低他的阈值，越过他的边界，还特别喜欢撒娇。 完全是一块人形牛皮糖。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宋沅说。 顾景迟满足他的要求，“宋沅。” “不是这个。”宋沅眼底蓄起泪水，大约是因为侧着身子的缘故，呼吸有些不畅，这句话说出口时显得格外地软。 顾景迟问他，“那是什么？” “你以前都是叫我沅沅的。”宋沅怕顾景迟不信，“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沅沅。 这一听就是宋沅的小名。 顾景迟觉得他们只是契约订婚，远远没到叫小名的地步，“没，我只是觉得，叫宋沅也一样。” 宋沅很认真，很轻声地说:“不一样的。” 自白解释的时候应该采取更加有逻辑的表达。 但喝醉酒的宋沅做不到，只能有一种几近乎孩子气的话来重复：“不一样的，这是完全属于我的，别人拿不走的东西。” 顾景迟愣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动容。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很安静。 世界安静地只剩下眨眼的声音。 宋沅仰着头看他，眼底至纯至净，这让顾景迟有些不忍心拒绝。 “沅沅，乖一点。”顾景迟彻底没脾气了，摸了摸宋沅的脑袋，“屋外冷，先进屋。” 宋沅看着他，没有动。 顾景迟有些无奈，“以后我都不会再叫你宋沅了，只叫你沅沅，好不好，对不起。” 宋沅点点头，紧接着，他又习惯性体谅地，用关心的语气说，“对不起，我也有错，我不应该生闷气的。是我应该说清楚的，下次我们要积极沟通，不能彼此误会，嗯！” 这什么和什么啊…… 两个人为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相互道歉，就像两个开了盲盒剧本的喜剧演员一样，顾景迟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个触不及防的笑让宋沅看得入神，蓄着水汽的眼睛睁得很大，看向顾景迟的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意外。 “景迟，你笑起来好好看。” “……”顾景迟垂下眼睛，不甚在意地转过身去，“你看错了。” “搭咔——” 黑色扇形大门向内打开，这是顾景迟第二次带宋沅进屋。 和上一次一样，这一次也不是自愿的。 因为喝醉后的宋沅，根本不记得自己住在哪一个楼层。 没有办法，顾景迟只能把宋沅先带回来。 “先去洗个澡。”顾景迟找了半天，终于在不知名角落里翻出一件黑色无帽卫衣。 买小了，懒得退，没时间丢，懒得整理，总之一切小概率的时间碰撞在一起，促使他留下了这件衣服，最后穿在宋沅身上。 洗完澡的宋沅坐在卧室里吹头发，透过木制小窗，可以看见一顶毛绒绒的脑袋。 顾景迟的视线在某个方向停滞了一秒，然后移开视线。 让宋沅继续待着也不是办法。 顾景迟想联系宋沅的家人，但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宋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时，他想起裴函。 【裴函:宋沅养兄的联系方式？】 【裴函:你要这个做什么？】 【裴函:我们顾大忙人终于想起来，自己和小宋同学订婚了？】 【裴函:对之前的冷落非常过意不去，想要补办家宴，好讨宋沅欢心？】 【裴函:进步了。[欣慰]】 【顾景迟:？】 【顾景迟:你喝到假酒了？】 【裴函:？？？】 【裴函:[语音]60s】 顾景迟懒得点开语音，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宋沅的情况。 【裴函:awa。】 【裴函:嗐，你早说是为了小宋同学嘛。】 【裴函:他哥是这个[名片]】 【裴函:不过作为朋友，我有一个建议。】 【顾景迟:说。】 【裴函:比起把他安全送回家，我觉得，此刻你的陪伴才是最可贵的。[握手][玫瑰花]】 顾景迟皱了一下眉，【别用这些表情，好土。】 被说了也不恼，裴函继续给他发消息。 【裴函: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宋沅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宋家其他人……想来对他也没什么亲情。】 顾景迟想起上次宋家宴会的事情，眉头一皱。 “景迟。” 身后传出宋沅的声音，“你为什么站在风口，会着凉的的。” 宋沅刚吹完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毛绒绒的，浑身散发着热气，他身上穿着顾景迟的深色睡衣，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温顺。 不合时宜地，他忽然想起一个和宋沅很搭的成语。 宜家宜室。 这画面是他没有想过的，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顾景迟站在原地，走了会神。 在这种情况下，顾景迟完全可以直接通知宋家，让他们把人领回去。 可看着宋沅乖巧、认真的模样，顾景迟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这件事。 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能是怕宋沅像刚刚纠结名字那样，问他为什么要送走自己。 ——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最麻烦了。 他的指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一般降落在手机屏幕上，而是隔着柔软的纤维，落在宋沅的肩膀上。 顾景迟的骨架比宋沅大上一倍，衣服穿在宋沅身上，领口有些大，不可避免地露出大片锁骨，还有肩膀。 下午被枪支撞出的痕迹还在，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好在上过药，比下午照片上看到的好多了。 顾景迟把滑落的布料往上提，视线落在宋沅修长的后颈上。那里有一颗痣，和眼角的泪痣一样，也是那种特殊的淡粉色，很小，很不起眼，这个位置，宋沅应该看不到。 顾景迟看着那颗痣，思绪不自觉涣散。宋沅似乎发现了，笑着问他是不是在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走神，顾景迟心中微躁，“你该睡觉了。” 顾家每天都有家政清洁，哪怕是从没住过人的客房，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已经是深夜了，顾景迟觉得没必要麻烦管家跑这一趟，于是任劳任怨地帮宋沅铺床。 铺完床后，宋沅自觉钻入干净柔软的被子里，眼睛亮亮的，“你要去哪？” 顾景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那我等你。”宋沅很乖。 顾景迟直接拒绝，“喝醉熬夜容易生病。” “生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了。”宋沅一脸开心地握着被子边缘，“你会照顾我的吧。” 顾景迟:“……” 拗不过他。顾景迟认命般叹了口气，只好再拿一床被子，铺在宋沅身边。 心愿达成的宋沅转了个身，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一脸高兴地看着顾景迟。 顾景迟注意到那道炽热的目光了，但他选择无视。 匆匆洗了个澡，换好睡衣，顾景迟把手机放在柜子上，把所有壁灯调到最弱，也躺了下来。 宋沅还像刚刚那样看着他，连姿势都没变。 顾景迟闭上眼睛，准备等宋沅睡着之后，直接离开。 安静了半分钟。 顾景迟以为宋沅终于睡着了，于是准备起身。 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被子就被掀开了，宋沅非常强势地挤了过来，像一只热烘烘的牛皮糖一样贴在顾景迟身上。 顾景迟按着宋沅的肩膀，皱了皱眉。 可下一秒，顾景迟不动了。 他感觉到宋沅抱住了他的腰。 “我好冷啊。”宋沅仰着头，声音是软的，“可以抱着我睡吗？” “可不可以嘛。” 第14章 第二天早上，宋沅从床上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宋沅伸长手臂，但却扑了个空。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家里的天花板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是哪儿？ 宋沅蹭得一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向阳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虽然光线充足，但房间整体呈现出的灰黑色色调还是让宋沅感到很冷。 放眼望去，都很典型的现代化装潢，严肃到让人感觉到刻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宋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飞速起身换好衣服后，宋沅下了楼，果然在一楼见到了顾景迟的管家。 宋沅有些心虚。 果然，自己是被顾景迟送回来的。 更心虚的是，宋沅对喝醉酒后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 管家帮宋沅准备好了早餐，“等一下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吧。” 宋沅不好意思点点头，“好。” 车子在大学门前停了下来。 宋沅向司机道别，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一段破碎又清晰的记忆忽然跳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 就在昨天，在这个位置，他问顾景迟，是不是要和他离婚。 ！！ 宋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那么羞耻的话说了出来。 说了就算了，还让顾景迟叫他小名。 沅沅那能是顾景迟叫的吗！ 他一定是疯了！ 后面的记忆就彻底缺失了，但宋沅觉得自己肯定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不会非礼了顾景迟吧。 宋沅心里七上八下，他的目的是和顾景迟解除协议，而不是当流.氓…… 万一被顾景迟误会了，可怎么才好。 忽然，手机发出振动声。 【顾景迟：下课之后，会有人去接你。】 【顾景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果然。 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能让顾景迟这么正式的，一定是为了解除协议。 宋沅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快到出现了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上课。 “沅沅，你还好吧。”蒋鸣皱起眉头，“你脸好红啊。” “没事。”宋沅摇摇头，“那个，我感觉顾景迟要跟我取消协议了。” 蒋鸣完全不信，“啧啧，不可能，你是没看到他昨天看你的眼神。” 但处于激动情绪中的宋沅没有听见这句话。 意识到自己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宋沅心里涌起一股雀跃。 但不知为何，雀跃之下，却无端地生出一种名为未雨绸缪的伤心。 说句实话，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在他心里，顾景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好人。 他昨晚做了那么多越界的事情，顾景迟还愿意照顾他，哪怕不是伴侣，也是一位很有责任心，很宽容的朋友。 潜意识告诉宋沅，他并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 如果顾景迟真的和他解除协议了，那他还能和顾景迟当朋友吗？ 迷茫爬上心头，宋沅迷失方向。 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他的思路被一张艺术节的海报打断了。 “w大艺术节？”宋沅有些好奇。 “学校准备在艺术节那天办个秀场，希望全体学生积极报名，画设计稿。”蒋鸣把宣传单递给宋沅。 “你去吗？听师兄师姐说，那一天会有很多校友回来看秀，他们其中有不少都是业内大拿！” 宋沅考虑报名，但不是为了见这些大拿。 服设选手属于幕后工作，这种不需要社交的工作太适合宋沅了。 更重要的是，不管有没有拿奖，入围到最后一轮的选手都能拿到校方赞助的奖金。 宋沅非常需要。 奖金的消息冲淡了宋沅心中那点不明所以的忧伤，心情忽然放松起来。 为了纪念这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宋沅决定先去吃个饭。 餐厅里热，宋沅脱了外套，放在大腿上。 宋慎语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宋沅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领子有些大，露出一截白到反光的锁骨。 因为一只手拿勺子的缘故，另一边的衣服几乎要从肩上滑落，有些不雅。 宋慎眼皱了一下眉头，撇开视线。 不受控制地，宋慎语想起昨夜宋乔回家后说过的话。 “这衣服是宋沅给我的。” “你们小心点，别洗坏了。” “你胡说什么呢！才不是为他着想，我是懒得赔钱！” 不知道宋乔到底在想什么，竟一反常态地开始维护起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是宋沅的东西。 这太不正常了。 宋沅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知为何，宋慎语心头微躁。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又飘落在宋沅身上，眯着眼睛看着对方。 忽然，宋沅的手机亮了起来，对方拿起手机。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宋沅情绪有些激动，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急匆匆地要离开了。 宋慎语才刚进门，刚刚又在偷看宋沅，还没来得及离开门边。眼看宋沅越走越近，宋慎语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没有由来的躁动。 宋沅似乎没有看见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一个小孩被地毯拌了一下，差点摔在他和宋沅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宋沅接住了对方，但小孩的后坐力太大，宋沅有些踉跄，不小心撞上宋慎语的的小臂。 宋沅的后背太薄，宋慎语几乎能感受到手臂下的温热，还有一股清爽的皂角香。 很舒服，说不上讨厌，但他闻着有些别扭，也晃了下神。 “抱歉！”宋沅连忙扶住对方，露出关切的表情。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见到宋慎语，宋沅也能笑出来。 宋沅很乖地点了一下头:“大哥好。” 宋慎语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有些刺眼。 不怪他感到奇怪，毕竟这样的笑容，宋沅从未向他露出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宋慎语没搭理自己，宋沅也不在意，转身直接离开了。 宋慎语看着宋沅单薄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身边的人开口，“宋沅？又是你那个丢人的便宜老弟？” 宋慎语听到他们的大笑和讨论，没有回应。这种话题在他们之间不是第一次发生，通常他会跟着附和，或是笑两声。 但今天没有。 他背对着他们，黑着脸，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很阴沉，伴随着几阵雷声。 好像要下雨了。 宋慎语忽然想起，宋沅住的那个小区很远。 宋沅没有带伞，也没开车，如果一旦下雨，从这么大的雨里徒步这么回家，一定会从头湿到脚的。 宋慎语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明明他以前最讨厌这个心机弟弟的。 另一边，宋沅正哼着歌，站在屋檐下等司机。 朋友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宋沅拒绝了。 他现在要去和顾景迟谈一场非常厉害的对话。 第15章 不到五点，天就黑了。 江城上空悬挂着一朵巨型乌云，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沅开始喝鸡汤的时候，顾景迟刚好到家。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管家：“少爷，你回来了。” 宋沅立刻放下碗，站了起来。 远处的顾景迟垂着眼睛，整个人几乎融在夜色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宋沅有些犹豫，昨晚的记忆只保存到他让顾景迟叫自己沅沅，其他的，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但比起让顾景迟叫他沅沅，宋沅更担心自己在酒后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是宋沅最不想看到的，毕竟他只是想和顾景迟解除协议，不是当变.态。 想了想，宋沅还是决定去打个招呼。 只是这间别墅实在是太大了，顾景迟人高腿长，走得又快。当宋沅终于走出餐厅时，顾景迟已经穿过客厅，上楼了。 “他去洗澡，这是他的习惯。”裴函怕宋沅一个人待着无聊，拉他来到窗边，指着一个方向，“别看顾景迟了，看看那个。” 庭院里，趴着一只黑色萨摩耶。 只是神情蔫蔫的，好像生病了。 宋沅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更没见过黑色的萨摩耶。 他有些好奇，“是顾景迟的吗？” 裴函谨慎地思考了一下，“算是吧，三个月前在圣莫里茨的雪地里捡到的。我们把它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冻到昏迷了，还好山麓下有一家动物收容所，我和景迟就把他送过去了。” 说到这里，裴函没忍住叹了口气，“本以为，长得这么好看，会有人来领养的。” 但没有。 大概是因为毛色与一般的萨摩耶不同，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将他与基因突变，罕见病等一些列不幸运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但殊不知，这只是正常的返祖现象。 但成见一旦存在，就会很难消除。 大部分收养人在面对黑萨时，往往会因为无知而怯步。 再加上黑萨之前在雪地里受了寒，四肢肌肉恢复得极慢，看上去病蔫蔫的，就更没人愿意领养了。 今早，顾景迟和裴函结束了圣莫里茨商贸大会的行程后，便接到了收容所的致歉电话。 因为空间和资源有限，他们不得不对长期未被领养的黑萨实施安乐死。 “顾景迟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也不想黑萨被安乐死，不然就不会同意把黑萨带回来了。” 裴函把正在编辑的朋友圈亮给宋沅看，“说不定国内会有人想领养呢，我本来是想领养的，但是我家里常年没人，所以就……” 宋沅问，“那顾景迟呢？他喜欢小动物吗？” 如果顾景迟要是愿意领养就好了。 顾景迟的家那么大，还有很多人，黑萨如果住在这里，肯定能可以把身体养得很好。 站在一旁的管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宋沅问他：“怎么了？” 管家脸上的异样转瞬即逝，随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什么。” 他觉得，顾景迟是不会喜欢小狗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顾景迟的爷爷。 长子平庸，次子纨绔，于是，顾爷爷便将一切焦虑与期望一股脑地砸在幼年的顾景迟身上，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继承人。 就像一位冷漠无情还患有强迫症的园丁一样，不允许这株树苗长出其他枝条，一经出现，便会不惜大刀阔斧地砍掉他们。 除了如烧书，砸钢琴，把年仅六岁的顾景迟送去外国寄宿制学校生活以外，还有很多。 其中管家最忘不掉的，是顾景迟8岁的时候，顾爷爷在草地上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 顾景迟养的小博美忽然挣脱绳子跑了，顾爷爷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一枪爆了小博美的头，然后直接转身，继续和其他宾客谈笑风生。 似乎只有这样残忍，才能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 年幼的顾景迟异常冷静，就这么看着，不哭也不笑，一点表情也没有，理性得让人心疼。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 后来，顾景迟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成为了顾家历史上最出色的，最年轻的继承人。 但好像，也成了最冷漠的继承人。 老爷子这些年不像以前那么强硬了，而且变得有些怕少爷。本以为少爷会念在祖孙情面上把过去翻篇，可没想到，上次见面，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 裴函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虽然他和顾景迟是发小，相识多年，但有时候，他也不能完全摸透对方。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顾景迟喜欢什么。 但他知道顾景迟不讨厌什么，很少，眼前的宋沅便算一个。 “好吧。”宋沅眨了眨眼睛。 忽然，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潮湿的味道。 宋沅鼻尖一动。 ——他闻到了雨水的气味。 * “让宋沅签好名，然后给我。” 管家低头，看到文件上的批注——[从即日起，与宋沅解除订婚关系，两人不再是……] “这，这……少爷，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他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顾景迟给他这份文件的时候，有冲动的成分在，不算冷静。 顾景迟不甚在意道，“反正都是要结束的，什么时候结束都一样。”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 喝醉酒的宋沅在他怀里睡着，而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对方的时候，顾景迟就知道，婚约该结束了。 如果再放任这种关系持续下去，结束起来会非常麻烦。 他不喜欢麻烦的东西。 他对宋沅的感觉早已背离了他的初衷，他觉得这段关系不安全，不冷静了。 该结束了。 忽然，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响声。 顷刻间，大雨落下。 顾景迟站了起来。 黑萨还在院子里。 ——他的病还没有好。 * 都怪顾景迟，干嘛把庭院修的那么大。 又不是每一块空间都用得上，纯属浪费。 从客厅到庭院，是一段好长的路。 宋沅连伞都没拿，就冲进雨里，脱下外套，紧紧地包起四肢无力的黑萨。 跟在他后面的裴函稍显狼狈。风实在太大了，即使撑伞了，还是会被淋湿，连鞋袜都避免不了。 反正已经浑身湿透了，他干脆把雨伞全倾向宋沅：“站我身后，小心点。” 两人一狗顶着三号风球往建筑物跑，宋沅觉得自己快被吹飞了，脸上全是水，连路都看不清。 离大门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看见了顾景迟站在屋檐下。 还是那么地高大，冷静，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顶灯是暖黄色的缘故，今天的顾景迟看上去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进到屋内，宋沅小心翼翼地将黑萨放到地板上，感受到暖烘烘的热气，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萨摩耶也没事，还高兴地甩了甩脑袋，去蹭宋沅的腿。 宋沅连忙掰开对方，“别蹭啦，我身上都是水。” 顾景迟像是被什么晃了眼一样，心中微躁。 他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宋沅：“快擦。” “你怎么在这里，真刚好。”宋沅记得顾景迟一直在楼上。 顾景迟垂下眼睛，“来抱小狗。” 宋沅把顾景迟的外套披在头上，他的耳朵热热的，上面是顾景迟残留在衣服里的体温，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属于顾景迟的味道。 宋沅像是邀功一样，“那我比你快。” 确实。 那个速度，是绝对下意识的，不容许思考的。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的手指。 原本细白的指尖上沾满泥土，指甲缝里也有，那是宋沅抱起黑萨时在草地上扣出来的。 顾景迟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移开眼睛。 “我好冷啊顾景迟，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湿了，你的衣服质量好好呀，这个布料我认识，是……” 不是抱怨的话，而是满心满意的撒娇，宋沅的声音很软，摸起来像一把水一样，让人耳廓很痒。 其实宋沅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一开始很害羞，但熟起来就变得很密，好像什么事情都值得分享一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顾景迟的错觉，他总觉得宋沅今天太安静了，为什么不多说点话。 好让他将魂魄抽离回来，应对社交，而不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重蹈了昨晚的覆辙，宋沅又穿上了顾景迟的衣服，今晚也留宿。 管家轻车熟路地端来姜汤，语气嗔怪，“少爷你也真是的，小宋少爷每次来都要喝姜汤，但愿不要感冒了。” 裴函在一旁看了许久，不自觉笑了一下，“难得把人带回家，还怎么高兴，一定要好好招待啊。” 顾景迟瞥了一眼裴函，“赶紧滚。” 不知道高兴在什么地方，但宋沅听得出顾景迟这是在生气。 提到生气，宋沅想起了正事。 顾景迟见宋沅有话要说，让另外两人出去。 “顾景迟，我真不是变态。” 顾景迟挑了挑眉，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来你还记得。” 其实记不太清了。 宋沅心有些慌了，他果然“非礼”了顾景迟…… 不知是姜汤还是着急，宋沅手心热得直冒汗，想解释什么，但他又确实“非礼”了人家，怎么解释都像狡辩。 最后只好抿着嘴，静候发落。 顾景迟垂下眼睛，问出了个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问题，“你喝醉了，对谁都这样？” 宋沅愣了一瞬，他有些意外顾景迟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明白这是对方在试探他对契约的态度，连忙摇头，“没有，我对你是很专一的。”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 他不是变态，真的。 不知道顾景迟有没有误会他，他要留下清白。 顾景迟脸色稍霁，但没再说什么了。 “打扰一下。”裴函懒散地靠在墙边，嘴角勾着笑，“我也要回家了，黑萨我就牵走了。” 宋沅望着屋外的大雨，仰起头，“不可以留在这里吗？” 顾景迟指尖动了一下，“我不会照顾小狗。” 宋沅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没有呀，你照顾我就照顾得很好。” 猝不及防的撒娇，让顾景迟的心脏像是被小猫的爪子爪了一样，麻麻的，有些酸软。 “好不好嘛～” 顾景迟没有办法，对管家说，“今晚麻烦了，留下来照顾他。” 管家鼻子一酸，笑着点了点头，有些感激地看了宋沅一眼。 “等他病好了，你再来接他。”顾景迟对裴函说。 “不可以永远留下来吗？”宋沅尝试争取。 “没人陪他玩，他需要陪伴。” “好吧。” 顾景迟家是一个巨大的百宝库，什么都有。宋沅和管家一起，为黑萨配了餐，还喂了冻干。 恢复体力的黑萨异常兴奋，缠着宋沅要玩。 结束工作的顾景迟见宋沅房间门大开着，转身下了楼，发现宋沅在和黑萨握手。 “在干什么？” “在玩游戏，赢了有奖励。” 顾景迟看得很认真，他一直这样尊重别人的发言，宋沅被盯得不好意思，“你要不要一起玩？” 本以为顾景迟会冷嘲冷讽地离开，没想到对方居然点了头，很认真地看着宋沅。 宋沅红着脸，解释游戏规则。 “我把冻干藏起来，让黑萨猜猜我藏在哪只手，猜对了，就喂给他吃。”宋沅两只手握成拳，举在顾景面前，“像这样！” 只是一个简单的演示，没想到顾景迟直接抬起手，放在宋沅手背上。 宋沅被逗笑了，“让黑萨猜，不是让你猜。” 顾景迟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冷着脸站起来，“无聊。” 对方虽然嘴上说着无聊，但语气却没有起伏，这让宋沅感觉到些许不对劲。 按理来说，顾景迟这个彻头彻尾的直男，一定很讨厌和自己接触才对。 可他现在却能接受直接把手搭在自己手上…… 难道是因为这些天总和他解除，把顾景迟的忍受阈值提高了吗？ ——这可这么行，那这婚还离不离了？ 事物的发展总是循序渐进地，如果单纯的触碰已经不能让顾景迟生气了，那就牵手！ 他拉住顾景迟的衣角，“我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 “所以呢？” “所以我要给你奖励。”宋沅伸出手，做出要给东西的手势。 顾景迟挑了挑眉，想看看宋沅会给他什么。 但顾景迟感受了很久，都没感受到物品掉落。 反而是某人的五指，带着不容置喙的姿态，闯进了他的指缝间。 给了他一个严丝无缝的十指紧扣。 “喜欢吗？” 第16章 宋沅有些紧张，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垂着脸，手臂不安地晃了一下。 为了牵手，他先是装出一副要奖励对方的样子，哄骗顾景迟和自己牵手，牵了还没完，还问对方喜不喜欢…… ——这是宋沅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现在的宋沅，浑身上下都打满了“无理取闹”的标签，黏黏腻腻的，像一块加热过头的牛皮糖。 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但宋沅仅用了0秒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只要能把顾景迟这个迟钝的直男贴出心理阴影，那就是他的胜利！ 想通之后，红着脸的宋沅深吸了一口气。 不安分的五指往对方手心里乱蹭，终于找到了个严丝无缝的位置，继续十指紧扣。 巨大的肤色差就像一剂无解的致幻剂，一针下去，理智全无，唯余冲击般的色气。 顾景迟垂下眼睛，心底涌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在此刻消匿地无影无踪，意识到自己被宋沅欺骗之后，顾景迟本可以直接甩开宋沅，冷漠离去。 但他没有。 宋沅就像是一只被溺爱浇灌出来的小狗，下意识把顾景迟的沉默与自己还不够热情等同。好像只要自己再粘人一点，再热情一点，就可以得摸到顾景迟的命门，得到别人看不见的温柔与回应。 这样的宋沅，是顾景迟完全没想到的。 他的心头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宋沅真的很喜欢他。 天真的求索，单纯地示爱，明知道约法三章里写着[请保持陌生人关系]却还要贴贴，这就是宋沅。 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看到这样直白又热情的宋沅了。 这个想法实在荒谬，顾景迟只觉得可笑，但加快的心跳却骗不了人。 宋沅喜欢他。 顾景迟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偏离轨道了，失控的情况比预想中糟糕。 这很危险。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趁事情彻底乱套之前，及时抽身。 顾景迟垂下眼，毫不犹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距离被拉开之后，他再次恢复以往的冷静。 不是顾景迟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在他看来，自己和宋沅始终不是一路人。 虽然他不知道，宋沅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一时兴起，或是表演欲作祟，但顾景迟知道，自己不想沦为情绪的奴.隶。 那样很不理性，很蠢。 被分开了，宋沅也没觉得不开心。 相反，顾景迟的回避给宋沅传递出一个非常良好的信号。 ——顾景迟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 那证明他的思路是对的。 这让他非常高兴。 毕竟，比起无脑炮灰的其他作死法，他还是比较能接受亲密贴贴的。 起码他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坏事。 “你该去睡觉了。”顾景迟转过身，准备离去。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想起一声惊呼。 “哎欸！！！小心！” 黑萨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忽然向宋沅扑了过去。 虽然四肢还没康复，但黑萨到底是只大型犬，重量摆在那。只要轻轻一推，他就能把宋沅推到。 “小宋少爷！小心！”管家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 宋沅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推力便推着他往后退，偏偏他的鞋子还卡进地毯里了，迈不出脚，动弹不得。以至于核心不稳，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景迟拉住了宋沅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 宋沅像是一个不倒翁，歪来倒去，最后一头埋进顾景迟的怀里。 “没事吧。”裴函匆匆赶到，见送宋沅没事，松了一口气。 管家满脸歉意，“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兴奋，实在奇怪……” 站在一旁的裴函愣了一瞬，他抬眼看了宋沅，又看了眼顾景迟，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今天……确实很兴奋。” 顾景迟掀起眼皮，轻轻扫了一眼裴函，眼底含霜。 察觉到气氛不对，裴函特别有眼见力地抱起黑萨，转身就跑。 管家也很有眼见力，转身也要离开。大门关闭之前，他从门缝之中露出个头：“小宋少爷，姜汤煨在中岛上，睡前记得喝呀！” 门被关上，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顾景迟和宋沅。 宋沅脸颊通红，还有些发懵。 意识到自己被顾景迟接住之后，宋沅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接住我了，你好快啊。” 顾景迟：“……” 见对方站稳了，顾景迟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默默拉开距离。 宋沅还沉浸在劫后重生的愉悦中，身体不自觉靠近对方：“谢谢你，顾景迟！” “真的，你真好~” 宋沅靠近的瞬间，一切宛如慢镜头，往日那些被顾景迟刻意避开的眉眼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当然，变清晰的不止笑容，还有整个宋沅。 镜头之下，一切伪装无处遁形。 他是立在商战里的人物，什么人精没见过。所以顾景迟敢肯定，此刻的宋沅是真诚的，没有任何伪装痕迹的。 那些撒娇与贴贴，不是表演欲在作祟，而是发自内心的。 ——包括刚刚拥抱的时候，宋沅的手不小心按在顾景迟的胸肌上，似乎还摸了一下。 顾景迟：“……” 宋沅真的很喜欢贴着人。 提起这个，顾景迟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夜宋沅喝醉酒的情形。 宋沅很喜欢贴贴。具体表现为，宋沅在走路的时候，喜欢挤着人走，和人拥抱的时候，喜欢把脸埋进对方脖子里。就连睡觉时也不安分，不抱就睡不着，抱了还没完，宋沅喜欢把身上每一寸皮肤贴在自己身上，严丝无缝，不给空气一点机会钻入他们之间…… 这些动作都是宋沅下意识的习惯，但正因为如此，才叫他心中微躁。 这些习惯是怎么来的？他的养兄养弟？还是前男友？ 宋沅喝醉以后，对谁都会贴贴抱抱吗？ “你早点睡。”说完这句话，顾景迟转身就走，又忽然被叫住。 “顾景迟。” 他停住脚步。 宋沅微微抬起头，眼睛亮澄澄的，“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顾景迟没吭声。 他满脸期待，很安静地等待顾景迟的回答。 顾景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很忙，不经常回这里，你来了只能和管家聊天。” 宋沅扬起笑脸，“那就是可以的，对吗？” 顾景迟没有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而是转过身，走向厨房。 已是深夜，早已不是吃夜宵的时间了。但安静的厨房里，却不合时宜地传出陶瓷碗勺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好听。 没过一会，顾景迟回来了。 手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他把姜汤放在宋沅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喝完，早点休息。” 就像提醒饭桌上话多的人多吃一点一样，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交流。 但做出这个举动的是顾景迟，宋沅却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得到回应也没关系，最起码，在此刻他得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姜汤的味道并不好喝，但宋沅为了不生病，捏着鼻子，准备一饮而尽。 温热的汤水滑进喉咙，下一秒，宋沅紧皱的眉头忽然松了。 预想中的辛辣味并没有出现，相反，他品尝到了一股不属于生姜的甜味。 顾景迟居然帮他放了蜂蜜。 宋沅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顾景迟家的情形，也是喝着这样一碗姜汤。 只是那个时候，顾景迟家里没有蜂蜜，可他又实在想喝，没忍住提了一嘴。 没想到顾景迟记住了，还亲自给他加了蜂蜜。 比管家先生还贴心。 不知为何，宋沅总觉得这是变相的同意。 ——同意宋沅来找顾景迟的潜台词。 宋沅忽然有些开心。 蜂蜜好像变成慢性作用的药物，融入血液里，一点点将宋沅包裹起来。起初他感觉不到，但渐渐的，这种带着甜腻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了一种他没办法忽视的程度。 顾景迟果然是个好人。 他是一个很会照顾朋友的好人。 入睡前，宋沅拿出手机，想给顾景迟发消息。 没想到刚点亮屏幕，一个接一个弹窗全都蹦了出来。 全是来自学校的消息。 【晚上好，宋沅同学，你的作品已通过我们的考核。我们认为，你的作品完全符合参赛资格，恭喜你，你获得了w大艺术节大秀比赛的入围资格。】 消息是由专业组教授发出的。 宋沅是最早一批入围的选手。 底下全是恭喜他的同学。 【我的天，mua的画得这么牛！么么么！】 【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稿子没过了tt】 【冲冲冲，小宋同学，重铸艺术学院荣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宋沅扬起笑脸，在底下回复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除此之外，他还接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前不久，他联系的两个平台都给他发来了过稿通知。 他可以接稿，帮粉丝们画衣服了。 宋沅谨慎对比了一下两个平台的差异，最后决定选择束缚没那么多的那个平台。 从今天开始，小宋同学可以自己赚钱啦！ 兴奋过后，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对，他要找顾景迟。 他的离婚计划也不能落下。 宋沅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思路，明白自己要朝亲密轰炸的方向靠拢，于是打开和顾景迟的对话框。 【宋沅:睡了吗ovo】 【宋沅:明天有空吗？】 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怎么了？】 怎么又变冷漠了。 【宋沅:我想和你一起吃午饭。】 【宋沅:我们还没一起吃过午饭呢。】 对话框上头忽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顾景迟:我很忙。】 又是这样，顾景迟总是喜欢变相地拒绝他。 【宋沅:可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吃午饭，这都不行吗？】 【宋沅:你明明答应过的。】 就算喜欢回避又怎样，宋沅可是一块牛皮糖，黏上了就甩不开的那种。 【答应我嘛，好不好～】 对话框沉默了很久，久到宋沅快睡着了，手机才发出一声震动。 【顾景迟:嗯。】 看到对话框底下孤零零的一个字，宋沅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字天然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气质，他都能想象到，顾景迟面对他的纠缠时，一脸无奈的样子了。 顾景迟确实是迫于“亲密压力”才答应宋沅的。 他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最后一封跨国邮件。 当电脑再次关上时，顾景迟才拿起手机，他发现在半小时前，宋沅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他点开来听。 “顾景迟，你真好～” 尾音里带着上扬的调调，像是一个小钩子似的，在顾景迟心口挠了一下。 毫无障碍地，他似乎能想象到宋沅一脸天真对他笑的样子。 送气音很大。 不受控制地，顾景迟像是被某种力量拉回到了昨天晚上。低头一看，宋沅闭上眼睛，趴在他耳边呢喃。 新的一条语音弹了出来。 顾景迟顺手点开。 在听清宋沅说了什么的那一瞬间，手上的钢笔蓦然滑动，掉落在地毯上。 宋沅又在向他撒娇。 就像昨晚一样，困到不行的小酒鬼抱着顾景迟的腰不撒手，凑在他耳边说谢谢。 第17章 宋沅很爱撒娇。 频率高到顾景迟根本数不过来，但宋沅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热情。 他以前也会向养兄弟要抱抱吗？ 面对那些一起去聚餐的同学，宋沅也会抱着他们的脖子撒娇吗？ 可是这些事情，不是只有对伴侣才可以做吗？ 伴侣。 顾景迟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一向以理性自持的他，居然会因为宋沅的撒娇而联想到这种陌生的词汇。 这两个字在顾景迟大脑里横冲直撞，蛮横地创飞了所有理性。 * 暴雨后的江城又回复了往日的活力。 “那我下课了，就过去找你。” 临走前，宋沅微微仰起脑袋，看着顾景迟，眼睛亮亮的，“你要等我。” 顾景迟的挣扎很短暂。 因为他想不出拒绝宋沅的理由。 “谢谢你顾景迟，你真好——！” 得到肯定，宋沅心满意足。 他松开门把，背着自己的书包走下台阶上，满脸都是开心。 司机送走宋沅之后，顾景迟转身走向屋内。 黑金花石倒影出顾景迟的影子，世界仿佛和这面壁石融在一起，变得安静沉默。 屋内的湿度刚刚好，分贝也和平时没有差别，光线很充足，屋子里暖洋洋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宜家宜室。 可是太安静了。 安静到难以忍受。 仿佛这个地方是这个星球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一样。 顾景迟心中微躁。 他下意识打开手机，接上司机的卫星导航，想看看宋沅他们到哪了。 【路程20公里，到达w大大概需要30分钟。】 有点久了，这点出门，刚好赶上早高峰。 顾景迟皱了一下眉。 身后，裴函忽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黑萨～怎么办哟～” 顾景迟:“……” 黑萨吐着舌头，独自开朗，他不明白人在说什么。 裴函做出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一字一句，声情并茂—— “我们小沅，要很久很久，才能来看你一次了。” 黑萨歪着头，替顾景迟道出为什么。 裴函:“你想想，这里离w大那么远，去上个学，还得横跨半个江城。谁家大学生七点起床呀，某人自己自律就算了，怎么还捎带别人。” “有这个时间，干嘛不睡觉？” “它不香吗？” 某人:“……” 黑萨嗷呜了一声，耳朵耷拉下去，在原地急得转圈圈。 裴函rua了一下黑萨的脸:“要是我们黑萨住在w大附近就好了，朝夕相对，同住一个屋檐下，偶尔还能去接小沅上下学。” 黑萨嘿嘿一笑。 顾景迟轻轻掀起眼皮，看着裴函，“你很闲？” 裴函被盯得心虚，他深知再作必死的道理，于是抱起黑萨，直接溜了。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顾景迟盯着手机屏幕上缓慢移动的车子，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裴函的废话确实多了点，但并不是全无道理。 让宋沅每天走这么远的上学路，确实不够科学。 * 早上只有一节专业课。 为了打发开课前的这一两个小时，宋沅决定解决一下手头上积压的工作。 他找了一间空教室，把平板架好，打开了红色软件。 是时候接两个单，熟练一下业务了。 宋沅看了看时间，才八点，没有早课的同学现在估计还在睡觉。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沅在社交账号上随意写了篇帖子，甚至连tag都没打，直接发了出去。 宋沅做好了没有流量的准备，发完帖子之后，他切出去看了其他的东西。 回再切回来时，宋沅发现平板后台的消息栏里堆满了私信。 【我靠！这么美！还这么便宜！老婆你是菩萨吗？】 【老师老师看看我，，画得太美了我的菩萨咪。】 【求翻牌！！！如果能排到我，不敢想象我会有多幸福。】 【我看到这些就会感到非常幸福。】 除了清一水夸赞，宋沅发现还有预约档期的各种蹲蹲。 他没想到，随手一发的帖子居然有这么多的浏览量，手心兴奋地有些冒汗。 这才五分钟，点赞量居然已经破五百了。 更别说，平台还有推送机制，过五百的帖子会引来一波小推送，基本一定会是爆帖的走向！ 看着不断增加的粉丝数量，宋沅满心满意地欢喜。 他把开橱时间设在早上九点，名额只有三位。 限制人数是有原因的——除了赚钱，他有自己的私心。 帖子里展示的画是厚涂人物图像，虽然他也能画，但他不想把风格只拘泥于一种类型。 画过的风格他不想大量重复，把一种风格画到极致之后，他希望自己能去挑战其他不同的风格。 这是宋沅最希望看到的进步。 有三位小可爱抢到了位置，宋沅加上了三位的好友位。 【啊啊！居然抢到了！不可置信！我啃我啃啃啃！】 【三水元:恭喜恭喜^^】 【三水元:撒花～】 三位单主都有各自的喜好与想法，宋沅在备忘录里记下每个单主的要求，又确认了一边稿件的细节，这才放心地把平板收了起来，准备去上课。 也许是因为太过兴奋，宋沅的脸非常滚烫，还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红。 “沅沅，你真的没事吗？”蒋鸣有些担忧。 “没事，我就是太兴奋了。”宋沅把这种异样的发烫归为接到稿件的喜悦。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宋沅感觉自己好像病了。 头昏脑胀的，全身都充斥着不适感。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重。 课程结束之后，宋沅告别蒋鸣，飞速回到家中，他准备先洗个澡。不过他的运气实在不好，洗到一半，热水器忽然坏了，无论怎么调，出水口出的都是冷水。 正值寒冬，被冷水浇了个透的感觉并不好受，宋沅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不敢再洗，于是匆匆吹了头发，便把自己包进被子里了。 还没到十二点，宋沅闭目养神地靠在床头，准备养养神儿，再去找顾景迟吃午饭。 可他实在太困了，握着手机不小心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沅的头还是很晕，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久到白色变成黑色，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好饿。 还没吃午饭呢。 ……不好，午饭！ 宋沅的觉一下子就醒了。 醒过来后，第一件事是对着空气打了个喷嚏。 “啊嘁——” 他脑袋懵懵的，整个世界都在转圈圈。 好冷啊。 他摇摇晃晃走向衣柜，换了一件很厚很厚的羊毛羔外衣，然后下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骑到一半宋沅就停下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骑，都无法走在一条直线上，再骑下去肯定会很危险。 他把单车放好，然后步行前往顾景迟的公司。 到公司时，顾景迟还没散会，宋沅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皮耷拉下来，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秘书忧心忡忡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天呐，小沅，你这是感冒了吧。” 宋沅没什么精神，休息室里的暖气太足了，整个人昏昏欲睡，他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睡过去了，没听清秘书跟他说了什么，有气无力地哼哼卿卿了两声。 顾景迟走出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宋沅小脸红红的样子。 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啊？” 秘书说，“小沅好像生病了。” 助理:“不会是昨天淋了雨吧。” 顾景迟盯着宋沅，目光停留地有些久了。 宋沅看见顾景迟出来了，原本稍显暗淡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顾景迟！一起吃饭呀～” 生病了还这么坚持。 顾景迟把管家叫来，让他把宋沅带回家去。 “医生马上到家，管家等一下来接你。” 宋沅对此稍显惋惜，“抱歉啊，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不知道有什么可抱歉的。 但顾景迟还是叮嘱了他一句，“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 医生走后，宋沅终于如愿以偿钻进被窝里。 这是他第二次睡顾景迟家里的床，不得不说顾景迟家的床实在是柔软又舒适，现在的他只想和这张床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 像是某种筑巢行为，宋沅把被子堆得高高的，自己睡在里面，只露出个可爱的头来。 宋沅在被窝里一睡就是一整天，期间他起来上了三次厕所，两次撞在浴室玻璃上，两次都把顾景迟吵醒。 被吵醒第二次时，顾景迟问宋沅:“还能被撞第二次？” 宋沅磕磕巴巴地提出诉控，“谁，谁家浴室用的是透明玻璃啊！” 顾景迟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浴室。 确实是透明玻璃，但顾景迟也确实没想到这边的浴室是这样的。 他没来过。 关于浴室为什么是透明的，顾景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不想和宋沅继续这个略带歧义的话题，于是没有再吭声。 把宋沅送上床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衣架，一件衣服，一个挂钩。他把衣服挂在玻璃上，转头看着宋沅。 生病了的人都小气，宋沅皱着一张脸，哭兮兮地说，“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关上灯后，好像有个人在那里看着我。” “想象力别太丰富。”顾景迟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衣服拿下来了。 宋沅哼哼卿卿地翻了个身，因为太用力了，下一秒又抱着头哼哼地喊疼，一边喊一边超椅子上的书包努努嘴，“我背包里有马克笔，你拿一只，在玻璃上画画，我看到了，就不会撞上去啦。” 顾景迟没有对这个提议做出评价。 “淡粉色哒！” 和眼角的泪痣是一个颜色。 顾景迟愣了一下，惊讶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蹦出这样一句话。 他抬起眼，视线里是宋沅拿着干净单纯的笑脸，眼角泪痣生动鲜活。 很难不注意到，顾景迟在心底压下那股惊讶感，拿着马克笔走向浴室。 “画一只猫猫～” 宋沅轻柔又绵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景迟背对着他，不知道有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宋沅看着对方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下午，顾景迟提前下班了。 顾景迟回到家时，还不到五点。 管家抬眼看见他手里的食盒，问他，“这是什么？” 顾景迟把食盒递给管家，“汤坊的补汤。” 管家结果食盒，笑眯眯:“先生，你太贴心了，我煨一下，等一下小宋少爷醒来，就可以喝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景迟这个看上去冷面冷心的孤僻怪，居然会疼人了。汤坊和家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顾景迟为了买个汤，特地绕了个远路！ 宋沅从楼上滑下来的时候，汤刚好煨好。 “小宋少爷，你来得巧，快来喝先生特地给你带的补汤。” 宋沅很惊喜地看着顾景迟，“真的吗？” “顾景迟，你真好——！” 顾景迟脸上没什么其他的表情，“趁热喝。” “这是什么补汤啊？”宋沅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和我上次买给你的一模一样诶！” 顾景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顿。 “小宋少爷给先生买过？”管家正拿着食盒卡片介绍，抿嘴一笑，“那小宋少爷可真会买。” 另一个家政在厨房看着宋沅，也是抿嘴一笑。 顾景迟坐在餐桌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老板说，这是好东西。” 居然说宋沅说过的台词。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宋沅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卡片，上面赫然印着一行烫金小字—— 十全大补益肾汤。 功效:增精补气，壮腰健肾。 ！ 所以上一次，他给顾景迟送的是补肾汤？！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宋沅四分五裂地碎在原地。 如梦似幻地喝完那碗汤，宋沅晕乎乎地走上楼梯。 他的耳朵和脸都是红的，不知是汤起的效果，还是因为知道自己给顾景迟送了一份补肾汤。 他怎么敢的？ 这不是在挑战顾景迟作为男人的权威吗！ 他是想当作精，浅浅地作一下妖，但不是想要作死啊！ 走神间，宋沅不小心踏了个空，马上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景迟扶住了他。 宋沅被吓到腿软，反手握住顾景迟的手，半边身子贴上去，才有力气往前走。两人的站位有些微妙，一上一下，而宋沅刚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腰，漂亮极了，阴影之下，似乎能看见凹下去的腰窝。 顾景迟飞快移开移开视线，呼吸不自觉变深，心头涌上一股焦躁。 宋沅重新钻入被窝之后，心有余悸。 见顾景迟转身要走，他连忙叫住对方，“顾景迟！” 顾景迟转过身来:“怎么了？” 宋沅脸颊红红的，两只眼睛充满水雾，“谢谢你给我买的汤。”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还有……我不知道那个是，是……那个汤，我是听了老板的建议才买的。”宋沅眨了眨眼睛，“真的。” 不是故意要挑战你作为男人的权威的。 宋沅很认真，从他的神态就看得出，也许是因为很少见到对方的脸这么红，顾景迟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目光，而是垂下眼睛，多看了几眼。 不止脸颊，连鼻尖也是红的，像兔子的鼻子。 难道是因为喝了汤才变得这么红？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顾景迟顿了一下，“老板说的没错。” 那汤确实是好东西。 第18章 这座城市的冬天向来凶残，哪怕过了三九天，也依旧寒冷。 醒来后，宋沅听见外面的风刮得呜呜作响，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他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在别墅里散了个步，结果没能“偶遇”顾景迟，却和穿堂风撞了个满怀。 风底含凉，他被吹得喷嚏连连。 宋沅抱着胳膊回到房间，找衣服穿。 可惜只有他昨天穿的薄外套，宋沅没得挑，只好穿上。 整理好床单，背书包，宋沅准备出门了。 大门打开，管家迎面而来:“小宋少爷，你还好吗？” 宋沅正坐在玄关靠椅上穿鞋，闻言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点红：“好多了，好像退烧了。” 管家走上前来，很绅士地用手背测了一下温度：“还是有些烫，今天还要去上课吗？请个假吧。” 宋沅迟疑了一秒，然后摇头：“请假得提前一天提交申请。” 现在肯定来不及了，如果不去，是按照旷课处理的。 原身考上大学之后，从没去上过课，按照w大的学生管理条例，是要劝退处理的。宋沅能成功复学，全靠专业组的老师愿意帮他，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出勤率都是满的。 管家皱眉：“可是这个请假方式，也太不人性化了，哪有人能提前预知自己会不会生病呢？” 宋沅也这么觉得。 “先吃饭吧，先生叫厨师送了餐，皮蛋瘦肉粥，味道有点淡，你可以吃吗？” “可以！”宋沅放下书包，“我什么都吃的。” 早餐吃到一半，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你要去上学？】 宋沅回复。 【嗯呢！】 发完这条消息之后，顾景迟就没有回复他了。 宋沅也没再回复，他切出页面，发现还有其他消息。 蒋鸣听说他病了，让他好好休息，他去和老师当面请假。 其他同学向他发来慰问。 …… 让他没想到的是，养兄宋慎语也给他发了消息。 【宋慎语：你生病了？】 【宋慎语：好点了么？】 你怎么知道的？ 宋沅虽然疑惑，但没有立刻回复。 往下一看，有个红点，宋沅点进去，发现有人想加他好友。 备注是宋……乔？ 一直关系不好的养弟，为什么忽然加他好友。 他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思考问题有些滞后。 这时，顾景迟给他发了消息。 【顾景迟：三餐按点吃，然后吃药。】 【顾景迟：好好休息，我让厨师加你微信，你想吃什么跟他提。】 “叮咚”一声，有人给他发来好友申请。 宋沅下意识点了通过，结果点错了，反而通过了宋乔的申请。 不过他没太在意，就他和宋乔的关系，大概率是躺列。 吃完早饭，宋沅准备出门。 管家：“小宋少爷，今天可以不去学校，先生帮你请了假。”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w大的请假流程繁琐又复杂，顾景迟这个大忙人居然会舍得为他花时间走流程。 管家笑了一下：“没有很麻烦，w大的新校区是先生投资建造的，想要请假，一句话的事。” 江城大佬亲自莅临w大校领导的微信对话框，居然是为了帮宋沅请假。 江城名利场的金字塔秩序非常森严，工作之外，能出现在顾景迟身边，和他说上话的，一个星期内，不超过五个。 但现在顾景迟居然会为了宋沅降低自己的距离感，去和平时他根本不会看一眼的人交流。顾景迟像是终于沾染上了烟火气，有了人味，不再是一尊冷冰冰的艺术品了。 * 外面的风依旧刮得生猛，宋沅看着270度环绕的落地窗，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吹飞。但显然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他坐在铺着柔软毛毯的躺椅上，听着风画画，没过多久，竟觉得这风挺可爱，像小怪兽的叫声。 为了清单，宋沅一整天都赖在落地窗前，期间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继续画。 下午三点，终于清完单了。宋沅把脑袋埋进毯子里，哼哼卿卿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被属于顾景迟的味道包裹住。 明明毯子用的和顾景迟用的是一个洗衣服，但这个毛毯盖起来的感觉却不一样。 顾景迟和谁都不一样。 他在画布上潦草勾勒了几笔，点击导出，然后给顾景迟发了过去。 是一副搞怪速涂。 画的是一个男人在专心工作，但却被一只可爱的小猫频频打断。 小猫很喜欢人啊，蹭蹭还不满意，像钻人怀里贴贴。 男人一脸无奈，但还是愿意停下手里的工作，来摸摸小猫的头。 发出去之后，宋沅自己都觉得搞笑。 顾景迟还没回他。 宋沅登上红色软件，又发了个预告，准备再接点单。 和上次一样，刚开橱不到十秒，名额就被抢空了。 【呜呜呜我就差那么0.01秒！老师啊，下次能不能多开几个位置！】 【我愿意加五百预定下次的名额！】 【六百！】 【八百！】 【一千！】 眼看报价越来越高，宋沅都被吓到了。 【三水元元：大家理智消费呀！】 评论区因为他的出现更热闹了，后台私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宋沅在后台把价格改成8888，算是一个防拍价，正当他准备关闭橱窗的时候，有人连下两单，把8888抢光了。 宋沅：！ 他赶紧私信对方。 【三水元元：不好意思，我橱窗关晚了，这个是防拍价，你看怎么转账，我把钱退给你。】 【撒拉嘿：不用！！】 【撒拉嘿：这是我给你的定金。】 宋沅：！！ 【撒拉嘿：我想请老师给我的oc画个场景插画，求求了~】 【撒拉嘿：这是家女，可爱吗[期待期待]】 好可爱！ 宋沅一般不会破例接稿，但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宋沅爽快接下。 算了算，清完手头上这几单，毕业前的房租已经不需要发愁了。 就算到了解除协议的时候，顾景迟没有给他巨额分手费，他也可以凭本事在江城生活。 ——如果今天顾景迟和他解除协议，好像也没有问题。 不过在解除协议之前，他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没做。 宋沅在平板上戳来戳去，他切回procreate的初始页，点开一个名为【礼物】的收藏夹。 一起从宋家宴会离开的那天挽上，宋沅就答应过顾景迟，要送对方礼物。 虽然是单方面答应的，但宋沅准备地非常认真。 自从上次看到顾景迟穿西装的样子，宋沅就有了想给对方设计西装四件套的念头。不止这些，还有背带，袖箍和衬衫夹，没有艺术家会不爱自己的缪斯，宋沅也是，他觉得要画，就要尽善尽美，全都安排上。 他其实还画了胸链和腰链，但宋沅怂怂的，不太敢送。 他不敢把这些在他看来是艺术品的东西送给顾景迟，因为顾景迟真的会把他当变.态。 思考了一下，宋沅发现自己还得想办法弄到顾景迟的腰围和腿长，最难搞的是腕围，因为手臂的位置太明显，不好测量。 这个文件夹是宋沅创建的第一个文件夹，但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上面只有零星的几张设计手稿，根本构不成一个完整的系列。 一直没回复的顾景迟给他发来消息。 【顾景迟：？】 【顾景迟：怎么和你平时的画风不太一样。】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盯着这行字反复看了几次。 顾景迟怎么会知道他的画风是怎么样的？ 【顾景迟：中午回去的时候，你睡着了。】 【顾景迟：平板一直亮着，帮你息屏了。】 原来顾景迟中午回来过，而他那个时候正躺在落地窗前睡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沅有些汗流浃背。 他不知道顾景迟看到了什么，又看到了多少，有没有看到他画的衬衫夹，背带子…… 这些都可以圆过去，但如果顾景迟看到的是胸链和腰链…… 那就解释不清了！ 宋沅打了个哈哈，【我不仅是天才，还是全才。】 顾景迟很快回复他。 【嗯，你是。】 这个语气实在微妙，颇有些纵容的意味。看着这话，宋沅居然能想象出顾景迟对他说出这话的样子。 顾景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顾景迟：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顾景迟：画不会跑，没人和你抢。】 宋沅立刻发了个【小兔生气拳拳出击】的表情包。 他收回刚刚说的话，顾景迟还是那个不会聊天的直男。 不解风情！ * 医院门前恰逢修路，灰尘挺大，医生建议宋沅在施工队下班之后再来吊水。 夜幕四合时，宋沅才出了门。 护士给宋沅固定好输液管后，宋沅便拍了一张照片给顾景迟。 【我来吊水了！】 【没有带平板，我有好好休息。[乖巧求摸头]】 不知是不是宋沅的错觉，顾景迟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顾景迟：好乖。】 “宋沅？” 又是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宋沅转过身去。 是贺医生。 贺医生:“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宋沅点点头，“好很多了。” 贺宗年还想说点什么，但身后又有人叫他了，他没办法，只好对宋沅，“我先去交班，等一下来找你。” “我马上回来。” 宋沅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个场景自己好像见过。 半小时后，护士帮他收走了输液管，正在帮他给伤口贴上绷带。 “这，这血怎么止不住呀？”年轻的护士小姐姐汗流浃背。 护士长牵着宋沅的手仔细看了看，“血小板有些低了。”说完，他把浸透血的绷带轻轻撕掉，然后换上新的绷带，“在止血之前，千万不要乱动啊。” 宋沅乖乖点头。 小鸡啄米上下晃了两下，忽然看见顾景迟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宋沅愣了一下，然后很开心地举起了手，“顾景迟——！” 顾景迟似乎皱了下眉，大步朝他走来。 “啊！” 宋沅低头一看，发现新贴上去的胶布又浸红了血。 有些不好意思，他都忘记自己的伤口还没愈合了。 护士小姐姐哭笑不得，“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宋沅的脸蛋瞬间通红。 男朋友这个词和未婚夫不一样。未婚夫叠加了契约的意味，他能时刻从那些故意使坏的称呼中抽离出来。 但男朋友却不一样，是没有契约捆绑，好像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一样。 可他和顾景迟并不相爱。 顾景迟走进后，很自然地从宋沅手臂里接过脱下的衣服。 “不好意思。”宋沅性格里的怕别人为自己担心的底色让他下意识道歉。 “我忘记了手上还有伤口了。” “没事。”顾景迟把宋沅的东西全都接在手上，“没有人会不受伤，不用觉得抱歉。” 这种平静的安慰比任何言语都适用。 宋沅很快回复了元气，他的声音轻轻的，像一片一毛一样，撩人心魄。 “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顾景迟在原地等宋沅回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但这不是宋沅的。 那人一开始还挺开心的，但见到拿着宋沅外套的顾景迟时，表情就变了。 顾景迟认出来了，这就是宋沅给他发来的照片里，误入角落的路人。 “你好。”贺宗年先开口，语气温和，“这是宋沅的外套吧。” “请问你是？” 第19章 顾景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询问他人姓名之前，自我介绍才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贺宗年怔愣一瞬，随即又露出了一个微笑，“是我鲁莽了，我是小沅的朋友，也是这里的医生。”说完，他用手示意了一下刚刚宋沅坐的位置。 “半小时前，我们说好等一下还要见面。” 他特地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然后才问顾景迟：“请问你是？” 顾景迟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目光静而沉缓，深不见底。 “我是他的未婚夫。” 贺宗年怔愣住了。 未婚夫？ 原来他就是顾景迟。 贺宗年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对方。 在得知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名叫宋沅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有未婚夫了，而且还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 可有了又如何呢，联姻这种事在豪门里并不罕见，能走到最后的几乎没有，况且宋沅和顾景迟还只是订婚。 他并不是没有机会。 “他有未婚夫啊，好像是的，我有听人说过，不过小沅从没和我提过这件事。” 顾景迟言简意赅，“我也没听他提过，自己有一个当医生的朋友。” 听到顾景迟这句话，贺宗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但也只是几秒，很快，他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可能，他没和你说过吧。你是不知道，上次在射击馆他被撞伤肩膀的时候，就是我帮忙检查的。前几天，他生病来医院吊水，我们还见过面。” 贺宗年忽然笑了一下：“他比我想象中要独立，哪怕是生病了，也是一个人来医院。” 这些话说得实在微妙。 他脸上的笑容和语气仿佛都在提醒顾景迟，那些顾景迟缺席的重要场合，他都在场。 但顾景迟没打算接对方的挑衅，“医生。” 贺宗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顾景迟会用这么一个有距离感的名词来称呼他。 “你给的药确实很有用，我只给他上了一个晚上，淤青就退得差不多了。” 贺宗年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你说得对，他确实很独立，不娇气，也很明事理。”顾景迟神态自若，给不知死活的挑衅者来了最后一击，“那天晚上我给他喂药的时候，他真的很乖。” 贺宗年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 顾景迟语气冷淡，“贺医生，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你完全可以在手机上告诉宋沅，说你要来找他。这样或许比在医院里到处乱转效率更高，毕竟……” “你也不知道他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会不会和未婚夫共进晚餐，你说对吗？” 顾景迟的气场太过强大，完全把贺宗年威慑住了。 警告到此为止，顾景迟面无表情地说：“宋沅去消毒了，马上就回来，如果你想继续等他，随便。” 在贺宗年开口前，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顾景迟，我回来啦~” 宋沅处理好伤口，回到顾景迟身边时，发现场景里多了一个人。 他有些意外：“贺医生，你找我有事？” “……是的。” 宋沅下意识看了顾景迟一眼。 顾景迟挑了挑眉，退后一步，绅士地比了个“可以”的动作。 挑衅意味拉满。 贺宗年：“……” 宋沅问：“贺医生，有什么事呢？” 贺宗年虽然被压一头，但他希望自己表现得更有风度，更自然点，“w大艺术节那天，你有空吗？” 他找的话题很巧妙，恰好是宋沅一定感兴趣、且极大可能不在顾景迟的圈子以内里的话题。 “每年艺术节我都会回母校，今年也不例外。”说完，他看了宋沅一眼，“但你也知道，去年w大搬新校区了，我还没去过参观过，所以不太认识路。” 他用一种很真挚的目光看着宋沅，“艺术节那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当我的向导。” 顾景迟忽然离开了，去接了个电话。 宋沅看了顾景迟一眼，才对贺宗年说，“不好意思，我那天没空，我可能要帮学院看摊位，走不开。” 贺宗年有些遗憾：“这样啊……” 宋沅点了点头，“我们学校有志愿者，你可以向他们问路。” 虽然被变相地拒绝了，但贺宗年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他温和地笑了一下：“谢谢你，你真贴心。” 不知道自己贴心在什么地方，但宋沅觉得这个评价并不贴切，“没有没有。” 不远处，顾景迟一边接着电话，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贺宗年。 同样是笑容，有的人脸上的笑容就让人很舒服，有的人的笑容却让他觉得非常不顺眼。 比如靠近宋沅的那个人。 不知是不是顾景迟的错觉，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贺宗年抱有一种天然的反感。顾景迟对自己非常了解，他虽然不太喜欢和人交谈，但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宽宥的，很少像现在这样心胸狭隘，还有些不耐烦。 宋沅的性格很好，很多人都喜欢和他交朋友，这很正常。 但眼前的贺宗年不正常。 顾景迟可以肯定。 这个人，对宋沅抱有不纯的目的。 虽然他并不打算跟宋沅发展契约之外的任何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契约期内，有人抱着目的来破坏这段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声音：“顾总，后天的北美经济商贸协会将会在曼哈顿如期召开，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明天就可以准备启程前往纽约了。” 顾景迟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宋沅。 “顾总？” 顾景迟收回目光：“开几天？” 秘书很快回复：“三天。” 周末前可以结束，还能赶得上w大的艺术节。 “但周末……”秘书欲言又止。 “什么事？” 秘书：“顾老先生那边来过电话，希望您周末能回一趟老宅，说是要和你讨论一些、一些关于联姻的细节。” 顾老先生，顾景迟的爷爷，顾氏上一任掌舵人。 和顾景迟料想里的一样，对方在顾家旁支嘴里听说了他的婚事，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只不过这次比他想象中更要快一些。 “不用理会。”顾景迟言简意赅，“周末有其他安排。” 秘书看着周末两日空白的日程本，忽然汗流浃背。 周末什么时候安排工作了，难道是他漏填了？ 完了！ “抱歉顾总，是我工作上的疏忽，现在重新为您确认周末日程。”电话那头，秘书正飞快地翻阅工作邮件。 “不是工作。”顾景迟问他，“w大送来的邀请函还在吗？” 秘书愣了一瞬，“在，在的。” w大每年艺术节都会给顾氏送来邀请函，只是他们顾总从没去过。 “周末我去w大，有事发消息或则邮件。” * 宋沅第三次看向在落地窗外接电话的顾景迟时，顾景迟刚好挂断电话，和宋沅对视上。 很快，顾景迟就走到宋沅面前。 宋沅问他是不是公司的事。 “嗯，明天要出差。” 宋沅有些出怔，眨了几下眼，语气有些遗憾，“你好忙啊，我还想问你有没有空来我们学校的艺术节。” 没想到顾景迟点了一下头，“有。” “但可能会迟一点，周五我还在北美开会，赶回来需要点时间。” 没关系的。 顾景迟会出席w大艺术节已经让宋沅很开心了，他脑子里思考着一个上午把摊位的活干完然后下午陪顾景迟逛w大的可能性。 贺宗年忽然开口：“你的未婚夫可真严谨，连去学校的时间都纳入计算范围，不像我，真的很随意，连回趟母校还要问路。” 宋沅：“……” 不知是不是宋沅的错觉，他不太喜欢贺宗年说话的方式，他有点想跳过这个话题。 对方那些浮于表面且过于幼稚的小把戏让顾景迟感到厌烦，但贺宗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顾景迟抬起眼，很平静地看着贺宗年，“可能是因为，我是w大的特邀嘉宾吧。” “和普通游客不一样。” * 贺医生被同事叫走了。 暮色四合，宋沅和顾景迟走向停车场。 顾景迟居然是w大的特邀嘉宾，这让宋沅有些没有想到。不过转念一想，管家和他说过，w大的新校区是顾景迟投资建的，他会担任艺术节的特邀嘉宾，合情合理。 跟何况，顾景迟还是从w大毕业的。 那就更加说得通了。 宋沅挨着顾景迟往前走，他还保留着高中生时期的习惯，无意识地去挤顾景迟。 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比他们的主人亲密。 第三次宋沅贴上来的时候，顾景迟想要开口，告诉宋沅好好走路。 但宋沅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仰起头，眼睛亮亮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欢迎顾总莅临我校。” 说完，宋沅又有些苦恼，“不过顾总这个称呼太正式了，到时候我应该叫你什么，老师？” 顾景迟:“……” 宋沅稍加思索，“不对，你是我的学长，应该叫学长！” 过近的距离将空间一并压缩，顾景迟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气味轻轻地包裹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没想到宋沅很自然地凑近了一步，用一种很轻，很乖的声音，叫他:“学长好。” 顾景迟愣了一下，喉结不自觉滚动。 上次喂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宋沅的喉咙很浅，喂药的速度太快的话，药汤都会流出来。听说喉咙浅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像朵云一样。 顾景迟被这朵云晃了一下心神，任由宋沅向他靠近，都忘了拉开距离。 视野里，那颗淡粉色的泪痣忽然放大，靠近，属于宋沅的气息愈发浓郁，像混杂了牛奶的草木香。 不算明亮的光线里，宋沅孩子气的声音开始变小，另一股声音慢慢增强。 怦—— 怦怦——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还以为顾景迟不满意这个称呼，宋沅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想当什么？你想当老师吗？我可以叫你老师的。” 顾景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些东西，心里莫名躁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 不知道这些称呼哪里乱七八糟了，宋沅有些疑惑。 “你生气了吗？”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 宋沅的外表太有迷惑性，顾景迟不清楚，宋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引起多大的歧义。 顾景迟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为什么这么说？” 宋沅说:“不知道，但我感觉你和贺医生好像不太对付，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我不喜欢他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 原来说的不是一件事。 几乎是一瞬间，顾景迟就清醒过来了，冷静下来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跟宋沅拉开距离。 理智告诉他，把宋沅送回家后，他得立刻出国开会，和宋沅在物理意义上分开，越远越好。 因为他实在不想重蹈今晚的覆辙。不管是看某个医生不顺眼，还是和宋沅讨论关于称呼、生不生气等问题，在他看来都很冲动，很不理智。 很蠢。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决定参加w大的艺术节。 一股道不明的烦躁在心头蔓延，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道不明的情绪是最麻烦的了。 顾景迟的语气很冷:“看得出来，贺医生对你很上心，艺术节也想办法去找你，不像我，工作这么忙，只能晚点到。” 宋沅感觉顾景迟说的话怪怪的，没忍住笑了一下，“顾景迟，你……” 在他们身后，一辆轿车飞驰而过，轰鸣的引擎声盖过了宋沅的声音。 顾景迟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宋沅被引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想要推顾景迟往里走，结果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直直地撞向顾景迟。 他的脑袋很刚好地埋进对方的怀里，整个人几乎贴在顾景迟身上。 顾景迟躲闪不及，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拦住宋沅的腰，心脏跳得很快。 宋沅的腰很细，顾景迟用一只手臂就能环住。 即使隔着衣料，宋沅身上的体温还是隔着血液抵达了他的神经，挑动他的理智。 顾景迟喉咙发躁，想要和宋沅拉开距离。 但宋沅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宋沅心想，这是一个测量腕围和腰围的最佳时机！ 只要能拿到顾景迟身上这些数据，在离婚前，他的感恩礼物一定能送出去的。 恢复平衡之后，他悄悄地将手放在顾景迟的腰后，另一只手搭在顾景迟的手臂上，保持住了这个半成品一样的拥抱。 宋沅怂怂的，试图用言语转移顾景迟的注意力。 他的脸很红，声音也很轻，像一条尾部弯曲的羽毛，撩动着人的心弦。 “我说——” “顾景迟，你好可爱啊。” 第20章 顾景迟心跳加速，整个胸腔都在震鸣。 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他。 不受控制地，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宋沅生病时抱着他手臂撒娇的样子。 回忆逐渐清晰，在这个半成品的拥抱下，顾景迟因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脑子里也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遐想。 宋沅低着头，两只眼睛像小刷子一样眨得飞快。 虽然隔着衣服，但手下的触感非常清晰，顾景迟的体温很高，似乎拥有灼伤皮肤的力量。 他心里有些紧张。 顾景迟应该不会生气吧。 不过没有关系，这里是医院门口，就算顾景迟真的生气了，一巴掌把自己推出内伤，他也可以凭着毅力爬进医院。 但顾景迟没有发作。 顾景迟抿了一下唇，“站好。” “噢……”宋沅乖乖松手，然后像个好学生一样站在他面前。 他心虚地抬起眼，偷瞄顾景迟的神态。 眉眼依旧冷淡，目光疏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候，只能读出几分冷漠。 好奇怪……顾景迟难道不是直男吗？ 他都对顾景迟又贴又抱了，为什么对方还这么淡定，一点反应也没有。 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啊！ 宋沅寻思着，自己也没穿错书呀，怎么和自己预想中的展开方式不太一样。 顾景迟忽然开口，“在这等我。” 宋沅不理解:“不一起回去吗？” “我把车开过来。”说完，对方就离开了，似乎非常着急。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一起去，但宋沅还是很听话地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会，黑色轿车停在宋沅面前。 他打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了上去，转头看顾景迟，发现对方和平时一样，冷着一张脸，但西装衬衫的领带却松了，最顶上的扣子也被解开了。 宋沅有些疑惑，三九天刚过，倒春寒都没来，顾景迟怎么会热到解开衬衫。 刚才撞击产生的冲击有些大，宋沅看见顾景迟的表带歪了，他伸手，把歪了的表带扶正。 指尖划过手腕，触碰到人体最薄的那层皮肤，触感透过皮层直达神经，顾景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麻了一下，他反手扣住了宋沅的手腕。 宋沅被他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睁大，轻轻地说:“表，表带歪了，我帮你扶正。” 顾景迟盯着宋沅的眼睛，过了两秒，他才松开手，“在开车，不要乱动。 ” 宋沅很听话地坐了回去。 黑色轿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十分钟后，小区门前。 顾景迟抬起眼睛，轻轻扫了一眼周边的环境。 很安静。 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但他没想到白天也这么安静。 “那我回去啦！”宋沅超他挥手。 顾景迟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微躁。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宋沅对自己有着有着超乎寻常的依赖，要摸摸，要贴贴，要抱抱，整个人简直像一块加热过头的牛皮糖。 一开始，他觉得宋沅这些行为只是一时兴起，后来才他才知道，宋沅是真的喜欢自己。 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宋沅并没有把契约当回事，他还以为自己在和顾景迟谈恋爱。 这个想法在心中浮现出来后，顾景迟心中的躁意更盛了。 他把领子扯下，又解开了一颗扣子。 宋沅没有做错，刚满二十岁，确实是该谈恋爱的年纪。 可顾景迟不是。 他之所以会答应联姻，是因为他不想像顾家某位前家主一样，背弃信义，当一个契约无赖。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结婚，妄论谈恋爱。 他本想直接告诉宋沅，早点对自己放弃幻想。 从医院停车场，到小区家门口，一路上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划清界限，可鬼使神差下，他就是没有开口。 * 宋沅回到家后，发现家里的药箱空荡荡的，连温度计都没有。 这可不行。 宋沅穿好鞋子，准备去药店买点物资。 接完账后，宋沅站在药店门口对小票，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马路对面是宋慎语！ 怎么这么巧！ 宋慎语也看到他了，眼睛一只盯着宋沅，好像想过来和他说些什么，可却一直没见对方有所动作。 宋沅觉得对方的眼神怪怪的，但没想多，装好药就回家了。 回到家时，快递也到了。 宋沅一脸兴奋地拆盒开箱，在看到人偶的那一瞬间，没忍住“哇”了一声。 不愧是原身贷款也要买下的东西，确实很好看啊！ 可是也确实好贵 付完第二笔尾款，宋沅账户上的钱肉眼可见地降了下去。 横添一笔贷款，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好在八爪鱼店主虽然赚到了他的钱，但也带来了好消息。 ——有工作室放出意愿，想找宋沅约服设单，因为这次的批次很大，所以愿意给出高价购买设计稿。 ……个十百千万！ 这个工作室居然愿意给他开出五位数的商单，宋沅非常高兴，爽快地答应了。 一切都在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那他的离婚计划也不能落下呀。 回想起刚刚遇见养兄的情形，宋沅就皱起眉头。 其实，他并不喜欢遇见这兄弟俩，他们的存在仿佛时刻在提醒宋沅，自己是宋家拿去置换利益的棋子。 他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迫切地需要结束这段立意不正的关系。 宋沅回忆起刚刚的拥抱，顾景迟的反应并不明显，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现在非常有理由怀疑，顾景迟的忍受阈值被自己提高了。 这可不行。 不能再这样温水煮青蛙了，应该要猛火翻滚才行！ 他打开顾景迟的对话框，噼里啪啦地打字。 【探头.jpg】 【回我回我回我～】 【你在干什么呀？】 对话框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沅先他一步，发出消息。 【我很想你～】 【么么～】 然后发了一些可爱得要命的表情包。 顾景迟看到消息，心想，宋沅又在撒娇。 他并不想营造出一种他们在谈恋爱的错觉，编辑好的消息没有立刻发出去，他打算等五分钟后再发。 顾景迟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宋沅以为他去工作了。 他回头再看人偶，越看越喜欢。 1：1的比例复刻得非常完美，紧致的下颚线，白皙的皮肤，往下是真是到细微的肌肉。 好帅！ 尤其是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之后。 宋沅心底涌起一股自豪感，一种名为自我价值实现的自豪。 他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衣服拍照。 【图片】 【当当当～看看我亲手做的新衣服！】 【好不好看！】 【乖巧求摸头.jpg】 宋沅点开图片，仔细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在看到照片一隅时，他忽然呆住。 角落里，是一截肌肉线条极其流畅的手臂。 ——那是人偶的手臂 “！” 意识到自己拍到了不应该出镜的东西，宋沅立刻把图片撤回。 对话框内，一直没有回复他的顾景迟给他发了消息。 “他是谁？” 第21章 宋沅被吓了一跳。 绝对不能让顾景迟发现他的人偶。 【没有谁，这是人体模型，我画人体的参考……】 编辑消息时，宋沅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买人偶是原身行为，但却是他来买账要是真的被顾景迟发现自己定制了半.裸人偶。 他一定会被当做变态的…… 消息还没发出去，电话就先打了进来。 宋沅按下接听键。 “你家还有其他人？” 宋沅连忙解释，“没有没有！” 怕顾景迟不相信，宋沅连忙打开摄像头。他小心规避好人偶其他部位，只把镜头对准刚刚被拍进去的手臂，“你看，这是假人。” “是我画人体时会参考的模型。” 不说服装设计师了，每个画画人都会有自己的人体模型。 所以宋沅也有，合情合理吧。 镜头里，顾景迟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蓝色屏幕的荧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脸型，饱和度过低的画面也给他渡上了一层疏离的光。 电话挂断之后，顾景迟陷入沉思。 只是一个人体模型。 但在五分钟前，他的大脑就像是被强行植入了一个无法停止的指令，运行出了一个不好的结果，而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在没有推理没的情况下就给宋沅打去了电话。 顾景迟冷冷地盯着平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好像在消化这件荒唐的事情。 潜在的失控感让他有些烦躁，他和宋沅的关系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驶去。 高频率的聊天编制出一张漂亮的大网，身处其中，仿佛他们两个真的是在谈恋爱一样，就连顾景迟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之中。 说不清楚的东西是最麻烦的了。 理智告诉他，在决定和宋沅说清楚之前，得拉开这过分亲密的距离。 不管是他，还是宋沅，都要好好冷静一下。 * 艺术节压在前面，作为江城的排面，教育局，校企，甚至国字当头的几个机构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宋沅的作品成功入围到最后决赛，他每天都在w大待到深夜，然后生死时速赶最后一趟地铁回到家中。 “叮咚——” 宋沅累得正瘫在沙发上，听到门铃声，呆滞地抬起脑袋。 深夜十点了，会是谁啊？ 他趴在猫眼上往外看，发现对方正怼在猫眼前，用脑门对着他。 头大身子小，有点像外星人。 看清是谁之后，宋沅背后一个激灵，反手就把屋内的灯关了。 是宋乔！ 宋乔怎么会来他家！ “叩叩叩——” “怎么我一来就关灯呀！” “你家灯坏了？” 宋沅没有办法，隔着门板问他，“你，你来做什么，我要睡觉了。” 宋乔的语气有些疑惑，“这么早！我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宋沅不想放这个混世魔王进屋。原剧情里，这位魔童仗着宋家和顾景迟联姻了，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头狠狠拉了一波仇恨值，害原身在和顾景迟解除协议之后，惨遭豪门其他人报复，下场凄惨。 他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宋沅轻声说:“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宋乔轻轻笑了一声，“你让我走我就走，你把我当你的狗呢！” 宋沅手心冒汗。 宋乔的性格完全是长在自己认知之外的那一类，前一世他的社交圈非常单调，再加上本身有点社恐，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恶童相处。 “听说你生病了，刚好我手上有些临近过期的药，应该还能吃，反正丢了也是浪费，不如拿来给你吃好了。” 宋沅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确实有个白绿色的袋子。 “可是……你手上拿着的，是药房昨天刚上新的包装袋。” 看上去像是刚买的。 宋乔:“……” 门板那边沉默了两三秒，然后才传来宋乔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楼下捡的！你爱吃不吃！”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宋沅被吓了一跳。 “你，你快点把病养好，w大的艺术节我也会去，到时候我要去找你！” 宋沅一听，心凉了半截。 宋乔为什么要来找他？ 不用说，肯定打算把自己和顾景迟这桩婚约当做社交的有利筹码，然后在外惹是生非的。 “这几天你不许熬夜，好……好好休息，你什么体力自己心底没点数吗？” 说完这句话，他把药挂在门边的架子上，转身就跑，步伐着急。 原身的“结局”让宋沅感到胆寒，他整晚都做着关于被卸去四肢，灌泥沉海的噩梦。 凌晨三点，宋沅第二次惊醒过来，就彻底睡不着了。 还好顾景迟马上就要和他离婚了。 他马上就自由了！ 一想到这，宋沅内心稍稍安定下来。 除此之外，他想起之前答应给顾景迟的礼物，也得开始准备了！ 趁艺术节见面的时候，直接给顾景迟吧。 接下来几天，宋沅几乎都泡在工作室里干活。 四件套，衬衫夹，背带，腕箍…… 终于，在艺术节前一天，宋沅准备好了一切。 吃完晚饭，他路过一个专柜店，忽然走不动道。 “怎么了？”蒋鸣看着他。 宋沅目不转睛，盯着柜台里的袖扣看。 那袖扣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是主流最热销的款式，但是做工很精美，看上去很有分量。 柜姐见他感兴趣，问他需不需要来验台下细看。 宋沅觉得没有必要，“请帮我包起来，谢谢你！” 柜姐面露难色，她其实想说，这枚袖扣并不适合宋沅。 宋沅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笑着说道:“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我朋友买的，他很适合这款。” 顾景迟太适合了。 这款袖口在设计，材质，以及工艺上都做了很多巧思，复古重工花纹，黄铜色的地质，整体看上去霸气奢华但却不显高调，简直和那些他要送出去的东西不谋而合！ “你对他可真好，这几天都在做礼物，还不够吗？”蒋鸣啧啧打趣 。 “不过你这措辞不严谨吧，哪有人管自己未婚夫叫朋友的。” “多送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都要解除协议了。 所以叫未婚夫，还是叫朋友，都没有关系。 裴函从餐厅走出来时，恰好碰到宋沅在选专柜里买东西。 他刚想说这款袖扣不太适合宋沅，想为宋沅推荐一些精致小巧的款式时，恰好听见蒋鸣的打趣，福至心灵。 送哪位朋友？ 看着袖扣的款式……完全是顾景迟的风格啊。 “他这些几天都在给他未婚夫准备礼物吗？”裴函不八卦能难受死，在宋沅前往柜台签字付款时，偷偷问蒋鸣。 蒋鸣认出了裴函，毕竟都是一个圈子的，去过几次宴会就眼熟了。 “是啊，可用心了，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差点熬坏了眼。”说完，蒋鸣把之前在工作室偷拍宋沅的图片展示给裴函看。 裴函知道宋沅对身边的人很好，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就像天生会爱人一样，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爱。 不算明亮的光线里，宋沅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卡尺对齐走线的位置。 在他手下，分别是衬衫夹，袖箍，还有背带。 裴函越看越觉得诧异，宋沅看上去乖乖的，怎么会送这些东西…… 结完账后，宋沅看见裴函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如炬，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转化成一声震撼。 宋沅看了眼旁边的专柜，“你也想要吗？我可以送你。” 裴函连忙摆摆手，“不不不。” 他还想多活几十年。 * 另一边，顾景迟该结束会议，正从大厦顶层坐电梯下楼。 顾景迟带着银框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蒙蒙夜色。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顾景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列表上，只有几个对话框。 属于宋沅的对话框已经积压了很多条消息，但顾景迟都没有点进去看。 最新的一条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买了礼物[开心.jpg]】 他的手指悬在对话框上，两秒，但还是没有点进去，转而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裴函:我的好homie～回国了吗[嘴叼玫瑰]】 【顾景迟:还没。】 【裴函:还不回来，对得起我们沅沅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吗？】 他想到宋沅发来的那几句话，一股酸软爬上了心尖。 【顾景迟:管家会去拿的。】 【裴函:……】 【裴函: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是您亲自收比较好[心虚目移]】 连敬语都用上了，有够阴阳怪气的。 顾景迟眉心微蹙。 【顾景迟:？】 【裴函:给你点提示。】 【裴函:黑色的，细款，穿在身上的，能勒出红痕的。】 第22章 顾景迟垂下眼睛, 指尖动了一下。 不受控制地，他忽然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顾总，晚餐结束以后, 先去睡一觉吧。”秘书看了一眼日程表。 顾景迟问:“航线审批通过了吗？” 秘书:“通过了, 这次驾驶私人飞机的是史密斯机长，他已经在来酒店的路上了。” 顾景迟摘下眼镜, “告诉他，不用来酒店了。” 秘书愣了一下:“顾总，你不用休息吗？” “不用, 回家。” * 宋沅躺在床上, 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发现顾景迟还没回自己消息。 他有些疑惑，但第二天还得早起, 他只好放下手机睡觉了。 艺术节这天, 宋沅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 他前往学校准备幕后工作。 导师非常高兴:“你的作品我看了, 特别好！” 宋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年我会继续参加的。” 导师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可我怎么觉得, 你已经具备自主办一场秀的能力了。” 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秀, 这是每一位服装设计师的终极梦想。 身边人也一同应和。 “对呀对呀！” “我可以说服我爸当你的投资人，他最近有关注这方面的咨询。” “我和师兄们共创了一个工作室，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宋沅没想到，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毕竟在他自己眼里, 他还处于学徒的水平。 “没有没有，你们对我的滤镜太大了。” 宋沅被夸得有些飘了，他的心脏就像一个充满气体的气球，整个胸腔都撑得鼓鼓的，急需一个可以传递喜悦的出口。 他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下文字。 【导师和师姐们夸我了，好开心！！】 【你有看到我之前发的消息吗？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期待.jpg】 很快，手机传来震动。 【多少钱，我转你。】 宋沅愣了一下。 他再迟钝，也能从这句话里品出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了。 顾景迟情商很高，从未有过让他掉在地上时刻，可现在却直接提出转账，把边界感划分到底，一点情面也不讲。 不仅冷漠，还很敷衍。 【这是礼物！】 【你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这个礼物的价值呢？】 顾景迟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宋沅的直觉越来越准了。 他觉得顾景迟应该是烦他了，不然为什么连这种话题都回避了。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他和顾景迟应该马上就能离婚了。 但不知为何，宋沅的心里七上八下。 他把这种异样的心情归为顾景迟不好好回消息，在敷衍他。 于是赌气回复。 【生气.jpg】 【讨厌你！】 才刚回复完，背后就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声，宋沅回头一看，宋慎语，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企业家，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像是来参观秀场后台的模样。 其中一个人被宋沅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一副视察后台的模样。 失去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情，宋沅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离开了。 刚走没几步路，宋沅就看见宋慎语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 宋慎语其实长得挺高的，江城的企业家都是高个子，他站在高个子中也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就这么站在道路一侧，看着宋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等谁。 宋沅就当作没看到对方，走出很远之后，再回头看时，发现宋慎语还在原地看着他。 好奇怪。 * “明明说好12点换人看场的，为什么他们的人还没到。”蒋鸣饿到前胸贴后背，气若游丝，“不行了，我要饿晕了……” 宋沅也有点饿了。 他们的工作是负责看秀场的设备。 也不用一直看着，秀场主办方答应过他们，12点会有人来接手。 可现在已经快12点半了，还是没见人影。 “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看着，大不了我们轮流看。”宋沅说。 蒋鸣想了想，他发现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我已经和老师反映过这个情况了，你别担心。”蒋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半小时内我会回来的。” “没事，慢慢吃。” 蒋鸣走后，宋沅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家都去吃饭了，场地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嘈杂的音响声陪宋沅做伴，宋沅已经做好半小时内看不见活人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刚抬眼，就看到了顾景迟。 顾景迟人高腿长，正向他走来。 明明秀场音响喧嚣，但他仿佛自带与世隔绝的气质，在这种杂乱的氛围里格外抓眼。 对视得有些突然，顾景迟的眼神很清楚地从冷淡变得有了感情。 走进之后，宋沅才发现顾景迟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镜片不厚，目测度数应该不深，顾景迟平时似乎是不会戴的，但如果长时间用眼应该会戴上。 比如开会。 宋沅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一个念头——顾景迟该不会是一结束会议，就赶来见他了吧。 宋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自我感觉似乎太过良好了，有些不好意思。 心情是有些雀跃的，尤其是看到顾景迟戴眼镜的样子，对他的眼睛真的很好。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莫名地喜欢。 顾景迟真的很帅。 但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两人还在吵架的事实，又把嘴角抿了下去。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宋沅了，现在他是高冷的宋沅。 自从顾景迟出现以后，饭点的秀场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人。 就连吃饭吃到一半的主办方负责人也出现了。 江城大部分叫的出名字的企业家，都毕业于w大，今天他们作为校友，也参加了艺术节。 人群里似乎有人发现了坐在志愿者摊位上的漂亮男大是宋沅，纷纷交头接耳。 “他就是顾总的未婚夫吗？” “居然是我们w大的？高考分不低吧。” “早听说很漂亮了，没想到这么漂亮。” “听说开秀作品就是他的呢。” “真的假的，他的作品能做开秀？！” …… 宋沅还不习惯被围观，一时有些紧张。 被人群围了一大圈，裴函差点没挤进来，小声对顾景迟的说:“我就说大家很喜欢宋沅吧，你未婚夫的人气不比你差～” 没人理他。 被忽视了也不恼，裴函转头看向宋沅，故意逗他，“小沅同学，怎么一个人在这呀，还在工作呢，怎么不去吃午饭？” 一旁的负责人汗流浃背，赶紧用眼神警告宋沅。 宋沅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倒不是怵人，他只是担心，如果自己拆了这个负责人的台，对方蓄意搞砸w大的艺术节怎么办，全校师生努力了两三个月，可不能白白折在他手上。 这么想虽然有些阴暗，但他合理怀疑，眼前这个负责人真的会做出这么恶心人的操作。 明摆的事，有什么阴暗不阴暗的。 顾景迟问宋沅，“整一个早上你都在这里。”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偏袒的意味非常明显。 宋沅看着顾景迟的眼睛，点了点头，“嗯嗯。”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一整个早上都在。” 一旁的裴函一听，阴阳怪气地朝负责人笑了一声，“现在都快一点了，这么高饱和度的工作可不常见，看得出来主办方这次很用心啊，连员工的工作密度都拉这么满。” 负责人尴尬地笑了一声，“这个是算劳动分的，学生他们也乐意……” 顾景迟轻轻扫了负责人一眼，眉尾处的青筋很隐蔽地跳了一下。 摸鱼浑水失败，负责人后背一凉，“啊不不不不……抱歉抱歉，实在抱歉，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这位同学先去用餐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宋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落，但没想到到顾景迟还垂着眼睛，盯着那个负责人。 那表情……仿佛在看什么垃圾。 宋沅:？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顾景迟问。 负责人冷汗直流，僵持半天，居然连个句号也蹦不出来，连先赔礼后道歉这种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没有。 顾景迟皱眉，有些烦躁。 他对下一向宽宥，蠢点、笨点、没眼力见点，他不觉得有什么，职场并不恒定，总有入场需要学习的新人。 但不知为何，被委屈的人成了宋沅，他却没了耐心。 “很难相信你的能力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迟钝的负责人终于品出一丝不对劲了，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负责人的上司姗姗来迟，逮着那人就是一顿骂。 “你怎么回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下去，让你师弟来代替你！” 负责人显然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他呆滞地看着宋沅，心里一阵后怕。 就不该听那些人的话，说什么宋沅和顾总是假结婚，没有真感情的。 哪里没感情了，他从没见过顾总这个样子。 他有些着急了，想要将功补过。“顾总，我错了……” 但顾景迟已经没有耐心了，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直接离开。 顾景迟逆着光朝宋沅走来，一双长腿占据了整个镜头，这简直像动漫英雄出场时才有的画面。 他被顾景迟揽过肩膀，直接带走。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 所有人对顾景迟的出现，以及他的偏袒感到意外。 那些风言风语好像不假，顾景迟和宋沅果然不是假结婚，他们有真感情！ 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也不习惯被顾景迟这么亲密揽着肩膀，一路上宋沅始终紧绷着神经。 好在顾景迟并没有揽多久 ，很快就松开了。 快到食堂门口了，宋沅忽然停住脚步。 顾景迟也停下来，有些疑惑，“怎么了？” 虽然顾景迟帮了他，但宋沅心里还有点气，他始终记得对方在提转账时的那副冷酷的模样。 “顾景迟，谢谢你帮了我。”宋沅望着顾景迟的眼睛，语气有些别扭，“多少钱，我转你。”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非常细微的倔强，顾景察觉到了。 宋沅觉得自己冷酷极了，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见对方不说话，宋沅深吸一口气，“你，你不是喜欢转账吗？不是喜欢划清界限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软，但态度却硬，一瞬间将气氛拉到冰点。 说完这句话，宋沅的气势又软下去了，他怂怂的，平时关起门来作一作没什么，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顾景迟脸色看。 他还是有些怕的 顾景迟没说话，只观察他，像是在看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宋沅很聪明，猜出了他的意图，他也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委婉拒绝宋沅的礼物了。 但宋沅的眼睛红红的，还用那种有点撒娇的语气和自己闹脾气，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心脏有些酸软，好像哭红眼的人是自己似的。 深冬的风把宋沅的额发吹起，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还有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顾景迟很少对其他人的情绪产生探究的念头，但他现在是真的很在意，宋沅会不开心。 “对不起。” 宋沅已经做好顾景迟冷脸的准备了，可却被这句道歉砸懵了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一只呆滞的小狗。 顾景迟低下头，去追寻宋沅的目光，“我错了。” 他想清楚了，虽然他确实没有打算和宋沅发展伴侣之外的关系，但这不代表自己要看着宋沅伤心。 他做不到。 “一起吃饭吧。” 这句话几乎充斥在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空隙里，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是由顾景迟主动提出来的。 宋沅很坏，有些得寸进尺，“那你请我，这次要转账吗？” 他的眼底总是亮着一簇动人的光，很抓眼，顾景迟每次对上，都很难移开眼睛。 顾景迟点了一下头。 宋沅愣了下一下，有些羞怒。 果然，顾景迟就是个坏家伙，说得那么好听，他居然还信了。 他赌气地拿出手机，“我不吃了，我还要给你转账，多少钱，我转给你。” 顾景迟握住他的手踝，垂下眼睛看着他，“一点就好，你的笑容就够了。” 宋沅怔愣了一瞬。 “宋沅。”顾景迟看向他，“笑一笑吧。” 宋沅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有些酸痒，像是被尾部上扬的钩子轻轻挠了一下。 好犯规啊。 “噢噢……嗯嗯，好，好的呀。” 宋沅心脏从未跳得这么快过，说话也有些磕巴。 * 他们并肩朝食堂走去，宋沅忍不住观察起顾景迟来。 顾景迟身上的割裂感太强了，本来就和普通人不像是一个图层的，在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大学里就更显得格格不入了。 宋沅的眼睛很少有离开过顾景迟，这次也一样，不过他现在看的是顾景迟的眼镜。 还挺好看的，他也想配一副。 可是他不近视，没有度数的镜片也可以反光吗？ “怎么穿短袖？”顾景迟垂眼看着宋沅。 对方的冲锋衣没有拉上拉链，也不好好穿衣服，很松垮，肩膀的手臂露了出来，白得反光，和小瓷人一样。 “因为热。”宋沅不自觉靠近顾景迟，他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须后水的味道，仰起脸问他，“你在飞机上有倒时差吗？” “没有。” “有时间洗澡没时间睡觉。”宋沅觉得顾景迟好奇怪。 顾景迟的喉结不自觉动了一下，表情有些别扭，“洗了比较自在。” 不明白自在在什么地方，宋沅认为睡觉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在的事。 “顾景迟，你好香啊。”宋沅不自觉向顾景迟凑近，“你用了什么香水？好好闻呀，好像师姐给我闻过的男友香。” 顾景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他有时候是真的好奇，宋沅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他的认知之外，但却极其自然，好像有表达不完的热情与直率。 他垂下眼睛，看着宋沅那琥珀色的眼睛。 好乖，性格也很孩子气，看上去无忧无虑的，俨然一副被爱意浇灌出来的样子，怎么会想到他会因为自己的冷漠而难过委屈。 顾景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错觉，他觉得宋沅就应该是笑着的。 “没有香水。”宋沅已经被路边的摊位吸引走了目光，但顾景迟还是很小声地接住了这个问题。 食堂门口支起了小吃摊，如果夜幕四合，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小型夜市，一个个烧地正猛的炉煨暖了料峭寒冬。有人在做章鱼小丸子，招牌蛋奶的味道在高温催发下，疯狂往人的鼻子里钻。 宋沅目不暇接，什么都想看一看。 宋沅来到他最喜欢的楼层，带顾景迟在窗口前排队，“这家，超好吃的。” w大北区食堂的五楼是外包给校外机构的，价格稍贵，但胜在食物新鲜，不是预制菜，宋沅日子过得不那么紧巴巴后，经常光顾，常吃常新。 点了一大桌子硬菜，宋沅都看愣了。 “不要了不要了。”宋沅试图阻止顾景迟，晃了晃对方的手臂，“吃不下了。” 顾景迟微微一怔，安静了半晌才开口:“不会浪费。” 米饭很快被送上来，还有两罐陶罐汤，宋沅看了一眼，问他“你喜欢喝这个吗？” 刚刚点餐的时候没有看到。 “我是觉得你会喜欢。”顾景迟不甚在意地说。 “我吗？”宋沅笑了一下，“我还好啦。” 一顿饭吃得挺久，宋沅被太阳晒太久了，胃口不是很好，吃饭吃得蔫蔫的。 顾景迟明显比他自在多了，不急不缓，看上去很有观赏性。 “你的胃口挺不错的。”宋沅说。 顾景迟说:“早上没吃饭，中午一起吃了。” 宋沅觉得这个行为不好，他觉得顾景迟对自己有些不负责任，“不可以这样，再忙也要吃早餐。” 顾景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宋沅。 “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他的声音有点大，隔壁的情侣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艺术节马上就开始了。”顾景迟故意这样说。 “那也没你吃早餐重要呀，迟到就迟到了，但是早餐不能不吃。” 顾景迟这才点了点头，“好。” 很奇怪，顾景迟其实知道，他并不需要告诉宋沅自己没吃早餐，但他就是忍不住说。 开秀的时间是晚上7点，吃过午饭之后，宋沅带着顾景迟在w大里乱逛。 逛到一处摊位前，宋沅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这个摊位是卖小饰品的，宋沅被一对耳钉吸引住了目光。 耳钉是重工设计的款式，黑色螺纹大方又显奢华，背面还有不明显的大理石纹路，和顾景迟的气质很搭。 但宋沅不是买给顾景迟的。 是给家里那位人偶买的。 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宋沅在两对耳钉中犹豫不决，于是转身询问顾景迟，“这两对哪个好看？”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了有一会儿，“有区别吗？” “一深一浅，颜色不一样。”宋沅小声地和顾景迟说，“深色这对是捆绑销售，买一付四。” 顾景迟露出茫然的眼神。 “意思就是，如果我想买这个耳钉，我还要把它的兄弟一起买了。”宋沅说，“他的兄弟分别是舌钉，耳骨钉，眉钉，鼻钉。” “深色的。”顾景迟觉得深色很衬宋沅的肤色。 “我也觉得。”宋沅觉得深色耳钉跟顾景迟更搭，便买了下来，“顾景迟，你的眼光真好。” “可是你没有耳洞。”顾景迟看了一眼宋沅的耳垂。 宋沅被问得有些心虚，心想，因为根本不是买给我自己的呀…… 一想到这副耳钉是买给人偶顾景迟的，宋沅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于是使出转移大法岔开了有关耳钉的话题。 “快开秀了！”我们感觉去秀场那边吧。 顾景迟把宋沅的慌乱尽收眼底，他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没有问出口。 刚踏入秀场，顾景迟就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他抬起头，看见后台门口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行踪可疑。 其中一人被顾景迟看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在忙。 宋沅把顾景迟带到嘉宾区，“你先入座吧，我得去帮忙了。” 顾景迟站着没动，“我想去后台看看。” “不用啦。”宋沅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后台人本来就多，还有过场走动，顾景迟要是出现在后台，不敢相信会引起多大的躁动。 见顾景迟没有吭声，宋沅抓住顾景迟的手臂，晃了晃，“快去吧，不然我等一下想见你的时候，去哪找你呀。” “有事联系我。” “你放心！”宋沅朝他挥挥手。 怕顾景迟无聊，宋沅特地在手机上联系裴函，让他去陪顾景迟。 不知道有什么好陪的，就算有，此刻最应该陪伴在顾景迟身边的，应该是宋沅。 虽然是这么想，但裴函还是有些无奈地坐在顾景迟身边。顾景迟和平时一样，冷着一张脸，和一尊雕塑一样，但和平时又不太一样。 ——今天的顾景迟，居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氛围的一丁点儿不耐烦。 好神奇啊。 裴函性子躁，面对这么high的氛围，不出去玩能难受死。 可是他又不能辜负宋沅的期望…… 陷入矛盾的裴函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打开红色软件，递给顾景迟。 顾景迟:“……” 顾景迟用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裴函。 裴函开始扯谎，脸不红心不跳，“小沅让我给你看的，他怕你无聊。” 顾景迟垂下眼睛。 屏幕被开发商分出四五个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张图片，下面一行小字，看上去像是某种话题集合软件。 “年轻人都用这个app，有些帖子特别搞笑，你多看看。” 顾景迟不太想看，但他更不想裴函在旁边叽里呱啦，于是纡尊降贵地伸出手，从对方手里抽离手机。 “赶紧滚。” “好嘞！”裴函生意盎然地离开了。 顾景迟把手机搁置在沙发扶手上，不打算细看。 但就在视线移开的前一秒，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帖子。 【谁能懂一下我莫名其妙的x癖，舌钉真的好涩[流口水]】 顾景迟:“……” 不受控制地，宋沅买完耳钉之后慌乱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浮现。 鬼使神差，顾景迟点进了帖子。 [本人昨晚看完一本漫画，被主角安利种草了舌钉，ommmg！简直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一个小小舌钉还能这样玩，搞得我也想去打一个了，一人说一个能劝退我的理由。] 网友1:劝退不了一点，因为打了舌钉，我成了一个亚比，现在我成功解锁了我的人生风格（朋克美学太棒了hhh），楼主试试呢，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呢（btw，我怀疑我们看的是同一本漫画，幻视我正在磕的cp，受打了舌钉，攻很喜欢在kiss的时候咬住受的舌头和钉子，看他无助挣扎像个小狗嘻嘻^^） 看到这条，顾景迟愣了一下。 虽然是个不适时的联想，但如果是宋沅的话，应该会一边撒娇，一边让他松开的。 网友2:我就说……我一个产品姐不会无缘无故刷到这个帖子，我和楼主看的一定是同一本漫画！不过我还没看完，只知道受打了舌钉之后，找攻撒娇时，不经意间露出舌钉时攻总想吻他，后期小情侣开窍之后简直是个亲亲怪啊！ 顾景迟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像是在烧无名火。 网友3:hh我知道是哪一部漫画！你们知不知道这本漫画改编自某大大的小说，未删减番外里，攻也打了舌钉，再给受k的时候，直接把受玩早.泄了。 这一楼的回复像是爆炸一样。 网友4:我擦，错过一个亿！ 网友5:回去看了小说，因为太刺激被和谐了tt 网友6:生不逢时啊——小说君！ …… 评论区已经被cp姐占领了，楼越来越歪，已经没有人想得起来，这一开始好像是个拔草楼。 就连楼主自己也加入了推销漫画小说的行列之中。 顾景迟心头微躁，无数疑问浮现在心头。 宋沅为什么买耳钉？ 那副耳钉的风格不适合他。 难道他是想要里面的赠品……那个舌钉吗？ 顾景迟毫无障碍地联想到了宋沅也打了舌钉的样子，努力让自己不要继续联想，强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他往下一滑，看见了一条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评论。 id他很眼熟。 ——三水元元。 构词法结构一下，拼出一个“沅”来。 顾景迟愣了一下，点进那个头像，是一枚可爱到不行的汤圆。 表皮光滑细腻，泛着水光，轻轻一戳似乎还会流出浓稠饱满的陷来。 评论时间:一分钟前。 宋沅也在刷这个帖子吗？ 三水元元:歪个楼，礼貌问问～钉子的材质是钛钢，会加速胶体老化的速度吗？（拜托，这对我非常重要） [？] [？？？嘛玩意儿啊？] [！！！什么东西，你说的是胶体，硅胶，橡胶，还是乳胶？！宝宝，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短短一分钟，宋沅的评论像是指数爆炸一般，直接被顶到了最前。 [天呐，既然都选择追求刺激了，当然要贯彻到底啊！嗐，不装了，我摊牌了，我直说了，戴什么套啊！kuso！] [虽然但是hhh，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宋沅的天真发问，与这层楼，这个帖子，格格不入。 [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说的是耳钉] [我给我的人偶配了耳钉，想问问耳钉会不会加速人偶胶体老化。] [这个人偶好贵的，不能随便弄坏了。] [图片][图片] 图片两张，分别是耳钉，还有人偶。 顾景迟:“……” 评论区安静了几秒，没有新的评论刷新。 过了一会，才冒出来几个评论。 [什么呀，人家都上高速了，你还在这玛卡玛卡。] [乖宝宝，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污染了你的眼睛，我很抱歉。] [愧疚+1] [解释一下，耳钉一般不会腐蚀橡胶，何况你这个是钢肽，稳定性极强，不用担心发生化学反应，摸头.jpg] [这没你的事了，玩去吧～] 三水元元:谢谢各位大佬解惑！[给你花花.jpg] 误会解除，这层楼接下来的回复都是哈哈哈刷屏。 顾景迟点开那张人偶的照片，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人偶。 人偶很漂亮，身上穿着宋沅亲自设计的衣服，被安置在一个非常精美的架子上。 看得出来宋沅很重视这个人偶，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偶很贵的原因。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偶和顾景迟长得一模一样。 那些“想见你”的话不是嘴上说说的，分离焦虑让宋沅违法人设，甚至焦虑到要定制一款1:1等身人偶放在置物架里才好。 宋沅真的很喜欢他。 * 后台乱成一锅粥。 “还有三轮模特就要谢幕闭秀了，宋沅呢，快来快来，准备和我一起上台谢幕。”导师很久没这么兴奋了，看得出来，他对这次秀的效果很满意。 宋沅惊慌地抬起头来，脊背冒出一身冷汗。 以他为圆心，后台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宋沅，安静如鸡。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导师拿着卡本向他走来。 “怎么回事？” 宋沅现在非常狼狈，他的西装穿在身上，但领带却没有打，手里还拎着一块湿答答的布料。 导师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宋沅的领带，被人恶意浇湿，刚从水里捞出来。 导师一个脑袋两个大。 “谁干的？” 没人承认。 “老师，我就不上去了。”宋沅把领带放在盒子里。 “这怎么行，这可是闭秀。” 和开秀一样重要，对于整场表演来说，是抓住眼球的大好机会。 尤其是像宋沅这年轻又有才华的学生，更应该推到公众面前，接受鲜花与掌声。 可宋沅身上的搭配都是现套的，如果此时贸然更换，会让台下那些业内大牛们看出来，并觉得宋沅很不专业。 ——连自己身上的搭配都做不好，很难相信宋沅能有服众的能力。 如果要换，就得整套都换。 可现在……上哪去找新的、且没人用的西装三件套？ 无解。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就连一向乐观开朗的蒋鸣也耷拉下来脑袋。 好难过。 宋沅明明准备了这么久，结果在最后关头遭了毒手。 “那怎么办？” 宋沅此刻冷静得可怕，“跟彩排一样。” “你呢？” 宋沅摇摇头，“完整比完美重要，只要能顺利闭秀，就是胜利。” 蒋鸣心里跟堵了棉花似的，难受得说不上话。 忽然，周围传来议论声。 宋沅一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向他走来。 “顾景迟？” 宋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景迟一边朝他走来，一边解开领带，好像是一件非常顺手的事情一样。 “用我的。” 宋沅还有些迟钝:“这……” 顾景迟比宋沅还冷静，他的出现就像一条定海神针一般，轻易抚平了众人的焦躁，“和你是一个色系的，会突兀吗？” 宋沅讷讷，“不会。” 他像是被苹果砸晕脑袋一样，半天没回归神来。 顾景迟知道宋沅紧张，也能理解。 他转身扫了一眼众人，“给我点时间。” “噢噢好的。”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走远了，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宋沅有些应激性紧张，手后知后觉地抖了起来。 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的，但顾景迟的出现，好像把他脑海里的弦扯断了一样，心底那股恐慌破土而出。 这不能怪他。 宋沅才十九岁，一只在象牙塔里过日子。 这是他第一次突破社恐个性，走上舞台。 顾景迟的声音很淡漠，但却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别紧张。” 顾景迟拉上帷幕，天然地隔绝出一块秘密空间，只有他和宋沅二人。 昏暗中，宋沅摸索着抓住了顾景迟的手，声音又轻又小，“怎么了？” 借着帷幕空隙露出的光，顾景迟打开领带，缠绕在宋沅脖子上。 尽管视线非常昏暗，但顾景迟能感受到，抓住自己的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渐渐松开了。 宋沅的呼吸逐渐平缓，人也冷静了下来。 他这才知道顾景迟拉上帷幕的目的。 他知道自己会紧张。 暖流代替恐慌，攀上宋沅心头。 冷静下来之后，理智渐渐回来了。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和小孩子一样，还要大人帮他穿衣服。 他按住顾景迟的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但顾景迟没有教出领带的主导权，像狡猫逗鼠一般，不给宋沅摸到领带。 顾景迟这个坏坏家伙。 还好是在昏暗中，他脸颊的滚烫不会被顾景迟看到。 但他们离得很近，如果打开灯就会发现，宋沅抬头就能亲到顾景迟。 “我，我自己来。” 顾景迟慢条斯理地为宋沅系上领带，选择无视宋沅的自由需求。 “沅沅。” 黑暗中，他听到顾景迟在叫自己。 “未婚夫就是拿来用的。” 第23章 视野里, 一屋昏暗。 但宋沅能感觉到，顾景迟离他很近。 温热的气息从远处飘过来，不断靠近, 在短暂地和自己的气息交汇了一下后, 又像流星一样远离，消失不见了。 顾景迟的语让宋沅大脑短路, 魂魄也被勾走。 心脏跳得从未如此快过，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他穿的难道不是大男主无cp文吗？ 顾景迟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应该是很讨厌未婚夫这个称呼才对。 现在却自己叫了起来, 这不是崩人设吗？！ “噢噢……我知道了。”宋沅磕磕巴巴地说。 顾景迟把帷幕拉开, 世界恢复明亮。 恢复光线之后，才看见半垂着头的宋沅, 他的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 但脸却是红的, 眼角的泪痣也跟着晃。 很漂亮。 相识以来，宋沅在顾景迟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乐观与活泼, 无忧无虑, 高频率的聊天营造出了一种错觉, 让他真的觉得宋沅好像整天没事干一样, 玩心很重, 很无聊。 可现在, 宋沅居然会为了办秀变得这么紧张，好像害怕自己会搞砸一切事情一样。 顾景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好像透过层层包装，终于窥见宋沅最真实的性格一样。 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些保护欲。 闭秀的时间非常紧，容不得他们的暧昧继续潜行。 宋沅说, “我结束后，就去找你。” 顾景迟点了点头。 导师急匆匆地向宋沅跑来，却在看见宋沅脖子上的领带时哑了声。 另外两位来帮忙的业内顶尖设计师也看到了。 是以，大家都愣了一下。 早已成为行业顶尖设计师的大师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导师，忽然笑了一下。 一时间，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微妙。 学生们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只是换了个领带，气氛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顾景迟的表情倒是淡淡的，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表情没表示，无法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直到宋沅走上舞台谢幕，蒋词才有机会提问。 “大师兄，你们在笑什么呀？” 大师兄正在擦眼镜，一遍擦一边抬起眼皮盯着蒋词。 “你是真纯还是真傻？” 蒋词:“……” 其他人:“……” 蒋词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大师兄，他非常乐意做出解答，“那我大概知道，顾总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求他解密。 “顾总今天戴的领带，是北欧品牌的产品，有机会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他们旗下所有产品都是买断制，那条领带，世界上只此一条，独一无二。”大师兄扶了扶眼镜，镜片发出反光。 “圈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圈内人一定知道。” 能绕过顾景迟的人，混进后台，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湿宋沅的领带，想也知道不是“普通游客”，大概率是有点关系的圈内人。 顾景迟可以直接喊话负责人，让他肃清风纪，让他抓人，但他不。 他似乎不想大动干戈地惊扰宋沅，只想让对方安心闭秀。 他把最代表自己身份的领带给宋沅戴上，除了能让底下那些有点眼力见的人知道自己对宋沅的态度以外，还可以一步一步击溃某些人的心理防线，效果宛如缓刑。 说通俗点。 顾景迟只需要用一个平a，就能让对方交闪交大，狼狈窜逃。 * “人抓到了。” 裴函笑着对顾景迟说，“是另一个学院的学生，听说是他们学院贷款的冠军选手，他爸还挺厉害的，是意大利美院的教授，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听说彩排的时候就喜欢挑衅小沅，还弄坏过小沅做衣服的机器，刚刚找人算了一下，应该有个小一万。” 这些宋沅都没跟他说过。 “人是在监控室里被抓到的，挺精的，小小年纪就学会砸钱办事，嘛风气……”裴函轻轻笑了一声，“可惜他没想到，整个后勤都换成了我们的人，他爸还想求我私了，说什么绝对不能被学校发现，不然他儿子简历上会留污点。” 顾景迟言简意赅，“报警。” “肯定得报警。”裴函热心肠，见不得这种事。 “脑子不太正常。” 裴函本来是打算发完消息就跟着其他观众一起high的，编辑消息到一半听见顾景迟的话，差点闪了舌头。 他觉得这种带情绪色彩的词从顾景迟嘴里说出来，是一件很ooc的事情。 顾景迟没再理会裴函的叽里呱啦，抬眼朝舞台下望去。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宋沅。 在饱和度过高的舞台灯光下显得格外单纯，他很认真地看着其他人的作品，脸上的表情就像个第一次进天文馆的小孩子一样，至真至纯。 所以他很难相信，宋沅会偷偷定制人偶。 而且他想起宋沅之前跟他说过，人偶的衣服是自己做的。 所以定制的时候，应该是没穿衣服的人偶。 一想到宋沅给半裸的“自己”换过衣服，顾景迟心头的躁意更盛了。 闭秀后，活动也在一片祥和之中结束了。 宋沅和蒋鸣嘻嘻哈哈回到后台。 不巧，撞见宋乔。 宋乔没有准入证，所以只能蹲在后台门口的石阶上，揪绿化带的杂草解闷。 一看见宋沅，他那双兴致蔫蔫的眼睛忽然有了光。 “你终于来了！” 宋沅:“……” 蒋鸣皱眉，他对宋乔的印象不太好。 宋乔有个朋友，也是w大的，巧的是，也报名参加了秀场的比赛。但他那个朋友非常盛气凌人，经常挑衅宋沅，还特别不老实。 有一次他吃过晚饭回到工作室时，见到对方鬼鬼祟祟的，像是要干什么坏事，第二天宋沅做衣服的工具就坏了。 他合理怀疑，就是这人做的，但他们却没能拿到监控。 “你下午去哪了，不会是去陪你的未婚夫了吧。”他的语气不是很爽，像是在质问疑似冷落自己的丈夫。 宋沅点头。 宋乔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爽，“那你也不能不接我的电话啊。” 电话？ 宋沅拿出手机，果然发现宋乔给自己打了18个电话。 “进秀场后就一直在干活，没时间看手机。”宋沅实话实说。 宋乔脸色稍霁，但也没多好看，“那你现在有空了吧，跟我去吃饭，我好饿，为了找你我连晚饭都没吃呢。” 蒋鸣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自己不吃饭，关沅沅什么事。” 宋乔忽然脾气发作，“我和他才是一家人，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蒋鸣笑了一下，“一家人？是吗……姜凡是你朋友吧，和他做朋友的时候，你有想过宋沅吗？” 姜凡？ 是谁？ 宋乔有些疑惑。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像在那里见过，好像也是w大的，是不是也报名参加了秀场比赛？ 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宋沅对这人有印象。 看上去挺好学的，就是有点没边界感，经常在宋沅工作的时候把自己设计稿堆在宋沅的工作台上，美其名曰问问题…… 宋沅对好学的同学说不出重话，只要对方问问题，他一定会耐心解答。 直到某天，他发现姜凡好像弄坏了他的机器…… 那台机器一万块！ 重新下单时宋沅肉都疼了。 下一刻，宋沅便看见其他学院的辅导员出现在后台，紧跟其后的，是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青年人，正一左一右扣着姜凡。 乍一看，还以为在cos犯罪现场。 但宋沅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弄湿他领带的人。 “姜凡，你怎么了？”宋乔两眼瞪直。 虽然他平时也是个混子纨绔，但他始终是在遵纪守法的范围内混的，对帽子叔叔还是有些怕怕的。 姜凡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喜提”银手拷。 姜凡理都没理他，只是幽幽地瞥了宋沅一眼，然后跟着警察上车了。 “这，这……这什么啊……”宋乔转身看向蒋鸣，耐心全无，“别当谜语人可以吗？” 身后忽然传出一阵唏嘘。 宋乔听这声音耳熟，转过身去，发现是自己和姜凡的共友。 “诶，宋乔，你听说了吗？姜凡那个蠢货偷宋沅的领带，居然被发现了。” 宋乔一愣。 那人继续道:“上次我们不是都和他说了，不要干这种蠢事嘛，他不听，非要做死。前脚搞坏人家的机器，后脚又偷东西，你说他急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凭我们的智慧，肯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让宋沅吃瘪的。” 那人似乎没看到背对着他的人是宋沅，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宋沅看了宋乔一眼，宋乔后背直冒冷汗。 “你们不要乱说，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宋乔明明以前没那么在意宋沅的感受的，可是现在却慌了，甚至有些懊悔结交了这个朋友。 “还有什么整人计划，我从来没和你们商量过，不许空口污蔑我！” 神经病吧。 蒋鸣拉着宋沅走了。 宋乔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宋沅，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身后那人继续喊话，“喂，宋乔，去不去喝酒，国贸那边又新开了一家清吧，看上去还不错哟——我靠！宋乔，你发什么疯！” 宋乔毫不客气地揍了那人一拳，想到都是因为这个人害的宋沅不高兴，宋乔没忍住又补了一脚，“闭嘴！滚开！我不去，以后也别来烦我！” “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再说宋沅的坏话！” * 换完衣服，宋沅的手机发出震动。 【宋乔:二哥哥，我错了。】 【宋乔:我再也不交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了。】 【宋乔:一起吃个饭吧，我问过大哥了，他同意了，这次就我们三个人，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亲戚。】 宋沅的手臂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太恐怖了，宋乔这是怎么了…… 简直没完没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喜欢缠着原主。 而且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宋沅差点就信了。 他对这个养弟没有什么期待，只要宋乔安分一点，不要打着他的旗号去外面惹是生非，宋沅就感恩戴德了。 于是他假装自己在忙，没看到这个消息，等回家之后再给对方发消息吧。 手机又震了一下。 【顾景迟:在哪？】 看到消息，宋沅眼睛都亮了，全身疲惫一扫而空。 【我在阶梯教室这边ovo，我的书包放教室里了。】 【等等我好不好，我拿了书包马上来～】 【跳跳.jpg】 “沅沅，我得回宿舍了，十一点断水，我们宿舍全都没洗澡，等一下肯定大塞车。”时间有些晚了，蒋鸣向宋沅道别。 “你快回去吧！”宋沅朝他挥挥手。 和顾景迟发完消息，宋沅刚踏上台阶，就在教学楼大厅里看见了顾景迟。 “顾景迟——！” 宋沅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柔，像羽毛一样，却能把人的心搅出一场台风过境。 “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还挺活泼的，明明累得不成样子。 “你不是应该和校领导推盏换杯吗？”宋沅慢慢地走向顾景迟，故意去踩着顾景迟的影子。 又乱用成语。 “推掉了，来找你。” “咔嚓——”宋沅踩断了一只树枝，断裂的木屑飞起来刮到了他的脚踝，痒痒的，心也跟着痒。 作为一个攻略达人，宋沅喜欢在网络上学习一些撩人小技巧，然后运用到顾景迟身上，虽然每次的效果都不是很好，但他能感觉自己在慢慢攻破这位直男的心理防线。 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背梗，都拼不过顾景迟这钟天赋流。 顾景迟一开口，他就先乱了针脚。 他们之中，顾景迟才是那个深谙撩拨技巧的人。 果然聪明的人在哪个领域都能吃得开。 仔细想想，这对他不挺不公平的。 说不定自己那些小技巧，在顾景迟眼里根本不够看呢。而且他之前的战线拉得太长了，有点像温水煮青蛙，说不定顾景迟的忍受阈值已经被自己拉高了，他必须做更多的努力，才能让对方破防。 牵手已经试过了，没用。 拥抱呢？也没用。 那接下来就是亲嘴了…… 宋沅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此招虽险，胜算却大。都不需要他真的亲上去，只要他捧起顾景迟的脸，然后靠近，顾景迟肯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把离婚协议甩到他面前的。 但不是现在，他得改天找个好时期，好好规划规划。 宋沅心里念念叨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 宋沅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椎骨一阵发麻，下肢没有力气，整个人直直地往地上倒下去。 太累了，一整晚都在前后台跑动，他的体力已经在一小时前消耗殆尽了。 不用想，自己一定会摔在地上的。 晃动的视线忽然变成了慢镜头，世界进程仿佛变成了0.25的倍速。在下一帧里，宋慎语和宋乔出现在他视线之中，他们朝宋沅跑来，边跑边叫他的名字。 就在宋沅以为，预料之中的嘲笑会降临时，顾景迟从正面抱住他了。 巨大的惯性让宋沅的身体猛得前倾，他扶住顾景迟肩膀，整个人摔进顾景迟的怀里。 从宋慎语和宋乔的视角里看，宋沅俨然一副被溺爱在爱情里的模样，撒娇地向顾景迟要抱抱。而顾景迟也相当纵容，有求应允，他们仿佛就是一对天生爱人，旁人一点插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但只有宋沅知道，自己此刻正四分五裂碎在原地。 顾景迟接住了摔倒的他。 但宋沅却在降落的那一瞬间，撞出了意料之外的一吻。 第24章 来不及推开, 宋沅很自然地摔进他的怀抱里，和顾景迟拉进距离，交换体温。 宋沅的呼吸喷洒在顾景迟的脖子上, 就像某种致幻剂, 一针下去，理智全无, 把顾景迟这半个月来建立起的防御系统彻底摧毁。 他们拥抱，唇舌相触，他们差点融化。 宋沅心跳从没跳得如此快过。 他飞快地撇开了脑袋, 挣扎着想要起来。 可没有体力了, 下肢完全使不上力。 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没有成功, 反而因为变换姿势，重心后退, 往顾景迟怀里更深的地方缩进去了。 腰椎骨后硬硬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宋沅不安地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宋沅。”顾景迟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别动。” 宋沅的脸烧烫着,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蹭得一下跳了起来。 刚才的动作让宋沅的毛衣上滑, 露出了一截漂亮的后腰, 也露出了一颗很隐蔽的痣。 在靠近尾椎骨的位置，不偏不倚去，刚好长在腰窝上。 像是被人为戳出来的痕迹一样。 顾景迟触电般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抿了抿嘴。 站好后，宋沅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好烫, 像冒蒸汽了一样。 这时，教学楼的顶灯刚好被打开了。 在灯光的照射下，宋沅的表情无处遁形，震惊，羞涩，澄澈澈的眼睛不断晃动，像一只熟过头的水蜜桃。 顾景迟看向道路尽头，发现宋慎语正拉着一脸震惊的宋乔往另一个门离开，步伐着急。 宋乔似乎不愿意走，但架不住宋慎语手劲大，只能被迫离开。 边走边回头看，但不是在看顾景迟，而是在看宋沅。 顾景迟重新带上了眼镜。镜片折射出浅色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看上去，好像又再次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顾景迟。 好像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梦。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宋沅顿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开口，“我，我要回去了。” “你早点熬夜，不要休息。”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他怕越说越乱，或是说出什么更错误的话。 江城今夜的风是暖的，把宋沅的声音泡得轻柔，像红酒一样。 顾景迟心头微躁，残存的意志力让他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是该回去了。”顾景迟说。 “嗯，嗯嗯……是，是该回去了。”宋沅磕磕巴巴。 宋沅像是一块加热过头的糖，糖浆流进他的大脑里，拉出糖丝，把他的神经全都搅和在一起，让他脑子都动不了了。 “我送你回去。”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 “嗯嗯，好……”糖浆融化后，宋沅有那么一瞬间理智恢复了过来，“可是我还没有吃晚饭。” “叫人给你送。”顾景迟告诉他，“你现在需要休息。” 宋沅嗯了一声，“听，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顾景迟忽然说。 宋沅点头。 “去拿包。” 宋沅听话地进了课室，回来的时候背上背着双肩包，乖巧得像个高中生。 莫名的，宋沅的样子让顾景迟想起了猫。 那种只要伸个手，就把头埋进对方手里蹭来蹭去的小猫。 很听话。 “抬起头。”顾景迟的语气没什么感情。 宋沅听了他的话，仰起脑袋。 “张开嘴。” 这个要求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可宋沅的脑袋被糖浆搅糊了，居然乖乖照做了。 宋沅的骨骼感很强，立体的眉骨造就了极其深邃的眼睛，总像蓄满水雾一样，清澄澄的，看着人的时候，好像哭了一样。 “没撞破。”顾景看着宋沅的舌头，“里面呢？” 宋沅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顾景迟指的是什么。 他本来稍稍冷静了那么一点点，但顾景迟的话又让他脑袋里的糖浆搅得更粘糊了，脸上的热意噌噌往上涨，整个人热到在冒热气。 他下意识摇头，“没有，里面也没有被撞破！” 顾景迟:“……”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宋沅大窘:“我说的是舌头！”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解释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想解释，但却怕越描越黑，干脆闭麦算了。 看着宋沅的样子，顾景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愉悦，又好像不单单只是这个。 一种欲望得到满足的感觉。 顾景迟觉得自己有问题。 不太正常。 宋沅是他不打算发展契约之外的关系的伴侣，他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感觉。 黑色轿车开了一路，沉默也跟了一路。 宋沅尴尬地盯着膝盖。 顾景迟就坐在他身边，在密闭空间下，属于顾景迟身上的气味又飘了过来，顺着他的耳垂攀怕到侧颈，宋沅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火烧起来了一样，噼里啪啦响着刺啦声。 明明没有刻意去想，但刚刚的画面却以侵略的姿态闯进了宋沅的大脑，容不得他提出抗议。 顾景迟的嘴只是看上去冷，实际上很好看，也很好亲。 不对！ 宋沅猛地一摇头，一瞬间清醒。 疯了吧。 “怎么了？”顾景迟看着他。 像是干坏事后被抓包似的，宋沅慌张地摇摇头，“没，没有，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顾景迟看着宋沅慢慢走远，也看着他上楼，像一个被送去外国寄养的小孩一样，安安静静的，明事理得很，就这么乖乖的，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楼道尽头。 * 宋沅洗完澡，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心里有些郁闷。 按理来说顾景迟作为一个直男，被自己亲了，应该会当场提出解除协议才对。 可顾景迟刚刚却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好后悔啊。 刚刚在楼下，就应该问问顾景迟，试试对方的想法的。 可是，如果真的把时间线倒退回去，他又不一定真的敢开这个口。 他拿出手机，想给顾景迟发消息，试试对方的风口，但顾景迟却先他一步，发来了消息。 【顾景迟:明天带着协议，过来找我。】 宋沅:！ 难道，解除协议吗，就在明天吗？ 宋沅发了一个【小兔认真.jpg】的表情包，然后转进被窝里，平复心情。 心脏怦怦直跳，速度快到宋沅难以忍受。 他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其实，顾景迟人挺好的，长得帅，还很厉害，是宋沅认知中商界大佬的具象化，但顾景迟又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 即使是掌握家族大权，坐拥千亿商业帝国，江城大部分老钱身上都带着强势，傲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势在必得的破坏欲，实在让人讨厌。 但顾景迟完全没有。 他看上去冷冷的，边界感还强，总是喜欢置人于千里之外，除了工作，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打动他，就连在艺术节那种活人浓度那么高的地方里，也自带一层屏障，好像和所有人都不在同一个图层里一样。 虽然马上就要解除协议了，宋沅很开心，但开心之下，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未雨绸缪的伤心。 也许他再也不能遇到像顾景迟这样的人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宋沅将他归为艺术家对缪斯的不舍之情。 是的，顾景迟是宋沅的灵感素材，宋沅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创作出的每一个素材都有顾景迟的影子。 他会感到难过，人之常情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照西墙了。 宋沅打开手机一看，居然十二点了。 还有六个小时，他就要和顾景迟说再见了。 宋沅起来洗漱，拿出酸奶水果和干果，准备随便做个酸奶碗应付午饭。 一边搅拌，一边刷手机。 最先跳出来的是后台的消息，宋沅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的粉丝量忽然暴增。 大部分粉丝是从耳钉那个帖子的评论区摸过来的，他们不约而同涌入人偶的帖子，在里面留言。 粉丝们似乎热情过了头，直接把人偶帖的点赞数干破万了。 宋沅切出来一看，果然在热度榜上看到了自己的贴子。 ……好厉害。 这么久的帖子都能顶上去。 甚至把展会官方号都吸引来了。 【cplvu:哈喽大大，我是cplvu官方，马上就要办今年第二届线下展会啦～大大有兴趣和我们合作吗？我们很喜欢大大的服设风格，希望我们这次的吉祥物也能穿上大大亲手设计的衣服～】 【cplvu:我们会为你的oc（原创人物）提供最好的街道，最好的位置，方便您展出呢～】 【震惊，我们大大居然要火了。】 【哪个摊位！求预告！我现在就开始抢票！啊啊啊啊啊！】 宋沅点进这个账号，发现真的是官方号。 他高兴的地回复对方，【可以的！但是这个不是我的oc，而且我也不做展出。】 【不是oc！难不成是真人模型！】 【天呐，大大是有多喜欢，才把对方做成模型，一刻也分不开么。】 【磕到了。】 磕到什么了？！ 你们不要乱说！ 这个帖子上热门了，这让他有掉马的风险，不过好在顾景迟应该不会用这种app，就算掉马，也掉不到顾景迟面前。 宋沅没有回复评论，和漫展官方加上工作号的联系方式后，就匆匆下了线。 交谈过后，宋沅发现距离开展只剩一周的时间了。 【cplvu:呜呜，我知道临时找大大很不礼貌，但我们实在找不到满意的，我们走投无路了！直到我们今天遇到了大大，大大你是美神降临，是上帝之笔，是……】 宋沅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不愧是年轻人导向的展会，连工作人员都可可爱爱。 【三水元元:没关系，我可以哒！】 区区服设，这可是他的强项。 展会举办的地点在南方，是一个温暖明媚，而且拥有很多美食的城市，宋沅对当地特色肠粉慕名已久，兴冲冲地买好了票。 他把主办方给他的门票截好图，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下一站！[图片]】 【蒋鸣:你也要去漫展吗？怎么不告诉我，我也要一起去！】 【大师兄:[扶起哲学的眼镜]跟小宋同学学点前卫的东西。】 【宋乔:二哥哥，你要来找我吗？[期待][星星眼]】 【宋乔:我不住校，我有自己的房子，你来和我住！我现在就去打扫卫生！】 ？ 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 宋沅看着宋乔留言，陷入了沉思。 他要去的地方，怎么刚好会是宋乔读书的地方呢。 宋沅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个消息，转头就跑去订了酒店。 刚切出去，就有新消息进来了。 宋沅皱了皱眉毛，点开。 【宋慎语:回家了？】 【宋慎语:还是去顾总那里了。】 宋沅:……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兄弟。 宋慎语和宋乔简直是他生活中潜在的跟踪狂，日常关心他的动向还有和顾景迟的情感进展，生怕自己会和顾景迟离婚一样。 反正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他就可以和顾景迟说再见了，不存在半场开香槟的可能。 宋沅非常自信地回复。 【宋沅:没有。】 【宋沅:今天没有去，以后也不去的。】 他和顾景迟的缘分，就到今天为止了。 本以为宋慎语会一个电话call过来，隔空对他大发雷霆。 但没想到的是，宋慎语没有这么做。 【宋慎语:摸头.jpg】 宋沅:？ 【宋慎语:看你朋友圈，你要出远门？】 【宋慎语:别理你弟弟，不要去他那里。】 【宋慎语:我在那边也有房产，你可以住我那。】 【宋慎语:刚好我下周要去那边出差，但不会很忙，可以陪你。】 宋沅:？？？ 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更奇怪的是，还没到晚上呢，顾景迟就给他打了电话。 “喂？”宋沅的声音很软。 “下来。” 宋沅跑到窗户边，果然在楼下看到了顾景迟。 * 昨夜。 顾景迟没有什么表情地回到家中，像是以往任何一个工作日结束后的模样。 但涣散的注意力骗不了人，在第三次重新阅读外文邮件的时候，顾景迟心里那股躁动发了疯似的涌了出来。 他失败了。 [拉开距离]计划再一次失败，顾景迟再次怀疑自己的决心。 顾景迟不自觉想到了宋沅，想到对方接吻后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模样。 很漂亮。 但他觉得不能有下一次了。 如果下一次宋沅问他，顾景迟，可以亲亲吗？ 顾景迟仔细推演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能拒绝。 他一向冷静，从小到大，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过多的关注，更不会有情绪起伏。 但在宋沅面前，这种习惯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放任这种关系下去了，否则会很难收尾。 太突然了。宋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还穿着小企鹅睡衣。 哒哒哒地跑向电梯，等电梯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忘记拿协议了，又跑回去。 拿到协议后，又立刻跑向电梯，飞奔到顾景迟身边。 “慢点。”顾景迟对他说。 “慢不了一点！”宋沅心脏砰砰直跳。 顾景迟看着宋沅，好像被什么东西晃了眼睛。 宋沅脸颊红红的的，很兴奋，好像很想见到自己的样子。 分开应该更体面些，宋沅有些激动，怪自己穿得太过随意。 等一下就要结束协议了，他怎么能穿成这样就出门了，好在这个点人不是很多，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他决定先去洗个手，再来签字。 他把协议塞给顾景迟，转身跑向小区的自主洗手池边。 顾景迟拿着宋沅那份协议，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手机发出震动。 是工作邮件，顾景迟简单交代了两句，准备退出。 忽然，他发现宋沅发了朋友圈，点进去一看，才知道宋沅要去另一个城市。 顾景迟的视线落在那个城市名，没有移开。 南城，是个熟悉的地名，刚刚邮件里也提到了这个地方。 【江城最近不太平，南方商贸协会理事会换届就在下个星期，江城，首都，南城几方势力蠢蠢欲动……】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宋沅的养兄，似乎也参加了理事会的竞选。 他那个脑袋不太正常的养弟，好像就在南城读书。 顾景迟回忆起昨晚宋慎语和宋乔的神态…… 非常明显，那不是讨厌的眼神。 更像是某种来自野兽血液里的本能，对猎物的欲望。 他们对宋沅有欲望。 宋沅在这个时间段，直接离开在顾景迟庇护下的江城，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宋沅回到他面前时，正在细心地擦掉手里的水。 他看见顾景迟的表带歪了，骨子里那点职业病又在作祟，在确定了手上没有积水后，他伸出手，把顾景迟的表带扶正了。 好啦，整整齐齐！ 不得不说，顾景迟长了一双极其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但却不失力量感。 可惜以后都牵不上了。 宋沅后悔没多拍几张照片，当做素材联系也好呀。 顾景迟看着被扶正的表带，有些怔愣。 宋沅知道自己有洁癖，所以特地去洗了手，才扶正了他的表带。 顾景迟内心有些动容。 宋沅真的很好，是个人都会喜欢上他。 所以更不能让宋沅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他那么单纯，肯定会被宋家兄弟，或是其他旁人欺负的，他不能不管。 “顾景迟，你要我的协议做什么呀？” 当然是离婚啦。 他都这么主动cue流程，顾景迟情商那么高，应该知道怎么顺着他搭的梯子走下来吧！ 顾景迟把协议拿走，面不改色地对宋沅说。 “没什么。”顾景迟把协议合同收起来，“我只是觉得，放在我这里比较安全。” 宋沅都准备把口袋里的签字笔掏出来了，结果听到这句。 什么？ “为什么呀？”离婚也需要这么高级别的保密吗？ “没为什么？”他扶正了宋沅因奔跑而凌乱的睡衣，把企鹅帽子带在宋沅头上。 “沅沅，你喜欢南城这个城市吗？” 宋沅眨巴眨巴眼睛。 “喜，喜欢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我们的订婚宴还没办。”顾景迟忽然对他说，“改天商量一下，去哪里办。” 第25章 啊？ 怎么这么突然。 街道上, 糖炒栗子的味道四处飘散，春天了，肉桂和紫杜鹃的香气浓郁芬芳。慢节奏的城区节奏让人感觉懒洋洋的, 连带大脑的思考也慢了几秒。 宋沅想不出顾景迟办订婚宴的理由。 毕竟他们一开始的约法三章里写得明明白白的。 ——除了在契约伴侣面前维持良好关系以外, 无需在其他人面前扮演伴侣。 这是顾景迟想要的关系，也是宋沅想要的。毕竟只有这样, 他才能通过不断纠缠顾景迟，达成离婚结局。 但顾景迟却在这个时候提出办订婚宴，这完全背离了最初的设定, 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宋沅当场大脑宕机, 完全想不出对策。 好嘛，辛苦作精半个月, 结果婚没离成，订婚宴先来了。 直接白干。 “可是我……”宋沅支支吾吾。 宋沅在犹豫。 顾景迟的指尖动了动, 轻轻盖下的眼睑遮住了眼睛里的光。 是不是太快了。 对宋沅来说, 好像是的。 宋沅的处境比顾景迟想象中要艰难很多，十九岁被家族当做利益置换的棋子送来联姻, 没有独立意识, 完全散失自由, 在三观刚成型的年纪, 被迫和沉重的家庭使命捆绑在一起…… 在这个圈子里,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大多数人是喜欢走捷径的，如果换作其他人，早就利欲熏心，散失自我了。 但宋沅却很意外地没有长歪。 虽然在一开始，宋沅对自己表现出非常热忱的时候, 顾景迟有怀疑过对方是在演戏，好从这份不纯粹的联姻中获取更多利益。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他发现宋沅并不是这样的。 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自己很好，而是因为宋沅本身就很好，他就像是天生会爱人一样，对所有人都很关心，很真诚，像天使一样。 好像不管对方有多糟糕，有多冷漠，也无法阻止他对别人好一样。 可这对宋沅是不公平的。 因为他并不知道，顾景迟最初对他抱有怎样的看法，偏见。 宋沅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慢慢来，从谈恋爱开始，慢慢补偿，一步一步来。 虽然到最后……他还是不可能会和宋沅结婚。 但在这段契约结束以前，他会非常尊重他，珍惜他。 “要一起吃饭吗？”顾景迟问他。 啊？ 话题转变得有些跳跃，宋沅差点没跟上，“好，好的呀。” 宋沅家在老城区，周边没有很大型的商业中心，有的只是隐藏在老骑楼里的简餐咖啡厅。 也还行，年轻人都喜欢来这，倒也安静。 并肩走向座位的时候，宋沅才回过神来。 顾景迟刚刚那句话……应该是开玩笑吧。 还好是开玩笑，要不然宋沅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但不知为何，把刚刚那句话划归为玩笑话，会让宋沅生出一股没有由来的失落。 进屋之后，他发现简餐厅里很好看，复古美式乡村的装潢，还有个落地窗，正对一大片开得灿烂的花海，漂亮极了。宋沅很喜欢暖洋洋的地方，所以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说来也奇怪。 他和顾景迟明明是契约订婚的关系，但自从见面到现在，他们从没坐在一起吃过饭。 顾景迟低头帮宋沅把餐巾铺开，然后才继续点单。 简餐厅里有个咖啡台，最近在和国内动漫电影顶流联名，有宋沅喜欢的角色，路过的时候不自觉多看了一眼，被顾景迟看在眼里。 “想喝？” “不喝不喝。”宋沅是咖啡因敏感体质，一喝咖啡，酒甚至是茶等刺激性饮料，就心脏加速，缓也缓不下来，注定失眠。 嘴上是说不的，但眼睛很诚实地又瞥了咖啡台一眼。 买咖啡才能送纪念票，为什么不能单卖呢？ 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见顾景迟走向了咖啡台。 他要去买咖啡。 宋沅的心像云雀似的，也跟着飘过去了。 顾景迟原来是去买咖啡。 早知道，就问问顾景迟喜不喜喝捆绑销售那几款了，说不定他还能拿个周边。 但有点晚了，那就算了。 “你好，一杯燕麦拿铁。” 耳尖的宋沅听到顾景迟说这句话，有些意外。 咖啡喝拿铁，还加燕麦奶，感觉这不会是顾景迟会喝的那一挂。 在宋沅的刻板印象里，顾景迟这种人应该会喝又苦又浓的冰美式，一杯下去，小脸就能皱成一团。 重点不是这个，顾景迟买的……好像是会送纪念票的那款！ 难道顾景迟也喜欢动漫？ 咖啡很快送了上来，和咖啡一起上来的，还有一块舒芙蕾，一块蛋糕。 舒芙蕾是那种长得像云朵的糕体，轻盈又柔软，上面淋了淡黄色的果酱，看上去精致又可口，宋云拿起叉子轻轻一碰，云就化了，融成冰淇淋一样的质地，吃起来和看上去一样，非常好吃。 宋沅很喜欢这个。 他一边吃，一边偷瞄袋子里的周边，伸出同好的翅膀。 “顾景迟，你也是二次元吗？” 顾景迟:“……” “不是。” “这样啊。”宋沅的声音又轻又长，带着试探，“那你要这些小玩具吗？” 宋沅的眼睛眨巴眨巴，意图很明显。 顾景迟垂眼看着礼品盒的袋子。 “给你。” “谢谢顾景迟，你真好！”宋沅如愿以偿地拿到手办。 本来就是给你的。 顾景迟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在想，宋沅为什么没能感受到他的意思。 是不是自己太含蓄了。 下一秒，顾景迟站了起来，“我等一下回来。” 宋沅点了点头，放下叉子，准备等顾景迟回来一起吃。 斜前面坐着一对情侣，女孩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喂给女孩一块蛋糕，看起来很甜蜜的样子。 好厉害的恋爱，宋沅看呆了。 顾景迟买了一束花，是洋桔梗。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就买下来了。回餐厅的时候，他看到宋沅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整个人都融化在玻璃介质里，像是被封印在离层的仙子。 在视线对视的瞬间，仙子的眼睛忽然有了温度，宋沅眼里笑意盈盈，高兴地朝他招手。 “快来快来。”看口型 宋沅好像在说这句话。 顾景迟没有走进屋内，他朝宋沅走过去，停在那扇落地窗前。 投射下来的阴影完全遮盖住了光线，宋沅抬起头来，看着顾景迟的脸。 下一秒，一捧洋桔梗出现在他面前，阳光照在花瓣上，比身后的花海更加耀眼。 “这个也给你，旅途顺利。” * 宋沅拿着花，回到家里时，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这是宋沅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看的花，他很开心。 但最让他在意的是，顾景迟好像对他越来越好了。 这让他有些愧疚。 顾景迟什么都不缺，他也无法给顾景迟报答什么。 好像只有答应结束契约，才是最好的报答。 【我明天就要去南城了。】 【你会想我吗？ovo】 发完消息过后，宋沅继续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管家深夜到访，给他送来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些应对季节性流感的特效药，南城湿热，宋少爷过去可能回去水土不服。”管家把所有药拿出来，一一给他介绍。 “南城市中心的医院是顾氏投资的资产，如果小宋少爷有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挂专家号。” 好贴心！ 宋沅谢过管家，问道:“顾景迟最近忙吗？” 管家点点头，“是挺忙的，怎么了？” 没什么。 刚好可以借这段分开的时间，冷却一下作精值。等他从南城回来，再展开猛烈的进攻，到时候顾景迟一定顶不住。 蒋鸣和他一起去，宋沅是过去工作，蒋鸣则是奔着好玩去的。 南城的气候果然恶劣。 下了飞机后宋沅就感受到了。 中午太热，宋沅把衣服脱得只剩一件，还是觉得闷热无比，结果晚上下了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酒店的窗户上，感觉正在经历人类史上最大的一场雨一样。 【图片】 【好大的雨（仰天）】 【他们这边的闪电好恐怖】 直到睡觉前，顾景迟都没回复自己，宋沅挑了挑眉。 刚离开就变得这么冷淡？ 看来离开是对的。 直男阈值快快降低，给他多点发挥的空间。 * 宋沅乘坐周末最早的一班航班前往南城。 同一天早上，顾景迟也收到了主宅的电话。 来电人显示【顾峥嵘】。 他的父亲。 他要求顾景迟回趟老宅。 理由是老宅乔迁，作为长子要亲自算吉日和点香。江城的有钱人都好风水，开市，动土，乔迁，甚至栽颗树也要天时地利与人和。 顾景迟从来不信这些，他只相信自己。 但顾峥嵘态度坚决，甚至比平时说了多说了很多话，一定要顾景迟回趟老宅。 顾景迟公事公办，“顾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很忙，没档期和顾峥嵘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 “……” 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一秒。 “景迟啊，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上次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也不知道回个电话。” 顾景迟忽然觉得有些搞笑。 这位顾先生果然和过去一样，还是那么虚伪，声音是温和礼貌的，但态度却是咄咄逼人的。 管家分类好文件，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电话传来的电流声。 顾景迟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 谁在对话中掌握了沉默，谁就占据了上位者的地位，这是社交里公认的特权。 果然，对面先沉不住气了。 “我们就是从小太纵容你了，给你太多自由了，才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顾峥嵘这话说得很不给情面，但他一贯是擅长装出一副开明父亲的姿态，“那份协议又不是你签的，你上赶着去履行做什么，如果宋家没破产我就不说你了，现在他们家的公司的资金都已经被渗透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这时候你还答应婚约生效，上赶着做什么慈善家。”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啊。” 顾景迟懒得理会对方。 父亲的契约无赖精神让他感到反感。 这令他想起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 大概是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发现了父亲的婚外情。其实不算什么惊动全家的大事，自从他记事起，父亲的婚外情每个月都冒出新的一茬来，有些他自己都忘了。 但那一次不一样，父亲和那个人在外国结了婚，有了一张卡证明婚约存在的婚书。 时间过得有些久了，记忆有些模糊，但有些画面却在时间沉淀中变得无比清晰。 比如一只安于现状从不过问的母亲忽然发出尖叫，和那个男人互相推脱养育责任，还有最后冲向自己肋骨的那把水果刀。 这件事，最后以警车和救护车开进老宅而结束，自从那天起，顾景迟被社区未成年人保护协会接走，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 从记忆中抽离，顾景迟听见那个男人还在滔滔不绝。 “你说是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是那个徒有张脸，一无是处的宋沅呢？听说他毫无内涵，脾气还不好。你说你答应就算了，怎么答应了这个玩意…… 叮咚一声，管家给他发来消息。 【先生，查到了，老宅将迁往南城。】 是宋沅出差的地方。 顾景迟的手指动了一下。 “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看在你爷爷的面……” 顾景迟打断他，“顾先生，你最好保证在周六能结束一切工作。”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下去，“可是周六才是吉日。” “周六确实是吉日。”顾景迟告诉他，“那天我要和宋沅约会。” * 展会的工作进行得挺顺利的，宋沅的作品获得了很多好评。结束展会之后，他和蒋鸣在展会厅其他摊位前买了很多好看的小玩意。 两人晚饭时来到当地特色的茶餐厅，品尝了很多美食。 直到暮色四合，两人才慢悠悠地晃回酒店。 结果没想到，在酒店大堂碰见了狂热粉丝。 对方看上去像个已经在工作的青年人，长得高高的，带个口罩，眼神无精打采的，但是肢体语言很兴奋，想要宋沅的签名。 蒋鸣觉得此人有些诡异，拉住宋沅就像要走。 宋沅也感受到了，他觉得对方狂热得有些不正常。 两人拖着行李箱疯狂往电梯跑，蒋鸣按电梯的手快到飞起。 “快点啊啊啊！”蒋鸣崩溃心想，为什么大堂的保安还跑不过一个社畜？ 这不合理。 叮—— 电梯到了。 门开。 蒋鸣带着宋沅直接冲了进去，宋沅却反手拉住蒋鸣，把他拉了回来。 蒋鸣有些疑惑，看向宋沅，却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突然刹住脚步。 ——明亮的电梯里，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看着他们两个。 肩宽，体阔，天气稍热，只穿着一件西装衬衫，袖口向上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抬起眼睛看了后面那个男的一眼，后面那个男人立刻跑了。 宋沅的声音有些欣喜，“顾景迟，你怎么在这里呀？” 第26章 宋沅现在的心脏跳得厉害, 一半是被吓到的，一半是见到顾景迟之后才有的。 肩膀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揽住，宋沅感觉自己后颈痒痒的, 甚至能感觉到顾景迟身上传来的热量。 原先那个围堵宋沅的人早就跑没影了, 安保跟吃闲饭一样，什么都没抓到。 顾景迟问他, “还好吗？” 宋沅回过神来，怔了一秒，“……嗯。” 酒店的经理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 立刻迎了上来。 酒店惊现跟踪狂——这话传出去并不好听, 不仅会降低酒店公信力，还可能会造成恐慌。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发生在那么多顾客面前，他们能做的, 就是最大程度减少舆论对酒店的压力。 经理见宋沅长得娇贵, 蒋词目光澄澈，料定他们是来南城旅游的大学生, 所以选用了最适合大学生的赔偿方式。 “实在抱歉, 给二位带来不好的体验, 我们这边可以免费为你们升级一下套房, 算是我们的补偿, 你们看, 可以接受吗？” “直接退房。”顾景迟看了他一眼，“记得报警。” “这……”经理没想到会碰到硬茬，直觉眼前这人不好对付。他正忙着想对策，没注意到酒店的分区负责人正在靠近，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负责人走向顾景迟, 好声好气地说道。 “退房？立刻退立刻退！” “报警？应该的应该的！我会协助好警察同志，调取监控，寻记抓人的。” …… 被顾景迟带上轿车，宋沅隔绝了外面乌糟糟的声音。 环境徒然安静，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三人同行，蒋鸣如坐针毡。 不是他的错觉，这种感觉……好像是刚才还在酒店里的时候就出现了。 那是一种刻在dna里的，来自远古动物的本能，在面对大型野兽时才会出现的恐慌与心跳加速，这让蒋鸣下意识想逃。 他感觉今天的顾景迟好恐怖啊！ 蒋鸣后悔在网络上做酒店攻略了，他也没想到，这个酒店看上去挺高级的，推荐的人也多，结果安保系统这么差，让宋沅遇到了这种事。 早知道就去问问来南城旅过游的朋友了。 蒋鸣: 他以后还能和宋沅玩吗？ 车刚停下。 蒋鸣就像一个弹道导弹一样弹了出去。 宋沅转头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蒋鸣，下意识和顾景迟说:“他可能被吓到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但他好像怕顾景迟在意似的。 好奇怪的下意识。 顾景迟下车的时候，听见宋沅这么和他说话，垂放在手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 “嗯。” 已是深夜，恰逢周末，还撞上隔壁大展区在开漫展。 三重buff的叠加下，周边酒店的住房数量直接告罄。 前台很遗憾地告诉他们，只剩下两间房间了。 “但有一间是双人间，分东西两个房子，中间有条走廊相连，因为需要这种房型的客人较少，所以这种房型剩了下来，其实和三个房间没有区别。” 也还好吧。 宋沅心想，自己和蒋鸣睡那个两房的，顾景迟一个人睡一间，刚刚好。 “你们觉得呢？” 顾景迟垂下眼睛，没有吭声。 相比起宋沅和顾景迟的淡定，蒋词的反应就比较大了。 他现在可不敢和宋沅睡一个屋子！ 和朋友贴贴还是和地板贴贴……这其中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啊啊！那个……我忽然想起，我有，呃，我有精神衰弱！我只能一个人睡觉！” 宋沅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你是怎么能忍受得了住宿生活的。 蒋鸣摸了摸脑袋，“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宋沅:“……” “我想自己一个人睡，可以吗？”蒋鸣怕宋沅多想，“但是你可以过来找我打游戏！” 宋沅没有多想，“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噢。” 蒋鸣拿着房卡，如释重负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顾景迟，那我们俩只能睡同一个屋子了。” 本以为顾景迟会有意见，没想到顾景迟这次回答得很快，“嗯。” 他们的屋子果然和酒店前台描述得一样，非常大，分东西两个房间，中间有一条大走廊。 说是大走廊，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客厅，沙发家电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拉开窗帘，几乎能俯视整个南城。 最让宋沅意外的，是这个点了，居然还有南江夜游。 一桥横跨南北，链接了江的两岸，之下，有几艇游轮正在徐徐驶过，灯光耀眼得很。 这是在地理书上才能看到的景象，宋沅很新奇地怕在窗户上看。 “想坐？” 宋沅的感官和思维在这一刻延缓，一切宛如慢镜头，脑海里不断循环顾景迟这句话。 “做，做什么呀？” 顾景迟回答他，“游艇。” 原来是这个。 宋脸红得像番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很奇怪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蹦出这么奇怪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今天在漫展上，看到太多x张力满满的同人画吗？ “还，还行吧，有空我会去的，会去的，嗯！”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得好像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把他们两个定格在这里。 “我要去洗澡了！”/“你要不要先洗澡。”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又同时没了声音。 宋沅真想挖个地道把自己埋进去，他从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情。 比上次亲到顾景迟还尴尬。 这个插曲给宋沅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后，宋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微信步数多了两位数，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知怎么，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刚刚那段对话，脸越来越红，心也不在焉。 进了卫生间就脱衣服洗澡，水汽在淋浴间蔓延，打湿了他的睫毛。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视线变模糊了，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白雾中，他看见顾景迟，还有他自己。 和原剧情里的故事一样俗套，他和顾景迟联姻了，两个原本处于不同平行线上的人站在一起，短暂地成为了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 但故事的结尾和原来的不太一样，他和顾景迟还在一起…… 宋沅发现自己好像比较喜欢空想出来的这个剧情，很温馨，像个童话。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一秒，就被宋沅按了下去。 不对不对，他在想什么！ 他飞速擦完身子，然后把毛巾披在头发上。 一定是今天开摊开得太累了，还被跟踪狂吓了一跳，他的神经受了太多刺激，开始胡思乱想了。 嗯！ 从淋浴间出来，却没在干区找到自己的衣服。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好像还在原来那个酒店！ 他拿出手机，宋沅犹豫了有一会，才给顾景迟发去消息。 顾景迟洗完澡，站在干区把头发吹到半干，才推门出来。 拿起手机时，他发现屏幕里塞满了消息。 【保镖:顾总，我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遇见小蒋同学了，他已经拿到自己的行李箱了。】 【保镖:小宋同学的行李箱还在我手上，刚刚敲他房门，没人回应。】 顾景迟带着疑惑，点开了和宋沅的对话框。 【顾景迟，你睡了吗？】 【一个有点尴尬的事情，我洗了澡，但没有衣服。[大哭]】 【有办法联系上我的行李箱吗？】 【呜呜呜～】 因为那件事，两人都昏了头，就连一向自负于冷静的顾景迟也忘了这件事。 他有些无奈地叫保镖送行李箱过来。 拿到行李箱后，顾景迟庆幸他和宋沅是在同一个屋子里，不需要宋沅来给他开门。 推开宋沅的房门，他把行李箱放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等他拿好衣服，转身准备叫宋沅的时候，慢半拍的他才想起来，他们这个套房的浴室是半透明的。 毛玻璃里，能看见宋沅的身影，雾化的水汽里，身体的轮廓清晰到不可思议。 南城潮热，靠近浴室更热。 闷热的水汽闷得顾景迟头脑发昏，他像是踩了电门一样，飞快移开视线。 “顾景迟？”宋沅趴在玻璃上，“你来了吗？我看不到你。” 你能看到，那还得了。 顾景迟不仅皱了皱眉。 他在怀疑宋沅到底是是不是故意的。 他对谁都这么没边界感吗？如果今天他没有来见宋沅，那来送衣服的，不就成蒋鸣了吗？ 顾景迟把宋沅的衣服放在打开的行李箱上里，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才给宋沅发去消息。 “衣服在你门口，自己出来拿。” 宋沅听着远去的脚步，在心底委委屈屈提出控诉。 搭把手的事，顾景迟这都不愿意帮，未免太小气了。 宋沅有充分理由怀疑，顾景迟选择在自己最“脆皮”的时候，故意作弄自己。 他不敢完全开门，只好伸长手臂去拿，拿到之后，他连发了十个【兔子生气】的表情包，然后才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穿好衣服时，手机刚好发出震动。 【ming:沅沅，玩游戏吗？今天新副本更新了，一起做任务呗。】 宋沅看了看时间，才九点。 【宋沅:玩！】 宋沅打开房门，他决定去蒋鸣的房间打游戏。 走之前，他特地看了一眼顾景迟的房门。 封闭，一丝缝隙也没有，和给他发消息的那个语气一样冷漠。 坏家伙。 宋沅决定一个小时内，都不和这个喜欢作弄自己的小气鬼说话。 一个小时通关三个副本，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娱乐。 快十点了，蒋鸣点了烧烤，招呼宋沅一起吃。 “我得回去了。”宋沅摇摇头，“我要把明天展会要用的资料整理一下。” 蒋鸣觉得可惜，“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要去见我高中的同学，就不陪你了。” “没事。”宋沅临走前，拍了一张烧烤的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望梅止渴（打工人版）】 底下很快就有评论冒了出来。 【蒋鸣:好吃！】 【大师兄:这么晚了，好高的热量！】 【宋乔:你已经到了吗！怎么不和我说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沅冷静了两秒，暗自决定，下一条朋友圈一定要把宋乔屏蔽。 没办法，原剧情的阴影还萦绕在他心头，他现在暂时不想看到宋家两兄弟。 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敲了他的门。 宋沅挑了挑眉。 “我睡了——”宋沅故意骗他。 顾景迟说，“你刚开始工作。” 你怎么知道？ 顾景迟像是会读心一般，“你给我发了文件。” 不可能。 宋沅打开手机，发现自己果然给的对方发了个文件。 【财务报销单】 那才不是发给你的！ 那是发给文件传输助手的！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置顶，离得太近，他才点错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宋沅需要冷静。 冷静的第一步，他决定等一下就把顾景迟踢出置顶。 他打开房门，故作高冷。 “有什么事么？” 顾景迟今晚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虽然是最简单的那种款式，但顾景迟身材太好了，肌肉紧实饱满，把衣服撑得很紧，线条明显。 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宋沅的眉心就跳了一下。 宋沅抿了一下唇角，强迫自己去看地板，轻轻柔柔提出控诉，“深夜扰民，你最好是有事。” “我给你带了夜宵。” 是当地特色烧烤，还有一块天鹅样式的舒芙蕾。 顾景迟每次都会给他买这个。 应该是看见自己发了朋友圈才去买的。 顾景迟看上去像是刚处理完工作，就出门去买夜宵了。 他的眼镜都没来得及摘，架在鼻梁上，和黑色紧身衣搭配在一起，简直是禁欲系仙品。 宋沅的心和眼睛都被愉悦到了。 “你这是在哄我吗？” 顾景迟点了一下头。 宋沅的心像顾景迟手里的舒芙蕾一样，上面密密麻麻撒了很多糖霜。 “那你开心吗？” 顾景迟低下头，和他说，“开心就笑一下吧。” 第27章 宋沅一边嚼着舒芙蕾, 一边发呆。 顾景迟的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他还以为发脾气后，会得到对方的白眼呢。 顾景迟的好脾气虽然他很受用，但却传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信号——顾景迟的忍受阈值好像又被提高了。 现在, 只是简单的发脾气, 牵手，甚至抱抱都不管用了。 上次那个亲亲……也不知道算不算数。 难道他要缠着顾景迟, 说亲一下吧亲一下吧？ 可是宋沅完全做不到啊。 宋乔最近是挺安分的，总是给自己发一些乖乖去上课的消息，虽然宋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他还是觉得, 潜在的风险依旧存在。 宋乔性子太邪，对自己人好说话, 对不喜欢的人能往死里整，宋沅心想, 宋乔现在对自己这么好说话, 可能只是短暂地将自己列为“自己人”的行列，万一哪天这个恶童一不高兴, 举着他的旗子在外疯狂拉仇恨…… 那就真的是丸辣！ 宋沅是个乐观的人, 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现在的任务, 就是趁宋乔开始作妖之前, 赶紧结束协议订婚。 他把舒芙蕾吃完, 低头喝了一口水, 清清嗓子，又怂又作地问:“那为什么作弄我？” 明明可以等他开门拿衣服，为什么要放在行李箱上，让他自己出去拿。 顾景迟心脏剧烈跳跳，他刻意移开眼睛, 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刚那个镜头。 “没有作弄你。” 说完，他抬起头去看宋沅的眼睛。 宋沅正窝在矮沙发上，双手抱臂，乖得要命，这让他联想到窝在宠物垫里舔毛的猫咪。 ——被关在家里，控诉去上班的主人离开得过于决绝，回家的时候还不抱自己，给自己顺毛，只是一味地倒粮食，好像在进行什么没有感情的打卡任务。 即使宋沅没有这个意思，但顾景迟还是觉得有些愧疚，低声说，“抱歉，我错了。” 宋沅顿住，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意外，“……真的知道错了么？” 怎么这么快，他刚编了一大堆台词，还没用上呢。 “是，下次不会了。” “好吧，既然你都已经认错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吃完夜宵，宋沅做好垃圾分类，和顾景迟说再见。 临走前，顾景迟问他，“明天还要去展会吗？” 宋沅乖巧点头，“要的，要去两天。” 顾景迟去看宋沅的眼睛，宋沅正低头看电脑，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顾景迟想到天文馆里的蓝色幻光。 宋沅有着很孩子气的性格，来的快，去得也快。 “我明天很忙。” 宋沅都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什么了，“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陪，大总裁。” 他可以拉长尾音，把重音咬在后面三个字上，一副作作的模样。 好乖，好明事理。 顾景迟感觉自己被宋沅的的乖巧晃了下神，他没忍住，低下头来找宋沅的眼睛。 “早上有个跨国会议，因为跨了三个区时，所以要开很久，下午才能过去找你，可以吗？” 宋沅有些惊讶，没想到顾景迟会主动跟自己报备。 但他莫名地很受用。 “好的呀。” 顾景迟刚刚挽起袖子的时候，衣线有些歪了，宋沅职业病强迫症发作，上手帮对方拉衣线，结果没拉动。 顾景迟的肌肉太饱满了，把衣服的面料撑得很紧实，宋沅根本抓不起来一丁点儿衣料，尝试了几下之，都没能拉起来。 宋沅自己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很像是在摸顾景迟的肌肉，占对方便宜。 宋沅的手指很细，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生活中总会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其他人的手指不会像宋沅这样，轻轻触碰，就让他的皮肤变得麻痹，像有电流似的。 顾景迟的喉结滚动，呼吸声加重。 “你……” 下一秒，手踝被忽然攥紧，宋沅本能地噤声了。 “你的眼睛好红呀，是进了东西吗？” “没有。”顾景迟松开了手，嗓子哑得很厉害。 那怎么突然哑成这样？ 宋沅想起管家曾提醒他的话——“南城潮热，容易水土不服。” 宋沅凑近，仰起头看顾景迟，“让我看看。” 距离再一次被拉进，宋沅几乎占据了视线里的整个画面，就连鼻间里全是他的味道。 “夜宵，有点干。”顾景迟转过身，没让宋沅继续向前，“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宋沅有些不放心。 “你的卧室也有沙发吗？” 顾景迟并不清楚宋沅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回答地很快，“嗯。” “那我过去吧。”宋沅担心顾景迟真的水土不服了，如果是的话，自己可以半夜送药。 “沙发够大，我睡沙发。” 顾景迟没说什么，就这样望着他，但他的呼吸还是很重，胸膛起伏很明显。 宋沅想和他睡一间屋子。 他在暗示些什么吗？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睡在一起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不用。” 也能理解。 宋沅大概觉得，现在他们是在谈恋爱，情侣都是会睡在一起的，他提出这个，正常之极。 虽然顾景迟是可以和宋沅发展契约伴侣的关系，但他对这段关系的定义非常清楚。 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契约之上的。 他们可以尝试当伴侣，像谈恋爱那样，他会非常珍视宋沅，满足他对一切伴侣的幻想，但顾景迟能给的，仅仅是物质与精神层面的东西，至于□□上的。 他不打算。 没有为什么。 从一开始就说了，他和宋沅的关系是契约，是短暂的。 虽然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伴侣，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宋沅发现自己的需求阈值一直卡在某个介点，再也升不上去后，可能会失望而归。 到时候契约结束，他们还可以当朋友，宋沅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启新的恋情。 宋沅很好，也很单纯。 看见他的人像中了魔法一样，下意识地会想去保护他性格底色里最纯洁的部分。 “我不能……” 没等他说完，宋沅立刻笑嘻嘻地对他说:“知道啦，未婚夫，不接受任何亲密，不需要肢体接触，请保持陌生人距离。” 约法三章上写了，从相识至今顾景迟反复强调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沅心想，太好了，才分开一天，顾景迟又回到那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状态了。 这次宋沅要好好把握机会，绝对不能犯“温水煮青蛙”的错误，让顾景迟的[直男忍受阈值]再上去。 他要一击毙命，直接成功。 顾景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望着他。 宋沅心想:我说错了吗？不是你要求的吗？ 奇怪的反应，奇怪的顾景迟。 “快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他朝顾景迟挥挥手。 宋沅说的这些，顾景迟确实都说过。但不知为何，借宋沅的口说出来时，却没有让他松一口气。 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 南城展馆外。 宋沅提着纸袋，在冷风中坐了一会，下一秒，他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沅沅！” “蒋鸣，你怎么在这里？”宋沅有些意外。 “我和朋友约好在广场见面，喏，就在这个金色大花的标志下。不过，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展区里面吗？怎么跑广场上来了。” “项目有个负责人在入口迷路了，我来接他。”宋沅拿出实时地图给蒋鸣看，“我感觉他在越走越远了。” 蒋鸣算了算距离，安慰宋沅，“没事，他走的是对的，那个路口确实在对面。” 下一秒，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顾景迟:晚点才能去接你，大概五点。】 鸽子拍打翅膀仰天咯咯，饿得直打鸣，蒋词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面包，撕出面包屑撒在地上。 “顾景迟对你可真好。” 宋沅没有吭声，默默收回手机。 蒋鸣见他不信，立刻说道:“工作一结束就来接你，这还不好么，大展会外面已经塞车塞了一整天了，我打车从那里经过都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你未婚夫。” ——毕竟，顾景迟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地方。 其实宋沅应该拒绝的。 大展会附近不好停车，昨天他和蒋鸣离开的时候，还是步行了半小时，才搭上地铁的。 顾景迟对某些方面总有自己的坚持，像个老派的绅士一样。 蒋鸣笑了笑，“以前听长辈说，想见顾景迟一面难于登天，就连顾家人见他，也要向助手秘书预约。” 他直白地补充:“可你几乎能天天见到他。” 确实。 自从艺术节之后，他们天天见面，几乎都粘在一起。 “也没有啦，他很忙，有时候神龙不见首尾的，说不定忙起来的时候，连管家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蒋鸣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之前有过一个帖子，大概两三年前吧，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读高中，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是关于猜测你未婚夫行踪的。” 宋沅不可能听过，那个时候他还没过来呢。 而且，他觉得这个帖子有些冒犯。 怎么能探究别人的行踪呢？ 这是侵犯隐私。 “那个帖子有人跟楼，说顾景迟会去赛艇比赛。那个比赛的地点在一座海岛上，从江城驾车过去要四个小时，但大部分人赶到的时候，顾景迟已经走了。” 宋沅:“……”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景迟根本不会去看赛艇比赛。 裴函倒是有可能。 这消息不会是裴函放出去的假消息吧。 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顾景迟不会去，这是一种隐蔽的心理，就像抓到了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一样。 我在得意什么？ 蒋鸣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声:“反正我觉得，他应该是很孤僻的，不喜欢人靠近。” 那确实。 昨天晚上都生病了，还自己逞强。 他不喜欢有人靠近，包括自己。 宋沅心情有些复杂，像是被不知名的快乐充满，变成一个摇摇晃晃的气球。 但气球落地了，在沙砾和石头上摩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尖锐的角戳破，然后“噌”的一下在半空中转个圈，最后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 有些酸软。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报备，这是一种特权。 但宋沅其实知道，他和顾景迟之间依旧悬挂着一条隐蔽的线。 也许正是始终有一条界限在，顾景迟从不越线，才经常和自己见面。 手机发出震动。 对接人终于找到出口了，现在正朝他走过来。 “先这样，我先去工作啦。”宋沅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离开了。 和大展会里热闹的氛围不同，展区外边的柏油马路十分安静。 和他对接的项目负责人是个年轻男人，叫顾林心，是个活跃在国外的摄影师。 上课的时候，导师好像有提到过，但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个很厉害的人，还有和他那超高天赋一样花名在外的混乱私生活。 宋沅有些疑惑。 展会虽说声势浩大，但覆盖的圈子其实都很小众，说白了就是二次元。 所以宋沅实在疑惑，为什么展会能请得到顾林心这种活跃在时尚界前线的摄像师。 毕竟二次元和时尚界，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和印象中的形象有一点偏差，顾林心男生女相，皮肤很白，嘴唇很红，眉目风情，像吸血鬼一样。 他看见宋沅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微笑。 “实在抱歉，我已经很久没回国了，有些不太习惯。” 宋沅摇摇头，领他进门。 顾林心的工作，是给展会拍照。 出于工作习惯，宋沅其实不喜欢被人围观，他更喜欢沉浸式工作。 但展会的要求又不能拒绝，所以他只好提前和摄影师提要求。 “不用拍我的脸，只用拍这些物料和作品就好。”宋沅说，“还有，你可以去拍别的东西。” 顾林心歪着脑袋仔细端详了一下宋沅的脸，“我尽量吧，我拍照的时候只会看镜头，如果镜头里的画面是好看的，它就会被我定格住。” 这是一个很赖皮的回答。 潜台词是——如果我想拍你，也没办法。 宋沅不喜欢被人围观，他觉得自己的诉求没有被重视，心生隐隐的抵触。 忽然有点想顾景迟了。 虽然他前一秒还在控诉对顾景迟那太过无情的边界感，但这一秒竟然自洽了。 因为顾景迟真的不会过分关注自己。 轻微社恐人太喜欢沉溺在那种无人问津的状态了。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发现顾景迟刚刚又给自己发了消息。 【顾景迟:抱歉，可能又要晚一点了。】 【顾景迟:北欧暴雪，大面积停电，会议暂时中断了，得等对方重新上线才能继续开会。】 好吧。 能想象到顾景迟一个人非常无聊地坐在酒店里，等待对方重新上线的样子了。 宋沅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沅:我会等你的！】 【宋沅:你可以去我房间里拿东西吃，就在沙发的袋子里，我昨天刚买的。】 【宋沅:[转圈圈.jpg]】 顾景迟没有秒回，但宋沅的消息还在发送。 【宋沅:沅沅很大方，他允许你进自己房间。】 【宋沅:不像某人。】 【宋沅:哼哼。】 像是在刻意提醒顾景迟昨晚的冷漠行径，报一个延迟的仇。 宋沅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 一旁，被冷落很久的顾林心忍不住绕道他身后，和宋沅维持着一个有些不太礼貌的社交距离。 “我们能开始了吗？” 宋沅收起手机，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可以的，现在就开始吧。” 顾林心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林心始终都跟在宋沅身边。 好在进入状态之后，宋沅能屏蔽外界的动静，也算怡然自乐。 工作结束得很顺利，为展会录制了一些用于宣传的照片与视频。 宋沅和顾林心走出工作室，快到门口的的时候，顾林心拦住了宋沅，并将一张名片递给宋沅。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最近我都在国内。” 宋沅:“？” 我能有什么需要的？ 顾林心很耐心地向他解释:“我是一名摄影师，我经常在秀场里帮模特拍照，关于秀场的一些故事，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午后的太阳很大，太阳的光几乎辐射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就挂钟的时针也被融化，时间变得很慢。 宋沅很诚恳地说:“谢谢你。” “不过我应该是没什么需要的，我还只是个学生，以后应该不会进时尚圈。” “那就太可惜了。”顾林心对他说，“简直是浪费你这张脸。” 宋沅不明白，关他的脸什么事。 “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人，你的脸，加上你的才华，在时尚圈能打出王炸。”顾林心告诉他，“都不需要你产出作品，你只需要营销你这个人就好，你本身就可以成为流量。” 太阳也太热了，不愧是四季温暖的南方。 宋沅水分缺失，躁意在喉咙上涌，让他迫切地想要结束对话。 顾林心很明显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哪有创作者不用心创作作品，去走一些邪门歪道的。 “再说吧，我现在还得学习。” “我觉得不用了吧，你很厉害。”顾林心说，“其实……我去w大那天看到你了，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你身后，和你一起看台上的作品。” 他陷入回忆，试图复刻出当时的情景。 “你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西装，很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那天的灯光很好看，是饱和度很低的那种蓝，打在你的脸上，很好看。”顾林心直白地补充，“你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去科技馆看飞船的情景，特别可爱。” “还有你的领带，特别好看。” 提到领带，宋沅不可避免地想起顾景迟——那条领带是顾景迟的。 “确实好看。” 一直回避的宋沅终于肯接他的话了，这让顾林心看到了机会。 “不瞒你说，我以前有想过你是什么样子的，但我那个时候还在外国读书，没来得及回来见你。” 顾林心低下头，看着宋沅，“没想到我们兜兜转转，还是在这里重逢了。” ？ 重逢？ 这话说得实在微妙。 好像他们之前见过面，关系匪浅一样。 宋沅好不容易变得轻松的心情又搅拌在了一起了，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总是说一些需要他动脑的话。 宋沅是很喜欢动脑的，没有创作者会允许自己不动脑。 但他不喜欢把脑细胞耗费在人际关系上。 和顾景迟在一起就很舒服，因为他不需要去猜。 宋沅直截了当，“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认识。”顾林心继续说，“你应该不知道，其实我才是和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结束了？” ！ 宋沅飞速回头。 顾景迟的黑色衣摆迎风敞开，迈着长腿，瞬间移动到他面前。 宋沅那双稍显疲惫的双眼重新有了温度，“不是说要晚点才能来吗？怎么这么快！” “那边暴雪停电，等得有些久了，索性推了。”说完，他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顾林心。 顾林心非常明显地愣了好久，才重新露出笑容，但没有说话。 “对了，这位是刚刚一起工作的摄影师。”宋沅才回过神，忘了介绍。 顾景迟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宋沅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顾景迟忽然靠近，一只手揽过了宋沅的肩膀，几乎贴上对方。 “这是我的未婚夫。” 顾景迟的声音很冷，带着几乎穿透人的力量，“叫人，问好。” 宋沅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要向自己问好。 顾林心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他看着宋沅，过了两三秒才开口。 “你好……嫂子。” 第28章 宋沅真的很没防备感, 没有边界感。 任何对他不怀好意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近他。 想到这里，顾景迟皱了皱眉。 还没走进, 他就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换伴侣比换衣服还勤快的家伙，居然敢跟宋沅调情？ 推迟的会议, 过热的太阳，塞车大门口，还有那个经常给他闯祸的花花公子……这一系列小事情组成的连续事件, 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 这种烦躁在看见宋沅和许久未见的弟弟站在门口聊了那么久的天后达到了顶峰。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 但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在此刻竟发挥不了作用。 骨子里那点破坏欲和恶趣味冲破理智的枷锁，再次破土而出。他现在只想只想折断孔雀的翅屏, 打碎对方幻想的美梦。 …… 嫂，嫂子……？ 宋沅呆滞在原地, 差点四分五裂。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书中情节……没能成功。 这不能怪他, 他穿的这一本，是一本升级流无cp男主文, 而原身, 只是一个开场不到二十章就迅速下线的小炮灰。 他下线的时候, 根本没“弟弟”这号人。 这又是把他干哪来了…… 但他还是乖巧回应, “你, 你好……” 顾林心脸上的表情有些震惊, 以至于难以言复。 比起上一代的豪门狗血，这一代的顾家，其实可以说是阖家欢乐了。没有那么多利益斗争，几年前，顾景迟踩着至亲血肉上位, 二十四岁就已独揽顾家大权，长辈隐居避世，晚辈不思进取。直系，旁系，连袖，合伙加起来百余门生子弟，全都自觉变成一群活了二十几年只学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连他自己，日常开销也全仰仗这位兄长的“扶贫”。 他们这一群小废物，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全仰仗顾景迟，完全是彻头彻尾的米虫。 虽然他和兄长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让很多看戏人失望了，他对父亲顾峥嵘也没多少感情。 比起那个风流鬼，顾景迟才是他的“爸爸”。 上次在w大见到宋沅的时候，顾林心留心了对方无名指的位置，空的，没有订婚戒指。 那一瞬间，他几乎肯定，自己是有机会的。 反正婚约上写的是[顾氏直系子孙]，没有点名道姓是谁，他哥既然无意婚事，他顶上去践行婚约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想错了。 宋沅仰起头，堂而皇之地向顾景迟撒娇，“我刚开始想你，你就出现了。” 宋沅毫不吝啬的亲密让顾景迟晃了下神。他低头，看着宋沅的眼睛。 清澄澄的，比刚刚亮多了。 他抬起眼，看了一眼有些震惊失措的顾林心，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嗯。” 顾林心:“……” 顾林心没有横刀夺爱的癖好。 宋沅和传闻中的形象不太一样，这让他有些意外。 但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哥的态度。 顾景迟对下一向宽宥，他从没见过他苛待别人。但他哥现在却无节制地散发自己的压迫感，让他从心底有些发畏。 他哥这是……爱上了？ 顾景迟问他，“你怎么回国了？” 被点到名字的顾林心吓得一激灵，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那谁，他说他那狗窝要挪窝了，让我回家撒泡尿看看尿往前哪个方向走。” 顾景迟:“……” 主宅迁移能说成狗窝挪窝，点香算吉日能说成…… 意识到顾林心说了什么话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那表情仿佛在说——好奇怪的习俗。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顾林心不是一个正经人。 还是顾景迟盘条顺靓，特伟光正，简直是复合型好人。 “那你早点回去。”顾景迟告诉他，“点香算日子的事情你去做也一样，我就不回去了。” 顾景迟把他这位弟弟的心思看的很明白，他不希望宋沅身边出现这么一个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 往回走的这段路上，顾林心一直在观察宋沅。 和在w大、工作室里那副专注的模样不同，只要顾景迟出现，宋沅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顾景迟身上了。 宋沅说起在展会里遇到的趣事，说到高兴的地方，还不好好走路，会用身体无意识地去碰顾景迟，顾景迟也是相当纵容，连眉都不皱一下。 这些热恋中才会有的细节，他全看在眼里，本来想提醒宋沅，小心顾景迟发火，但冷静想想，这个提醒放在宋沅身上，好像有些多余。 虽然，宋沅完全章长在自己的审美上，如果在圈内遇到，完全是他的盘中菜。 但经过这半小时的冷静，他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 “顾景迟，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宋沅转过头，“弟弟呢，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顾林心感觉自己后背一凉，“我最近不吃菜了。” 宋沅疑惑地看着他。 顾林心正色道:“已经改喝中药了。” 宋沅:“……” 把顾林心送到停车场，宋沅就能完成交接工作了。 送走顾林心之后，他立刻跑回去找顾景迟。 “顾景迟，我想吃淮扬菜。” 宋沅一边走，一边用身体去碰顾景迟的身体。 如果顾景迟不注意，他甚至还可以在过马路的时候，偷偷抱一抱顾景迟的手。 他觉得顾景迟的反射弧很长，有时候甚至过了很久，顾景迟才回过神来，皱着眉让他站好。 他觉得顾景迟的反应好玩极了。 顾景迟买了一瓶水，递给宋沅。宋沅早就渴得喉咙发烫了，抱着水瓶慢慢喝了起来。 “你不喝吗？” 顾景迟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喝。” 然后很自然地从宋沅手上拿走水瓶。 靠近的瞬间，宋沅感觉到一股热意扑面而来。不知是不是宋沅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顾景迟有些凶。 顾景迟拧开瓶盖，没有对嘴，就着他喝剩的水喝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退，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蓝色调，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顾景迟，我们去吃饭吧。” 顾景迟忽然问他，“刚刚那个男的跟你说了什么？” 宋沅摇头，“没说什么，就工作结束之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顾景迟又问:“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吃饭？” 宋沅摇摇头，“没有，我拒绝了，我想跟你吃。” 他觉得顾景迟怪怪的，平时的顾景迟不会对他身边的人这么究根究底，更不会关心邀请他吃饭的人是谁。上次见面的时候，甚至把蒋鸣叫成贾迷……但从刚刚开始，顾景迟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还做一些很奇怪的举动。 顾景面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宋沅皱眉，“你为什么老是提他？” 顾景迟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宋沅有些疑惑地看着顾景迟。 两人对峙了有三十秒，顾景迟用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吻开口，“他的工作是什么？” “摄像师。”宋沅把瓶盖拧紧，他知道顾景迟有点洁癖，所以得扭紧一点，防止落灰，“他负责拍摄展会的物料。” 顾景迟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广告牌，但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会来事，能说会道，工作热情，看上去情商很高。” 他尽量选了一些客观中性的词，他想看看宋沅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对那个花花公子有什么看法。 但宋沅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 顾景迟是很少夸人的，他都没夸过宋沅。这样的夸奖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显得很一般，但在顾景迟那里，仿佛成了什么游戏成就，看着别人都有，宋沅也想要。 一向无所谓的宋沅有些赌气，甚至起了比较的心。 宋沅停下来脚步，“我的情商也很高呀。” 顾景迟眸中微动，“是吗？没感觉到。” 毕竟你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违背[约法三章]的小无赖。 宋沅有些不服气，“那我也很热情啊，虽然我没有他会来事，没有他能说会道，但是我，但是我……” 顾景迟挑了挑眉，看着宋沅。 宋沅大言不惭道:“我长的比他好看。”说完，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顾景迟，我长得不好看吗？” 很好看。 宋沅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威说出这句话的人，顾景迟不否认。 宋沅一开始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但当他看见顾景迟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时，有些急了。 他抱着顾景迟的胳膊，晃了两下。 “你认真的？你看清楚点！”宋沅着急起来，鼻子都变得红红的，和泪痣一个颜色。 他不断凑近，几乎贴在顾景迟身上。 顾景迟不得不抬起头来，因为他们近得低头就能亲到对方。 “看看我吧，顾景迟，你喜欢我的……”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几个字被打断了，宋沅被凸起的板砖绊了一下，撞进顾景迟怀中。 江对岸，大教堂的整点钟声巧合又微妙地响起，一声一声，仿佛是心跳失控的显化。 古铜金属的碰撞声悠长绵延，宋沅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撞得粉碎，直击胸腔，就连灵魂也被抽离，跟着钟声一起震震不息。 他感觉自己的耳尖开始烧烫起来，就连鼻息之间也充斥着顾景迟的味道。 钟声停下之后，他的立刻松开顾景迟，朝外边挪了挪。 但下一秒，顾景迟却攥紧他的手踝，把他拉了回去。 身后的汽车呼啸而过，但却盖不住顾景迟的声音，“小心有车。” 宋沅尴尬地点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噢，噢好的。” 忽然的肢体接触让他有些无措，好不容易缓过来，又不敢去看顾景迟的眼睛。 他有些挫败，虽然他每天的口号喊得很响亮，但实践了这么多次，他发现自己还是一开始那个怂怂的宋沅。 有色心，没色胆。 “顾，顾景迟……我们去吃饭吧！”宋沅迫切地需要按下快进键。 快让这件事过去吧！ 顾景迟似乎被撞懵了，怔愣了很久，脸上没有表情，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到吃完晚饭回酒店。 顾景迟让宋沅自己去玩，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宋沅咦了一声，看着顾景迟的背影，歪了歪头。 顾景迟今天怪怪的。 平时的顾景迟，在离去的时候，会顺手带上自己的房间门。宋沅有怀疑过，如果条件允许，顾景迟可能会直接把门和墙焊死在一起。 可今天却放任它大敞开着，好像在说——这里欢迎你。 奇怪的顾景迟。 像昨天一样，宋沅来到窗边，欣赏南城夜景。 欣赏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玄关柜上，顾景迟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一串来自江城的电话。 宋沅拿着手机，他先敲了敲房间的门。 没有听到回应，倒是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他猜想顾景迟应该在洗澡，于是走向厕所，敲了敲门。 “顾景迟，你的电话。” 流水声还在继续，但却没听到顾景迟的回应。 沉默的时间很久，久到对面的电话重新打了三遍。 宋沅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小了，但他还是提高声音叫了一次，“顾景迟，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过了大概有两三秒，他才听见流水声停下，顾景迟的声音有些哑，“给我吧。” 宋沅也不管顾景迟看不看的到自己，点头了点头，“那你开个门，我塞给你。” 顾景迟沉默了两秒，“你进来吧。” “刚结束。” 这话说的有点歧义。 宋沅以为顾景迟是结束洗澡了，所以直接推门进去。 浴室水雾蒙蒙，能见度很低。宋沅靠近之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顾景迟根本没结束洗澡。 他放松地靠在浴缸边缘，胸前浮满泡泡，虽然什么都没露，但这种大面积留白的程度反而更让人容易想歪了。 宋沅呼吸一滞，飞速移开视线。 手机又响起来了，宋沅把手机递给对方，顾景迟并不避讳，直接按下扬声器。 叽里呱啦说了好多好多，宋沅都没怎么听懂，对方说的好像是英语，但又好像是英语衍生出的北欧语。 他只依稀辨别出“港口”、“证券交易所”、“交易日”这类国际通用词汇。 顾景迟三两句结束了通话，然后把手机递给宋沅。他没说什么，一双黑而深的眼神直视着他。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宋沅打了个激灵，背后隐隐冒汗。 一时脑热，他有些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了，到处乱飘。 最后，飘忽的目光落在沐浴露的盒子上，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顾景迟，你的沐浴露跟我是一样的，为什么你的味道闻起来这么浓郁呀？” 宋沅轻轻嗅了一下。 真的，和他的味道不一样。 更浓一点。 顾景迟没有说话，很安静地看着宋沅。 他靠在墙上的样子有种冷淡的性感，不知是不是宋沅的错觉，他感觉顾景迟脸上多了一丝慵懒的倦怠。 过了大概有五六秒，顾景迟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有一点。” “但是比我的好闻。”宋沅眉眼弯弯，“我的有一股很甜的果香，你的闻起来像檀木的味道，你洗完了吗？我可以拿你的去用吗？” 顾景迟看了宋沅一眼，胸口的起伏变得有些明显。 宋沅感觉顾景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怎么了？顾景迟，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泡太久了。” 密集的发问摧毁了顾景迟最后一道理智防线，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忽然说道，“手有些疼。” 宋沅有些慌了。 “是不是我下午撞疼你了，还好吗？我帮你叫医生。” 顾景迟一把握住宋沅的手踝，“不用。” 说完，他微微垂下眼睛，“我抬不起手了。” “帮我冲一下后背吧。” 第29章 “好的呀。” 宋沅把手机放在洗手台的矮柜上, 转过身时，顾景迟已经背对自己坐好，露出了大片背肌。 顾景迟没脱衣服之前就看得出身材很好了, 脱了衣服后更加明显。 超宽的肩, 结实的背，还有沟壑分明无比流畅的肌肉线条。 水雾和泡沫虽然模糊了一些细节, 但浴室的光线足够充足，在宋沅的视角里，顾景迟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攻气十足, 特别性感。 不愧是原装货, 跟高仿就是不一样。 人偶半身像寄到家里的那一天，宋沅有仔细看过那个雕像。 确实精美, 该有的都有，但宋沅只看了一眼, 就用布料盖了起来, 之后再也没看过。 因为他不喜欢假人，他总觉得不鲜活。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没办法移开眼睛。 宋沅打开头顶的花洒, 控制好水温, 任由水流从头顶洒下, 冲在顾景迟的身体上。放水的同时, 他拿过浴头, 将细密的水打在顾景迟的肩颈上, 水渍蔓延，顾景迟的胸口起伏变得有些明显。 “怎么了，这里疼吗？” 顾景迟沉默了两秒，然后点了一下头。 “我帮你按按？” 顾景迟这次没有回应他。 这一反常态的沉默让宋沅有些摸不准脉。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他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顾景迟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宋沅不再犹豫, 用水打湿了自己的手，做好简单清洁，然后把手轻轻放在顾景迟的肩膀上。 体温很高，刚碰上时，宋沅甚至怀疑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但习惯这个温度之后，宋沅发现顾景迟的皮肤意外的好，很有弹性，后背富含力量感的肌肉群也很柔软。 特别好摸。 宋沅没忍住，在后背的肌肉上摸了一下。 一秒，又分开。 顾景迟的反射弧很长，宋沅觉得自己可以再多摸几下，反正顾景迟应该会像平时那样，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挑战对方底线的事情，他总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然后让他不要闹。 但这一次，宋沅不敢赌顾景迟是否也是如此。 于是他怂怂地收回手。 一只很安静的顾景迟忽然变换了一个姿势，后背裸露出的面积变得更大了。 宋沅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顾景迟这次反应的速度这么快，还好他及时收手了。 他在心底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这是宋沅第一次摸到漂亮皮囊。 没有艺术家不爱漂亮的东西，宋沅也不例外。 但过去的他太忙了，每天忙着工作室图书馆教学楼三点一线，连朋友也没几个，更没有关系好到可以给他欣赏肌肉的朋友。 宋沅没有由来地感到愉悦。 男菩萨下凡赈灾，不要白不要。 “顾景迟，你的手严重吗？” 见他没说话，宋沅壮着胆子问，“这两天，我来帮你洗后背吧。” 一边说，一边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后颈突出的那块骨头，制造了一个“没必要”的肢体接触。 这块地方似乎是顾景迟的敏感地带，才点了一下，宋沅便清晰地感觉到手指底下的那块皮肤跳了一下，接着传出顾景迟的声音。 “不用。” 怎么又不用了。 “你应该对他人有点防备心。”顾景迟似乎是怕宋沅听不明白，补充道:“难道下次你朋友肩膀也受伤 ，你也傻傻地答应，帮别人洗澡吗？” 他原以为宋沅会反驳自己，但宋沅没有。 宋沅沉默了两秒，忽然道:“当然不会啊。” 顾景迟有些意外。 “傻子才会答应。” 宋沅的喉咙很浅。这就导致他的送气音过度地很快，懒音也严重，咬字粘在一起，听上去好像咬了一块牛皮糖在嘴里，又好像是带着鼻音在撒娇。 顾景迟忽然转过身子看着他，“你在骂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啊，我没你想得难么笨。”宋沅轻声说，“我知道你弟弟对我有兴趣。” 顾景迟顿了一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但我就是知道。” 顾景迟看着他，挑了下眉。 ——那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可能。 “顾景迟，我已经成年了。”宋沅有些不服气，“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很多时候是不需要将所有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的。” “你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顾景迟无情地评价他。 宋沅的眼神太纯净了，像小孩一样，无忧无虑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烦恼的事情。 “不可能。”宋沅坐正身子，头头是道地开始分析，“如果遇到有意思的人，人会下意识地有了探究的兴趣，比如说，去探究那个人的爱好，即使对方的喜好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他也会去了解，甚至做出行动。” 比如顾林心，他在时尚界当摄影师，却忽然出现在二次元的展会里，这就非常突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吃谷吃粮不是他来此的目的。 更别提，他后面还对宋沅说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话。 不想发现，真的很难。 顾景迟听完他的分析，没有吭声。 他忽然发现，宋沅和他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宋沅只是看上去单纯，但并不迟钝。 和他相处，会发现他意外地好说话，但那只是他不愿意让别人伤心的愿望，如果他发现有人对他有意思，他会委婉地用自己的方式，拒绝别人的求偶行为。 比如下午，顾景迟揽过宋沅肩膀的时候，宋沅就变得非常乖巧，贴贴他，蹭蹭他，整个人恨不得挂在自己身上，还向自己撒娇。 还有走在路上的时候，宋沅总是会不自觉地挤自己，没和自己贴着走，好像就不能直立行走一样…… 其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顾景迟知道，宋沅性格内敛，皮又薄，稍稍逗一下就会脸红慌乱，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和自己表现得非常亲密。 但宋沅在下午的时候，做出了和以往相悖的行为。 ——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他在委婉地向顾林心展示，自己已经有伴侣了。 虽然宋沅做的这一切都符合逻辑，但不知道为何，顾景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躁意。 宋沅真的很喜欢自己。 比他想象中的程度更深一点。 解释完自己的想法，宋沅从水里抓了一把泡沫。 白色泡沫挂在宋沅的手指上，慢慢滑落，最后掉在水里。顾景迟这才发现，宋沅虎口的位置原来还有一颗痣。 很小，很隐蔽，又白又细的手指不断开合，指缝间的痣若隐若现…… 顾景迟发觉，到目前为止，宋沅身上所有暴露出来的痣都是有颜色的，还是那种特殊的肉粉色，很好看，像是被人轻轻掐出来的一样。 因为这颗痣，顾景迟不受控制地展开联想，他想知道宋沅身上其他的地方会不会还有别的痣，会不会也是这个颜色的。 所以在看到宋沅用另一只手抹开泡沫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点隐秘的暗示，多了一层不太正经的意味。 如果宋沅脑袋上长眼睛了，他会发现，顾景迟此刻正在盯着自己。 眼神肆无忌惮，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危险。 室外忽然响起雷鸣。 宋沅闻到一股属于雨水的味道。 “好像要下雨了。” 回应他的只有流水声。 过了一会，顾景迟才跟他说，“你明天还要去展会吗？” 宋沅点头，“最后一天了。” “好忙。” 真正的大忙人居然这么评价自己，宋沅被逗得笑了一下，“彼此彼此。” 顾景迟静静地看着单纯的宋沅，没有说话。 “早点休息。” 宋沅从浴室出来之后，才从顾景迟这句话里品出一点其他的味道。 他总觉得顾景迟好像想和他说点什么。 如果他刚刚回答不忙，顾景迟会跟他说什么呢？ * 从浴室里走出来，顾景迟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行为。 有点过于冲动了。 不管是让宋沅帮自己冲水，还是问出那个带有误导性质的问题。 都很不理智，一点也不像他会做出的事情。 他有些懊恼，更意外自己会做出那种事情。 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这么做。 最起码，现在的他不适合。 四周静谧无声，连属于宋沅的脚步声也没有。 顾景迟后知后觉，品出一丝不太对劲。 站在宋沅房门口做好心理建设，顾景迟打开门后，却没看见宋沅的身影。 保镖向他报告，十分钟前在楼下见到过宋沅。 顾景迟跟随指引，来到酒店大厅。 南城拥有这个世界上最诡异的天气系统，下午还是大晴天，晚上就开始下起暴雨。 雨幕里，宋沅打着一把透明雨伞，站在机动车道边，他手里提着两个白色袋子，腾出另一只手打电话，左瞧右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的身影。 顾景迟就这么站在大厅里看着他。 宋沅像是脑袋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转过身，非常高兴地向自己招手，像是幼儿园门口见到许久未见的玩伴一样。 原来是点了外卖。 叫人送上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自己下来拿？ 拿到最后一个袋子，宋沅朝顾景迟跑来。他身上带着雨的潮味，眼睛似乎也被水洗过一样，非常明亮。 “顾景迟，你怎么来了？” 宋沅的语调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顾景迟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不答反问，“你买了什么？” “我来给你买药呀。” 电梯缓慢上行，在十九楼的位置停下，发出了清脆的“叮”声，微妙又恰好地掩盖掉了顾景迟的心跳。 “我买了消炎去肿的，还有止血化瘀的，都是很好用的外敷药。” 这么拙劣的谎言，宋沅居然没有看出来。 顾景迟的胸口微微起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宋沅很可爱。 宋沅知道顾景迟有洁癖，所以把顾景迟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这个过程中，他抓着顾景迟的胳臂，一直没松手，直到顾景迟终于肯坐在他的床上，他才腾出手去拿跌打酒和棉签。 看着红褐色的液体流了出来，顾景迟眉心跳了跳，“我自己来。” 宋沅摇摇头，“你都抬不起手。” 顾景迟:“……” 顾景迟根本拿他没办法。 宋沅很安静地帮顾景迟上了药，上在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的肩膀处。 直到这一刻，顾景迟才明白，什么叫地上没有坑，硬要挖来跳。 以前他会对这种人嗤之以鼻，直到自己也成为了这种人。 “好啦！”宋沅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顾景迟点点头，“谢谢。” 不知是不是宋沅的错觉。 他觉得今晚的顾景迟意外地好说话。 怎么回事？ 顾景迟的[忍受阈值]好像忽然“噌”的一下升高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宋沅感到莫名的危机。 不能像上次那样重蹈覆辙了！不可以温水煮青蛙！ 顾景迟拉好衣服，帮宋沅收好医疗垃圾，准备离去。 衣角忽然被牵制住了，他看向始作俑者。 宋沅仰着脑袋，问他，“顾景迟，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可不可以跟我睡。” 第30章 顾景迟盯着宋沅, 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宋沅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他没有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结果。 宋沅脸红红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直接握住了顾景迟的手腕。他的眼神非常无辜, 身上散发着跟自己一样的味道。 “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不可以吗？” 宋沅的手很小，想要握住自己的手臂, 可能需要两只手一起才行。 “我，我有分离焦虑症，没人和我贴贴, 我睡不着。”宋沅从蒋鸣身上得到灵感, 临时编了一个让顾景迟无法解决、不能拒绝的借口。 “可是，我记得你是独居。”顾景迟说。 被戳破了, 好尴尬。 “呃……那是因为，因为我, 我一不小心又犯病了。”宋沅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 全拿来撒谎了。 顾景迟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 我……忽然感觉有点慌, 你摸摸我心口跳得快不快。”宋沅的脸红成一个小番茄, 热得不断升高, 躁得差点炸出汁儿。 好羞耻的台词！ 更羞耻的是, 他居然说出来了。 “……我很近, 就在隔壁。” “那怎么能一样。”宋沅的声音轻轻的，像一支羽毛，扫得人心痒痒的。 顾景迟的挣扎很短暂，他找不出拒绝宋沅的理由。 “去洗澡。”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 宋沅莫名开心，他放下药箱, 站起来，拿了衣服就往厕所里走，“我马上去洗澡。” 关上门后，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可以先躺下，我动静很小的，不会吵到你！” 顾景迟看了一眼那面半透明的浴室玻璃墙，没有说话，直接转过身去。 ……宋沅到底知不知道，浴室玻璃的私密性没有很好。 他觉得宋沅太没有防备心了。 顾景迟在原地站了两秒，在手机上给宋沅发去消息。 【顾景迟:处理点工作，晚点过来。】 打开电脑，顾景迟开始查收工作邮件。可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他居然一封邮件也没看进去。 “叮咚——” 右下角的图标发出提示音。 【宋沅:你可以在我的房间里办公呀。】 顾景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退出聊天软件。 秘书的工作窗口亮了一下，顾景迟点开消息框。 【秘书:顾总，这个文件好像是上一季度的季度总结，和我们目前的工作没有太多关联，我怕后续总结会有重复，拉低效率，来问问你的意见。】 顾景迟皱着眉头往上一拉，发现自己发错文件了。 他居然把没用的文件一起发过去了。 把邮件重新整理了一边，顾景迟重新发了过去。 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顾景迟粗略地扫了一眼列表里的邮件，发现没有必须要处理的工作。于是直接关掉电脑，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睡衣，换好之后出了门。 木门发出礼貌的敲门声。 宋沅刚吹好头发，跑去开门，“你来啦！” 门一打开，顾景迟立刻闻到一股存在感很强的味道，似乎是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但不知是不是顾景迟的错觉，他觉得宋沅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点。 刚洗完澡的宋沅像是一枚熟过头的白面馒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热热的潮气，他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睡衣，白得有些反光的腿直楞楞地暴露在空气里，比平时更加扎眼。 这个画面是他没想到的，顾景迟心底就无端冒出一股愉悦感。 他看着宋沅的脸，走了会神。 “怎么了么？”宋沅有些拘谨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床。 嗯，一次性床单，刚换的。 毕竟他的未婚夫有洁癖，肯定不怎么情愿睡自己睡过的床，还好他有出门多带一套的习惯，刚刚换上了。 宋沅觉得挺不错的，顾景迟应该不会介意的。 如果还介意的话，也没关系，他可以借此机会继续挑战顾景迟的[忍受阈值]，简直不要太好。 “没什么。”顾景迟看了一眼新换上的被单，没有说什么。 放下被子后，宋沅忽然靠近，他按住顾景迟的肩膀，把他的眼睛摘了下来。 “这个放在哪里？” 顾景迟愣了一下，在他心底，这个行为有些亲.密，比脱对方的衣服更甚。 “随便放。” 顾景迟近视的度数应该不深，从这过分轻薄的镜片就可以看出来了。 因为刚摘下眼镜的缘故，他眼睛还不习惯，所以他在看东西的时候，会下意识眯一下眼睛。 宋沅很喜欢顾景迟的这种神态上的小细节，他觉得很像在草原上看到过的大型猫科动物，又凶又乖。 虽然顾景迟嘴上说随便放，但宋沅还是很小心地用干净的清洁布包好眼睛，搁置在柜子最显眼的地方。 和上次一样，一人一床被子，渭泾分明。 铺好被子，宋沅乖乖钻了进去。 在宋沅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但实际上，这是第二次。 还没安静一会，顾景迟的手机忽然响了。 “快了，明天就走。嗯，他和我一起。” 听到这句话，宋沅立刻转过头来，看着顾景迟。 顾景迟挂断电话，打开天气预报。 “怎么了？”宋沅轻声问他。 “明天暴雨，航班可能延误。” “如果走不了的话，我们是不是要多待一个晚上呀？”宋沅在思考要不要登上教务系统，先请个假。 消假可比请假麻烦。 顾景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应该吧。” 暴雨，航班延误，这意味着能和宋沅多待一天。 顾景迟以前很讨厌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这一次却没感到哪里不好，烦躁，甚至心情还有点好。 不再去想二十四小时以后的事情。 手机被顾景迟放在柜子上，他把屋内所有灯关好。黑暗四合，视网膜里跳跃的亮度也渐渐熄灭。 本意只是想挑战一下顾景迟的[忍耐阈值]，但宋沅发现，今夜的自己很难入睡。 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进入昏迷状态。 半个钟后。 他失败了。 宋沅罕见地失眠了。 他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有贴贴焦虑症……和顾景迟贴贴就焦虑地失眠了？ 宋沅拼命地压抑自己的呼吸，希望顾景迟能有一种[宋沅在自己身边安心熟睡了]的错觉。 但事实证明，越想隐藏什么，什么就越明显。 顾景迟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吵到你了？”宋沅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又是撞了顾景迟，又是让顾景迟留下来陪自己，宋沅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顾景迟的好。 顾景迟说没有，“你很乖。” 昏暗的壁灯下，宋沅能看见顾景迟的侧脸。 顾景迟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收敛了平时的锋芒，整个人看上去柔软，温和不少。 很温和的顾景迟让宋沅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思绪就会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会去想，顾景迟平时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在遇到顾景迟之前，他的生活是不是也这么安静。 一只过着安静生活的顾景迟，为什么要和自己订婚。 宋沅这么想，也这么问。 顾景迟睁开眼睛，不知道对焦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宋沅不适时地联想到今天下午见到的顾林心。 他不知道这俩兄弟对自己父亲是什么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应该没多少亲情。 顾景迟难道也和自己一样，被契约裹挟住，没有自由吗？ 但这是不可能的，顾景迟完全有无视契约的能力，宋沅想不出顾景迟会答应联姻的理由。 “你不用关心这个。”说完，顾景迟闭上眼。 宋沅不喜欢这样的顾景迟，很讨厌。就好像自己在他眼里是个小孩子，说出来的话都是无足轻重，可以忽略掉的一样。 更讨厌的是顾景迟的态度，倒不是有多恶劣，只是顾景迟不接受自己的好，让他很难过。 这种挫败感让想起自己曾经救助过的一只猫。 很不乖，很不亲人，不管怎么喂养，怎么顺毛去摸，都不肯放下警惕。一有人靠近，就哈气连连，直接退到三尺之外，有时候甚至会应激抓人。 后来这只小猫被寄养家庭退养了，此后便是在救助站里孤独终老。 宋沅不想顾景迟也这样，他希望顾景迟这样的好人可以开心一点，每天的生活都很顺利。 可他暂时好像没办法完成这个愿望。 *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入睡前心神不宁，第二天的宋沅醒得格外早。 黑暗四合，整个房间都很昏暗。 宋沅慢悠悠地转醒，喉咙发干，他想坐起来喝水，却没成功。 ？ 再次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对着顾景迟的喉结。 思绪呆滞了一秒，宋沅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一条腿搭在顾景迟的腿上，手还不老实，拽着对方的睡衣，整个人几乎贴在对方身上。 宋沅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偷感很重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想要脱离这个过分危险的距离。 死腿，爬快点！ 宋沅有些急了。 昨晚明明是分开睡的，怎么醒来就滚一起去了。 自己的睡姿有这么差吗？ 宋沅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以前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睡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睡觉时到底安不安分。 要是被顾景迟发现，自己在熟睡中越界了，肯定会噌得一下坐起来，把自己弹出去房间的。 他只是想和平离婚，不想演变成家庭伦理节目啊。 他先把腿移开，等下半身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才动上半身。 没想到，刚动了一下，腰后放松的手忽然收紧，直接抱住了他。 头顶传来顾景迟低沉的呼吸声，宋沅意识到顾景迟还没醒，但他不太确定，他又动了一下，结果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触感有些真实。 有些可怕。 第31章 不用想也知道, 自己碰到了什么。 宋沅的心跳得实在厉害，脸红得像要滴血。 他猛地坐起来，中止了这个要抱不抱的姿势。 靠近阳台的床帘没有拉好, 透了一些光进来, 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顾景迟肩膀边。 宋沅想去拉, 但顾景迟很敏感，只要他动一下，顾景迟就会有所反应。 在彻底撤退之前, 宋沅不太想弄醒顾景迟, 他想了想，直接伸出手, 挡在顾景迟的眼睛上。 顾景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屋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海面浮光跃金, 光斑四浮。 宋沅满面通红地坐在自己身前，手悬在自己眼睛上, 帮自己挡光。 顾景迟久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跳加速。 宋沅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滚烫, “你, 你醒了呀。” 顾景迟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我吵醒你了吗？”宋沅心跳得很快, 他的眼睛不敢乱瞄，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顾景迟摇摇头。 他一向擅于压抑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但这种擅长，在遇见宋沅以后测底失效了。 醒来之后，他忽然很想抱一下宋沅。 这种感觉有些没有由来, 顾景迟对内自洽——他这么做，只是想照顾一下宋沅的分离焦虑，没有别的意思。 他握住宋沅的手踝，稍稍用力。 没想到，宋沅的反应很大，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抖了一下，差点跳了起来。 “那个，该洗漱了，今天要回去了。”说完，宋沅逃命似的下了床。 顾景迟始终看着宋沅，面无表情。 偷偷观察了一眼顾景迟的神态，对方好像不是生气的样子，所有应该不知道自己在他熟睡的时候碰到对方了吧。 肯定是这样的。 宋沅渐渐放下心来。 脚碰到地，触感有些奇怪。宋沅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被子掉在地上了。 不过看上去，更像是昨晚被自己踢下床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顾景迟，“昨晚我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安分呀？” 宋沅的回避稍显刻意，顾景迟原本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因为宋沅这个举动变得有些奇怪了，在听到宋沅的问题之后，就彻底沉下去了。 确实不安分。 凌晨，大概一点左右，顾景迟就醒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宋沅抱着自己的腰。 他无情地将宋沅从自己身上掰下来，塞进另一床被子里。为了防止宋沅挣脱，他甚至把被子往里对折，紧紧地封住了两边的角。 但下一个瞬间，宋沅还是朝自己挨了过来。 像是在每一寸皮肤上安装了gps一样，精准地找到了顾景迟的腰，并搂了上去。 顾景迟觉得这样不好，打算把宋沅叫醒。 但当他碰到宋沅的手时，就愣住了。 宋沅的手很冰，确切得来说，是整个身体都很冰，像冬日最冷的那几天一样，可现在已经春天了。 这股疑惑一直占据顾景迟的心头，直到他想起，入睡前宋沅跟他提过的分离焦虑。 ——“我有分离焦虑，要和人贴贴才行。” 顾景迟握住了宋沅的手。 ……很冰。 体温降低，确实很像焦虑的症状，所以在入睡之后，会下意识朝温度高的物体移动。 合情合理。 顾景迟发现，自己没有拒绝宋沅的理由。 于是任由对方紧挨着自己。 宋沅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顾景迟翻身动了一下，宋沅的身体也会跟着抖一下，但不会醒。相反，他会以一个更加亲密的姿势贴过来。 整个晚上，顾景迟彻夜难眠。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8岁便被送去外国寄宿制学校，假期待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远郊庄园里，直到成年，他都保持着独自一人生活的习惯。 这种习惯在宋沅出现之后就被打破了，而且很彻底。 他本以为自己会讨厌这种感觉，但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宋沅下意识的依靠，极大程度愉悦了顾景迟。后半夜，他只睡了几个小时，但醒来之后没有一丝疲惫感。 这种愉悦感在宋沅挣脱他的手后，就消失得淡然无存。 宋沅不是有分离焦虑吗？为什么不向他要抱抱？ 他不是不会给。 “很不乖。”顾景迟面无表情地说。 宋沅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顾景迟的评价针对的是自己不索取抱抱这一行为，以为自己真不安分了。 “抱，抱歉，我也没和人同床共枕过，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安分。”宋沅乖乖认错。 宋沅曲解了他的意思，但顾景迟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第一次跟别人睡觉？” 宋沅点头，“嗯嗯，你是第一个。” 顾景迟脸色稍霁，他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一张毛毯从天而降。 宋沅躲闪不及，视线被毛毯盖住，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等他扯下脑袋上的毛毯时，顾景迟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了。 * 吃过早餐以后，宋沅收拾完东西，准备返程了。 蒋鸣在南城度过了一个相对快乐的周末，采购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带回去送给亲人朋友的礼物。 “沅沅，这是给你的！”蒋词把礼物递给宋沅。 “我也有吗？”宋沅有些惊喜，“可我人就在这。” “一样的一样的。”蒋鸣简直是端水大师，“见者有份。” 同样的，顾景迟也有份。 是一沓关于宋沅的照片。 宋沅:“……” 他接过手，翻开看了看，发现照片拍摄的时间很分散，但很完整，宋家聚会，w大艺术节，服设课程，还有南城漫展……全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一切。 “好好看。”可是送给顾景迟真的合适吗？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好像没有人自我感觉良好到把自己的照片当做礼物送给别人。 “这有什么，我还担心拍得太少了呢，有一些还是向学院的学姐拿的，公众号上面都能找到。”蒋鸣没注意到宋沅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继续声意盎然。 “我本来是打断凑个1000张的，但昨晚打的照片实在是太多了，老板忙坏了，最后我只打了520张。” 这不是多少张的问题！ 但打都打了，一片好意，宋沅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谢过蒋鸣，把照片藏进书包里，还特地往下按压，压到最低下。 他做不到不把这些照片送出去的事情，但最起码不是现在。 他可不想让顾景迟觉得自己是个自我意识良好的自大狂。 休息室里，宋沅正在享受起飞前的最后一顿午饭。 吃过午饭，宋沅和顾景迟收到了航空公司发来的延误短信，原本下午三点起飞的飞机，要凌晨才能抵达。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得等十个小时。 “顾景迟，你着急回去吗？” “不太着急。”顾景迟摇摇头，“就算着急，我现在也走不了，不是吗？” 宋沅心想也是，笑了一下，“那我们一起去玩吧！” 前几天一只在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领略南城风光。 蒋鸣另有安排，提早脱离了大部队了，“正好，我可以去参加一个动漫角色的线下生日会，先走啦～” 宋沅高兴地和他道别，转头跟顾景迟说，“去吗去吗？一起去玩吧，我还没和你一起出去玩过呢。” 顾景迟没有拒绝。 确实，他还没有和宋沅约过会。 南城是一个很有烟火气的城市。即使经济高度发达，古城区也被保护得很好，为了在审美上达到统一，这块区域此后建起的建筑都采用了新中式和老骑楼的样式，退可延续传统，进能发展经济，简直是既天才又现代化的城市规划。 从西关大屋群，到东山口潮人聚集地，宋沅从没见过这么多有趣又前卫的年轻人，兴奋地左瞧右看。 一颗海胆头从自己面前晃了过去，宋沅的目光也跟着那个海胆飘远了。 顾景迟扫了那颗海胆一眼。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看路。” “嗯！”宋沅回过头。 他们并肩走了很远，走到道路尽头，宋沅才轻声开口，“顾景迟，我也想染发。” “咔嚓”—— 长树枝被踩断，顾景迟停下脚步。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刚刚那个海胆头，“你也想当海胆？”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意识到顾景迟说了什么，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是啦。”宋沅轻声说，“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我也想去染黑发，黑色的头发好好看。” 那颗海胆的发色和顾景迟的很像，是那种纯正的黑，他觉得那种纯正的黑最好看。 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发色，他的发色偏浅，虽然也是黑的，但却是夹杂着其他颜色的黑，比如深棕色。 顾景迟看了一眼宋沅的头发，“可你这样就很好看。” “真的吗？”宋沅看了一眼顾景迟的头发，还是觉得纯黑好看。 “我不骗人。” 宋沅嘿嘿笑了一下，“顾景迟，你也很好看。” 顾景迟没说什么，他夸宋沅不是为了得到这样一句“客套”话的。 他希望宋沅也能喜欢自己，最起码，要比别人更喜欢。 两人慢悠悠地在南城的街道里晃荡，一不小心晃到南江边。 南江边有一座桥，桥身是那种很特殊的圆拱形，浑身明亮，在日暮下显得特别好看。 “我想去看看。” 听说这是南城第一架跨江大桥。 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没有高楼林立，只有最纯粹的南江夜游。 当船只经过桥底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见证这场短暂的相遇。 “这里好好看。”宋沅笑着说。 “再晚一点会更好看。”顾景迟告诉他。 于是他们很默契地放慢脚步，十五钟就能走到对岸的路程，硬是被他们走出了半个小时。 当落日的橘红彻底消散后，整个天空被蓝色替代，这种蓝色很特别，不像是人工能调出来的颜色，宋沅看了很久，很想把它画下来。 走下桥后，他们彻底进入了南城的核心地带。 这里与江的对岸完全是两个世界，有种一脚踏入数位世界的感觉。 马路很宽敞，灯光也很明亮，人也很多，但宋沅不太喜欢这里的磁场。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是因为眼前的楼盘太密集了，也可能是因为人太多了，宋沅在街上站了有一会，压不住心头的那种异样。 不知不觉站在原地发了二三十秒的呆，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顾景迟一直站在他身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顾景迟问他，“要回去吗？” 宋沅求之不得，“回去！” 顾景迟似乎对南城非常熟悉，他带着宋沅离开主路，去走相对没什么人的旧路。 离开人满为患的大道后，空气都变得轻松了。 宋沅很喜欢这种氛围，旧南城的路石板，每一块石砖上都印着古怪的图案，走在安静又明亮的小道上，宋沅的心情不禁好了起来。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所学校，这里远离喧闹的市中心，相对安静。 宋沅走了没一会，奇怪的咦了一声，“这个学校怎么这么大？” 不是他的错觉，他们已经走了快二十分钟了，可右手边依旧是学校的围栏。 不止右手边，对面也是。 “他们的高中部，初中部，和小学部是在一起的。”顾景迟告诉他，“对面是小学部。” “啊。”宋沅眨了眨眼睛，“高中部和小学部真的可以放在一起吗？不会很吵吗？” 顾景迟摇摇头，“不会。” 宋沅说，“这不可能。” 顾景迟告诉他，“我一年级就在这里读的，大家都很安静。” 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安静。 宋沅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顾景迟点了一下头。 “只读了一年级。” 二年级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寄宿制学校了。 宋沅睁大眼睛，左瞧右看，不知道在看什么。忽然，他拍了一下顾景迟的肩膀，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真的耶，顾景迟，我好像看到你了！” 顾景迟不知道宋沅看到了什么，会这么激动。 顺着对方的指示看过去，他在学校公告栏里看到了一排学生照。 [光荣校友栏（小的时候）] 顾景迟:“……” 宋沅兴奋地穿过马路，凑近公告栏。 他先是看了一眼顾景迟，然后又看一眼公告栏，然后再看一眼顾景迟。 “好像好像！简直一模一样！” 当然一样，不知道有什么好比较的。 小时候的顾景迟比宋沅想象中更加乖，皮肤很白，穿着小西装，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即使故作严肃，也能看出他孩子气的一面。 “顾景迟，你好可爱啊！” 顾景迟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一下。 有时候实在搞不懂宋沅的审美，他不明白这种字眼怎么会跟自己挂钩。 宋沅夸完他之后，转头拿了手机，对着公告栏拍照。 可不管怎么拍，他都只能拍出反光的照片，宋沅不满意，他要顾景迟在侧面举起手电筒，帮他打光，这样就能拍出没有反光的照片了。 “为什么要拍这个？” “这样我就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了。” 顾景迟不理解，“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宋沅摇摇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宋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始天马行空。 “要是我小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话题跳转得太快了，他有些接不上宋沅的话。 “你想想看，我和你当了一年的同学，并成为了朋友。在第二年的时候，你离开了这里，去另一个地方上学。但没关系，我有你的照片，我记得你的样子，我会漂洋过海，去另一个地方找你。” 宋沅得意地拿出照片，“这需要很多时间，也需要很多耐心，我快忘记你的时候，就拿出这张照片来看看。或许不用多久，我就找到你了，我飞奔地扑向你，抱着你说，顾景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来见你啦！” 宋沅的声音宛如故事旁白，在他的带动下，顾景迟脑海里出现了具象化的画面。 北欧，极圈内。 菲利普兹中学屹立在风暴中。太阳朝南半球远去，这里马上进入极夜，全天昏暗。宋沅带着照片，如天神下凡，忽然出现在顾景迟的宿舍门外。 打开门以后，顾景迟面对的不是疾风骤雪，而是一颗足以融化万年冰川的太阳。 太阳势不可挡，点亮星火，燎原冰川，九百多公里外的格林威治天文台在那天接到警报。 ——从今天开始进入极夜的北极圈，破天荒地正在放晴。 顾景迟胸腔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很多年以后，他始终记得今天。 从这一天开始，顾景迟每天都想亲宋沅。 第32章 “为什么要去找我？” 顾景迟像个偏执怪人, 寻根问底，迫切地想要从宋沅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沅的语速很轻缓，但说出的话却如台风过境, 直击顾景迟的心脏:“因为, 我有分离焦虑呀。” “我没办法跟你分开，跟你分开我就会焦虑得睡不着觉。” 宋沅弯起眼睛, 双眸很亮很亮。 “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做什么事都是在一起的，不单单是一起上学。嗯……每周末我们都会一起去中央公园丢飞盘，春天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露营, 冬天的时候一起去山里泡温泉……” 宋沅沉浸在讲故事的角色里, 他绘声绘色地为顾景迟编制出了一张大网，密不透风, 将他套牢。 顾景迟盯着宋沅，“这些事情, 你和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宋沅很认真地摇摇头, “应该不会。” 顾景迟看着他。 “虽然这些事情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但我应该不会提前做, 我会等你回来, 然后一起做。”宋沅不自觉靠近顾景迟, 看着对方的眼睛。 “因为这些事情都很有趣, 我想把第一次经历保留着, 跟你一起体验。” 第一次。 宋沅说, 他的每个第一次，都想和自己体验。 短短的三个字，让顾景迟停下了脚步。 宋沅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顾景迟。 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没表达清楚, 宋沅又强调了一遍，“你不相信我吗？我说的是真的，你的第一次也应该邀请我一起参与。” “顾景迟，不可以偷偷玩，要带上我，我们要一起快乐。” 夜深了，南城的温度在入夜后骤然下降。宋沅没穿外套，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鼻尖红红的，眼睛也起了一层水雾。 顾景迟看着宋沅，心里那股被他压抑下去的冲动再次破土而出，他忽然拉起宋沅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 “怎么了？”宋沅被顾景迟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但顾景迟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带着宋沅走向江边，自己站在宋沅背后。 “顾景迟，你怎么了？”对方不说话，宋沅有些慌了。 顾景迟没有回应他，他扶住宋沅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宋沅眼睛微微睁大，大脑直接宕机。 “顾……唔！” 宋沅没办法说话，因为顾景迟很不温柔。一向冷静的他在此刻变得极具攻击性，他单手将宋沅的细腰拦住，紧紧箍在手臂里，让宋沅无路可退。 空气被掠夺干净，宋沅缺氧腿软，顾景迟向前走了一步，把宋沅抵在树上，继续与他接吻。 这里是学区，没有住民，也没有路人，在这种极端安静地环境下，宋沅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他们交吻的细微声音。 呼吸变得困难，宋沅下意识拍打顾景迟的胳膊，但他没有力气，以至于这种举动比起制止，更像撒娇。 顾景迟扶稳宋沅，退开了些，他轻轻摸了一下宋沅的脸，还有耳朵。 宋沅睁大眼睛看着顾景迟，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宋沅的样子莫名地愉悦了他，顾景迟轻轻地将宋沅将头抵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恢复呼吸的感觉并不好受，宋沅想站直，但又没有力气，只能半挂在顾景迟的肩膀上，脸颊在对方脖子里轻柔蹭着。 顾景迟被他弄得呼吸变重没有忍住，又吻了过去。 顾景迟的吻比夜风柔和，这一次没有撕咬与搅动，宋沅的呼吸得以安稳放送。 最后退开的时候，顾景迟好像亲了他的耳朵，小声地夸他。 “好聪明，学会呼吸了。” “！” 宋沅整张脸都是红的，话也变得磕巴，“你，你怎么……你怎么……” 他的心跳得很快。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面容冷静，只是呼吸比平时重了一些，看上去好像又回到平时那个冷漠又疏离的样子。 但宋沅非常清楚，刚刚按着他肩膀亲他的顾景迟不是错觉，特别凶，像换了个人似的。 顾景迟看着宋沅，也不催他，等他把话说完。 安静的氛围里，只有宋沅过重的呼吸声。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薄卫衣，连外套也没带，顾景迟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衣服，把把宋沅包裹在柔软舒适的衣服里。 “你自己说的，要带你一起玩。” 他是这个意思吗！ 宋沅仰起脸，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乱成一滩浆糊。 这目光太过纯净，顾景迟开始审视自己刚刚冲动的行为。 刚刚的他就是失控了，不分场合和地点，也没有询问宋沅的意愿。在亲上宋沅的那一瞬间，居然想要索取更多…… 这很不理智。 他一向克制，冷静，在这段联姻关系中，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宋沅才是处于不平等位置上的那个人。他不能，也不应该在任何言行与举止上有引导的倾向。 他觉得这种事情，是宋沅真正的伴侣才可以做的。 ——真正的伴侣。 在顾景迟潜意识里，就是不受契约裹挟，真心相爱，彼此尊重的伴侣。 顾景迟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显然不是一个“好伴侣”。 因为他和宋沅之间横亘着一份协议，这份协议的存在，会让宋沅惶恐不安，会让他觉得现在的甜蜜后标注着一个倒计时，现在感受到的甜蜜，每天都在减少，并且会在某个时间节点来临时戛然而止。 他觉得这样对宋沅很不公平。 但在刚刚，他他想清楚了。 虽然这份协议还有一年到期，但他可以让这份协议彻底消失。 他和宋沅之间，不需要这样一份立意不正的契约。 “先回去吧。”顾景迟抚摸着宋沅的脸。 宋沅脑袋晕晕的，怎么回到机场，怎么上飞机，怎么来到顾景迟房间门口，一点也回想不起来了。 直到手握住房间的门把，宋沅才回过神来。 “早点睡。”顾景迟摸了一下他的头。 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宋沅吓了一跳，他看向顾景迟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意外。 他很小声地喊了一下顾景迟的名字，这是他脑子不清楚时下意识会做的事情。 “顾景迟……” “我在。”顾景迟摸了一下他的头，“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就在隔壁，你先睡。” 这话说得太暧昧了，好像他们真的是住在一起的伴侣一样。宋沅眨了好几次眼睛，都没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去吧。” 宋沅点点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躺在床上，闻着熟悉的被褥味，宋沅终于后知后觉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和顾景迟接吻了。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宋沅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按理来说，顾景迟应该是极其抗拒和他亲密，连牵手都不愿意的才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难道是因为他反复强调自己有分离焦虑症，还在顾景迟面前说了那么多畅想中的话，顾景迟以为他焦虑了，然后才用这个亲亲来安慰他吗？ 好像很有道理！ 再衍生一点。 其实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非常烦人，顾景迟被他作到失去理智，忍无可忍，才用了这个方法来堵住他的嘴。 太合理了，逻辑闭环。 难怪顾景迟刚刚这么着急赶自己去睡觉，原来是不想看到他了。 对自己那么温柔，说不定是缓兵之计，制造出一个让他这个作精不发脾气的假象。 宋沅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心想，原来我这么厉害。 居然能让顾景迟做到这个份上。 恐怖如斯！ 可见，顾景迟真的是个绅士，他都作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能忍住，不做契约无赖。 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宋沅打开手机，发现发现后台堆积了十几条消息，全都来自宋慎语和宋乔。 【宋乔:……】 【宋乔:哥哥，你怎么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见你呢呜呜呜……】 【宋乔:不过我过两天就回家了，我给你买了礼物，到时候给你[可怜][可怜]】 【宋乔:哥哥，我去上学之前，帮你把房间整理了一下（你原来那个房间太小了，我让哥哥帮你搬到我隔壁了^^）。】 【宋乔:下周你如果回家的话，可以睡在新房间里，不用再去挤小房间了。】 宋沅:？ 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宋乔这个活了十八年连家务活都没干过的家伙，居然会帮他打扫房间。 好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的房间居然被保留下来了……宋乔小孩子心性，有些事情做不了主，这事既然能发生，肯定是得到了宋慎语的首肯。 他切了出去，果然，宋慎语也给他发了消息。 【宋慎语:这么快就回去了？】 【宋慎语:我过两天才回去。】 这个消息是三个小时前收到的，那个时候他还在飞机上。 宋沅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宋慎语:周末回家吗？你的东西我帮你整理好了，你回来看看都在不在。】 宋慎语的话提醒了宋沅。 他得回一趟宋家。 不为别的，他的证件，护照，还有协议，都被在宋家。 前面几个对他而言非常重要，前段时间，导师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去外国交换一年，学点新东西。 宋沅是非常愿意的，能看到自己进步，他会非常高兴，但想要出去，证件护照这些，就必须拿在自己手上。 至于协议……万一顾景迟哪天想开了，想和他离婚呢？ 他得时刻把这份协议拿在手上。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说不定没过几天顾景迟就想开了，要做契约无赖，要销毁协议，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说起这个。 宋沅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事情。 顾景迟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如果顾景迟真的难以忍受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自己，而不是把自己丢小区门口呢？ 他的疑惑在第二天得到了答案。 第二天一早，宋沅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肩胛骨在他的起身中发出抗议，宋沅红着眼睛揉了一下肩膀。 理智渐渐回笼，他想了昨晚的那个吻，他的脸“噌”得一下就就红了。 匆匆洗漱完毕，宋沅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他下楼时，顾景迟正坐在桌边。 宋沅下楼梯下了一个世纪，才磨磨蹭蹭地来到顾景迟面前，叫了对方的名字。 “先吃点心。”顾景迟告诉他，“午饭等一下才能吃。” 宋沅胡乱点头，心不在焉地在顾景迟面前吃完了点心。 “等一下，可能会有点吵。”顾景迟跟他说。 宋沅有些不明白，直到他被带去另一座房子的时候，才明白有点吵是什么意思。 黑色大门推开，还没进门宋沅就听到了里面在吵闹声。 声音不大，但人很多。 “我还没见过他呢，他长什么样子呀？” “听说很好看，我记得之前朋友圈有人发过照片，我还保存了，让我找找。” “米娜桑，我好想见他。” “我也是我也是，我朋友跟他一个学校的，说他特别乖，特别厉害。” “对对，w大那个闭秀，他和sam一起上台了。” “sam？那个脾气古怪的大叔，我之前选过他的公选课，他可凶了。” “那才说明这人真的很厉害，小叔不凶吗？不也是……”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原来，顾景迟是想带自己见顾家的人。 “好突然啊。”宋沅轻轻贴在顾景迟耳边说出这句话。 在宋沅靠过来的那一瞬间，顾景迟就自觉低下了头，他安慰宋沅，“抱歉，确实有些唐突。”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现在回去。” “啊，这不好吧。” “没事，放他们自己吃。” 宋沅确实很想回去。 但这时候回头，感觉有点怪不懂事的。 “没事，走吧。” 长环形的长桌上坐满了人。 在座的，基本上全是年轻面孔。 顾景迟虽然年轻，但辈分高，家族里有些小孩甚至要叫他一声小爷，但顾景迟嫌难听，让他们统一改口，都叫小叔。 顾景迟没到，没人敢动筷，只有等他坐下之后，午餐才算正式开始。 出乎意料，顾家的氛围很好，小辈也很礼貌，大家对宋沅都很友善，热情地恰到好处。一顿饭吃下来，宋沅说不上来哪里满意，就是非常舒心。 管家上最后一道甜品的时候，顾景迟出去接了个电话。 他前脚刚走，后脚屋内就炸开了锅。 三五成群的小辈围着宋沅，抢着问他问题。 “你也是w大的吗？好巧啊，我也是，你在北校区吗？周末一起出来约饭呀。” “你加我微信，我把你拉进小群里，这个群只有我们，没有长辈，平时一起出来玩呀！” “w大有个中外交流项目，年前审批的，我看你们这个专业也在里面，你有出去读书的想法吗？有考虑想去哪个城市吗？我在雪城，说不定以后能一起读书呢。” 顾景迟说得果然没错。 顾家的晚辈两极分化很严重，一种是活了二十年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另一种是卷生卷死卷到外太空的宇宙卷王。 年轻人的话题来来去去就那几样，宋沅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聊着聊着就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天呐，你居然是学服装设计的！你朋友圈的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在哪？我看看我看看。” 这些晚辈跟宋沅是同龄人，他们的话题宋沅都接得住。 “是的呀。” “天呐，我怎么现在才认识你！你是什么风格都会吗？你会设计打歌服吗？两周后我在国贸那边有个随舞，我还没挑好衣服呢！我想要一套能够炸场的战服，你能帮我设计一套吗？风格独特一点，我不想和人撞衫，价格好商量，你尽管开价。” “我靠，你们kpop人别太强势了，明明是我先来的的，嘿嘿，你看我套cos服怎么样，有没有灵感，能帮我改改吗？我可以买断版权！” “什么世道，简直礼崩乐坏！对小长辈最起码的尊重呢？请问你喜欢汉服吗？我想请你帮我设计一套风格独特的，我不喜欢和别人穿得一样，可以定金先发给你~” 三个流派正在为争夺宋沅的注意力而展开激烈搏斗。 其实宋沅还挺惊讶的，他没想到这些人会对他这么热情，心里还挺开心的。 开心归开心，但宋沅觉得他们的反应太大了，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点了一下头，为什么能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下一秒，场面变得不可控制起来，从言语讨伐，直接升级为肢体碰撞。 “我们在聊衣服，你拿你的珠宝过来凑什么热闹？” “珠宝设计也是设计！它和服装设计同根同源，密不可分，相煎何太急？！” 宋沅忽然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珠宝设计？好新奇的工作。 这个确实是他没有涉略过的领域，还挺有趣。 那个小青年发现自己成功吸引了宋沅的注意力，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但实际上，他还只是个见习学徒，正要他讲，他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 可机不可失，他不想白白错过这个机会，正愁该怎么开口，忽然瞥见宋沅的手指。 那里好像少了什么必须出现的东西。 机会来了！ “我们这个专业就是设计珠宝呀，而且不是那种空中楼阁的专业，我们的专业，是可以运用到生活中去的。” 后面有人开始不耐烦了，“谁问你这个了？讲重点！” 小青年急了，“比如，比如婚戒！我可以帮你设计婚戒！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宋沅愣了一下，下意识用右手手盖住了左手。 话音刚落，众小辈爆发出一阵哀嚎。 “你犯规！” “我刚刚也想说的，我还想把我们家的品牌介绍一下呢。” “好听话谁不会说啊，欺负我们不是冷门专业，冷门职业，没有共同话题呗。” “你立刻到队伍后面去排队，我们说完你再来！” 小辈们其实挺礼貌的，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人一句，足以掀翻整个屋顶。 “吃完了？” 顾景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热闹的客厅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顾景迟淡淡道：“想要衣服，自己去想办法。” 众小辈屁都不敢放一个。 “走吗？” 所有人都知道，顾景迟这句话是跟宋沅说的。 宋沅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再见。 众小辈念念不舍，但没人敢出声挽留，他们仪态得体，表情从容地跟宋沅挥手道别。 江城的春天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有些树的叶子还没长出来，花却先开了。昨天好像下了雨，泥土里居然有香樟叶的味道，闻起来让人犯懒。 “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吵。”顾景迟很诚恳地对宋沅说。 宋沅摇摇头，“不会呀，他们挺活泼的。” 不知道顾景迟有没有听到婚戒那句话。 他偷偷瞄了一眼顾景迟，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应该是没有听到的样子。 还好没有，这些小辈真是大胆，居然敢在顾景迟的雷池试探。 回到家里，宋沅忽然困了，想去睡觉。 他心想，一定是社交耗光了他的能量，他需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 他不肯爬楼，顾景迟只好拿出毛毯让他盖着。 “我下午有工作，不能陪你。”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他没想到顾景迟会特地向自己解释。 这种感觉挺微妙的，宋沅有些愉悦。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顾景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没关系的，我不用人陪。”宋沅昏昏欲睡，不小心把潜意识里的话说出口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很早就习惯了。” 宋沅没有说谎，福利院，寄住，住宿，求学，独自一人生活其实贯彻了他上一世的大部分人生。他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因为以前在寺庙做义工的时候，无意间跟和尚搭子聊起了这件事，搭子直接哭了。 宋沅最怕别人哭了，即使他知道这不是自己造成的，但他还是会很内疚。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以及来不及了。 宋沅睁大眼睛，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心虚。 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位患有分离焦虑的作精，要跟未婚夫贴贴才能好。 从他口中说出这话，就很ooc。 宋沅笑了一下，生硬地转移话题，他牵了一下顾景迟的手，又很明事理地退开了一点，“那什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说点什么呀，比如那个吻，比如你想离婚。 顾景迟转身就走，背影看上去有些匆忙。 宋沅没太在意，翻了个身睡着了。 顾景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宋沅仰面躺在柔然的毛毯里，闭着眼，像是一直蜷着身子的小猫，手里还拽着毛毯。 有些可惜，没在宋沅睡着前告诉他，自己会在这里陪他。 顾景迟想起家族聚会上，那个小孩的无心之言。 他带宋沅去家宴，是想让宋沅多一些安全感。 在想办法解决那份协议之前，他希望宋沅能安心快乐地过好这个过渡期。本来是想把其他长辈一起叫来的，但他怕宋沅紧张，所以只叫了一些晚辈。 宋沅刚刚的话让他感到心慌。 他的未婚夫有分离焦虑，从上次喝醉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宋沅并不想他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无所谓，他其实需要陪伴。但他却很明事理，即使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还是说不用陪伴。 这是顾景迟的失职，他觉得，自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宋沅心安。 陷入熟睡的宋沅微微仰起脸，顾景迟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上面。 似乎打过哈气，宋沅眼睛微微泛红，和眼角那颗泪痣一起，连成绯红的一片。 顾景迟用手点了一下那颗痣，像是过电一般，手指微微麻痹。 他低下头，亲了亲那颗痣。 这次家宴并不是没有收获，他好像找到了能给宋沅安全感的新方法了。 他拿出一条红色绸带，细心地缠绕在宋沅的无名指上。 ——他可以为宋沅定制一个婚戒。 第33章 宋沅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人抱在怀里, 那双温度过高的手臂紧紧地缠绕住他的身体，让他在睡梦中又一次陷入沉睡，就像一部循环播放的童话电影一样, 而他没办法停下。 这种感觉真实得可怕, 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宋沅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 ——鉴定为服设选手的单子马上逾期前的幻想。 宋沅瞬间清醒了。 他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一眼, 还好，距离最近的截稿日还有五天。 宋沅揉了揉眼睛，滞后的意识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盖着的毛毯之上, 还有一件深绿色的冲锋衣外套，不是自己的。 是顾景迟的。 应该是他睡着之后, 顾景迟帮他盖上的。 “顾景迟？” 没人回应，房间里空荡荡的, 宋沅在书房外又叫了一声, 还是无人答应。 他把顾景迟的深绿色风衣收起来，放在一边。站起来后, 宋沅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天还没完全黑, 但屋外的风呜呜作响, 像是要下雨了一样。 宋沅想起院子里有盆芍药, 管家前两天才种下去的。这种花特别脆弱, 经不起狂风骤雨，于是宋沅把顾景迟的风衣穿上后，跑到院子里移花。 移好之后，宋沅坐在走廊下看其他的盆栽。 他觉得，顾景迟家的这个院子拥有能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在这里，他的思维会在这些花花草草间游荡，并碰撞出新的灵感。 他拿出手机的备忘录，一边思考，一边记录下有趣的想法。 宋沅写满一页灵感之后，又在草稿纸上构图起线，再画完第五幅草稿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发现有人给他发来消息。 【宋慎语:周末家庭聚餐，只有我和弟弟两个人。】 【宋慎语:你要回来吗？】 宋沅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妥。 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证件和护照，并不代表要宋沅只身一人回到宋家，那风险太高了，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想了想，宋沅觉得这次见面应该选择一个公共场所。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对方不会拒绝的建议。 【宋沅:去雅声阁吧，宋乔喜欢那里的鱼生。】 雅声阁，就是上次宋沅和同学去聚餐的地方，他记得那天遇到宋乔了，还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对方了。 至于鱼生……宋沅乱猜的。 那天他在宋乔身上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酒酿味，那种酒是特酿级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只有购买雅声阁的鱼生才能尝到一丁点。 宋沅猜宋乔应该是喜欢的，不然身上也不会沾上这么重的味道。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雅声阁是裴家开的。 算是半个熟人的地盘。 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宋慎语和宋乔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见自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宋沅觉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宋慎语:顾先生也一起吗？】 【宋沅:有可能。】 宋沅卖了个关子，不说破也不道明，让人去猜，权当震慑。 他觉得顾景迟应该对这种见面不感兴趣。 而且顾景迟这么忙完，忙到天黑了也没有回家，应该没有空的。 一道黑影忽然降临在他身上。 宋沅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发现是顾景迟。 对方穿着一身黑，正站在落地窗内，安静地看着宋沅，他的眉眼被阴影遮挡，叫人看不清情绪，整个人冷得像一尊雕像。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吓到我了。” 隔着层玻璃，分贝锐减，顾景迟那边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好像是笑，又好像不是。 暮色四合里，院子的灯全被打开。 暖色调的灯洒在宋沅身上，这让他有种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只好蹲在路边等家长回家的错觉。 “想吃什么？”顾景迟问他。 说起这个，宋沅的肚子很应景地响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滑稽，赶紧站了起来。 “我想吃热的。”宋沅想了想，继续补充。 “比如汤面，汤粉，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最新研究表明，下雨天最适合吃这种热热的带汤的东西了。”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谬论。” 话是这么说，但他把外套挂好之后，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袋面。 宋沅眨了眨眼睛，看着顾景迟走进厨房，自己也跟着进去。 没一会，宋沅面前就出现了一碗面。 热气腾腾，特别可口。 宋沅的夸奖亳不吝啬，“顾景迟，你好厉害，你居然会做饭。” 顾景迟的表情忽然变得别扭起来。 不知道厉害在什么地方。 他抬眼开了一下挂钟，晚上八点。 在南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宋沅的饮食习惯不算太好，三餐经常不正点，有时忙起来的时候，一天甚至只吃两顿。 他看了一眼宋沅的腰。 太细了。 他重新返回厨房，从冰柜里挑了一盒冰淇淋。 昨天管家收纳家庭食材的单子时，他刚好经过，就看了一眼。 上面有宋沅之前跟他夸过的冰淇淋，顾景迟有点印象。 管家说，那是品牌家出的新品，最近大受欢迎，就送了一些过来，他知道顾景迟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于是就没要。 顾景迟立刻让管家补了一批，放在冰柜里。 冰箱是很私人的领域，顾景迟平日里都会让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用不上的东西都会被立刻扔掉。 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冰淇淋，其他地方的空间就会变得异常拥挤，一般情况下这种画面会败坏顾景迟的情绪，但他现在心情却还不错。 他把冰淇淋放在宋沅面前，“化了再吃。” 那能有什么滋味。 宋沅嘴上说好，但他决定等一下就吃。 顾景迟:“明晚厨师会过来送饭。” 宋沅顿了一下，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啊，明天我没空。” 顾景迟以为宋沅画画上瘾，看了宋沅一眼，“不能不吃饭。” 宋沅笑着解释，“不是啦，明晚我得出去吃饭，你自己吃吧。” 顾景迟看着宋沅，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谁？” “宋慎语和宋乔。” “只有这两个人？” “嗯嗯。” “去哪？” “雅声阁。” “为什么要见面？” “我的证件在他们手上，我得拿回来。” 顾景迟问得很仔细，甚至具体到了楼层和阁间号。宋沅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气氛沉默了几秒，顾景迟忽然开口，“明天晚上，我没有工作。” “真的吗？”宋沅眉开眼笑，“那你要好好休息，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吧。” 顾景迟:“……” 见他这样，顾景迟疑惑地顿住。宋沅的眼睛亮亮的，看见自己手上残留着从冰淇淋上带下的化冰，很贴心地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掉。 顾景象垂下眼睛，好像有点不高兴似的，站了起来，来到宋沅面前，略带强迫性质地拉过对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湿纸巾。 顾景迟忽然变得很强势，把宋沅吓了一跳。 因为有一只手要牵着宋沅，顾景迟只能用牙齿撕开了包装。宋沅抬起头看到这一幕，晃了下神。 这个动作……让宋沅心跳加速。 很难去准确形容出这种感觉，有点像台风过境前的午后，闷热，燥动，让人想要立刻打开冰柜喝一瓶冰镇汽水一样。 可他刚吃完冰淇淋，应该很凉快才对…… 就在他出神的这几秒时间里，顾景迟帮他擦好了手，转身离去。 宋沅问他，“你要去哪？” “我要去休息了。” 宋沅很明事理地点点头，“晚安。” 顾景迟怀疑宋沅是故意的。 现在的宋沅，和之前那个一直缠着自己要自己陪伴的宋沅简直判若两人。 他居然没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没听出来就算了，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缠着自己，要自己陪他。 以前的顾景迟会喜欢这种自觉的距离感，但现在的他不知道怎么了，莫名有些烦躁。 * 第二天一下课，宋沅去了雅声阁。 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就看见了宋乔。宋乔面无表情地坐在门口，一见到宋沅，眼睛立刻变亮了，一边向他跑来去，一边喊他哥哥。 走出几步路的路人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宋沅有些不好意思，推着宋乔往里走。 “干嘛这么大声？” 宋乔像条灵活的鱼，轻而易举地滑到宋沅身边，“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宋沅拒绝了他的热情，“我们上个星期才见过。” 被回避了也不恼，宋乔又没皮没脸地粘了上来，跟他讲自己学校的事情。 他们选的不是隔间，而是开放座位，好处非常明显，他们今晚这场证件交接仪式，全程都发生在公众视野之下，非常安全。 宋沅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本以为宋慎语会和他虚与委蛇，没想到，今夜的宋慎语没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叫人加菜。 刚刚还有些兴奋的宋乔此刻像打了蔫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一味的吃菜。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但这是宋沅喜欢的氛围。 这餐饭结束的时候，证件也来到了宋沅的手上。 宋沅当场清点，确认没有少之后，道别离去。 宋慎语看了宋沅一眼又一眼，好像想要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宋乔一步向前，想要靠近宋沅，却被宋慎语拉了回去，并用眼神警告了一下。 宋沅有些疑惑，今晚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没有多想，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刚来到大厅，宋沅就愣住了。 雅声阁一向热闹，可今夜却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 这很不正常。 但他很快，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里好像被包场了。 顾景迟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手臂随意搭在椅子上，正垂着眼，看着手机。蓝色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看上去非常冷淡，有着让人无端生畏的气质。 他感受到了宋沅的视线，站了起来，“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宋沅讷讷点头，“你怎么在这呀？” 顾景迟抬起眼睛，看向宋沅身后的另外两个人，眼底含霜。 在垂眼的那一瞬间，他看着宋沅，那双冰冷介质立刻有了温度。 “来接你回家。” 第34章 顾景迟低下头看宋沅, 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宋沅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中厅，用那双纯真的眼睛望着顾景迟，“你清的场？” 顾景迟点了点头。 宋沅的脾气太好了, 他天生就不是一个攻击性强的人。不擅长拒绝别人, 时常在意别人的感受，或许是不想拂别人面子, 或许是不想让别人失望，宋沅偶尔会勉强自己，把自己的意愿排在第二位。 据顾景迟的观察, 这是宋沅的常态。 如果不做清场, 宋家兄弟在这种情况下打亲情牌，装可怜, 变相地逼迫宋沅在照顾他人与自我意志中做决定，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他伸出手, 把宋沅翻飞的衣领压了一下, “回去吧。” 宋沅很高兴地晃出了门，在快要汇入人海之前, 轻轻撞了一下顾景迟。 “不用这样。” 顾景迟以为宋沅是在跟自己客气, 没说什么。 然而, 宋沅忽然笑道, “我知道拒绝他人的感觉很不错, 我又不傻。” 所以, 宋慎语和宋乔不可能为难得到他。 就算为难，自己也会拒绝。 小宋同学的算盘叮叮当当敲得很响亮，他不怵任何人。 顾景迟愣了一下，宋沅这句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宋沅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一种罕见的聪明，是平日里那个幼稚又单纯的宋沅从未表露过的一面。 宋沅只是看上去迟钝, 但并不是真的单纯。恰恰相反，他只是习惯了用这种外表来迷惑别人，让人以为他真的没有提防的能力，实际上他很聪明，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幼稚与成熟，这两种天然相左的气质居然在他身上达到了一种巧妙的平衡，这让顾景迟有些动容。 车子在高架桥上行驶，汇入粘稠又缓慢的车流中。 宋沅最近好像很忙，睡眠严重不足，刚上车就开始补觉。 顾景迟开得极稳，不超车，也不走拥挤的主干道。他宁可花时间绕一条远路，也不希望拥挤喧闹的堵车归途吵醒宋沅。 黑色轿车停好之后，顾景迟没有急着下车，他把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看了宋沅一眼。 宋沅的睡相很安静，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柔软又湿润。他距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遥，最真实的模样只在他面前表露过，一想到这，顾景迟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愉悦感。 顾景迟很想亲他。 但骨子里老派的绅士作风拉住了他的理智。 上次在南城已经很冲动了，宋沅虽然没有怪他，但他觉得那样不好。 接吻这种事情，应该要宋沅愿意，他才能做。 顾景迟始终觉得，自己不能利用宋沅的信任与依赖去索取任何东西。 宋沅会依赖自己，是因他刚成年就被家里安排和自己联姻了，年幼者依赖，这很正常。 但这个年纪，也是宋沅自由意志成型的关键时期，顾景迟认为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一方，更不可以打着未婚夫的旗号去主动引导宋沅。 他觉得这样对宋沅不公平，宋沅拥有按照自己自由意志做任何事情的权利。 再过去，在宋家，在他养兄弟那里，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自由，但至少在顾景迟这里，他愿意保护宋沅自由地去开窍。 最后没忍住，顾景迟在宋沅眼角的那颗泪痣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宋沅梦到夏天到了，有一只蚊子在自己耳朵边嗡嗡嗡嗡叫个不停。 他被闹得没脾气了，抬起手扬了一下，想把蚊子赶走。可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些温热，这种有些异样的触感把宋沅弄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手被顾景迟牵着，宋沅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刚刚打到你吗？” “没有。”说完，顾景迟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嗓子，然后放开宋沅。 宋沅伸了个懒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天蓝色的文件夹。 “顾景迟，我有东西要给你！” 宋沅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到顾景迟手里。 “这是什么？”顾景迟挑了挑眉。 “协议呀。”宋沅说。 顾景迟看了宋沅一眼，似乎没想到是这个东西。他解开塑封，拿出那份协议。 当初他们签下协议的时候，一式复印两份，交给协议双方共同保存。 只有两份协议放在一起，对比公章与塑封的时候，才能证明协议有效。同样的，如果想要解除协议，这两份协议需要一起出现。 “之前是宋慎语他们保管的，我觉得这不太好，就要了回来。”宋沅眼睛亮亮的，偷偷瞄顾景迟的神态。 顾景迟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的吧。 从现在开始，只要顾景迟想，随时可以解除协议。 宋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细腻了，考虑得非常周到。 希望顾景迟念在他情商超高的份上，可以往这方面考虑一下。 顾景迟垂下眼睛，紧抿着嘴。他的神情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悠闲，变得认真起来，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份让他感到头疼的协议，而是一份关乎帝国命脉的合同。 宋沅把协议交给自己了。 这个做法是顾景迟完全没有想象到的。 在这个圈子里，联姻并不罕见，罕见的是有人愿意把协议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 这和交付真心没有区别。 因为，这就是在变相地告诉对方——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可以是结束，也可以是新的开始。 比如化假联姻为真结婚。 很显然，他和宋沅是后者。 宋沅希望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沅想跟他结婚。 宋沅真的很喜欢他。 “顾景迟，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对方不说话，宋沅摸不准脉。 难道是这份礼物太普通了？ 这怎么行，他好不容易把协议要回来了，不能因为这点小瑕疵，折了之前的努力。 他立刻补充，“你不满意吗？你还想要什么礼物？” 顾景迟轻轻盖下眼睑，遮住了里面的暗流涌动，他盯着宋沅看了一会，很认真地告诉他。 “不是的，我很喜欢，你能把这份协议当做礼物送给我，我很高兴。” 宋沅眨了眨眼睛。 “下次不要再说能不能让别人满意这种话了，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明白吗？” 宋沅似懂非懂，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解除协议，到底在讨好谁。 “好吧，但是我送你礼物不是为了讨好你，是因为我真的很想送。” 宋沅认真起来的模样，让顾景迟觉得他很可爱。 他摸了一下宋沅的头，“我知道。” * 今年过年较晚，以至于上半年的课程全被压进成三个季度，时间很赶。 从南城回来以后，整个艺术学院便进入到了一种很急促的生活进度之中，最直观的变化是课表满了，休息的时间不够了。 此时，小宋同学站在一个新的十字路口。 ——要不要参加国外交换生项目。 这个项目是w大和e国教育所联合举办的，为期一年，去另一个国家学习。可自选校区与导师，有些学院甚至放开名额，可以自由选择专业。 但要求很严，宋沅的年级只有一个名额。绩点，专业分，实训经历，还有毕业设计，全都是考核要求。 放眼望去，只有宋沅一个人达到了这些离谱过头的要求。 宋沅满绩，专业第一，拥有南城三期实训经历，就差一个毕业设计了。 “沅沅，你知不知道，你打破了我们学院的历史战绩！” “啊？”宋沅在发呆，刚回过神。 “这个项目很久以前就有了，一般情况下，政策倾斜会优先照顾高年级的师兄师姐，然后才是我们。所以，这个时候参加交换项目，要求会异常严格。大部分卷不上去的人，都是坐等年级上去了，要求放宽后才能申请到的。”蒋鸣非常激动，“时隔2153天，你是第一个达到要求的人！” 导师也很高兴，但他似乎感受到宋沅兴致不高，“怎么了？你不打算参加吗？” 宋沅确实不想。 那天，交换项目负责人在阶梯教室举行宣讲科普，他也去了。 氛围比他想象中要好，他跟师姐们交换了很多想法，收获颇丰。 但奇怪的是，在拿到各区大学与专业组的名单时，宋沅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迫切地想要去学习的心情。 w大艺术节，南城漫展，还有给“顾景迟”做衣服，这些事情在想法刚蹦出来的那一瞬间，宋沅就跃跃欲试了。 但这次，完全没有。 宋沅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件事情并没有能引起自己关注的地方，他其实不想去。 但他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迷茫爬上心头，宋沅失去方向。 跟老师说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老师安慰他。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心里下意识抵触身体下一次奔赴。”导师很善解人意。 “你先不用考虑那么多，可以先想想毕设，学院那边刚出了红头文件，参与交换项目的毕设分可纳入大四毕业考核，你现在把它做出来，大四的时候就不用做了。” 这倒是一个能调动积极性的理由。 接下来一个星期，宋沅两眼一睁就是看作品。古今中外，学院在野，能看的资料都被宋沅翻了个遍，但依旧毫无头绪，没有一丁点儿灵感。 学校图书馆和教学楼采用的是不熄灯制度，最忙的那几天，宋沅甚至在图书馆的电脑桌前睡着了。 办公室里。 顾景迟盯着宋沅，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最近很忙吗？” 过去三天里，宋沅没有发来一条关于[能不能一起吃饭]的消息。有一天他故意在宋沅下课前发消息，问他中午吃什么。 结果那天宋沅回他。 【下午去采风，已经吃饱准备出发啦！】 【背书包.jpg】 今天宋沅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全是因为外面下了雨，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公作美。 宋沅点了点头，“挺忙的。” 顾景迟叫秘书收走宋沅的食盒，让他去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午休。 宋沅很自觉地脱掉外套，钻进毛毯里。 “我陷入灵感枯竭期了，我感觉自己的筋脉全被挑废了，现在我是个武功尽失的凡人。”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就像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长智齿一样糟糕。 这话太奇怪了，顾景迟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景迟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他知道宋沅有一个账号，上面画满了很多人体。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些身材很好的成年男性，顾景迟一直在关注他。 最近更新的频率降低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宋沅画不出身材很好的成熟男士了。 顾景迟不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但如果宋沅灵感枯竭，画不出那些东西。 他也不是不能帮他。 刚吃完饭，估计挺热，顾景迟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宋沅仰躺在毛毯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沟壑分明的腹肌，特别明显。 宋沅忽然说道，“顾景迟，你经常健身吗？” 顾景迟点点头。 “难怪，你的肌肉好漂亮啊！”宋沅由衷赞叹。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片平坦。 他对此感到疑惑。 顾景迟天天坐办公室，哪来的时间去健身？ 宋沅对自己的身材深感遗憾，但他不知道的是，毛毯为他勒出腰围，因为刚吃饱饭的缘故，肚子看上去有些饱满，像是塞了什么进去一样。 顾景迟看得一阵眼热。 “你觉得我的身材很好？” “嗯嗯！”宋沅给出最高评价，“满分！” “你又没看过。” 宋沅眨眨眼睛，“不需要看啊，你的框架就很好，细节能差到哪里去？虽然衣服会模糊细节，但我感觉是很好看的。” 顾景迟垂下眼睛，忽然问道，“那你想看吗？” 第35章 宋沅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长长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像是要眨进顾景迟心里。 面对这个突然的邀请，宋沅有些怔愣, “怎么, 怎么这么突然啊？” 顾景迟沉默了一下，对他说, “不是你说，你没有灵感吗？” 所以，你就愿意给我看吗？ 这种话在顾景迟嘴里说出来, 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尤其是顾景迟说这句话的时候, 表情太过冷静，根本不像是玩笑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讨论非常严肃的学术问题。 ……咳、咳咳！ 一旦这样想，带着暧昧色彩的学术探讨就变得有些不太正经了。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 “……算啦算啦。”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 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他盯着宋沅看了几秒, 然后说, “快休息。” 说完, 他关掉了房间的灯。 “你要去哪？”见顾景迟要走, 宋沅起身牵住了对方的手, “你不休息吗？” 顾氏体系虽然庞大, 业务繁忙，但顾景迟一向宽宥，从不苛待下属，加班有专业管制，中午也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休息一下吧。”宋沅的声音很轻。 他来的时候, 看见顾景迟鼻梁上带着无框眼睛。 只有工作量大的时候，顾景迟才会戴眼镜。 宋沅猜想，顾景迟最近应该很忙。 顾景迟说，“外面有沙发。” “那你还有毛毯吗？”宋沅问他。 顾景迟摇头。 “不盖毛毯，容易着凉的吧。”宋沅很乖很明事理地往里面挪了一下，还帮他拍掉了上面的褶皱，“一起睡吧。” 顾景迟稍微低下头，看着宋沅，“床不太大。” 宋沅坐了起来，又往里面挪了一点，拍了拍床，一脸非常笃定的样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不大？” 顾景迟:…… 找不到拒绝宋沅的理由，宋沅实在太乖了，还帮他铺床，他牵住宋沅还在轻拍的手，把手塞进毛毯里。 起身的时候，顾景迟单手把黑色紧身毛衣脱了下来。 他里面穿着一件单衣，脱衣服的这个动作让里面的衣服也跟着上移，露出了块状分明的腹肌。 嗯，很漂亮，沟壑分明，不块，但看上去很紧实，是宋沅喜欢的形状。 对他眼睛很好。 宋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扯过毯子盖在自己脸上。 但这个动作太明显，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他又悄悄地地拉了下来。 以前画画的时候，宋沅想象出的参考对象都是顾景迟的脸，再衍生一点，就是顾景迟的手，这些都很真实，因为宋沅看过，牵过。 但他很少去想象其他的地方，比如衣服之下的腹肌，腰胯上的人鱼线…… 虽然他房间那块挂布下，就有一座半.裸的“顾景迟”，但直到刚才为止，顾景迟的腹肌、胸肌在他脑海里都是极其模糊的。 只有在亲眼看到的时候，宋沅才明白自己过去的想象有多干瘪。 人果然不能画出认知之外的其他事物。 宋沅深以为然。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肌肉走势已经被他清晰地记录了下来，像是不小心找到了宝藏，这种感觉令他羞耻又满足。 顾景迟看了一眼宋沅，然后才把衣服下摆往下拉。 一屋昏暗中，顾景迟上来了。 宋沅感觉温度忽然升高了。 事实证明，这张床对两个人来说，还是太小了。宋沅没办法平躺下来，只好侧过身子对着顾景迟。 顾景迟躺下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江城最近在倒春寒，空气都是凌冽的，但一臂之遥的地方散发出某种很温暖的气体，洒在宋沅脸上，让他感到很安心。 上一次这么亲密接触，还是在南城，那是很远的地方，远到宋沅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 但顾景迟的体温却直接把他拉入回忆之中，不受控制地，他想起上一次同床共枕的夜晚，想到顾景迟抱他时手臂微微发力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但实际上没有。 他们隐藏在宋沅记忆角落里，只要有一点影响因素，回忆的阀门就会被打开，那个温度很高的环绕再次占据了宋沅的感官，让他思绪开始飘忽。 顾景迟闭着眼睛，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一道直白又炽热的视线。 他睁开眼睛，和宋沅四目相对。 偷看被抓，宋沅有些尴尬。 “怎么，怎么了？”宋沅缩回毛毯里，“我吵到你了吗？” 宋沅下半张脸缩在毛毯里，只露出一个红红的鼻尖，还有一双清澄澄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好欺负。 顾景迟勾了勾嘴，“嗯。” 宋沅立刻不说话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静候发落。 顾景迟大发慈悲，不为难他，“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宋沅不解，把这句话放在嘴里仿佛碾磨了几次，终于发现顾景迟在逗他。 “你好过分！” 顾景迟到底是去哪学来这些东西。 宋沅故意使坏，伸手在顾景迟的小腹上戳了一下。 顾景迟把手覆在宋沅手背上，他的手很热，轻轻地用指尖打开宋沅的手指，然后完完全全按在小腹上。 “嗯，我好过分。” 肌肉紧实硬挺，摸起来也很舒服，宋沅的脸烧烫着，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怕被顾景迟发现，也怕这些汗擦在对方身上，宋沅立刻抽了回来。 顾景迟稍稍侧过头，看着宋沅。 宋沅有些心虚，可能是因为顾景迟离他很近，近距离的对视总会带着点隐蔽的攻击性。 虽然心里发毛，但他更怕顾景迟误会自己嫌弃他，宋沅伸手牵了一下顾景迟的手臂，指尖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表，“顾景迟，你好大方啊。” 手表好，手表没温度，宋沅脸不烫了。 顾景迟安静了一秒，直接把手表解了下来，塞到宋沅手里。 手里那块表沉甸甸的，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宋沅发现顾景迟误会自己的意思了，笑了出来，“不是这个大方啦，是你居然愿意给我碰你。” 顾景迟愣了一下。 宋沅:“你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之前碰一下你，你总是很生气。” 顾景迟仔细回想了一些细节，嘴角抿了一下。 否认的话他说不出口，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对宋沅的靠近非常抵触，但不至于生气。 他的语气稍显别扭，“没有。” “好吧。”宋沅没有再说什么，神情放松，好像要睡着一样。 顾景迟心里更别扭了，“没有”这两个字实在太轻飘飘了，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像是安慰一般，他摸到宋沅的手，轻轻地把宋沅半蜷着的手指打开，然后完完全全牵了起来。 宋沅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景迟在照顾自己“分离焦虑”这件事上，越来称职了。 仔细想想，好像是上次宋沅闹着自己有分离焦虑，要和他贴贴才行的时候，顾景迟就任劳任怨，账单全收了。 这种感觉，挺能愉悦宋沅的，冲淡了一点交换项目带来的压力。 但很可惜，一提到这个，宋沅又想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不去想这件令他头疼的事情。 “交换的事定下了吗？” 宋沅猛得睁开眼睛，和顾景迟四目相对。 顾景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摇摇头。 顾景迟问他，“不想去？” 宋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是撒娇一样，他不自觉挨向顾景迟，“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种时候，未雨绸缪的多虑会干扰他的选择，“去了，是不是对我的专业帮助较大。” 顾景迟不太想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他工作忙，倒时差很难和宋沅聊上天，也见不了面。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凭借阅历优势对宋沅做出引导。 宋沅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交换项目里的学校都很不错。”顾景迟顿了顿，然后才补充，“但思考的最先优先级，应该是你喜不喜欢。” 宋沅不明觉厉。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顾景迟总是能用很简短的话点出被他忽视的东西，他的心情不自觉变得轻松起来，“顾景迟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很有问题。” 顾景迟看着他，摆出一副好学生听课的模样。 “在最值得奋斗的年纪，你居然劝我在升级与生活中，选择了后者。” 这完全不像是升级流男主该有的觉悟。 顾景迟被宋沅的遣词造句叹服，没忍住笑了一下。 笑容是会感染情绪的，宋沅忽然愣了一下，编排好的话都忘记该怎么说了。 顾景迟笑起来真好看。 宋沅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应该多笑笑。” 不知道哪里好看，顾景迟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不用升级。”顾景迟说，“你已经满级了。” 顾景迟的语言艺术简直是登峰造极的程度。 宋沅被他三两句话就哄回来了。 不过在升级和生活之间，宋沅还是选择了前者。 因为他还是喜欢创作，运气，天气，心情，这些无法人为控制，但迸发表达欲的瞬间是宋沅完全能控制的。 他很享受这种控制。 重新坐在图书馆的电脑前，宋沅只用了一个下午就确定了毕设的idea。 倒春寒还在继续，宋沅特地带了个毯，打算夜宿图书馆。 图书馆休息区有一大片沙发，那是校方准备的，是卷王的泉水，那里的磁场很特殊，只要睡上一觉，醒来能去操场拉练两公里。 以前去研习的时候，层次约高的学府越多这种现象，宋沅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 顾景迟之前听说了他留宿图书馆的事情，颇有微词，每天下班后雷打不动站在校门口接他。 宋沅和他解释过，一个星期只有一个晚上会这样，但还是遭到了顾景迟的拒绝。 今天他太忙了，实在没时间回去。 他把毯子放在沙发上，准备就寝。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视频通话:顾景迟。】 宋沅忽然心虚，收了毯子，来到图书馆外。 接通之后，宋沅看见顾景迟的脸，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被拉了起来。 “你回来啦？” “没有。” 宋沅埋怨他，“那你为什么打电话？” 害他跑了出来。 回去也不知道位置还在不在，这种位置总是供不应求。 顾景迟垂下眼睛，透过屏幕盯着宋沅，把他盯得心里发毛。 “回家了吗？” 宋沅心虚。 顾景迟就知道会这样，“今天睡我的床。” 宋沅心虚点头，他刚想挂断，顾景迟制止了他。 “不许挂断。” 他的语气很冷漠，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镜头对着你自己。” “为什么呀？”好奇怪的要求，自己回去之后拍个照不就行了吗？ “监督你。”顾景迟好像笑了一下，“看你乖不乖。” 第36章 好老派的做法。 宋沅本想糊弄过去, 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只好答应。 于是，通话就这么挂着。 顾景迟看着宋沅握着手机向前走去, 这个画面有点像在游戏中操控小人前往目的地。 悬落在手边的手指动了一下, 顾景迟心里莫名地有些愉悦。 他垂下眼睛，盯着宋沅。 ——确切地来说, 是盯着宋沅的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屏幕的原因，宋沅的嘴角看上去有些干燥。 回顾景迟家的地铁线需要跨江，地铁里信号不好, 视频在江心的时候就断掉了。 宋沅深感遗憾, 并给顾景迟发去消息。 【沅沅:没信号啦！】 【沅沅:等下有信号再说。】 【沅沅:等我回家！】 发出去的两条消息一直在转圈，直到他快出地铁站了也没转好。 宋沅急着赶路, 就没再点开手机。 顾景迟住的地方离地铁站不远，走路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走到。 快十一点了, 气温骤降。 宋沅不是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回过家, 但今天好像太冷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到处黑黢黢的, 心里难以控制地发怵。 虽然很冷, 但他还是决定小跑回家。 宋沅一直跑, 看到顾景迟家门口的挂灯时, 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推开门走进去后, 他才给顾景迟发去消息。 【沅沅:我到家啦！】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宋沅打开监控查看，发现是一位外卖员。 对方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手里提着一个超级大的袋子，脸上带着职业微笑。 宋沅觉得这人好眼熟，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他是谁。 大门被打开，对方把手里的点心笼子交到宋沅手上，态度始终温和。 “先生，晚上好，祝你用餐愉快。” “谢谢你。” 点心笼子很沉，宋沅提得有些费劲，于是只好抱在怀里，慢慢地挪到餐桌边。 直到盒子被打开之后，宋沅才发现这个点心笼子居然有六层。每一层里都有两到三个小盒子，仔细算算，居然有十几个小盒子。 难怪这么重。 宋沅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点心盒，神情略显呆滞。 【沅沅:你怎么给我点了这么多？】 【沅沅:小猫惊恐.jpg】 手机发出震动。 【顾景迟:刚刚才到？】 【顾景迟:比我想象中慢。】 【顾景迟:快吃，吃完睡觉。】 顾景迟居然允许他深夜放纵进食。 宋沅觉得很新奇。 【沅沅:好的呀。】 【沅沅:么么.jpg】 放下手机，宋沅仔细查看这些点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些点心越看越眼熟。 这些……好像是市中心那家新开的点心店的新品。 之前宋沅在吃饭的时候念叨过几句，他遗憾自己没时间去排队，没想到顾景迟记住了。 记住就算了，还让没有外送服务的餐厅在大半夜给他送餐。 宋沅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有些酸软，像有蚂蚁在上面爬动一样，但他很开心。 这两种相左的情绪拉扯着他，让他一时晃了神，肚子发出一阵鸣叫。 一整天的课，加上中午午休时间被叫去开会，同班的同学全都被掏空了，但宋沅觉得还好。 他一头扎进图书馆，只想让自己赶紧把毕设弄出来，都忘记自己还没吃晚餐了。 而顾景迟的这个外卖到得非常刚好。 真的应了那句话。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沅沅:谢谢顾景迟，你真好！】 【沅沅:黏你.jpg】 【沅沅:你快点回来，下次我请你吃饭！】 宋沅现在已经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截至目前，他的存款已经基本能覆盖未来三年的房租，以及服设课程所需的费用了，毕业以前，他很大可能可以领先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online，走上致富奔小康的道路。 现在，小宋同学就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了能请顾景迟吃饭的生活。 非常好，可喜可贺。 【顾景迟:我没那么快回去。】 【顾景迟:可能两三天。】 顾景迟真的很忙。 但即使再忙，宋沅只要发了消息，顾景迟就一定会回。虽然不是秒回，断断续续的，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聊了几句话就断开了，过了一段时间又继续回。 看得出，是特地抽时间回的。 宋沅也忙，于是就没再继续发消息了。 他拿了平板，跑去厨房的桌子边查看往届作品。 看着看着，宋沅就不自觉地抱着平板满屋子乱晃。有时候晃到一半，会折返回中岛记录刚刚迸发出的想法，然后再开始新一轮的乱晃，周而复始，直到所有灵感落地。 他给这种行为取了一个名字——学术街溜子。 特别形象生动，怎么不算是一种city walk呢？ 这种方法特别高效，即使人在外面，也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 比如他们学校的图书馆的大厅，一楼和二楼就有可供人乱转的空地，学生们常戏称那是[读书魔力转圈圈]。 每次进去，大厅里的磁场就会自动改变人的形态，人会不自觉地丢下书包拿出书本，加入这场转圈圈队伍。 这看上去有些诡异，一个人可能不敢，但一群人就不一样了。 宋沅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神秘学的宗.教仪式。 可惜，今日的转圈圈法阵没有产生任何魔力，宋沅晃到脚都酸了，也没把灵感晃出来。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和顾景迟对话框，想要找对方聊天。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上一条还未回复的消息上时，宋沅又开始迟疑。 以前他为了让顾景迟讨厌他，经常去找对方聊天，打扰刷屏信手拈来，戳戳打滚一样不落。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倒不是犯怵，只是他觉得自己找对方的理由怪幼稚的。 因为想不出灵感而去找对方聊天……这听上去太小家子气了，宋沅觉得这样有些不好。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件苦恼的事，但放在顾景迟那里，很可能只是一件小事。 脑子里的思路乱乱的，忽然，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是顾景迟的。 视频接通之后，宋沅直接就把手机立在支架上，坐在椅子上跟顾景迟打招呼。 摄像头的位置比较靠上，宋沅只能看到顾景迟的上半身，穿着黑色衬衫，鼻梁上还架着那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禁欲又冷淡。 他看上去像是刚结束工作的样子。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 他把自己的视频页面放大，缩小了顾景迟的视频页。 他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弱化一下顾景迟的眼神而已。 顾景迟的眼神太强势了，直白地盯着自己，他都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了。 可当他抬眼看向画面里的自己时，发现自己领口好像有些大了，跟着他的动作在往下滑，这让宋沅更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往后扯了衣服，又把顾景迟的视频页放大。 “顾景迟，这么晚才回酒店吗？” “还行，不是很晚。”顾景迟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一丝疲倦，“这里不是酒店，只是个住所。” 说完之后，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下次你来的时候，可以住这。” “顾景迟，你怎么这么好。”宋沅由心称赞，“你点的甜点也好吃，谢谢你，顾景迟！” 顾景迟说“嗯”，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少了，他又特地加了四个字，“多吃一点。” 宋沅笑起来，“太晚了，吃多了积食。”他问顾景迟，“你还不睡吗？” “晚点。” 宋沅絮絮叨叨地跟顾景迟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时候顾景迟都是在听，偶尔点一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账单全收。 宋沅虽然在聊天，但心里想的一直是都是自己的毕设，他和顾景迟聊了一下首都的天气之后，就准备和顾景迟说晚安了。 虽然他现在说了晚安，但他还有作业没做完，他打算挂断电话之后，继续做作业。 在他挂断电话之前，顾景迟忽然问他。 “你的设计怎么样了？” 宋沅没想到顾景迟居然会关心这件事情，有些意外，“不太好。” 顾景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千篇一律地只会说加油，而是问他为什么这样想。 “我觉得……我还得练。” 顾景迟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会感染人的情绪，宋沅心事重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其实，我去图书馆找了很多书，也看了很多作品。但我觉得我的阅历不太够，知识面也不太广，不太能支撑我完成这个项目。” 顾景迟没有对他的自我介绍做出评价，而是反问他一个问题，“选题了吗？” 宋沅点点头，“主题是山，但是这个选题太常见了，翻不出新的花样，不管怎么画，我都不是很满意。” 其实把废稿里那些东西交上去也可以，没人会说他，毕设只是走个流程，没有很严。 但他就是不想，他不想含糊，不想随便提交作品。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对作品负责，还是该死的完美主义。 顾景迟说，“不用太焦虑，为了这个把身体搞垮，反而得不偿失。” 说完，他摘下眼镜，顺手拿起一旁的眼睛布，慢慢地擦拭起来。 只有近距离地欣赏顾景迟的脸，才能发现顾景迟的骨相是真的非常优越。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就连下颚线也完美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在屏幕蓝色光的反衬下，他的轮廓更加立体了要知道，这种蓝色的光是最考验骨相的…… 蓝色……蓝屏……蓝屏打光！ “！” 宋沅忽然愣住，“我知道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景迟缓慢地掀起眼皮。 不知道宋沅到底知道了什么，但他看见宋沅眼睛再次恢复明亮，又变得元气满满了。 宋沅拿起手机，在屏幕是上留下亲亲，“么么么！谢谢你顾景迟！我有一个特别好的灵感！” 他站了起来，拿起平板就开始画。 “想要表达出山的主题，并不意味着真的要去写实一座山，可以用山的影子，反衬出山的巍峨。” 宋沅沉浸在想法落地中，没注意到自己衣领有些下滑，露出了一大片白得发光的锁骨。 顾景迟移开眼睛，没继续看。 但他能听见宋沅的亲亲声。 沅沅很慷慨，隔着屏幕又给了他一个。 “谢谢你启发我！爱你爱你！顾景迟亲亲亲！” 嗯，只有隔着屏幕才能得到一个，也不知道该说宋沅是吝啬还是慷慨。 爱你…… 顾景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以前确实没有听宋沅对他说过这个。 顾景迟有些嫉妒宋沅的手机，语气不咸不淡，“我什么都没做。” 宋沅的赞叹从不吝啬，“不不不，不要妄自菲薄。顾景迟同学，在这场学术之巅的研讨中，你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 顾景迟越来越觉得，宋沅的遣词造句能力越来越厉害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能用形状来描述，比如说你的脸，就是一个球体。而你的鼻梁和眉骨，还有其他五官，使得球体有了起伏，组合在一起后，就是人们常说的立体的五官。” 顾景迟垂下眼睛，试图跟上宋沅的思路，“这和山有什么关系？” 宋沅凑近屏幕，鲜红的泪痣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鲜活，“类比一下嘛，我们的地球也是球体呀，而山就是地球的鼻梁和眉眼，山构成了地球的五官。” 顾景迟试图想象了一下。 确实是个很绝妙的类比。 “刚刚蓝色打在你脸上的时候，造出了明亮和阴影两个部分，在我们专业课上，这叫做强调五官，强烈对比，突出重点。” 这些都是专业词汇，但在沅沅小解说的讲解下，顾景迟奇迹般听懂了。 类比到山上也是一样的。 “没错。”宋沅打了个响指，“在不刻画山的情况下，光影可以突出山的巍峨，就像突出五官立体那样。” 宋沅开始发散自己的思路。“这个灵感既然是在蓝屏打光下产生的，那我就沿用蓝色作为底色，再加一层黑色的布料，这种布料要选轻柔一点的，在这之上做出立裁的感觉……” “天呐，谢谢你！顾景迟，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没见过你这么礼貌的人。 顾景迟看着镜头里的宋沅，勾了勾唇。 镜头里，这个人生阅历几乎为空白的人，此刻竟然展现出一种强有力的，很有引诱力的错觉 。 像是歌舞剧台上生意盎然的漂亮小精灵，不需要打灯也能发光，这种人往往会让人感到心动。 顾景迟很认同这一点。 宋沅让顾景迟挂断电话去休息，自己低下头去开始画画。 思路被打通，宋沅越画越上瘾。他甚至搬出所有设备，开始了定稿与导入。 顾景迟只是“嗯”了一声，实际上没有动手。 他告诉自己，挂着视频也可以办公，但事实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什么也没干成。 因为他觉得宋沅的每一个角度都很好看，都很宝贵，都不能错过，都要用眼睛记录下来，刻在脑子里。 接下来时间里，他就这么无声地陪伴着宋沅，像是一个尽职尽责但却没有声音的白噪音。 进程比宋沅想象中还要顺利，从落笔那一刻起，宋沅每一条线都画得极其流畅。 画的时候他会想起顾景迟脸，虽然那张脸和他的主题相去甚远，但不知为何，却能给宋沅源源不断的灵感。 等宋沅画完完工的时候，居然快一点了。 他有些意外，收拾东西准备睡觉。 更意外的是，顾景迟居然没有挂断电话。 镜头里，顾景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呀！”宋沅催他，“快睡觉快睡觉！” “你先上床。”顾景迟让他把过道的监控头对着门，“我监督你睡，免得半夜又偷跑出来。” “不会的，我已经画完了。”宋沅很开心，近半个月在心头挤压的阴郁被一扫而空，他谨遵顾景迟的“教诲”，钻进他的被窝，笑嘻嘻地说。 “顾景迟，你的被窝好香呀。” 顾景迟的身形顿了一下，在宋沅看不到的地方，有些明显。 “我喜欢这种味道。”宋沅突发奇想，“这是什么香水吗？上次问你是不是男友香，你没回答我。”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一下，“不是。” “闻起来也不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宋沅轻声问道，“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睡你的床，才可能染上那么一丁点。” 宋沅觉得不妥，很快，他的发散思维又给他提供了新思路，“顾景迟，如果我穿了你的睡衣，我身上也会带上这种味道吗？” 顾景迟感觉心里有点燥，下意识解开了衣服最顶上的就扣，清了清嗓子。 宋沅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顾景迟，你的声音怎么变哑了，你还好吗？” 不会是大半夜着凉引发了咽炎吧。 没想到宋沅会抓错重点，顾景迟有点想把话题引导换睡衣上，但又不想显得太刻意。 想了想，还是开口，“衣服是很私人的东西。” 宋沅撇撇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洁癖，我不会穿的，你放心吧！” 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宋沅误会了，顾景迟那边沉默了几秒，有些迟疑地开了口，“你真的想穿吗？” 本来准备入睡的宋沅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故意拉长语速说，“我要是点头，你会给我吗？”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下去了，诡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 后知后觉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当，宋沅连忙说，“算啦算啦，我随便说说而已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顾景迟就开了口，“衣服洗干净了，放在柜子里。” 宋沅有些怔愣。 顾景迟居然舍得把衣服借给自己，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但他莫名有些受用。 空气安静了几秒，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现在换吗？” “不。”宋沅轻轻笑了一下。 “等你回来再说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电话那头传来宋沅的声音，很干净，轻柔地像一把云，还带着点孩子气的笑。 “等你回来，我换给你看。” 第37章 午饭后, 宋沅在教学区里找了个空教室，坐下来之后就开始修改自己的ppt，准备下午的答辩。 “加油加油。”蒋鸣告诉他, “你一定能行的。” 宋沅点头, “嗯嗯！” 距离开始还剩半个小时。 宋沅去了趟洗手间，顺便去走道上换换气。 不远处, 宋慎语悄无声息地站在走廊尽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沅。 宋沅变了。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和宋慎语记忆里那个任性又低情商的宋家养子完全是两个人。 他以为宋沅会因为被家族抛弃而崩溃，会跑去公众面前把宋家内部的笑料抖出去, 会因为顾景迟过于冷漠而情绪过激。 或者干脆自暴自弃, 用丑化自己或是其他猎奇的手段扮演受害者角色，博得别人的同情。 但宋沅没有。 宋沅成长了, 变得理智，成熟了。他甚至已经能够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为他人提出很重要的建议了。 这种变化让宋慎语有些无措,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没有由来的, 他忽然很希望宋沅像过去那样缠着自己，希望宋沅质问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不好, 为什么要忽视他…… 在过去, 宋沅这些行为让他难以忍受, 可现在, 他却迫切地想要宋沅把这些事情再做一遍。 这种感觉就像蚂蚁噬心, 让他浑身不舒服。 “宋沅。” 宋沅回头, 发现是宋慎语。 “听说你参加了w大的交换项目？”宋慎语用下巴指了一下阶梯教室门口的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宋沅的语气稍显迟疑，“呃，也不算是。” 他虽然做了毕设，但还没有在交换项目上签字。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宋慎语怎么在这？ 他来干什么？ 听见宋沅迟疑的语气, 宋慎语忽然觉得志在必得。 “我找人问过了，交换名单上的那些学校都在北美。虽然你是公费留学，也有奖学金，但那几座城市的物价偏高，你可能会吃不消……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因素就不去读书，那有点可惜了。不如让我来资助你去上学吧，条件是，出国前的这段时间，你都得回家住。” 宋沅:？ “这些钱不需要你还。”宋慎语告诉他，“宋家在那几座城市都有置业，你过去之后，可以住家里的房子，可以帮你省下很多钱。当然，这些房子只给你一个人住。不过你也不用怕孤单，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去看你，和你住在一起。” 宋沅:“……” 他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 看宋慎语脸上如此自信的表情，蒋鸣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是哥们，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慎语垂下眼睛，冷漠地盯着蒋鸣。 蒋鸣瞬间火大，“你的自我感觉不要太好行吗？宋沅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以前排挤他的事情你没少做，现在又恬不知耻地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好意思吗？” 宋慎语很古怪地笑了一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鸣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起，“你！”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宋沅连忙拉住蒋鸣，小声地告诉他，“不值得不值得，别为这种人受伤。” 宋沅转过身，很认真地告诉宋慎语，“我不需要，而且，以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宋慎语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宋沅不接他的软饭，不当宋家的米虫。 这不可能，宋沅怎么可能拒绝这种好事？ “难道是因为顾景迟？”宋慎语觉得好笑，“你该不会眼巴巴地，在等着他帮你吧？” 宋沅摇摇头，他从没这样想过。 但显然，宋慎语会错了意。 “你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你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你？”宋慎语很轻蔑地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看清自己的定位？你只是他的订婚的契约对象，根本就不算顾家的人，现在的你，能依靠的只有宋家。” 宋沅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说法，很讨厌。 “没人规定我必须听你们的吧？”宋沅很平静地说，“就算你们收养了我，我也已经报了你们的养育之恩，不是吗？” 确实如此。 当初宋慎语就是用这个借口，让宋沅答应去联姻的。 可是…… 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应该翻出那份协议。 这样宋沅起码还能留在家里，他也不至于在半夜想到这件事时睡不着觉。 宋慎语眼底划过一丝阴翳。 他发现，宋沅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如果他想让宋沅听他的，现在先服个软。 “宋沅，对不起。”宋慎语的语气软了下来，“把你送走之后，我每天都很后悔。” 净说这些没人想听的废话。 铃声响了，答辩要开始了。 宋沅想走，但宋慎语紧咬不放。 “你真的要做得这么决绝吗？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这么坚持吗？反正协议只有一年，结束之后，你也是要回家的，你难道想自己生活吗？” 蒋鸣气得肺炸，但又非常担心。宋沅耳根子软，脾气又好，他真的怕这人会真的听信这些鬼话。 “小沅，你别……” 没想到，宋沅他直接开了口。虽然在这个情况下有些不合时宜，但他想起顾景迟了。 顾景迟告诉他，他有权利拒绝任何人，包括顾景迟自己。 “很庆幸你能在这个年纪幡然醒悟。”宋沅的声音很轻，大概是因为想起顾景迟的缘故，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 宋沅的笑让宋慎语觉得自己有戏，他已经做好答辩结束之后就去宋沅住的地方搬行李的准备了，但他没想到宋沅的下一句话直接打碎了他的美梦。 “不过我不要，也不需要。除了安心读书，勤恳工作以外，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任何选项。” 宋慎语不明白，宋沅为什么要选一条那么难走、这么硌脚的路。 他不死心，还想再追上去，但跑到一半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宋慎语在看清来人之后，脸色变得发白。 顾景迟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聊聊？” * 拒绝一个人的感觉很好，宋沅心生愉悦。 回到教室时，答辩已经开始了。 宋沅年级最低，所以是最后一个上台的。 排序越靠后，压力越大，等待的过程就像一把凌迟刀，磨得人坐立难安。 但宋沅却感觉还好。 同一时间，大忙人顾景迟居然给他发了消息。 【顾景迟:加油。】 【沅沅:粘你.jpg】 相比起宋沅的云淡风轻，扒着桌子的蒋鸣快喘不上气了。 “哎哟我去，这比我体测还紧张。等我答辩的时候，一定要备一瓶氧气罐。” 宋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太紧张，就去帮我买饮料吧。” 蒋鸣愣了一瞬，有些懊恼。 他知道宋沅平时只喝白开水，喝饮料不过是让自己出去透透气的借口。他摇了摇头，自己明明是来帮宋沅加油的，怎么能让宋沅反过来安慰自己。 “我没事我没事，你要加油！不要管我。” 不远处，宋乔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宋沅，一动不动的，眼里像是在喷火。 他也要宋沅摸他的头。 他也想享受一下哥哥的关爱。 说起哥哥……宋乔想起了他的大哥。 大哥不是后脚跟着宋沅出去的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疑惑地转过头，好巧不巧，正好看到落座在最后一排的顾景迟。 我靠！ 大哥不是说顾景迟不在江城的吗？！ 要不是知道他出差了，借宋乔十个胆他也不敢回来请宋沅回家啊！ 他慌慌张张拿出手机，看到大哥三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点了进去，结果下一秒在看到消息的时候直接让他石化。 【大哥:我被警告了，保镖不让我进去。】 【大哥:你自求多福。】 宋乔:…… 宋乔本想找个机会开溜的，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pass了。 他发现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非常明显！ 没办法，宋乔只好压低帽子，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报告厅中，师生们身心俱疲。 两个小时的超长待机让他们萎靡不振，整个报告厅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但神奇的是，到宋沅上台展示的时候，整个报告厅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所有人都不自觉坐直了。 做完报告的师兄师姐们没有立刻离开，他们自觉地回到原位，等待宋沅上台，有的甚至拿出录像机开始录像。 w大万事通在朋友圈里发了宋沅作报告的预告，很快，窗外立刻站满了来围观宋沅作报告的学生。 年过半百的教授组异常兴奋，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宋沅抛去话题，生怕最关键的问题被别人抢先问了。 常年挂科的宋乔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时热血上头，感觉能出去犁两亩地地。 但一想到自己那常年飘红的成绩单，他瞬间萎了。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并且他生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整天不学无术，怎么好意思把宋沅请回家去？他配吗？ …… 一位高知女学者终于抢到了问问题的机会，她温柔地问道:“你的想法很不寻常，跟别人的很不一样，方便和我们讲一下你的创作历程吗？” 宋沅看向女学者的方向，刚一抬头，就和坐在最后一排的顾景迟对上视线。 顾景迟似乎是刚结束工作就回来了，黑大衣没来得及换，鼻梁上还带着无框眼镜。 此刻，顾景迟正坐在最后一排，平静地注视着宋沅。 一直很流畅的宋沅忽然变得有些磕巴，“在，在我的创作历程里，有一位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是他启发了我。” “我和他视频的时候，蓝色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特别好看，这种打光对骨相的要求很高，没想到在他脸上能这么直观。”宋沅说到这里，脸忽然变得有些红。 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宋沅会这么说，毕竟宋沅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内敛的，很少有这么直白地时候。 蒋鸣内心澎湃不已，差点化身成天边的一簇烟花。 宋乔有些怔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沅。 会客厅忽然像一锅沸水一样炸了起来。 宋沅重现了那天蓝屏打光的情景，导师连连点头，“不错，从另一个视角切入了，你能有这种思考非常难得。” 结束答辩的时候，宋沅又被几个教授伸手挽留下来，继续换了个方式继续讨论。 等完全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宋沅收拾好东西，小跑奔向顾景迟，“久等啦——！”走进之后，他凑在顾景迟跟前，很小声但却很兴奋地说。 “顾景迟顾景迟，我居然过了！” “起风了，不要跑。”顾景迟帮他围上围巾，很自然地把宋沅手里的书和平板接了过去，等做完这一切以后，才接上宋沅最后的那句话。 “真厉害，你居然完成了这项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宋沅会觉得对方是在客套或者奉承 。 但顾景迟不一样，顾景迟的表情太正经了，还特别真诚，宋沅觉得顾景迟是真心觉得自己很厉害的。 这让宋沅想起一个梗图，空荡荡的演讲场地里，宋沅正站在演讲台上发布胡言乱语，台下坐着一位无论宋沅说什么都会点赞捧场的朋友，那就是顾景迟。 一想到这里，宋沅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把抱住顾景迟，把脑袋靠在对方肩膀上蹭蹭，“顾景迟，你好会捧场啊。” 顾景迟觉得宋沅很奇怪，过去一个月里，他对自己的形容词已经从“好冷漠”转换成“好有趣”、“好可爱”、“好捧场”了，虽然他不觉得这些形容词很适合自己，但他还是回抱住了宋沅。 不是轻轻的那种抱。 他搂住宋沅的腰，把宋沅抱了起来。 “顾景迟！”宋沅的语气有些惊慌，“你干什么呀？” “检验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顾景迟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学术派。 “……当，当然有。”宋沅的底气略显不足。 如果面包也能算正餐的话，其实也不算撒谎。 落地之后第一件事情去看顾景迟的手腕，“疼吗？我很重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一位关心家养小机器人还能不能活动的小主人一样。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宋沅的腰，他觉得宋沅身上的每一处自己都能单手圈起来。 “不重，你很轻。” 听他这么说，宋沅觉得奇怪。 顾景迟以前抱过自己吗？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多重呢？ 答案很快降临。 “你上次压在我身上睡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被子。” 搂在怀里才知道是你。 睡觉……南城那天晚上！ 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回忆再次浮现，宋沅感觉自己的脸“噌”得一下红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像是尖锐物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宋沅转过头去看，发现是脸色有些难堪的宋慎语，还有一脸震撼的宋乔。 宋乔只意外了一秒，便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宋慎语显然还没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顾景迟和宋沅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 回想起刚刚顾景迟的“警告”，他后背一阵发凉。 “回去了。” “哥，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 宋沅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顾景迟会这么直白地把那些事情说出口。 但顾景迟脸上的表情太冷淡，太认真了，好像他们讨论的不是某场亲密接触，而是什么权威学术的话题一样。 他的脸烧烫着，只想赶紧岔开这个话题，“……你，你的工作都结束了吗？” “算是。” 算是？ 宋沅追着顾景迟多问了两句，才知道顾景迟居然没去公司的团建。 “你应该和他们一起去看日出的。” 让伟光正的光冲刷一下他那容易让人想歪的话。 “没意思，不去。” 他们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路灯刚好亮了起来。 宋沅故意凑近顾景迟，声音很轻，“那来接我回家，有意思吗？” 宋沅这个样子，让顾景迟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天晚上，宋沅跑来找他，对他提出要见面的“控诉”。 宋沅提起勇气想正大光明地见面，却惨遭自己拒绝，那个样子就像别的小孩都能有人来接，只有他这个小可怜在学校门口等到天黑一样。 这个情景很能戳中顾景迟，他不希望宋沅是那个小可怜。 “嗯。” 顾景迟承认有意思。 风有些大，顾景迟帮宋沅拉好围巾，没忍住，偷偷噌了一下他的泪痣，又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他很喜欢摸宋沅，宋沅的反应总是很可爱。 “别人都有人来接，你也要有。” 第38章 对视的那一瞬间, 宋沅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感觉自己脸烧烫着，盯着顾景迟看了一眼，“这些话, 你是在哪学来的？” 以前的顾景迟可不会说这么多话。 尤其是这种好听话。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 “你只是还不习惯我这么说而已。” 说不过他，但宋沅还是觉得很奇怪。 他们一点一点赶回家中。 宋沅还没进门, 就看见一只黑色大狗扑了过来。 黑萨看上去很有活力，他的毛发比上次见到的时候亮很多。 宋沅摸了摸对方的头，语气欣喜, “黑萨, 你的病好了？” 黑萨不明白宋沅在说什么，歪着头傻笑, 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扑。 裴函带着牵引绳姗姗来迟，“其实早就好了, 前几天想牵来给你看看, 只是那个时候你太忙了，管家让我别来打扰你。” “没事的。”宋沅虽然这么说, 但还是很感激管家和裴函在他忙碌时所做的一切。 吃饭的时候, 黑萨一直在宋沅身边窜来窜去, 顾景迟垂眼看了它几秒, 忽然说:“坐。” 好听话, 黑萨坐下了。顾景迟拿了一块燕麦做成的面包, 掰了一小块扔给他。 黑萨立刻半坐起来，伸长脖子张嘴接住。 聪明又通人性的样子似乎愉悦了顾景迟，他忽然笑了一下。 “好棒。” 碗里的燕麦粥有些凉了，宋沅恍惚地收回视线。 顾景迟好像很喜欢小狗。 但为什么他不愿意养呢？ 宋沅虽然很疑惑，但没问出口。 不过, 在吃过晚饭之后，他还是知道了答案。 在隔间找东西的宋沅，不小心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我靠，我不知道这件事，我还以为他之前养的那只小狗是病死的，没想到被他爸用枪……” “是的。” “顾景迟这样都没长成反社会人格，顾家的人应该去烧高香。” “所以黑萨得拜托你继续养着了……” 听到这一段时，宋沅有些出神，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宋沅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自己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被顾景迟发现之后，以为他太累了。 “早点休息。”顾景迟对他说。 宋沅看着顾景迟，想说点什么让顾景迟开心起来，但他发现不管如何开口，目的性都太过明显了。 顾景迟很聪明，也很敏锐，宋沅贸然开口哄他开心，他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询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或许会马上猜到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他的边界感那么强，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然后选择拉开距离，彻底划清界限的。 这让宋沅心绪很乱。 躺在床上睡不着，宋沅从床上下来，爬到桌子上，从书包里掏出了平板和书本。 之前忙着准备毕设和答辩，已经很久没上线了。宋沅打开接稿后台，发现近七天的新增评论数和关注数日均都在三位数以上，评论区里的小天使嗷嗷待哺。 鸽了这么久，宋沅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他编辑了一个新帖子，点击发送。 【呜之前太忙了，今天回归啦！这是一篇福利贴，抽三个无偿，半身全身或插画，什么类型的都可以！】 帖子刚发出去，还是在深夜，应该没什么动静。但当宋沅刷新了一下页面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评论数忽然变成了三位数。 看来他的小天使们也是夜猫子。 很好，大家都不睡觉，这是属于夜猫子的狂欢。 宋沅拍了拍脸，在后台设置了一个抽奖，把开奖时间设定在十一点。 距离开奖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根据软件的推送机制，大部分小天使都能来得及看到。 很快，抽奖结果出来了。 他在后台打开了中奖嘉宾的对话框，梳理了一下他们的文字稿，然后开始作图。 手感还不错，宋沅帮前两位小天使起好草图时，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他把草图发给对方，得到了两位小天使的一致好评。 【好大一朵向日葵:呜呜呜！好香好香！劳斯，我想加一点点背景可以吗？如果不可以就算了，谢谢劳斯么么么！[爱心][爱心][爱心]】 【天塌了有我的嘴顶住:啊啊啊啊啊啊！好看好看！真的不要钱吗？！太太你怎么这么好！你简直是下凡赈灾的神仙！！啊啊啊啊啊啊！】 【三水元:可以加背景滴～】 【三水元:好听，多夸，么么～】 宋沅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他决定先把三张的草图画出来，等睡醒之后再来细化。 他气定神闲地打开第三位小天使的对话框，下一秒，一段长不见底的文字框出现在他面前。 宋沅深吸一口气，微微后仰。 和前面两位直接发oc的小天使不一样，这一位发的是文字描述。 宋沅很少接文字稿，倒不是因为他想偷懒，而是因为之前接过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单子。 正常情况下，文字稿的内容一般是xx头发，xx眼睛，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动作。 但偏偏，宋沅以前收到的文字稿都是不正常的版本，比如简单又复杂的头发，清纯又妖艳的脸庞，婴儿肥的尖脸，以及单纯但却饱经沧桑的双眸…… 宋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人的头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既简单又复杂。 除了这种自相矛盾的描述外，还有一种太过具体，以至于具体到非常抽象的神态描写。 ——比如三分薄凉三分讥笑还有四分分漫不经心。 所以，宋沅对接文字稿的经历心有余悸。 宋沅坚持自己的底线，希望对方能提交自己的oc图，但架不住小天使太真诚了，宋沅最后还是答应了。 宋沅翻回去，把对方发来的人物小传看了一遍，并在纸上做好总结—— 高冷，话少，高智商，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心底特别善良，光线的外表下是隐蔽的伤痛，典型的美强惨人设。 宋沅挑了挑眉。 这个人设他很喜欢。 【三水元:你希望我画什么样的场景呀？】 对方很快回复。 本以为对方会让他画一个又苏又帅的总攻成男，没想到对方让他画一个小男孩。 【口卡口拉干杯:昏暗的房间里，小男孩靠着门坐在地板上发呆。这个时候，门外出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他在阳光下敲门，嘴里喊着快放我进去。】 一昏一凉，确实是很有反差的构图。 【口卡口拉干杯:哦对了！房间的地板上一定要有被砸烂的玩具和被撕碎的书本！这些很重要！】 【三水元:不明觉厉.jpg】 【口卡口拉干杯:因为他是家族的继承人，家族为了磨一磨他的心性，所有采用了这种残暴且专制的手段。】 【口卡口拉干杯:这是我最近看到的一本小说里的情节，虽然有些阴间，但太香了（bushi），太太你能接受吗？不接受我就换一个。[大哭.jpg]】 看着对方发来的大段大段文字描述，宋沅抿了一下嘴角。 他想到了顾景迟。 【三水元:这只猫是来安慰他的吗？】 【口卡口拉干杯:劳斯你懂我！[大哭.jpg]】 又过了一会，他又收到了一条。 【口卡口拉干杯:这种时候就是需要朋友的安慰呀！只是一个陪伴，就能哄好的！】 宋沅愣了一下。 【三水元:真的吗！】 【三水元:只是一个陪伴就可以吗？】 对面似乎没想到宋沅会这么兴奋，连发了三个是滴。 一直阴郁在心头的闷气忽然消散了，宋沅忽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把第三位小天使的画稿起好之后，就关掉设备下线了。 他站在地毯上思考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顾景迟。 小天使其实说得没错，顾景迟很好哄的，一个陪伴，就可以哄好。 他走到顾景迟的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顾景迟的卧室静悄悄，到处漆黑一片。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拉得严丝无缝，这个房间仿佛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了。 宋沅扶着墙，慢慢地向前走去，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擦黑中，他摸到了顾景迟的床。 宋沅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双干燥又温暖的大手忽然牵住了他，宋沅直接抖了一下。 顾景迟打开壁灯，整个屋子瞬间明亮起来。 宋沅一只手还按在床榻上，半蹲在窗边，像只偷偷上床未果，被主人抓包的小狗。 “怎么了？”顾景迟的声音有些哑。 宋沅有些窘迫，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我……”他不好意思挠了挠脸。 但很快，他幡然醒悟。 他又没做什么错事，干嘛这么慌张。 他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我，我睡不着。” 顾景迟看着他。 灯光骤然亮起，他微微皱着眉。 宋沅的声音小小的，“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宋沅有些庆幸，还好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作精。 所谓作精，当然就是时时刻刻都在理直气壮地提出各种不合理、讨人厌的要求啦。 面对宋沅忽然发出的请求，顾景迟感觉有些疑惑。 但他的手没有放开，又细又长的手指嵌入宋沅指尖的缝隙中，“想和我一起睡？” 宋沅点点头，“可以吗？” 这不是询问，这是个通知。 他嘴上这么问，但身体已经动起来了。他拉开顾景迟的被子，躺在昨天晚上自己睡过的地方，然后把壁灯熄灭。 顾景迟虽然不知道宋沅为什么这样，以为他分离焦虑又犯了了。 然而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他轻轻地在床上拍了一下，然后碰到了他的手臂。 “顾景迟，我的手好冰啊。”宋沅很小声地问他，“能给我牵一下吗？” 顾景迟的手覆了上来，宋沅不自觉笑了一下。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宋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股名为满足感的错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很高兴自己能帮助到顾景迟。 如果还能帮到更多就好了。 没有由来的，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闪过他的脑袋。 当然可以，他可以在很多地方帮助对方。 比如和顾景迟解除协议。 这应该是目前顾景迟最困扰的地方吧。 想了想，宋沅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天才计划。 他可以问顾景迟，以后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睡觉。 虽然他们以前也躺在一起睡过，但只有一两次，而且还是顾景迟处于好意帮他缓解焦虑才发生的事情。 如果只是一两次，顾景迟尚且还能忍着脾气接受。 那要是一直呢？ 应该会直接受不了的吧。 说不定不用一个星期，他就会想起那份遗落在角落的协议了。 他乖觉地向顾景迟凑过去，“顾景迟，以后都一起睡，可以吗？” 第39章 顾景迟顿了一下。 宋沅和他牵着手, 挨得很近，所以顾景迟顿的那一下，体感有些明显。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没想到顾景迟的反应会这么大。 合理怀疑, 顾景迟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现在还愿意给他牵手，是因为他愿意照顾订婚对象的“分离焦虑”。 顾景迟果然是个好人。 顾景迟盯着他的脸, 声音有些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 还是沿用老一套说辞, “因为我有分离焦虑，要和你贴贴才能安心。” 他往顾景迟的方向又挪了一点, 声音很轻很轻，“我这样做会打扰到你吗？” 几秒后, 黑暗里忽然传出宋沅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更小声了，像气音, “应该会的吧。” 宋沅的声音像一根羽毛, 下摆翘起的那种, 勾得人心痒。 顾景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不太明显地吸了一口气。 两人忽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静寂中。 时间不是匀速向前的, 至少体感不是, 宋沅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才听到顾景迟开口，“不会。” 很快，他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太冷漠了，又补充, “不会打扰到我。” 宋沅眨了一下眼睛，表情有些呆滞。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按照他的设想，顾景迟应该是一怒之下连床单带自己卷出房间才对，现在却直接接受了他的请求。 顾景迟怎么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的接受程度和觉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没等他明白，又听见顾景迟说，“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 什么以后？ 想了想，宋沅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顾景迟说的这个以后，应该就是协议解除以后吧。 没想到顾景迟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不错不错，起码已经开始考虑了，宋沅瞬间明朗，“这个你就不用……” 顾景迟说，“你不是要去交换吗？” 宋沅瞪大双眼，想说的话卡了壳。 他没想到顾景迟说的以后，是这个以后。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去交换了，我就陪不了你了。再衍生一点就是，顾景迟在关心开始交换以后，宋沅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把宋沅绊住了，他没想到比起解除协议，顾景迟最先关心的是自己的分离焦虑。 还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分离焦虑。 一时间，宋沅的心忽然有些酸软，不知道怎么接话。 似乎是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太严肃了，也可能是觉得让对未来还没决定好的宋沅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人，顾景迟沉默了两秒，然后问宋沅。 “要抱一下吗？” 宋沅愣住了。“啊？什么？”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以前都是他主动提出来，顾景迟别别扭扭地推拉上一轮，然后才会抱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不正常！ 顾景迟以为宋沅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他的声音有些懒散，很低沉也很好听。“可以的，我们都已经是……” 是什么？ 宋沅没听到后半段。 但他觉得顾景迟说的应该是[订婚对象]。 虽然他们是假结婚，但顾景迟愿意履行假结婚内的一切任务，比如安抚订婚对象。 ——顾景迟真是个好人啊。 宋沅轻轻地说，“顾景迟，你真好啊。” 顾景迟嗯了一声，“还可以更好一点。” 宋沅莫名其妙跑到顾景迟怀里的时候，还有些懵。 诶？ 不对啊？ 他来找顾景迟的初衷，是因为他听了网友的建议，要来安慰顾景迟。 现在怎么变成顾景迟安抚他了。 简直倒反天罡。 想了想，他试探性地开口，“顾景迟，你把黑萨带回来的时候，有想过他会一直没人领养吗？” 他不知道顾景迟看到小狗会不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之前顾景迟只是捡了，但没说太多，宋沅有些摸不准脉。 “没有。”顾景迟很坦诚地说，“圣莫里兹那边的工作人员说，没有人收留黑萨，他会被安乐死，很可怜，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跨国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个时候顾景迟只想回住所睡觉。 但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他还是去了趟收容所。 黑萨很有灵性，即使他和顾景迟只见过一面，但他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顾景迟。他用身体去撞铁笼子，两个爪子伸出去摆动，仿佛在说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裴函心都化了了，特别高兴。 和和和美美的裴函相反，那天顾景迟的心情特别差。 他一向精力旺盛，但他在开会的时候，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总是回想起醉酒后的宋沅扑到他怀里的情景，这种意识不受控制的瞬间让他很烦躁，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回国就和宋沅取消协议的打算了。 一整天，他周身都散着低气压，把外资合伙人都吓到了。就连裴函都说，顾景迟肯定是遇到了百年未遇之大事件。 这种烦躁顾景迟持续了一整天，但在看到黑萨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变得平静下来了。一时圣心大发，就把黑塞带回家了。 一路上他都在问自己，自己带黑萨回家到底是不是个好的决定。 毕竟他从没成功养活过什么东西。 但当宋沅抱着黑萨，惊喜地感谢他时，那个欣喜的表情给了顾景迟答案。 宋沅有些怔愣，讷讷地说，“顾景迟，你真的是个好人。” 顾景迟笑了一下，带着气音，“你也就只会说这一句了。” 没想到，夸夸也能被扣上嘴笨的帽子，宋沅想要控诉。 宋沅的脸烧烫着，急于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那你明天去公园吗？明天下午社区的宠物医院会在公园举办小狗交友会，我想带黑萨去，他还没做过社会化训练吧。” 顾景迟也不清楚，捡到黑萨的时候，他已经一岁了，都快成年了。 但不管如何，确实有必要让黑萨和外界重新建立链接，重新塑造自信心和安全感。 想了想，他点点头，“我和你去。” 下午，顾景迟还在公司。 宋沅带着黑萨先到公园。 等他到时，公园的草坪上已经有很多小狗了，还有一位医生。 那位医生非常眼熟，是之前他在医院里见过的贺宗年。 他见到宋沅来了，有些意外，“宋沅。” 宋沅正在尝试控制黑萨，闻言抬起脑袋，“诶？医生，你也在呀？” 贺医生比他高半个头，站在他面前几乎能把阳光全遮挡住。 他点了点头，“今天休假，带家里的小孩出来放放风。” 他家的小孩是一只杜宾，特别高冷坐在草地上，别家的狗过来逗它，它一动也不动。 宋沅眨了眨眼睛，“这样啊。” 他跟贺宗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的内容大部分是和小狗有关的。 聊到一半，手机忽然发出震动，是顾景迟。 【顾景迟:我到家了。】 宋沅从牵引绳里挤出两个手指，艰难地打字。 【沅沅:啊！忘记跟你说我出门了，你直接来公园这边吧！】 【沅沅:你快来帮我，黑萨力气好大。】 【沅沅:你的小未婚夫要被弄散架了。】 【顾景迟:你一个人？】 宋沅看了看四周，发了个嗯。 上次生病去医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顾景迟不喜欢贺医生，所以他还是不要和顾景迟说比较好，尤其是他还在开车的情况下。 等一下偶遇到了，大不了打个哈哈，说好巧好巧就好。 顾景迟应该不回来这么快。 发完字，宋沅换了一只手拿牵绳。 看着手心里被勒出的红痕，宋沅倒吸一口冷气。 不愧是大型犬，力量恐怖如斯。 黑萨适应能力很好，没有应激也没有惊恐，就是有些太兴奋了。宋沅使出十足十的力气才能把他制服，一分也不敢松懈，否则等一下就不是人遛狗，而是狗遛人了。 一旁的贺宗年总想和宋沅搭话，但每次对话总会被黑萨打断。 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黑萨，迟疑地开口，“要不，我来帮你牵一下吧。” 宋沅不想麻烦人，但他觉得自己的体力有些不支了。果然，人不能高估自己的体力，万一黑萨挣脱牵引绳跑了，这里这么多人，还有小孩…… 宋沅想了想，决定把牵引绳递给对方，“不好意思，不过我朋友马上来了。” 贺医生说没事。 宋沅双手得以解放，高兴地夸赞对方，“谢谢贺医生，麻烦你了。” 贺宗年笑了笑，“没事，我的体力比一般人要好。” 话音刚落，宋沅抬起头来，就看见顾景迟站在半米之外的地方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眼底含霜。 宋沅:！ 黑萨看见顾景迟来了，瞬间变得安分了，乖乖蹲在他身边，不闹也不跳。 有人喊贺医生去帮忙，于是他就把牵引绳交给宋沅，对他说，“我先去工作了，下次再聊。” 贺医生道别的这个过程里，顾景迟一直盯着自己，宋沅心里发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诚不我欺。 “再见再见。”打完招呼后，宋沅乖乖站在顾景迟面前，“顾景迟，你来啦。” 顾景迟低下头，有点不太高兴地看了宋沅一眼。 他提醒宋沅，“你跟我说，只有你一个人。” 宋沅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紧，立刻乖乖走到顾景迟身边，帮他把表带扶了正，小声地说，“顾景迟，我错啦我错啦，不要生气好不好。” 哄了两下，顾景迟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他的样子让宋沅想起之前在野外看到的一种大型猫科动物，很轴，哄不动，脾气很倔。 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出十足的温柔来哄他，一边锤肩拍背，一边说，“顾景迟，原谅我好不好，别生气了。” 这个瞬间，宋沅希望自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轻轻顺个毛，就能把顾景迟哄好。 他的手拍得有些累了，挂在顾景手臂上中场休息。 一直岿然不动的顾景迟在他停下来之后动了一下，很别扭地问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去。 顾景迟的反应有些松动，宋沅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没有很累。”宋沅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两人的手，他松开，“我不是故意黏你身上休息的。”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原本皱起的眉松开了，他挑了挑眉，“又不想黏我了？” “没有没有。”宋沅后悔自己挖的坑太多了，满头大汗地找补，“没有不想黏你，只是我现在有其他任务。” 宋沅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真的从向导那里接到了重要任务一样。 “其他任务？” 宋沅见对方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得意地露出一个笑，“嗯嗯！我的任务就是哄你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宋沅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顾景迟勾了勾嘴角。 宋沅乘胜追击，“真的，我刚刚在向导那里学到了很厉害的方法。宠物医院有几只很闹腾的小狗，被我摸一下就乖了，还会舔我的手。” “你拿哄小狗的方法来哄我？”顾景迟的声音有些哑，有那种带着金属感的电流声。 那他是不是还得舔宋沅的手。 感觉自己被误会了，宋沅摇头，“没有把你当小狗。”他觉得自己的言语太过苍白了，不如实际行动来得真实。 于是宋沅保住顾景迟，像草坪上那些小可爱一样，疯狂往人怀里钻。 “不要生气了，还不好嘛～” 哄了半天，顾景迟不为所动，宋沅有些发愁。 他也没想到顾景迟会来得这么快。 早知道他就实话实说了。 顾景迟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心绪不稳呢。 顾景迟一定是觉得自己骗了他，他现在在顾景迟这里的信誉分已经被扣光了。 他以为顾景迟会继续生气，气自己撒谎，没想到顾景迟的下一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沅沅，我的体力也很好。” 第40章 顾景迟的声音不大, 很低沉。 充满磁性的声音落在宋沅的耳边，让他感觉耳朵里仿佛有一根一根小银针在扎似的，浑身过电。 好奇怪的感觉。 他的大脑因为这点电流有些宕机, 眼睛微微睁大, 像是在思考问题，机械地重复着顾景迟刚刚的那句话 “你的体力很好……” 几秒钟后, 小思考家终于想出了问题的答案:“真好啊，好羡慕你。” 顾景迟:“……” 宋沅又说，“不过我想也是, 你本来就比我高, 而且你的肌肉也很好，感觉你什么地方都比我大……”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 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宋沅的眼神清澈澈的，很纯, 又让人觉得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宋沅见顾景迟眼底出现疑惑, 跟紧问他。 “挺对的。”顾景迟听他分析了这么一大堆，细节是对的, 却和他想引导出的答案完全相反。 “喝水, 小思考家。”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宋沅提出控诉, “好敷衍, 你的夸赞和嘲讽没有区别。” 居然听出来了, 也不算傻。 顾景迟淡淡道:“量力而行的人才在我的夸奖范围里。” 量力而行？ 宋沅正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飘了的时候，顾景迟往他手里塞了一块吸汗手包。 这是放松手部肌肉用的。 被黑萨拖到差点散架的宋沅正需要这个。 看着手里布满的红痕，宋沅知道顾景迟的量力而行指的是什么。 宋沅积攒的诉控瞬间泄了气，这种时候完全发不出脾气，乖乖承认。 “那个, 我下次一定等你出门，如果你没空，我就找人帮忙带黑萨，我再也不会一个人遛它了。” 宋沅歪着脑袋，笑了笑，“这次对了吧，大评论家。” 顾景迟觉得宋沅的“反击”很可爱，宋沅好像能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期待点，让人很想和他聊天，期待他下一句话是什么。 他点点头，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摸了一下他的头。 “好痒啊，你不要摸我的脖子。”宋沅没忍住，笑着缩回了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宋沅的错觉，顾景迟今天的小动作有点多。 但宋沅不知道的是，贺宗年此时正站在桌子边看着他们。 他怀疑顾景迟是故意的。 宠物医院的向导已经到了，正在场地里引导小狗们进行社会化训练。 而家属们被安置在场地外的休息区里。 顾景迟站在宋沅右手边，帮他挡太阳。 这时，宋沅忽然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两个人。都长的很好看，尤其是和顾景迟差不多高的那一位，特别爱笑，很阳光，虽然他和顾景迟一样帅气，但气质却完全相左，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那人经过顾景迟的时候，和顾景迟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会来这？”那个人有些意外，“太稀罕，你养狗了？” 顾景迟脸色没什么变化，“嗯。”他叫了那人的名字，“傅州。” 傅州身边的那个人走了上前，笑着点了一下头。他特别白，很有气质，这让宋沅想到了挂在墙壁上的美人灯，很抓人眼球，但发光的方式却特别安静。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顾景迟问。 傅州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 他身边那位美人忽然转过头，走向前一排坐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冷淡。 但宋沅清晰地看到，离开之前，美人的眼底出现了一丝笑意。 傅州小声地告诉顾景迟，“他家那只狗不太待见我，每次我偷偷过去找他的时候，它不知道是看到什么了，总对我叫。我寻思着这不是办法，劝他把他们家那只小狗来社会化训练一下，说不定，下次去他家时，我就能留宿了。” 顾景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不一定是狗的问题，你可能需要从其他地方找答案。” 傅州没打算细想，因为他看到了宋沅。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宋沅站了起来，向他点了一下头，“你好。” 宋沅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拥有高讨论度的好看，他很符合都市传闻里的顾景迟那位未婚夫的一切猜想。 傅年州礼貌地回了个颔首，问顾景迟，“这位是……你的订婚对象？” 顾景迟皱了一下眉，摇摇头，“是家属。” “啊？”傅州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有想过是订婚对象，是契约伴侣，是未婚夫，但绝对不是家属。 因为这个词太暧昧了，完全不想是顾景迟会说出来的词汇。 傅州收回视线，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沅一眼。 “我还以为，你们是协议成婚的。”傅州笑道，“没想到不是。” “没有不是。”宋沅很明事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解释会很麻烦。 他知道顾景迟很讨厌麻烦，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是最麻烦的了，“我们就是协议订婚的。”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气氛忽然陷入寂静，没有人接话。 傅州挑了挑眉，看着顾景迟。 美人哥哥转过身子来，他看了一眼顾景迟，又看了一眼宋沅，眼底忽然出现一丝耐人寻味，“你明天还来吗？” 宋沅点点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美人哥哥笑了一下，“给你补个订婚礼物，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美人哥哥低着头，在半空划了几下，“我叫苏意。” 苏意，好贴切的名字。 “不用礼物啦。”宋沅心想，他和顾景迟只是订了婚，而且还是协议订婚，时间一到就分开了。宋沅回不了礼，于情于礼，都不太礼貌。 但苏意没说什么，反问他，“你们住一起吗？” 宋沅点点头。 算是吧。 自从上次忙着答辩，在图书馆和空教室睡了几个晚上被顾景迟发现后，顾景迟就把他扣下来了。 美其名曰，监督早睡。 苏意不意外这个答案，“你们还一起养狗。” 宋沅点点头。 苏意更确信了，宋沅和顾景迟根本就不是假结婚，“要送。” 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送，宋沅看着苏意和傅州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他看向顾景迟，发现顾景迟并没有别的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 走神了吗？宋沅心想，居然没有帮我一起婉拒。 社会化训练比他们想象中要久，这种时候，家属不太方便进场，只能在一边等待。 在这期间，宋沅一直在观察前面两个人。 根据刚刚的对话，苏意家的小狗不太招待傅州。宋沅本来猜测，傅州身上有什么让人讨厌的行为，但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没有。 一切举动都很正常。傅州特别有礼貌，苏意累了，他就分出半边肩膀给对方靠，结束的时候快天黑了，他还紧紧地拉着对发的手，怕对方摔倒。 可为什么，在场地里很正常的小狗，回到苏意身边时会对傅州龇牙咧嘴？ 回到家时，他问顾景迟，“为什么苏意家的小狗不招待他？他们不是朋友吗？”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他，看了两三秒，才说，“他们不是朋友，他们是恋人。” “真的吗？”宋沅完全没看出来。 但这不是重点，如果苏意和傅州是情侣，那小狗不应该更容易接受吗？ 宋沅的大眼睛里流出一种很接近单纯的质地，他试图解析，但失败了。 顾景迟为他解答，“小狗不待见傅州，可能不一定是讨厌他本人，他讨厌的，可能是苏意情侣的这个身份。” 好绕。 宋沅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顾景迟觉得奇怪，宋沅很聪明，在各方面来说远比其他人有悟性。 可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比别人少一窍。 他想起刚才失败的引导，问宋沅，“你知道什么是恋人吗？” 宋沅很想点头，毕竟他本身的人设便是一位手段了得的撩人高手。 但这个头还是没有昧着良心点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恋人就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顾景迟刻意往这个方向引导，希望宋沅能想起他自己说过的那句“以后都要一起睡。” 但宋沅显然没有想到那个，他开始分析。 “他们家的小狗可能从没和苏意分开过，包括睡觉。从小到大，它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忽然被主人的男朋友打断，肯定不能接受，会对傅州闹脾气，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景迟:“……” “是不是这个道理？”宋沅问他。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答案是对的，但方向又偏了。 但太直白的话顾景迟说不出来，他决定暂时放过宋沅。 “公司有点事，我晚点回来，今晚你早点睡。”顾景迟把外套披在宋沅身上，帮他拉好拉链。 宋沅点了点头。 送走顾景迟后，他还沉浸在刚刚的事件里。 都说搞艺术的很细腻，也敏感，但宋沅发现，自己好像不在其列。 苏意和傅州是情侣，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本来要入睡的他，因为这件事变得异常清醒。 睡不着就容易上火，再加上天气热了，宋沅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到厨房接了水，仰头灌下一大杯后才回到房间。 宋沅有锁门的习惯，所以在关上房门之后，顺手把门锁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但失败了。 第三次翻身之后，宋沅拿出手机，准备放个asmr来助眠。 点开视频播放软件，宋沅轻车熟路地找到收藏夹。正准备播放时，手指不知道按到了什么，跳出一个电影解说。 解说的开头是电影原片的镜头，一蓝无边的苍穹下，有两个人在并肩前行。 他们看上去像是好朋友。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来了，宋沅悬挂在退出键上的手顿住了，没按下去。 跟随人物移动，视野逐渐开阔，他们出现在日暮时分的大道上。 电影的取景很美，就连滤镜也是饱和度很高的那种色调。日暮时，一半的天空是暮霭的橙，另一半是浅调的蓝，两种色感相左的颜色在镜头里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和谐，像上帝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 宋沅不禁回想起之前在南城的跨江大桥上，和顾景迟同看的那场日落。 他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看。 不得不说，这个导演很会构图。 虽然背景是黄灿灿的橙，但因为有城市楼道的遮挡，人物始终游离在影子里，融在蓝色调的阴影中，让人觉得他们心事重重的。 难怪会选这个bgm，怪让人伤心的。 这个电影讲了什么，两个好朋友吵架的故事吗？ 宋沅继续往下看。 蓝色调越来越浓重，背景的钢琴声频率越来越低。忽然，一个中提琴声缓慢介入，镜头里的蓝被日暮的光刺破，整个画面豁然开朗，原本淡淡的一层阴翳也被温暖覆盖。 宋沅感觉自己的心被高高拉起，有种整个房间被光照亮的错觉。 这个画面太美了，宋沅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一定是神仙友情，导演居然舍得用这么长的镜头来刻画这一幕。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两个好朋友和好如初的画面，直到他看到了屏幕里的两个人开始接吻。 ……啊？ 愣神间，他的手指松动，手机屏幕直直地砸在宋沅肩膀上。他吃痛地坐了起来，从被褥的夹缝里重新掏出手机。 视频已经播完，现在正在循环第二遍。 宋沅拿起手机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视频最开始时浮在上面的弹幕。 【神仙爱情！好磕！我吃吃吃吃——】 【纯路人，但是这两人的氛围好神！一看就是很好磕的小情侣，一拳把我锤入坑底。】 【五十分钟太短了！我要立刻去看原片！】 宋沅后仰，不明觉厉。 ——只有他以为这俩是好哥们吗？ 这些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早上，宋沅睡过头了，听见管家的敲门声才惊醒。 他快速洗漱完毕，刚开门就看见已经回来的顾景迟。 顾景迟的房间门大敞开着，他背对着宋沅，正在脱掉身上的睡衣。后背起伏的肌肉随着动作牵引着，在朝露中展现着蓬发的力量。 宋沅顿在原地，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愣神的功夫，顾景迟已经穿好衣服了。扣子扣到最顶端，一丝不苟，他转过来看着宋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宋沅有点心虚，总有种偷看被抓包的错觉。 一秒，然后错开视线。但移开视线之后，宋沅心想，不对啊，我在怕什么？ 这不能怪他，应该怪顾景迟不关门。 宋沅重新转过头去的时候，顾景迟已经穿好衣服了。 “你回来啦。”宋沅扒着门框，声音很轻，像清晨的太阳，清冽冽的，“昨晚回来的吗？” 顾景迟看了宋沅一眼，不问反答，“昨晚很早就睡了？” 没有，他看视频看得很晚。 但宋沅的潜意识告诉他，不可以这样说，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 “是的呀。”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挺好。” 宋沅有些不解，“嗯？” 顾景迟说，“挺有安全意识的。” 昨晚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一般情况下，顾景迟会选择前往另一个住所，那里离公司近，十分钟就到了。 但他想起宋沅昨晚那句“以后也要一起睡”，思考了一下，还是开了四十分钟的车回到这里。 然而，宋沅锁门了。 那个嘴里说着要和他一起睡的人直接把他锁在门外。 这导致他昨晚没怎么睡好。 然而始作俑者无知无觉，吃饭的时候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下午第二场社会化训练开始。 苏意真的给他带了礼物，是一套西洋画茶具，很精美，图样设计很有巧思。 宋沅看出了笔法不同，“是自己画的吗？很好看。” 苏意点点头，“喜欢就好。” 下午的社会化训练和昨天一样，都是基础的社交步骤。 然而天公不作美，活动还没开始就下起了大雨。 好在旁边有个长廊厅，可以避雨。 公园旁边有一段很长的廊厅，曲折地横跨在草坪上，每一段的角度都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相邻的几乎看不到对方。 “我们过去吧。”宋沅拉着顾景迟往那边跑。 雨下得有点突然，宋沅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裤腿上全是水，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顿在原地。 视线里，傅州和苏意靠在一起，头挨得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他们的站位很巧妙，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这次他看出来了，他们是一对情侣。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他们这个姿势让宋沅感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下一秒，他看见，一直很冷淡的苏意忽然抬起头，飞快的在傅州脸上落下个吻，看着傅州笑了一下。傅州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把苏意搂在怀里，延续了刚刚那个吻。 只是这一次更深，更强势。 宋沅大脑轰鸣，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嗡了一下。 乌云有些厚重，整个世界溶在雨幕里，那些藏在潜意识深层里的情绪开始涌现。 身后有人在靠近，宋沅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是顾景迟须后水的味道。 近在咫尺，宋沅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在看什么？脸这么红。” 第41章 顾景迟声音响起的那一刻, 宋沅的脑海里飘过一串字符。 字符上写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写着六根清净戒欲戒燥…… 这几个词不轻不重，但却彻底地把宋沅敲醒了。 宋沅像一只被点了穴的兔子, 语气惊慌:“没有！” 顾景迟看着他的脸, “没有？” 宋沅后退一步，手扶在窗沿上, 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他虽然低着头，但他能感觉到，顾景迟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是有重量的。 宋沅觉得顾景迟能把自己看穿。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嗯，没看到, 我脸红……是因为，我有点热。” 这个回答不太诚实。 宋沅后退的这一步给他提供了可前进的空间, 他拉住宋沅, 把人拽了回来。 “别靠窗。”顾景迟握着宋沅的手臂，没有分开, “会被雨淋湿。” 他的力气很大, 宋沅被迫扎进一片滚烫的胸膛中, 半张脸几乎贴在他的肩膀上。 顾景迟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 前胸的衣料几乎被雨水湿透, 紧紧地贴在胸肌上。 宋沅被惊到了, 他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顾景迟身上的肌肉走势。 虽然顾景迟什么都没脱，但他的胸肌形状透过黑色衬衫，清晰可见。 特别是距离拉进之后，宋沅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正随着顾景迟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好直观。 雨把外界隔开在外，天然地为他们开辟出一处隐蔽性极强的私人空间。 距离被拉进, 耳边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 宋沅还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红着脸挣扎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一下顾景迟的腰腹。 不轻不重的，力度很微妙。 才碰了一下，就被反手扣住了，顾景迟冷淡的音色忽然变得沙哑，“别动。”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顾景迟的呼吸声重得有些明显，过了两秒，他才放开宋沅的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轻轻撕开，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宋沅。 宋沅愣愣地看着顾景迟，顾景迟见他没反应，直接帮他对方擦掉额角上残留的水珠。 “谢谢你啊。”宋沅后知后觉，原来顾景迟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窗外，发现原本贴贴的小情侣此时已经分开了，而傅州脸上多了一个红色巴掌印，目光炽热但却很老实地站在一边。 苏意则坐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地捏着手掌，眼神微微眯起。 宋沅:“……” ……巴掌印？ 他收回视线，发现顾景迟正盯着他，不知道盯了多久。 宋沅一向不擅长藏着掖着，虽然顾景迟没有再追问他，但他却忽然开口，“我刚刚，看见他们亲亲了。” 顾景迟看着宋沅，脸上表情堪称平静，“嗯。” 宋沅又说，“但是傅州被打了。” 顾景迟点了点头，“常有的事，很正常。” “啊？”宋沅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 他们是通过正经渠道认识的吗？ 虽然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但是他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没有因为这个巴掌而觉得他们两个吵架了。 相反的，他觉得他们很相爱。 因为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苏意身上那股有点浓厚的阴郁才有些消退。 多鲜活的苏意啊，他应该很喜欢傅州吧。 见宋沅不说话，顾景迟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没想到，宋沅在此时抬起头，“他们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呀？” 顾景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宋沅居然看出来了。 “嗯。” 傅州和苏意是青梅竹马，中学时代就腻歪在一起了，大家都觉得他们以后也会在一起。 但两年前，傅家和苏家联姻决定联姻的时候，被苏意当场拒绝了。 宋沅愣住了，“为什么？他们不是互相喜欢吗？” “苏意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从那时起，苏家的生意急转直下。与之相反，傅家的家业蒸蒸日上。” 顾景迟问宋沅，“如果他们联姻，你觉得最高兴的会是谁？” 正常人都会觉得是苏意的父亲。 苏意不喜欢自己的婚约沾上这种利益的味道，开始拒绝傅州，拒他于千里之外。 但每次傅州都会“偷偷地去见他”。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故事。 宋沅安静了两秒，反驳了顾景迟的观点，“最高兴的，当然是傅州啊。” 顾景迟看了一眼宋沅，很显然，他没想到宋沅的答案是这个。 宋沅只有论点，没有证据，但不妨碍他做此论断，“他们会在一起的。” 顾景迟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没有为什么。” 宋沅穿的这本小说是大部头，很多细节他都忘记了，自然也忘了这两人最后是什么结局。 但以他多年看文的经验来看，大男主的朋友，一般都有完美的结局。 一想到这，宋沅就有点想搞坏心思。 他仰起头，对顾景迟笑，“你看，我们都在一起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但本质上，是宋沅在肆无忌惮地逾越顾景迟的边界线。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可太煞风景了。 顾景迟对感情这么认真的人，肯定会特别反感的。 顾景迟静默片刻，问他，“你认真的？” 宋沅笑意盈盈地眯起眼睛，“当然啦，顾景迟，我要缠你一辈子。” ——像孤魂野鬼那样阴魂不散！ 顾景迟对亲密关系没有多少期待，但宋沅和他相反，他总是会很开心地和自己贴贴。 顾景迟发现这一点之后，也发现了那些潜藏在自己欲望下的索求欲。 他想在宋沅身上索求更多难以启齿的东西。 顾景迟想亲他，想把他按在墙上亲。 他甚至希望，刚刚发生在傅州苏意身上的事情，就应该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些意乱情迷，那些暧昧遐想，也应该让宋沅体验到，不应该只存在顾景迟的梦里。 这对宋沅不公平。 他低下头，去追逐宋沅的眼睛。 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顾景迟步步紧逼，宋沅忽然有些紧张。 “一辈子。”顾景迟重复他的话。 宋沅以为顾景迟不喜欢这个时限，开始怂里，他刚想说一年也行，却听到耳边落下了另一道声音。 “未婚夫。”顾景迟的声线忽然压低，“你要说到做到。”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鼻息之间都是对方的味道。 宋沅愣住了，圆润又明亮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迷茫。 未婚夫这个词，过去常被宋沅拿来气顾景迟。 但这个词从顾景迟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 变得特别庄严，珍重，话音落地，宋沅甚至听到了教堂钟声敲响的宣誓音。 他好心虚，“你，你怎么忽然这么叫我啊？” 顾景迟想逗宋沅，“什么？” 宋沅忽然变得磕巴，“就是……未婚夫啊。” “你不喜欢吗？”顾景迟问他。 宋沅后背一凉，像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景迟盯着他，循循善诱，“是不是要一辈子缠着我？” 宋沅受不了了，他觉得鸡皮疙瘩都蔓延到大脑皮层上跳舞了，胡乱答应。 “是，是吧……” 顾景迟终于放过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宋沅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顾景迟笑了。 社会化训练被取消了，他们回到家，宋沅把黑萨交给管家，让他送回裴家。 顾景迟的背影消失在盥洗室的磨砂玻璃后，宋沅站在门边，轻轻皱着眉。 心脏跳得好快，好怪。 看着屋外不断落下的大雨，宋沅心想，可能是因为下雨了，氧气浓度低了，触发了缺氧代偿机制，他的心跳才变得这么快。 * 顾景迟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澡，而宋沅却是吃点心。 “你洗好啦！”宋沅回头，冲他笑，“我煮了汤圆，快来吃吧。” 顾景迟看到宋沅鬓角还是湿的，皱了皱眉，“先去洗澡。” 宋沅尝试蒙混过关，“我饿了，洗澡需要体力，我吃完再洗。” 他问顾景迟喜欢吃什么馅，顾景迟说都可以。 宋沅把汤圆放在他面前，“快吃，黑芝麻馅的，一看就很健康。” 选择了速食产品，还想兼得健康，顾景迟觉得这个等价并不成立，但他没有反驳，账单全收。 “快吃，吃完去洗澡。” 宋沅说，今晚他要回一趟家，去取一些资料。 交换项目的文件他还没签字，导师也不催他，只是一味地带他参加更多的项目。 美其名曰，参加得足够多了，宋沅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宋沅对此没有异议，毕竟他自己也没想好。 顾景迟没说什么，让他先去洗澡，然后睡个午觉，吃完晚饭他开车送他去。 宋沅洗澡习惯高温水，这个水温让他感觉很舒服。 可能是因为水温太高的缘故，浴室的含氧量开始下降，他越洗，越觉得头昏脑胀。 第三次头晕撞在墙壁上后，他觉得不能再磨蹭了，于是冲掉身上的泡沫。 顾景迟收拾好餐具，听到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吹风机的声音，有些疑惑。 他推开宋沅的房门，看见宋沅坐在沙发上，手里摇摇晃晃地举着一个吹风筒，吹一下，休息一下，发一会呆，再继续吹。 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宋沅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有点累，休息一下。” 最后是顾景迟帮他吹的头发。 宋沅乖乖坐在沙发上，顾景迟站在他身后。宋沅被温风吹得昏昏欲睡，很好脾气地让顾景迟拨弄他的头发。 顾景迟的手指又长又有力，插进缝里的感觉让宋沅觉得很舒服。 “顾景迟，谢谢你。”宋沅开心地说，“你真好。” 顾景迟的声音被吹风机掩盖，但宋沅还听到了，很小，像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应该的，未婚夫。” 宋沅脸上的温度蓦然攀升，也不知道是被逗的还是被热风吹的。 他希望顾景迟不要再说这个词了，搞得他们好像真的订婚了一样。 吹完后，顾景迟勾了勾唇角，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午睡吗？” 宋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确认顾景迟说了什么时候，才点点头，“睡，睡，午睡好。” 嘴巴是动了，但身体却没动，宋沅抱着吹风筒坐在椅子上，直到看到顾景迟换好睡衣打开他房间的门时，宋沅才站起来。 白天光线太亮，拉上窗帘又太闷，宋沅只好翻出眼罩戴上。 眼罩遮蔽双眼，按理来说会剥夺人的鲜活。 可看着被眼罩遮蔽的宋沅，有那么一瞬间，顾景迟僵在原地，平缓流动的血液变得粘稠又膨胀，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他哑着声音来口，“要开空调吗？” 雨后闷热，现在体感很像夏季。 宋沅摇摇头。 “我还行。”说完，他忽然伸出手，手指划过顾景迟的腰胯，方向有点不对劲，被顾景迟及时抓住。 宋沅反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地开了口:“顾景迟，喝水，你都哑了。” 顾景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好。”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刚刚没洗一个冷水澡。 在原地站了一会，顾景迟才掀开被子躺下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宋沅居然已经睡着了。 宋沅睡着后很安静，掀开被子稍有动静也不会立刻醒过来，而是哼哼卿卿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些很细很轻的声音，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外面虽然还在下雨，但午后的光线很充足，充足到甚至能清晰地照出宋沅脸上的细小绒毛。 他的手指衔住被子一端，只露出几个指头。宋沅的皮肤很白，指关节透着很健康的淡粉色，顾景迟觉得很可爱，伸出一根手指勾了一下。 “黑萨……不要舔。” 顾景迟:“……” 顾景迟关了灯，再次躺回去。 耳边是宋沅绵长又轻柔的呼吸声，顾景迟停了很久，才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顾景迟是在快天黑的时候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很小声的咳嗽声。 不算响，但足以引起人的警觉。 他侧过头，看见宋沅皱着眉头，整个人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蜷缩着。 顾景迟伸手探了一下温度。 烫。 顾景迟叫管家联系家庭医生，然后去隔壁拿医药箱。 宋沅醒来的时候，听到塑料纸带的声音。 他摘下眼罩，湿润的眼睛清澈澈地看着顾景迟，看上去还有些懵。 “怎么了？” 刚开口，宋沅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喉咙里发出的音节宛如刀片，割着他的气管，宋沅皱着眉生咽了一口空气，整个嗓子眼都在冒汗。 “你生病了。” 顾景迟猜测是因为淋了午后那场雨。 宋沅皱着眉，想要坐起来，可惜他现在浑身无力。 扁平的视野里，他看见顾景迟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折返回来，又用酒精湿巾清洁了指缝。 宋沅眨了眨眼，不知道顾景迟为什么要把手弄得这么干净。 顾景迟取出一直新的温度计，冷静地开口，“张嘴。” 宋沅乖乖张开嘴巴，把温度计含在嘴里。 这个过程中，顾景迟的视线一直落在宋沅的嘴唇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给家庭医生发消息，问对方什么时候来。 再低头时，宋沅的眼睛耷拉着，好像又要睡着了。 怕他睡梦中会无意识吞咽，顾景迟冷静地把温度计取出来，拿了一下，没有取动。 他又消了一次毒，把手探进了他的嘴巴里，想把压住温度计的东西移开。 手指游离在温热的口腔里，顾景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下一秒宋沅发出一声呢喃，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发出一声啧声。 第42章 顾景迟抽出手, 手指上还沾着水光，那是宋沅的…… 宋沅的鼻腔里发出一些变了调的气音，好像要醒过来了, 但实际上没有。 他翻了个身, 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顾景迟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擦掉手上的水光。他垂下眼睛，看着熟睡中的宋沅。 宋沅的唇形真的很漂亮, 嘴巴也很软，就连口腔里的温度也恰到好处地让人有些眷恋。 他的样子，让顾景迟想起北欧教堂墙壁上的浮雕天使油画, 那些天使和宋沅一样, 干净又浪漫。教科书上标注过，这样的纯真的形象容易勾起人欲望, 以前顾景迟并不能理解这种艺术，但现在他有点认同了。 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 顾景迟怕自己弄醒宋沅, 只打算轻轻碰一下, 亲在泪痣上。 生病的滋味并不好受，宋沅其实睡得很不安稳。 他的脑子很乱, 即使闭上眼睛, 眼前还是走马灯似的开始播放幻灯片。 脑子里的幻灯片越闪越快, 幻灯片上的内容也越来越复杂, 从小时候, 到学生时代, 再到成年。 然后，他看见自己6岁那年被领养时的情景。 他小时候生活的那所福利院里有三百个孩子，他们绝大多数都比宋沅活泼。 内向这种性格对一个小孩来说不太友善，好像天生地和悲惨、阴郁、不讨人喜欢这种词划上等号。 和黑萨一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 没有人愿意收养宋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宋沅上小学。 那天，福利院来了对科研夫妇。长久地暴露在高压的环境中让他们不易有孕，但他们又很想要一个小孩，于是这对年轻的科研夫妇便去求助玄学。 这时，一个道士告诉他们，他们命里无子，想要破局改命，就要去福利院收养一个命里有手足的孩子。 很刚好，符合条件的只有宋沅一人。 于是，他们把宋沅带回家，细悉照料。终于，在第一天冬天，他们成功迎来了第一个孩子。 虽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并没有送走宋沅，于是第三年夏天，宋沅有了个妹妹。 养父母对宋沅很好，宋沅也很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情。成年后，接稿赚到的钱被他自己分成了十份，养父母七份，弟弟妹妹各一份，自己留一份。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即使养父母不是出于“喜欢他”的目的才收养的宋沅，宋沅也只是伤心了一下，然后收拾心态继续生活了。 或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他在这段协议订婚中，他并没有抱多大期待。 就是，不知道一年以后协议到期，他还能不能和顾景迟当好朋友。 一晚上，宋沅做了好多梦，大部分梦都和顾景迟有关。比如他的胸肌，腹肌，还有没来得及完整看过的人鱼线。 和顾景迟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很开心，在宋沅短短的二十年光阴里，这是他收获到的最美好的一段友情。 回忆到此，宋沅的心情不禁变得轻松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抚摸了他的大脑皮层一样，他的神经不再紧绷了。 他想，靠着这些记忆他能安稳入睡，大概也能愉悦地度过余生。 医生帮宋沅做了最基础的检查，“39.5度，有点严重了，得想办法让他退烧，最好是自然退烧，用药很伤身体。” 顾景迟数了一下药片，六片大的，七片小的，有点多。 他想也没想，就用牛皮纸把这些药片包起来，放回药箱夹层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后半夜我会一直看着他的。” 医生点了点头，“顾先生，你也要注意休息，倒春寒的这几天要小心，降温的时候，病人的病情是最容易反复的。” 收拾完东西，医生又补充，“后半夜降温，头疼可能会再次发作，如果病人痛得睡不着，可以斟酌吃药，小剂量地服用一些止疼片就好。” 顾景迟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了，我送你。” 房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宋沅的呼吸声。 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绵长，宋沅睡得并不安稳，好几次被自己的咳嗽声咳醒。 在顾景迟离去的时候，宋沅梦里的顾景迟也转身离开了，这个时候宋沅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总觉得真实得可怕。 越睡，头越疼。 宋沅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回忆，还是在做梦，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身体好像越来越烫了。 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底出现一丝茫然。 好疼啊。 他的腰怎么了？ 宋沅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想要下床。 脚刚落地，宋沅的尾脊骨就松了一下，下一秒，他整个人脱力地趴在地毯上，差点像一块加热过头的牛皮糖一样“啪”得一下砸在地面上。 “啊——” 顾景迟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宋沅正跪在地毯上，满地摸索，不知道在找什么。 顾景迟瞳孔萎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沅尝试重新站起来，但是他的腰腹根本发不上力，两只脚像是踩到电门了一样，不断地发颤。 “我、我好像得缓缓，我的脚有点麻。” 顾景迟伸出手，把手掌垫在宋沅的膝盖下面，让宋沅踩自己，“没关系，慢慢来，你发烧了了，给肌肉一点缓和的时间。” 没想到顾景迟会做出这个动作，宋沅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把他的手拉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必这样。” 但顾景迟的态度很强硬，不容置喙，坚持要宋沅踩自己。 宋沅没办法，只好将膝盖放在对方手上。 因为发力点转换到对方手背上的缘故，宋沅不得不和顾景迟维持着一种很亲密的距离。 顾景迟的喉结动了动，呼吸变得有些重。 他思考片刻，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揽紧宋沅的腰，让宋沅抵着自己滑下，被动地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 宋沅被吓了一跳，本来还担心降膝会弄疼顾景迟的，这下不用了，因为重心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了！ 这个地方可比膝盖敏感，即使隔着两层布料，但宋沅依旧可以感受到顾景迟身体的温度，很热，带着能穿透人体的力量，让他如坐针毡。 宋沅的脸烧烫着，有些磕磕巴巴，“你，你把我放下来吧，放在地毯上……” “地毯太薄了，很凉。”顾景迟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这让宋沅耳朵的很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热一点的地方对你比较好。” 宋沅:“……”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他仰起脸，表情呆滞地看着顾景迟。 视线里，顾景迟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很大起伏，特别严肃，像在报告厅里做会议总结一样，让人很难怀疑他在开玩笑。 顾景迟问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沅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都怪这场病，害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宋沅被顾景迟身上的气息包裹着，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是烫的，鼻息之间也冒着热气，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冒蒸汽的小火车。 虽然他很显眼装作好哥们的样子，在对方腿上安然无恙地度过肌肉麻痹期。 但很显然，宋沅没法做到，整个过程里他都如芒在背，腰杆板直。 “你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怎么办？”顾景迟问他。 他心想，我总有不在的时候，让别人照顾你我又不放心。 但很明显，宋沅不知道顾景迟心里想的什么。 他以为顾景迟问的，是协议取消以后的事情。 这有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不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 他抬起眼睛，看着顾景迟，情绪有些跳跃，开始发散自己的思维，“我可能会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或许我可能会考虑读研，顾景迟，你说我要不要读博呢？听说，t大那边的服装设计专业有硕博连读，你觉得我要不要去了解一下呀……” 宋沅转头看顾景迟的时候，发现顾景迟直直地盯着自己。 表情算不上平静，但眼神如有实质，直白又强势地困住宋沅，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沅沅，你刚刚说什么？”顾景迟的声有点冷。 宋沅感觉顾景迟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似的，一向冷淡平静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心想，难道顾景迟误会自己要在协议期间内跑路？ 不愧是契约绅士，就连害怕的点也如此与众不同。 他立刻雀跃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呀，我是说假如嘛，现在我能去哪里呢？” 顾景迟的表情没变，依旧紧紧地盯着宋沅，但他的神态已经缓和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宋沅的错觉的，他感觉扶住自己的那只手变得有些僵硬了，好像不断收紧，像是要禁锢他似的。 他不安的扭了一下，身后的呼吸声蓦然加重。 在这晃动中，顾景迟如梦初醒。 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东西。诸如宋沅离开了他，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不在自己身边…… 在这些事情的催生下，顾景迟脑海里忽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想把宋沅逼到墙角，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虽然宋沅承认是自己乱说的，但顾景迟心里那股隐蔽的危机感并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他垂下眼睛，看着宋沅，声音有些低沉，“乖一点。” 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乖了，宋沅有些发懵。 但顾景迟的声音太有低沉了，震得他耳朵有些发麻，浑身像过电似的。 “顾景迟，谢谢你。”宋沅的脸红红的，决定先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但还没说完，就吃痛地皱了一下眉，表情皱成一团。 顾景迟刚放下的心又高高举起，“怎么了？” “……疼。” 宋沅皱着眉，摸了摸右脸。他的眼角红红的，眼眶里蕴着要掉不掉的泪水。 顾景迟垂眸，看着宋沅的侧脸。 那里很干净，没有撞击伤口。 ——那就是在里面了。 “张嘴。”顾景迟打开手电筒。 宋沅的睫毛沾着水，扇起来沉沉的。“可以不要吗？” 顾景迟的要求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是小孩子的错觉，多少有点羞耻。 顾景迟问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的，这是上火了，不用看。”宋沅回避对方的目光。 但顾景迟没说话，而是径直地向他走来。 距离慢慢被拉进，宋沅闻到顾景迟身上那股好闻的须后水的味道。 很清冽，像冬末清晨雪水融化的味道，冷得很柔软，不刺骨。 但气味的主人却冷得肃穆，很凶，“张嘴。” 低沉的声音落入宋沅耳朵，仿佛有几千根密密麻麻的银针扎着自己一样。 他的脸烧烫着，有些赌气地说，“不想张嘴，好疼。” “听话。”顾景迟哄他。 “可我不想听话。” “沅沅。”顾景迟低下头，循循善诱。 宋沅没辙了，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抵抗在慢慢崩塌，他慢慢地张开了嘴。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口腔里多了一个东西，那是顾景迟的手指。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还以为顾景迟只是看看，没想到直接摸了进来。 宋沅的喉咙很浅，顾景迟的手指还有一半漏在外面，但却已经摸到了尽头的那个凸起了。 那是智齿。 他的指腹在那之上轻轻按了一下，宋沅的呼吸立刻变了，他往后退了一点，但却没有完全离开。 顾景迟垂下眼睛，心中有些动容。 好乖。 这么痛也不躲闪。 宋沅的乖巧是对付顾景迟的最有效催化剂。 他有些失控地想，想在宋沅后退的时候按住宋沅的后颈，用自己的手指按住宋沅的舌底，或者干脆换成接吻。 这个想法一旦开头，就彻底收不住了，他想像刚刚那样抱着宋沅，把对方按在怀里接吻，问他那个“一个人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是什么意思。 但也只能想想，顾景迟不会对宋沅这么粗暴。 尤其是在宋沅还在生病的时候。 “你的智齿发炎了。” 宋沅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怔愣。 “可能是因为发烧引起的。”顾景迟抽出手指，宋沅清楚地看到，顾景迟的手上有一片清澄澄的水光，指腹，指尖，指甲，甚至关节上都有，非常瞩目。 他不好意思地移开双眼，眨了两下，“那我吃点消炎药吧。” 吃完药后，顾景迟听医生的建议，给宋沅测了一□□温，已经比刚才低很多了。 “头疼要告诉我。”顾景迟摸了一下他的头，为他掖好被子。 宋沅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资料还没拿呢，我明天可以回去一趟吗？” “病好再去。”顾景迟言简意赅。 宋沅没有吭声。 顾景迟无奈地垂下眼睛，“我去帮你拿。” 宋沅立刻松开了眉，“谢谢你，你真好！” “你快去睡觉吧。”说完，他想起之前答应顾景迟的事情——每天都要一起睡。 但他今天不能和顾景迟一起睡，因为这样容易传染给对方。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想了想，他拉起被子，用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顾景迟，今天我自己睡。” 顾景迟摇摇头，“医生说你得全夜监护，我来做你的监护人。”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上这种东西。 “不行，你今晚不能和我睡。” “为什么？” 宋沅的眼睛转了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了口，“因为我还在生病，我不能传染给你，如果非得这么做，我只能背着你睡了。” 顾景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行吗？” 宋沅没想到顾景迟会继续往下问，“……当，当然不行啊。”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因为我会忍不住抱你的。” 顾景迟顿住。 宋沅的脸红红的，“要是我真的没忍不住，睡到一半，跑到你怀里了怎么办？” 顾景迟心想，其实也没什么。 他的体力很好，没那么容易生病。 但宋沅却说，“要是让你也生病了，我会很内疚的。” 没办法拒绝宋沅的要求，但他今晚不打算睡觉了。 他决定去隔壁书房处理一点工作，隔一个小时再来看一次宋沅。 * 在顾景迟家里养病的这几天，宋沅每天都睡得很久。他本来不是一个多觉的人，硬是被睡出懒床这种不良习惯来。 最开始那几天，顾景迟没有去拿资料。 因为他觉得，太早把资料给宋沅，他一定不会好好养病的。 他太了解宋沅了。 终于在第五天，顾景迟见宋沅好得差不多了，才肯出发去宋沅家拿资料。 送走顾景迟后，宋沅在管家的监督下喝了药，准备睡个午觉。 江城下了五天雨，终于在今天放了晴。天气一旦放晴，心情也会变好。 宋沅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 他决定先睡个午觉，等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自己的资料了。 顾景迟可真好啊，还愿意帮他走这一趟，这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入睡前，宋沅心想。 ——他的房间应该不乱吧，每次离家前，他都有打扫卫生的习惯。 而且也没有其他不能见人的东西，他自觉生活作风还算正常，虽然他的房间小是小了一点，但是被他布置得温馨又漂亮。 嗯，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等等…… 宋沅忽然睁开眼睛。 半.裸男模！ 第43章 宋沅“噌”得一下坐了起来, 慌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景迟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只有忙音。 宋沅心急如焚，连打了三个电话, 顾景迟都没接。 这种情况下, 他的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地浮现出最坏的结果——顾景迟已经看到模型了。 宋沅几乎能想象到他今晚的结局，顾景迟一定会特别生气的, 说不定等一下回来之后，就直接取消协议。 虽然这确实是宋沅想要的结果，但他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触发。 他不想被顾景迟误认为变态啊！ 冷静下来之后, 宋沅想了想, 现在不是悲观幻想时刻，他必须用行动阻止顾景迟发现雕塑。 想通之后, 宋沅随意抓过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出门了。 * 宋沅养病的这几天, 顾景迟偷偷观察了他很久。 宋沅总是让顾景迟感到很意外, 在顾景迟不知道的小角落里，宋沅有自己的想法, 会为自己的未来细细规划, 未雨绸缪。 他猜宋沅的搜到索引里除了学业资料和各种论文, 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城市的资料。 比如:[哪一所城市物价亲民, 适合宜居？] 顾景迟给w大负责交换项目的教授发去消息, 得知宋沅迟迟未在交换确认书上签字。 他有点想不通是为什么。 这件事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顾家晚辈里没有像宋沅这么有上进心的人，所以他过往的任何经验都无法奏效。 宋沅迟迟不签字，或许是在思考交换学习是否适合自己，或许是有其他的考虑。但无论如何，顾景迟做不到不参与这件事情, 他总想着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到宋沅。 思考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宋家的人。 仔细算算，如果宋沅真的答应交换，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那一年后协议到期时，他刚好不在国内。 宋家的那两个亲儿子对宋沅的目的不纯，极有可能利用这个空档去骚扰宋沅。 宋沅那么聪明，应该也想到这一层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大概能理解宋沅为什么会在签字这件事上这么犹豫了。 虽说上次他警告过宋慎语，让对方不要再出现在宋沅面前，但很难保证宋慎语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他工作太忙，总有他不在宋沅的身边。 一想到宋慎语，顾景迟不可避免地会想到那个荒谬的订婚协议。只要这个订婚协议存在，宋慎语就有理由来打扰宋沅…… 这个订婚协议就不该存在。 顾景迟给裴函发去消息。 [忘本哥:问你点事。] 他想给宋沅定制婚戒。 想要给宋沅提供足够的安全感，那顾景迟只要向宋沅求婚就好了。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不会结束了，相反，还会更进一步。 并且，这个关系是只属于宋沅和顾景迟的，和宋家任何人无关，宋家不再需要背负家庭命运，他可以去做任何相做的事情。 宋沅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会当场抱住自己，高兴地在他怀里撒娇。 定制婚戒这种事情是大事，顾景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他只好来问裴函。裴函是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对每一任伴侣都很大方，从不吝啬各种珠宝礼物，顾景迟猜想，他应该会清楚哪位珠宝设计师比较好。 【裴函：怎么嗦？】 【忘本哥:你有认识手艺技术比较好的婚戒设计师吗？】 顾景迟之前找过几个，但都不是特别满意。 风格庸俗，没有特色，顾景迟觉得宋沅不会喜欢那些款式的。 【裴函：？】 裴函感觉顾景迟在向他炫耀，但他找不到证据。 【裴函：我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给我点时间，我去帮你问问。】 【裴函：不急，订婚协议不是还有一年吗，时间够够的。】 【忘本哥（忘本又爱炫耀版）:没事，不用了。】 【裴函：？？？】 【裴函：怎么回事？怎么又不用了？】 【忘本哥（忘本又爱炫耀版）：你太慢了。】 【裴函：？】 【裴函：哪有你这样的，是谁求谁啊！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说谁慢呢！】 【裴函：[语音60s]】 【裴函：[视频通话]】 顾景迟没有理会。 他把车停好，走行向宋沅的住处，在等电梯的时候，才有时间看消息。 【忘本哥（忘本又爱炫耀版）：我很快就要求婚了，你还想卡着一年的时间慢慢找，当然慢。】 【裴函：！震惊。】 【裴函:暴怒.jpg】 【忘本哥（忘本又爱炫耀版）：上次你想借的那艘邮轮最近回w港维护了，结束保养之后，可以借给你。】 【裴函:震惊震惊！】 【裴函：！我代替三千狗腿谢谢你！】 【裴函：这事好说！我认识几个北欧的设计师，他们的设计风格非常有个人特色，虽然他们一般接的都是特供那边的皇室的单，但我觉得也不是特别难请，明晚我叫人去把他们接过来，包你满意！】 【忘本哥（狗腿们的老大版）：等你消息。】 顾景迟切出画面，没想到裴函又给他发了消息。 【裴函：可以问问，你们要在什么地方求婚吗？需不需要我准备点能让你们一起快乐的东西？[坏笑坏笑]】 【忘本哥（狗腿们的老大版）:不用。】 裴函立刻发来控诉。 【裴函: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服务意识诶！】 顾景迟下意识觉得这句话不太正经，没有立刻回复。 他当然知道裴函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宋沅年纪太小了，各种行为表明他现在还处于只想和自己谈恋爱的阶段。 撩一下就脸红，估计什么也不懂。 他觉得，这种事情得水到渠成才行，他可以再忍忍，忍到宋沅想要再说。 但裴函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并不意味着他也不去了解这些东西。 他想好好珍惜宋沅，不想无知地在毫无知识储备的情况下做下去，带给宋沅不好的体验 。 【忘本哥（狗腿们的老大版）：嗯。】 本以为裴函会发点学术上的理论，没想到裴函发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他最新发过来的这个文件，就散发着一种磁场不太对的信号。 顾景迟点开看过之后，果然皱了皱眉。 【忘本哥（狗腿们的老大版）:不需要，拉黑了。】 【裴函:诶诶诶别啊，我承认这确实刺激了一点，但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不想吗？】 【裴函:尔康手.jpg】 顾景迟看着这句话，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直接把裴函拉黑了。 * 和裴函交流花了一点时间，顾景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半个小时。 他有些生气。 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顾景迟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控制不住的幻想。 他承认自己没忍住，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些生自己的气。 他居然想对宋沅做那种事情……这很不好。 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得温柔点，太凶，他觉得有些不尊重宋沅。 万一宋沅哭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些画面，顾景迟的心跳忽然错了一个拍。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决定不再细想。 站在宋沅家门口，顾景迟冷静了一下，才缓缓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黑，顾景迟把入户的灯全都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挂在墙上的画，画风呈现出一种很独特的个人风格，虽然没有署名，但顾景迟知道这明显出自宋沅之手。 顾景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后才换鞋进屋。 宋沅家不大，但东西很多，所有地方都透露着极繁主义的风格。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入户厅的那座柜子，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口，顾景迟看到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很多东西，大部分是宋沅用布料自制的小物品。 上衣、背心、马甲、裙子……顾景迟的视线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类似眼罩的东西上。 这个东西他很熟悉，宋沅每天都带。他起床早，有时候动静大了一点，宋沅就会从梦中醒来。哪怕还没睡醒，也要迷迷糊糊地摘下眼罩向他伸手，告诉他记得吃早餐。 顾景迟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对这个镜头印象深刻。 回忆完毕，顾景迟转身走进宋沅的房间，在房间的书桌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卧室对面是一个类似储物间的房间，顾景迟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最显眼、也是体积最大的是一尊看上去像是雕像的东西，和他一样高，被宋沅用一块深绿色的布匹包着，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 宋沅做的？ 顾景迟收回视线，在心底夸了宋沅一句天才。他把桌子上的资料整理好，放进收纳箱后，准备离开。 忽然，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定定地停下了目光。 视线中，桌子正中央放着一本牛皮封面制成的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里夹着一张草稿纸。 草稿纸露出的边页上画满了宋沅的草稿画，在杂乱堆砌的半成品中，非常醒目地出现了这样两句话。 ——“顾景迟今天生我的气了吗？” ——“我今天应该很过分吧！” 顾景迟觉得奇怪，宋沅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生气了？ 而且在他印象里，宋沅一直很乖，从没有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他瞄了一眼草稿纸右上角的潦草日期，发现这种草稿是两个月前的。 两个月前……顾景迟记得，那个时候他和宋沅刚认识。 顾景迟开始反思，刚认识的时候，他对宋沅确实有点凶，估计是吓到宋沅了。 他的眼里出现了抱歉的神色，让宋沅没有安全感，是他的失职。 他把草稿纸抽出来，顺手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字。 【没有。】 【你做什么都可以，在我这里你是自由的。】 * 顾景迟收拾完东西之后，手机发出震动。 【视频通话，from沅沅。】 顾景迟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点下接听。 下一秒，宋沅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间。 画面的光线有点暗，看不清宋沅在什么地方，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宋沅在小跑移动中，整个听筒里都灌满了风声，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顾景迟皱了皱眉。 “快回家，你的病刚好。”/“顾景迟，你到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顾景迟虽然希望宋沅听清他的话，但他还是选择先回答了宋沅的问题。 “嗯。” “啊？！” 听筒里，宋沅的呼吸忽然变了，变得更急促了，画面剧烈抖动，他好像直接跑起来了。 楼下，宋沅抬头看着自己的房间亮起灯光，心脏骤然一紧。 完了！ 房间对面就是储物间，他的半.裸人偶就放在里面！他忘记自己有没有做好遮盖了。 宋沅红着脸喘气，咬牙起跑。电梯有点慢，慢到他甚至想直接下电梯用蛮力跑上去了。 终于，宋沅拼尽全力到达自家门前，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缓解心脏剧烈跳动所带来的不适。 同一时间，他的房间里传来了声音，宋沅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奔向前。 “顾景迟！” 顾景迟没想到宋沅这么快就到了，见他身上穿得少，皱起眉头脱下自己的大衣，“穿上。” 缺氧时的宋沅脑袋转不过来，只能任凭惯性撒谎，“没有为什么啊，我想见你，就来了呀。” 顾景迟抿了抿嘴，忽然很想摸宋沅的脑袋。 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宋沅眼睛里瞬间恢复清明，他转身，快步朝储物间走去。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探头确认了点什么，确认好了之后，直接把储物间的大门关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带一丝犹豫。储物间的门把上不知道挂着什么，宋沅没注意到，蛮力关上门时被带了出来，在发出一声“怦”声的同时，黑色纸装接住惯性的力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刚好掉在他们面前。 宋沅原本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脚边散落的东西时，瞳孔骤然紧缩。 黑色纸袋边，散落着一地套装。 衬衫夹、背带、袖箍……还有一些他之前准备拿来气顾景迟的小玩意。 一张淡粉色的卡片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在顾景迟的脚边。 奇怪的是，顾景迟不需要戴眼镜，居然看清了卡片上的内容。 【to——顾景迟】 【当当当！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都是时下最潮流的款式。】 【你会戴吗？不会我可以帮你～^^～】 顾景迟忽然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很快想起来了。 半小时前，裴函给他发来的文件里，就有这些东西。 第44章 这份“礼物”, 是顾景迟宣布留在国内的那天晚上，宋沅为了表达自己的“欣喜若狂”，忽然萌生出的一个想法。 生怕对方会误解, 他还贴心地为顾景迟准备了一张卡片, 特地强调这份礼物是送给他的。那个时候，宋沅还很满意自己这份考虑周到的缜密。 但实际上, 这份礼物一直没有送出去。 因为宋沅忽然发现，顾景迟的直男忍受阈值忽然变高了，他贴贴、他抱抱、他亲亲、甚至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顾景迟都不为所动, 情绪稳定到根本不像一个直男！ 宋沅有想过将礼物送出去，一击毙命, 但他又很忐忑，万一顾景迟还是不生气, 那他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一次机会？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顾景迟生气的事情了。 思考再三, 他决定先把这张王牌留着，等忙完学业后, 再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结果没想到, 这张王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到了顾景迟面前。 房间忽然陷入安静。 顾景迟半垂着眼, 视线落在地上。他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听上去有点低哑, “你做的？” 宋沅心虚地瞥了一眼顾景迟然, “……嗯。” “送给我的？” 宋沅不想这么快失去这张王牌，所以没有立刻回应。 但他的沉默实际上就是变相的默认。 顾景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蹲下的动作迟缓了一点，从地上捡起这些东西后，他的眼神始终胶在宋沅的脸上，没有移开。 宋沅被顾景迟盯得心口一紧, 呼吸骤然变重。 这目光太强势了，仿佛能把他灼穿，他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 可张口之后，说出的话却磕磕巴巴的，没几句连贯的话，他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很蠢，索性闭嘴躺平，静候顾景迟发怒。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一直以来，他做的所有行动不就是为了让顾景迟生气吗？ 如果顾景迟真的生气到忍无可忍，生气到解除协议，那对宋沅来说，就是大获全胜。 委委屈屈五分钟，无拘无束一辈子，这个置换，值了！ 宋沅正打算收回下垂的目光，视野中，顾景迟修长的手指忽然绞动黑绳，用力攥紧，黑色弹力绳的末端忽然掉出一个红色坠子。 坠子的颜色很特别，是那种饱和度很高的红，被打磨成镂空形态，内嵌一个小银铃，随着弹力绳拽紧，坠子发出一声清脆又冽长的声音。 “叮——” 宋沅的睫毛颤了一下，心也跟着跳了跳。整颗心晃荡不安，他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顾景迟问他，“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宋沅有些摸不准，也不知道顾景迟生气了没有。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去追寻顾景迟的眼睛。 一下子就对上了，好像顾景迟从刚刚就一直盯着自己一样。 没、没为什么呀……”宋沅深吸一口气，磕磕巴巴开了口，“你不喜欢吗？” 真希望顾景迟快点生气，他不说话，宋沅心里就焦躁，在静候发火的这个过程中，他感觉自己是备受煎熬的。 明明被亲密轰炸折磨的人应该是顾景迟才对。 怎么反过来了？！ 顾景迟拿着宋沅送他的礼物，眼底的沉色渐渐变得浓郁。 他忽然想起之前裴函给自己发过的一张照片。 ——不算太亮的灯光下，宋沅正低着头制作着什么，那张照片里出现的东西，和如今和他手上的物件重合。 原来，在两个月以前，宋沅就给自己准备好礼物了，但顾景迟一直没收到做好之后。 宋沅一直藏着这些东西，不给自己。 顾景迟大概能想到是为什么，应该是宋沅害羞了，不好意思。 这样一想，顾景迟眼底忽然出现一些抱歉的神色。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称职，不是一个好的未婚夫。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宋沅来做。 他把礼物塞回袋子里，思绪放空地想:再过一个月，气温就彻底回升了，到那个时候，就只用穿一件衬衫了。宋沅如果想看他穿背带，他可以天天穿给他看。 顾景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东西。 他不介意，不管宋沅想看什么，他都愿意给宋沅看。 裴函发来的东西里，其实就有这些东西，但他怕吓到宋沅，所以拒绝了。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需要拒绝了。 他可以立刻实现宋沅的这些心愿。 甚至，这些东西都能物尽其用。 弹力绳不一定要出现在自己身上，也可以出现在宋沅的手上…… 黑白红三种颜色产生的巨大视觉冲突让顾景迟呼吸微乱，他闭了闭眼，冷静了一下，才遏制住那些过分的幻想。 冷静下来之后，顾景迟开始计算最近的日期。很快，他发现明天会是一个求婚的好日子。 居然还得等到明天…… 顾景迟很想现在就求婚。 但他觉得现在的场地不适合，氛围也不够好，仓促之下做出的决定似乎处处显示着他的不够重视，他担心不能够给宋沅带来好的体验。 冷静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宋沅备受煎熬。 他心虚的瞥了一眼顾景迟，没想到对方已经面不改色地把他的东西收好了。 “明天有课吗？” 顾景迟的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宋沅差点没接住，“有早课，但下午没有。” 顾景迟点了点头，“中午我会去接你，出门前，记得带好证件。”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对自己要带的这些东西深感疑惑。 为什么要带证件？ “带你去办点事。” 顾景迟计划好了，中午吃饭，傍晚求婚，晚上就可以带宋沅去国外登记，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结束，不会占用宋沅太多时间。 “办什么事呀？”宋沅问道。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顾景迟生气了，要和自己解除协议！ 而且，就在明天！ “明天你就知道了。”顾景迟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今晚我有点事要忙，可能不能陪你了，外面起风了，今晚你在这里睡吧，不用回去了。” 向宋沅求婚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但时间紧迫，顾景迟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做，只好让家里的管家和家政们去办。 并且不是一个或两个管家，而是全部。 顾景迟知道，管家们都很喜欢宋沅。如果他们听到自己要向宋沅求婚，第一个反应一定是欣喜若狂，宋沅何其聪明，都不需要刻意观察，肯定一下子就会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一辈子，求婚就这么一次，所有的体验必须是最好的。 想通之后，顾景迟准备离开，“你早点睡。” 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得立刻去订戒指。 宋沅讷讷地点了点头。 他猜的果然没错，顾景迟现在甚至无法忍受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他觉得，自己这也太恐怖了。 这可是顾景迟啊，一个情绪稳定到谁都无法动摇的人，居然会因为自己而破防。 而他，居然能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好事成双，莫名其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宋沅有些雀跃。但同时，心里也出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未雨绸缪的担心。 他以后，还能和顾景迟当朋友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宋元轻轻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宋沅这个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猫一样。 顾景迟很想摸摸宋沅的头，但他不敢看宋沅的眼睛，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离不开了。 他站在原地站了有一会，才转身离去。 “有事给我打电话。” * 晚上。 宋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眨眼睛。 他马上就要解除协议了。 过去的两个月里，宋沅每天都在用行动努力，如今回馈终于出现在他面前，变成一个触手可及的结果。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宋沅躺在床上异常兴奋，比平时晚睡了一个小时。 幸好，第二天的课在早上第二节，宋沅虽然睡过头了，但时间依旧非常充足，可供他慢慢磨蹭。 但他磨蹭到十点，什么也没干成，他莫名其妙地做不进去任何事。不知不觉间浪费了半个早上，宋沅终于清醒过来，收拾好东西去学校了。 早上的课很轻松，但宋沅没怎么听进去，他莫名其妙地总是会走神，为此，被老师点起来回答了好几次问题。 这节课是实训课，宋沅动作快，还没打铃就完成了任务。 “宋沅！去吃饭吗？”蒋鸣一路上都在打招呼，他人缘好，几乎整个学院都认识他。 他来到宋沅身边，怕宋沅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不了。”宋沅摇摇头，“顾景迟等一下来接我。” 蒋鸣立刻拉长语调，“哟，你俩可真腻歪，顾景迟也真是的，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他是怕你丢了么？” 宋沅知道他这是句玩笑话，本来也想跟着笑的，但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好想被地心引力拖住了，一点也提不起来。 “那我先走了啊，去晚了食堂就没位了。”蒋鸣走出几步路，还不忘回头逗宋沅，“你也得给我留位置。” 宋沅眨眨眼睛，“啊？” “结婚的位置。”蒋鸣爽朗地笑了一下，“你们结婚我要坐主桌，别忘了哈！” 宋沅慌乱地晃动脑袋，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嗯，嗯嗯……” 好在蒋鸣急着吃饭，没有看到他慌乱的样子，宋沅抓着书包的袋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什么结婚啊……他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离婚了。 想到这，宋沅心底有一块地方莫名其妙地酸软了一下，他那收拾书包的手忽然一抖，一个没留神，直接打翻了放置在桌子上的保温瓶。 宋沅眼睛都睁大了，慌慌张张地抽出纸巾来吸水。 他今天这是这么了，有这么高兴吗？ 高兴到水瓶都忘记拧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要是他直接把水瓶放进书包里了，他的平板和设备都被报废。 宋沅有些郁闷，他对自己今天的状态不是很满意。 这可不行，今天是个好日子。 宋沅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要振作起精神来，等一下还要见顾景迟。 快走到校门口地时候，宋沅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顾景迟告诉他今天要带护照。 可他的护照都在顾景迟家里，昨晚宋沅又睡在自己家，把这事给忘了。 宋沅看了一眼时间。 11:15。 还好。 距离他和顾景迟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可以先偷偷去顾景迟家，拿好自己的证件，然后再赶回来。 说走就走。 宋沅推开顾景迟家的大门，里面静悄悄的，和往常一样。 宋沅来到自己的房间，在书架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天蓝色文件夹，取出了他需要的护照。 很好，接下来他就要离开了。 离开前，他站在小院子里，看着这些他熟悉的一草一木。 墙角里的洋桔梗是他亲手种下的，花苞在摇摆，看上去快开花了，可惜宋沅跟他有些没有缘分，马上就要分开了。 宋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阳台的椅子上。 躺椅是他经过二手市场时买的，顾景迟让他捐给社区的福利院，自己会重新给他买一个，说什么……不要睡别人坐别人坐过的东西。 顾景迟的洁癖虽然让宋沅有些皱眉，但这是他唯一一次非常赞同顾景迟的话。 可惜，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和这躺椅说再见了。 宋沅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放心吧少年，我会努力赚钱，早日买上一个一模一样的。 苦谁也不能苦我们沅沅。 假模假样哄好自己，宋沅走向门口。 还没靠近，就听到走廊的那个方向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沅:“……” 他被这笑声吓了一跳，躲回小院子里。 贴着墙站好以后，宋沅忽然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不大大方方走出去？ 这样子……他好像一个贼啊。 可他已经这么做了，要是这个时候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不更可疑吗？ 走出来还要解释……宋沅肚子有些饿，他不太想耗费脑细胞去接受这种东西。 “小顾少爷，你也回来？”管家和颜悦色的笑声很有辨识度。 “我哥呢？” 宋沅听来了，这是顾林心的声音。 ——就是顾景迟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好是这两人。 管家的日常包括给大冰箱补货，一般会在早上十点或十一点进行，补完之后就会离开。 至于顾林心……宋沅猜他没找着人，坐一会就会走。 还好不是顾景迟。 不知为何，宋沅有点不想在这个地方看见顾景迟，这种心理有些古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来找顾先生？” “对啊，他拜托我买了点东西。”顾林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散，还有些慢悠悠，“对了，宋沅呢？” 点到自己了，宋沅下意识听了一下在说什么。 “顾家那几个小辈天天在我耳边叽叽歪歪，吵着要见他。”顾林心语气忽然变得恶狠狠。 “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他们一脚踹丢在外面游泳池里，泡个三天三夜，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精力，就比我小几年，把我折腾得够呛……但我也不想让他们去折腾宋沅，他脾气那么乖，让他们见面，不就是羊入狼窝嘛。” 宋沅心想，顾林心不用担心这么多，他马上就要跟他哥解除协议了，以后也没立场去见那些晚辈了。 一想到这，宋沅不免有些唏嘘。 其实上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宋沅还是挺开心的。 但顾林心说得对，他确实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上次还是顾景迟帮他解得围…… 一想到这，宋沅就更唏嘘了，顾景迟真是个好人啊。 虽然他也不想频繁地发好人卡，但他确实找不出比这更适合的词来形容顾景迟。 不过宋沅觉得自己也是好人。 他让顾景迟提前结束了这段他一直想结束的婚约。 好人help好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走神走得有些远了，回过神时，他们好像聊到顾景迟。 声音有点小，宋沅听得有些费劲。 “顾先生啊……他今天很高兴。” 宋沅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理解，要和他这个作精解除协议了，当然高兴。 宋沅忽然变得有些小气，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有些不开心地扣着墙上的黑色金花石。 顾景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笑，偏偏在这一天笑了，这也太应景了吧。 他甚至很恶毒地想，等一下他一定要看到顾景迟笑，不笑，他就不签字。 “理解～” 顾林心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像是上了扩声器一样，差点震坏宋沅的耳膜。 “顾先生当然开心呀，毕竟，他今晚要向宋沅求婚。” 第45章 “哐当——” 管家和顾林心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屋外, 宋沅撞翻了脚边的花盆。 一尘不染的木制地板上散着湿土，好巧不巧，碎开的这盆, 是上周他和顾景迟一起种下的洋桔梗。 “谁在哪？！” 来不及收拾了, 宋沅低下头，朝地上的小花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转身往屋外跑去。 怦—— 怦怦—— 宋沅在乌云密布的街道上狂奔。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心脏跳得很快，快到有些不正常了。 他看向路边的反光镜, 发现自己的脸红得可怕。浑身仿佛都在冒气, 他感觉自己快变成一缕烟了。 宋沅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心想。 求婚？ 顾景迟要向谁求婚？ 我吗？ 宋沅摇了摇头, 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了出去。 这可能吗哈哈哈…… 怎么不可能。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很多东西，他想起了很多个和顾景迟在一起度过的瞬间, 想起了南城接吻的那一夜。 他每多想一件事, 心也跟着往下沉了几分。 “我把顾景迟……掰弯了？” 有点不合时宜地，宋沅想起了一句话——掰弯直男, 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 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几秒钟后, 刺耳欲聋的雷声在他耳畔炸开, 像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宋沅害怕地抖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慌乱爬上心头，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向小区门口跑去，晃动的视线里，宋沅好像在大门口看见顾景迟了。 “！” 这么会这么巧！ 宋沅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立刻转身, 夺命般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宋沅一边跑，一边扯过卫衣的帽子带上。 长时间的奔跑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忽然，一股邪风迎面吹来，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腿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他拉开便利店的玻璃门，侧身走了进去，他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空座位，于是直接走过去坐了下去。 坐下来之后才感觉脚底有些发麻，宋沅感觉这像是足底抽筋，应该是刚刚太紧张的缘故。 没办法，他只能静静地坐着，靠时间推平肌肉的不适感。 “啪——” 外面下雨了。 宋沅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发现了另一个更糟糕的事情——他没带伞。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宋沅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顾景迟。 宋沅被吓了一跳，他做贼似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便利店的门口。 奇怪的是，明明顾景迟没在身边，但宋沅总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紧紧胶着他，让他有种随时被监视的错觉。 他的心跳得比刚刚更快了，怦怦怦的，连耳膜也开始发鼓。 当手机屏幕第三次亮起的时候，他才按下了接通键。 宋沅试探性地开了口，“……喂、喂？” “你在哪？”顾景迟的语气有点不太好，很急，呼吸也重，和平时不太一样。 好像是生气了。 宋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在回家的路上……” 他在哪？这是个好问题。 宋沅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这是一家24h营业的便利店，是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光顾的地方。 出于好奇，他抬起头，想看看玻璃窗上印的店名。结果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户外的顾景迟。 顾景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沉静，深不见底。 宋沅被吓了一跳，他像一只被点了穴的兔子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咚咚咚—— 宋沅的心脏跟着玻璃的震动而快速跳动。 电话那头，传来顾景迟低沉的声音，“跑什么？” 宋沅支支吾吾，“我，我……” 不跑……难不成等着被天打雷劈吗？ 宋沅心里这么想，但他不敢说出来。 几秒钟后，顾景迟从另一个门绕了进来。 当宋沅看清楚顾景迟的全貌之后，他才知道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 顾景迟的脸上挂满水珠，就连睫毛上都有，五官湿了之后的顾景迟和平时不太一样。在这种被迫成为落汤鸡的情况下，人应该是很狼狈的才对。但顾景迟却是个例外。 宋沅总觉得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比平时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宋沅问他，“你的伞呢？” “来不及拿。”顾景迟说，“看到有个背影很像你，就追了过来。” 一整天，顾景迟都在忙着安排晚上的求婚，他没戴眼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宋沅。 为了追到宋沅而淋了一场雨，这事实在荒谬。 宋沅对他这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不悦，“不可以这样，没有伞你就应该找个地方避雨，或者叫人来送，万一打雷了怎么办？” “你可能也没伞。”顾景迟的潜台词很明显。 如果宋沅也没带伞，最起码他们是一起淋湿的，这比一个人孤零零地淋雨要好。 宋沅没想到顾景迟会回他这一句，他忽然变得磕巴。 “我、我会自己找地方避雨的，还有你啊，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事更重要，下次想别人的时候，先想想自己吧。” 他的声音有些大了，便利店的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来，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顾景迟错了一下位，挡住了店员探寻的目光，“你不是其他人。”他顿了顿，又补充，“抱歉，我下次不会了。” 顾景迟很隐晦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不用解释这么多的，把没带伞的理由说出来，反而会让宋沅担心。 但他又忍不住不说，他想看宋沅为自己着急，为他发一些平时不会发的小脾气。 适当的示弱让宋沅心乱如麻，他的大脑忽然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犯规，顾景迟怎么能这样。 “走吗？”顾景迟问他，“去吃饭吧。” 宋沅一瞬间清醒过来。 不可以，不能去。 理智告诉他，他必须要和顾景迟分开。 他从没想过要和顾景走到这一步，他想要的，只是解除协议而已。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顾景迟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他才敢堂而皇之地去做那些亲密举动。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那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在得知顾景迟要向自己求婚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反应便是内疚。 他觉得这样自己的做法对顾景迟来说很不公平，因为他们是平等的。 他不能在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之后，还心安理得地接受顾景迟的好。 而且、而且…… 宋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可言状的伤心。 他发现，现在的顾景迟，和当初的自己其实没有差别。 ——都承受着不那么纯粹的爱。 养父母对宋沅很好，他也很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奢求太多亲情。 但每次想起自己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那有些荒谬的“气运”才被收养的时候，他都会有点伤心。 同样—— 如果有一天顾景迟知道最开始的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做的那些亲密举动，他应该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伤心吧。 他做错了事，难道也要让顾景迟重蹈他的覆辙吗？ 他不可以这样。 宋沅觉得，他起码，至少，不能让顾景迟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宋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顾景迟，不用了。” 顾景迟看着他。 “我们就到这里吧。” 顾景迟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他低下头，用指腹摸了一下宋沅的脸，语气是难得的温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我们不吃饭了，直接回家吧。” “我没有不舒服。”宋沅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到这里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到此为止了，我再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顾景迟停下来，看着宋沅，“发生什么事了？宋家的人来打扰你了？” 宋沅后退一步，摇摇头，“没有。” “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顾景迟意识到，宋沅是认真的。 顾景迟走上前，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声音变得很哑，“我们什么地方不合适？” “你太冷漠了，我送给你那种东西，你却、你却让我一个人睡在自己家里。”宋沅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气，热气上涌，理智全无，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的理想型是活好器大，你一看就不是。” 本以为顾景迟会非常生气，但实际上没有，从他说了那句“你太冷漠了之后”，顾景迟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他的眼底里出现了一种只有在稚童身上才会出现的委屈与愤怒。 这个眼神怪可怜的，宋沅很难相信顾景迟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宋沅有些无措，心跳快得很夸张。 他转身就走，并且越走越快，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回头就会后悔，宋沅会忍不住跑向顾景迟，然后抱住他。 * 宋沅走了。 走之前说自己非常冷漠……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顾景迟在便利店里坐了很久，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像。 雨越下越大，他的手都冻僵了，像是中了冻结魔法一样，坐到深夜。 便利店的值班店员换了两茬，顾景迟还是没走，最后经理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来，摇了摇头，沉默地回到家中。 客厅的电子钟上显示着日期，从星期三变成星期四这一天，顾景迟一夜未眠。 他一向精力旺盛，和团队在西海岸连着两天彻夜未眠的商演与峰会都不能让他疲倦。 可现在，仅仅只是熬穿了一个夜，就能让他心率过快，神经紧绷，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 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顾景迟发现，宋沅爱看的那部电视剧居然播到了大结局，男主和女主苦尽甘来，在婚礼上宣誓，在宾客前捧花，他们整衣冠，共白头，所有人都有美好的结局。 临近八点。 顾景迟的身体负荷即将超载，异常的生命体征被智能管家检测到，并上报到了军区家属的安全系统。 以军医院长为中心搭建起的医疗团队在八点十分前赶到顾家，却被拒之门外。 顾景迟将他们原地遣散，并关掉了所有智能系统，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往外跳，头疼又反胃，眼前似乎还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夏末。 时间太久，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他依旧记得那个父母相互指责对方出轨、推卸教育责任、最后肋骨上多了一把水果刀的夜晚。 “你看看你养的孩子，和你一样冷漠、自私！” “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爸杀了他的狗，你烧了他的书，你的责任最大！” 冷漠。 顾景迟不气反笑。 时隔多年，他居然收获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评价。 …… 淋了一场雨，跑了个老婆，顾景迟没有意外地生病了。 高烧不退，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病最严重那一夜，他接到了总助的电话，说宋沅在交换名单上签字了。 宋沅要出国了。 挂断电话后，顾景迟梦到了宋沅，三天前，在便利店的那场对话再次在梦中重现。 宋沅歪着头，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去外国，他要去找一个活好器大的洋人男朋友。 紧接着，阻挡风雨的便利店忽然开始扭曲，光怪陆离地变化出另一个场景。 上一秒还在他身边的宋沅，此刻在异国雪乡的街头张开双手，和另一个面容模糊的外国男人拥抱。 顾景迟感觉自己疯了。 他上去给了那个男人一拳，还惊动了治安警察。 他把宋沅带回家中，关了起来。 他们日夜接吻，在每个地方相拥，从手到脚，严丝无缝，瞳孔失焦，捆绑双腿，狠狠惩罚，他们甚至做到了最后一步，不断嵌入，再抽出来……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听到宋沅哭着喊他的名字。 第三天早上，顾景迟居然奇迹般地退烧了。 醒来后，顾景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了一张去往异国雪乡的机票。 第46章 “先生, 您好。” 一位穿着商务装束的女士给宋沅递来一杯温开水，温柔地问道，“还好吗？需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 我还好。”宋沅刚下飞机, 脑子还有点乱，很迟钝。 他抬起头看向海关玻璃窗里的背影, 里面有几个华人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在和驻关医生检查他的情况。 宋沅生病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 这三天，他一直没怎么睡好，现在头疼得要命。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休息, 因为交换项目开始了。学业的红线压在前头, 他不得不在连轴转了两天之后，在极度缺觉的情况下踏上这场长达六小时的航班。 好在航线直飞, 不需要中转，宋沅在极度不适的气流中补了个还算满足的觉, 只是他没想到, 飞机上会那么冷。 他的座位和同学们的是分开的，离得较远, 熟睡之后便无人照应。因为他实在是太困了, 冷风对着他的脑门吹了几个小时候后, 他才在极度不适中醒过来。 醒来之后, 宋沅头痛欲裂, 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在进海关的时候，仪器检测出了自己体温异常。 依照国际法规规定，他必须跟工作人员走一趟，做更精确的检查。 海关工作人员带他量了体温，做了咽拭子, 整个过程都可以称得上是温声细语，很照顾宋沅的情绪。 但实际上，宋沅没什么情绪需要照顾的。 他只是有点困，想睡觉，可能是因为没做好表情管理，工作人员还以为他心情不好。 不远处，隔着一道透明玻璃，蒋鸣正趴在玻璃墙上，上下挥手，试图引起宋沅的注意力。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双瞳聚焦在蒋鸣一张一合的嘴巴上，看着了几秒，才发现对方在说什么。 看看手机—— 宋沅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浮现起的一行小字。 【语音通话from:ming。】 宋沅按下接通。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蒋鸣心急如焚。 宋沅刚想说没事，刚刚那个带他做检查的女士便向他走了过来。 “打扰了，不好意思，医生那边已经检查完毕了，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低烧。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退烧后，记得去社区的医院再量一次体温。” 宋沅放心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辛苦了。”说完，他还不忘表情管理，对工作人员露出了个安抚性质的笑。 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 谁家好人让病人反过来安慰人的，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默念了一句——我真该死。 临走前，海关的工作人员给宋沅塞了一本画册，“这是本市邮局在年初时发布的集卡活动，在夏天来临之前，如果能集齐上面邮局所在地的打卡纪念票，就可以获得神秘大礼一份。” 另一个工作人员悄咪咪跟他说:“你是不知道，这活动有多受欢迎，活动刚发布不到12小时，画册就被领完了。不过你很幸运，我手上还有一本，就给你啦。” “谢谢。”宋沅看了眼画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蓝色丝绒毛毡制作而成的封面，摸上去很有厚实感，活动也很有趣，宋沅本来就喜欢玩集卡游戏。 只是画册上的打卡内容……怎么是情侣向的？ 没有看错，打开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地图，上面有两个小人，头跟头碰在一起，像在亲嘴。 忽然，宋沅的脑子里闪过一串火花带闪电，浮现出几帧让人腿软的画面。 他摇了摇脑袋，“啪”得一下把画册盖上。 工作人员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宋沅连忙说，“谢谢你们，我很喜欢的。” 工作人员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不好意思拒绝礼物，更不好意思直接丢了，宋沅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个画册塞进自己书包里。 前来接应他们的是他们曾经的师姐，现在在t大当教授。 师姐是典型的东方骨美人，长相明艳又大气，美到眉骨都带着锐利的进攻性，但人却意外地温柔，也很细心。 她是教师团队里第一个发现宋沅不对劲的人，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宋沅生病了之后。 她立刻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我给你安排一个南面的单人间吧，向阳，光线好，美中不足的是有点过分安静了，不如北面热闹。” 宋沅喜欢安静，他也喜欢住单人间，“没关系的，谢谢教授。” 女教授拢了拢头发，不在意地摇摇头，“叫我商怡就好，我应该就比你大三四岁，也算同龄人？” 一旁的师兄一听，乐了，“师姐，你也太厉害了，只用了三四年就当上教授了。” “光环罢了，实际上，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们学习。”她特地看了宋沅一眼，“尤其是你。” 宋沅低着头，迷迷糊糊地像小鸡啄米，忽然被cue，意外地愣了一下。 商怡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可是个大人物，你可能不知道，你早就在我们院里出名了。每年w大艺术节的作品照片都会被扫描上传到官网上，前不久，有人在复印室里，为了你的作品复印件大打出手。我还听说，有人把你作品的复印件制作成册，每天睡觉前都要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回顾呢。” 离谱。 作为当事人的宋沅对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解。 但他现在没有精力思考这么多了。 接下来几天，宋沅都在昏睡中度过。 满打满算，落地后的第二天，学生们的生物钟才被成功倒过来。 蒋鸣本就是夜猫子，倒得非常顺利。 但宋沅就有些困难了，大病初愈，他倒得有些困难。 出门吃饭时，他步伐还有些飘虚。如果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床，宋沅觉得自己躺上去后，立马就能进入梦乡。 “沅，尝尝。”蒋鸣递给宋沅一颗薄荷糖，“醒醒神，等一下就要吃饭了。” “谢谢你呀。” 宋沅接过糖，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打算等一下再吃。 “你跟顾景迟报备了吗？”蒋鸣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宋沅睡得有点懵，听见这句话后忽然咋醒。 蒋鸣:？ 看着蒋鸣有点意外的神色，宋沅这才想起，还没有告诉他自己和顾景迟的事。 出神的功夫，蒋鸣已经转头去和同学们讨论去哪家餐厅吃饭了。 没有被继续追问，宋沅松了一口，但却没有轻松多少。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有点想让蒋鸣追问自己。 还可怕的念头…… 众人讨论了一圈，意见不一，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蒋鸣转过头来，征询宋沅的意见，“沅，你想吃什么？” 十几道炽热的目光停在宋沅身上，宋沅压力倍增。 他在脑海里头脑风暴了一下，从刚刚的讨论的餐厅中得出了一个“最大公约数”。 “我……我想吃清爽一点的东西。” 蒋鸣点点头，“那我们去吃点辣的？” 他在手机上点开一家主打亚热带菜系的餐馆，“比如这个，他们家有一道招牌，好像叫蛤蜊青瓜汤，不油腻，很清口，试试？” 十几道目光随着点头的姿势上下摆动，宋沅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行人为了照顾宋沅，特地点了个包间，通风，还很安静，很适合给他们这些长途奔波而疲惫的人补充能量。 宋沅喝了一碗蛤蜊汤后，居然耳清目明、全身放松起来了。 神药啊。 坐在宋沅右手边的，是代表t大跟学生对接的一个学生，名叫约书亚。 约书亚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看上去装装的，但意外地热心肠，刚一坐下，就一个劲地给宋沅剥龙虾。才一转眼的功夫，宋沅面前的餐碟就摞成一座小山了。 眼看放不下，约书亚又给他加了个碟，宋沅被吓了一跳，连忙制止，“约书亚先生，不用播了，够吃了。” 约书亚不太高兴，“这才哪和哪？这种东西是最会骗人的，你以为自己吃饱了，等一下很快就饿了。” 宋沅刚想说点什么，便被包厢门的拖拉声打断了。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商怡。 “宋沅——”商怡手里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随手挽了挽头发，“你们老师工作太多了，现在回去补觉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明天要用的。” 宋沅接过资料之后，第一时间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谢谢你呀。”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明天参观t大的一些事情。 “今晚还是没什么事的话，都早点睡吧，明天五点就得起床。” “啊——这么早！”蒋鸣很快想起自己是以游客的身份参的团，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年我没报上名。” 商怡点他，“那你不能打扰宋沅，十点之后不许给他发消息，让他好好休息。”顿了顿，又补充，“抖音上也不许。” 这对蒋鸣来说有点困难，毕竟他是一个分享欲爆棚的人，有时候随手转发出去了，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和宋沅采用一个作息，“那我也一起去吧，顺便参过一下一年后我要来学习的地方。” 就聊了这么一会儿，约书亚又给他剥了一整盘虾，快到宋沅都没反应过来。 宋沅吃不下了，他直接把两大盘虾递给商怡，让她分给其他女孩们。 约书亚沉思了一下，以为是宋沅不爱吃，于是转头，给宋沅开螃蟹。 宋沅：“……” 真是油盐不进啊！ 商怡端着两大盘虾去了隔壁包间。 门被关上，一秒，又被人从外面打开。 听见开门声，蒋鸣转过头，还以为是商怡师姐漏拿什么东西了，“师姐，怎么……” 商怡轻轻推开门，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的人。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宋沅舀汤的手抖了一下。汤勺砸在汤里，飞溅的热汤跳到他手上，烫得他皮肤发红。 “顾先生？”包厢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宋沅心里硌住的那块小石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碾了过去，咯噔—— 差点翻车。 其他人还不知道顾景迟和宋沅的事，还当他们是热恋中的小情侣，有意让顾景迟坐在宋沅身边。 但，坐在宋沅身边的约书亚显然没有t到他们的意思，毕竟，他一个外人，根本不知道顾景迟就是宋沅的未婚夫。 但他是知道顾景迟的，他们家按年订的财经杂志上，总有这位大佬的身影。 约书亚热情道：“顾先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多少人见他一面还难呢。 他很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其他人:“……” 蒋鸣:“…………” 蒋鸣抽了抽嘴角，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眼见力的人。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能明显能感受到宋沅和顾景迟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大胆感觉了一下，这两人好像吵架了。 但他不太确定，在站起来让位与装死没看到之间，他选择了看向宋沅，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宋沅的意见。 那眼神仿佛在说，把我的座位让给顾景迟，适合吗？ 但宋沅很巧妙地回避了他的目光，他低着头，不安地按了一下虎口上被汤汁烫红的那块皮肤。 僵持了两秒，顾景迟选择在宋沅对面落座。 这个地方离宋沅的位置最远。 他微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有压迫感。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搞艺术的都是细腻的人，一个师兄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顾先生今年赞助了我们的交换项目，现在，除了国家补助和校友赞助外，我们又多了一条奖学金渠道，我看了名额，特别充足，几乎能辐射到所有学生。” 这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很快，包厢里的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不知道顾景迟为什么会在这里，宋沅心乱如麻。 他低着头，回避一切目光。 但脑袋上的目光如影随形，强势地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宋沅忽然很想去洗手间，他低声跟蒋鸣说了一下，没想到被约书亚听到了。 “上洗手间是要付费的。”约书亚怕宋沅不知道这边的“风土人情”，热心肠地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吧，我给你操作一次，下次你就知道要怎么给了。” 宋沅说不用，没有必要。 约书亚依旧坚持。忽然，眼尖的他瞥见顾景迟正在盯着自己，目光沉静，深不见底。 他的手心后背忽然冒出一层冷汗，莫名心骇。 奇怪，明明他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可他却觉得坐着的顾景迟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好可怕。 约书亚不知道自己哪里踩到雷池了，心虚地坐了下去。 宋沅逃荒似的飞奔到洗手间，洗完手后，宋沅并没有没有急着回去。 他心乱如麻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走到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上。 这里很好，没人，可以躲躲顾景迟。 然而，独处并没能让宋沅安定心神，相反，心里的思绪更乱了。 他抬起头，看向小露台一角的神父雕像，想起天打雷劈论。 他很虔诚地问，“神父，你们西方的雷，也劈东方的人吗？” 雕像:“……” 神父没有回答他。 好吧。 宋沅尊重神父的沉默，决定当回唯物主义者。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刚踏上一阶台阶，宋沅便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的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面前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面容迷糊的高大男子。一动不动地，正盯着宋沅。 “！” 宋沅被吓了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把门关上了。 看着眼前的缝隙越来越小，快关上时，一只手横插进来，卡在门缝里。 “宋沅。” 宋沅微微睁大眼睛，他很惊讶，居然是顾景迟。 他下意识松了手，又下意识地想去看看顾景迟的手。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用力，没夹疼你吧。” 顾景迟:“……” 两秒后，顾景迟很用力地把门锁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宋沅。 他拉着宋沅的手，他把宋沅抵在墙上。 这个举动有点猝不及防，宋沅心跳得厉害，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刚刚还好好的顾景迟，怎么忽然发疯了。 和之前的温柔以待不同，今天的顾景迟极具攻击性。 宋沅的两只手被顾景迟禁锢在掌心里，腰也动弹不得，在这个昏暗的环境下，他感受到顾景迟皮带上的金属扣撞在自己腰腹上的感觉，他身子发软，几乎快站不住。 宋沅想挣脱顾景迟的手臂，很小声地对他说，“顾、顾景迟，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顾景迟的呼吸忽然变得很重，温热的呼吸洒在宋沅的耳侧，像是有成百上千根针扎在他的耳朵里一样。 他低下头，去追寻宋沅的目光，冷哼了一下，“放开你，让你再跑一次，是吗？”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哪、哪有人这么霸道的？ 自己脑子里想想就算了，还贷款加到他身上。 简直莫名其妙！ “你又不乖了。”顾景迟虽然勾了唇角，但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阴侧侧的，瘆人得很。 宋沅觉得委屈，被莫名其妙贴了一个负面标签，他的心情好不起来。 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的。 宋沅想发作，但顾景迟先他一步开了口，“你以前没告诉过我，你原来喜欢这一款。” 什么？ 虽然顾景迟没有明说，但宋沅感觉他说的人是约书亚。 “他对你很热情吗？” “他符合你那活好器大的择偶标准吗？” 在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宋沅的大脑骤然轰鸣，“没有！” 一直以来，顾景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沉稳内敛的，很少想现在这样，说得这么的……露骨。 顾景迟看着脸红的宋沅，觉得他很可爱，又很可恨。 两种相左的情感撕扯着他的神经，这种失控感就像森林里起的山火，他以为他可以扑灭，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这对他而言是场灾难，但在触碰到宋沅的这一瞬间，他又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又偏执的念头。 他希望此时真起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他们困在高楼里，哪也去不了，将一切燃烧殆尽，变成骸骨，反正宋沅在他身边。 “你喜欢他？”顾景迟的语调很冷，带着一点情绪，很偏执，似乎非得让宋沅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先放开我。”宋沅后背很凉，他的感冒还没好，现在有点想咳嗽。 宋沅不想对着顾景迟咳，因为他觉得这有点不太礼貌。 但他这个举动在顾景迟看来，是在回避问题。 顾景迟深吸一口气，之前在他脸上出现的强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堪称温柔的神色。 可这温柔让他有点害怕。 “你喜欢什么，我不干涉，这是你的自由，你想喜欢什么都可以。”顾景迟轻轻握住了宋沅的脖子，指腹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蹭动。 “但你怎么就敢笃定，我一定比他差？” 第47章 宋沅愣在原地, 卡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什么差不差的，我从来没有拿你跟任何人比较过。”宋沅说完之后，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不对, 我为什么要拿你跟别人比较啊？” 比较是不好的事情, 任何人在宋沅这里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顾景迟怎么逮着这个话题就开涮,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约书亚！ 本以为，这会是一句安慰话。 可没想到, 下一秒, 顾景迟忽然笑了一下，再看向宋沅的时候, 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所以说，我连被你拿来跟别人比较的资格都没有吗？” ？？？ 宋沅很想告诉顾景迟, 让他别再脑补了。可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 整个人被囹圄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这不符合他的预期, 他以为顾景迟会在误会解除之后放开他的。 可他没想到, 顾景迟更生气了。 “我, 我……” 宋沅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 但他脑子很乱, 思绪全无, 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他有些急，皮又薄，一张小脸很快便烧烫起来，像一只被加上火烤的兔子。 顾景迟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宋沅，看了将近两分钟, 把他的一切慌乱与无措尽收眼底。 最后，审判官给了兔子最后一击，“我查了那天的监控。” ！ 火烤的兔子两腿一瞪，闭上双眼，看上去像是归西了。 哪一天的监控，不言而喻！ 宋沅心乱如麻，心底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抛了出来。 顾景迟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自己是在知晓求婚事宜时才决定离开的。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他会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吗？ 想要牵手的是自己，想要贴贴的是自己，想要拥抱的也是自己，极尽表现喜欢，毫无保留地释放热情，结果却在求婚前夕逃走。 宋沅觉得，自己在顾景迟那里应该信誉全无了，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打满了精神分裂的标签。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契约无赖，爱情骗子…… 宋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宋沅觉得，顾景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宋沅自觉坐上审判台，静候发落，他甚至连我有罪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就在他以为精神审判要开始时，顾景迟忽然开了口:“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吗？” 宋沅不由一怔，很意外地看着顾景迟。 ——他没想到顾景迟会这样说。 审判的第一步，难道不应该列一下他的“罪状”吗？ 很显然，审判官没有这样做，他不仅把刀锋收了回去，指向自己，还很不敬业地松开了禁锢宋沅的手，拉开了距离。 像放过了自己一样。 宋沅有些迷茫地看着顾景迟。 拉开距离以后，顾景迟也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有些厌恶自己，厌恶心底那些因为宋沅而催生的复杂情绪。 他觉得很不理智，很蠢。 “我……” 顾景迟抬起眼睛，注视着宋沅。 就在他以为宋沅要向他走进的时候，空气里传来呼唤宋沅的声音。 “宋沅——你去哪儿了？” 他离开得太久，同学们有些担心，一群人正在走廊上搜寻宋沅的去向。 宋沅那颗刚刚落地的心又被高高抛起，在有人靠近露台的时候，他下意识往顾景迟身后躲了一下。 顾景迟的语气更冷了，“让别人知道我和你待在一起，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宋沅连忙解释，“不是的！” 他只是习惯了在心神不宁的时候逃避问题而已。 他以前一直是这样的。 但再多的解释，此刻也显得有些无力了。 顾景迟像是一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审讯者，点头过后，转身离去。 宋沅没有立刻跟出去，过了两秒，他听到顾景迟正在跟他划清界限的声音。 “顾先生，你有看到宋沅同学吗？” “没有，我没看到他。”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 “他居然不跟你报备。” “我也很少跟他报备。” 旁人也许只觉得这是几句很平常的话，但只有宋沅知道，这是划清界限的意思。 没有人比他更能领会这话里蕴藏的含义。 因为他以前跟顾景迟说过，要求顾景迟必须跟他报备，实时定位，过去顾景迟账单全收，可现在他不要了。 很难形容宋沅现在的心情。 有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有被划清界限后的迷茫，但更多的感觉是一抽一抽的疼痛。 他其实不想看到顾景迟这样的，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去安抚顾景迟。 ……明明他最擅长对朋友做这种事情了。 宋沅听着走廊上不断远去的脚步音，茫然地环顾四周。 茫然的视线最终聚焦在墙角，他发现那里居然种着一盆洋桔梗。 巧合的是，之前他在顾景迟家打翻的那盆，就是这个颜色的。 洋桔梗的种子还是他在江边夜摊上开盲盒开来的，拿到种子那天，他兴冲冲地拉着顾景迟，说要一起种下甜蜜的结晶。 他记得顾景迟在看到种子的时候，一反常态地拒绝了他。 顾景迟很少拒绝宋沅，几乎可以说是予求予给，账单全收，可唯独却在这件事上拒绝了他，所以宋沅记得很清楚。 顾景迟说，洋桔梗是赠予离别之人的花，寓意不好，不如扔掉。 可宋沅不肯。 那天下午，宋沅像个小大人一样，宽慰顾景迟，说此离别非彼离别，说不定这离别像他一样，可能只是去别的地方读书了呢，又不是不回来。 他告诉顾景迟距离产生美，又告诉他久别重逢情更浓，最后好像还说了小别胜新婚。 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顾景迟，最后他好像不忍心看宋沅愿望落空，忍着神经发作的洁癖，跟宋沅一起种了花。 “等开花了，叫管家剪下来，制成干花。” 宋沅问他为什么。 顾景迟有一套自成逻辑的体系，“干花改变了花的性质，你也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别之人。” 宋沅觉得他太正经，好老派的理科思维。 “你要是怕我离开的话，你别送就好了。” “嗯。” …… 不知道为什么，宋沅会想起这个小插曲。 江城那束离别之花枯萎了。 可他却在异国雪乡里收到了。 * 宋沅回到包厢里的时候，众人在谈论明天参观t大的事情。 商怡中途插播了一条重磅消息。 “明天的行程里，加塞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众人连忙问是哪儿。 “柏景大厦。” 宋沅在旁边惯性点头附和，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得抬起脑袋。 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柏景总部吗？！”众人异口同声，“哪个柏景，顾先生的柏景吗？” 商怡点头。 众人震惊。 柏景。 一个仅凭商标就能威慑各方势力的存在，现如今，俨然成为评判一个城市是否有资格升咖的存在。 毕竟，在全球范围内，只有各项指标能达到国际大都市水准的地方，才有资格欢迎柏景莅临入驻，哪怕是北美湾区最繁华的几个城市群，也曾被列入过待考核对象的行列。 在国人的心目中，这座常年屹立于异国雪乡的大部头神秘又庄严，是国人骄傲，是国人之光，是神圣且不可忤逆的存在。 而现在，有一群笔下论文像是吃菌子写出来的澄澈大学生居然拿到了参观资格。 ……太割裂了。 “我，我……”蒋鸣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靠，真的假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们去柏景干什么呀？” “我们也要打工吗？补药啊！” 不怪他们有这种想法。 如今，传统产业萎靡，大部分公司都将重心朝新能源、人工智能这些版图倾斜，其他领域的投资更是能砍就砍。 顾先生愿意资助他们这种吞金兽专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们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去参观柏景大楼。 不是谁都能获得这个机会的。 毕竟，这是他们国内就明白的一个共识——顾氏张开一条手指缝，漏点什么东西下来，足以盘活一个夕阳专业。 而他们，是一个短期内根本不赚钱的夕阳专业！ 这没道理！ 很难让人不去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统一结论。 ——顾景迟他超爱的。 ——顾景迟他超有钱的。 约书亚在得知顾景迟原来是宋沅的未婚夫后，大惊失色，差点像西游记里的沙僧一样，把碗砸在地上。 他汗流浃背。 他终于知道顾先生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那眼神分明是想剥了他的皮！ 上帝请宽恕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他爱人啊！虽然宋沅很漂亮，但他还没有蠢到挖人墙角。 包厢里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 蒋鸣看了一眼宋沅，选择无条件帮他抗伤害，“你们不要这样说，只是订婚而已，未来怎么样还一定呢，别给我们小宋同学这么多压力。” 众人这才收住嘴。 宋沅知道自己在这他们放不开聊天，于是他默默地拿了水杯，去角落接罗汉果茶。 “不愧是亚热带的菜系，连这种东西都有。” 一个师兄逮住宋沅，大谈特谈不同茶水的功效，有尤其是果茶和花茶。 “对了，说到花，你最喜欢什么花？” 宋沅:“……” 如果是以往，他会兴致勃勃地跟师兄讨论花的品种与科学养殖。 但他现在提不起任何兴趣，挤牙膏似的，问一句，半天才说出下半句。 他满脑子想着洋桔梗。 * 时间不是匀速进行的，至少对宋沅来说不是。 参观t大的时候，他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但参观柏景大厦的时候，他却觉得时间像是停住了一样，一整个早上，宋沅都心神不宁。 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宋沅发现自己跟大部队走丢了。 群里有人找他。 【师兄:宋沅，你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你。】 【宋沅:我去洗手间了。】 但是他现在好像迷路了。 【商怡:洗手间有两个出口，你应该是走到另一个出口了吧。】 宋沅抬头看了一眼指示标。 还真是。 好奇怪的设计，谁家好人的洗手间会有两个出口。 【商怡:站那别动，我现在过来找你。】 跟商怡会和后，宋沅决定乖乖跟着直接走。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忽然走来一群西装革履打扮的人，他们步履匆匆，神色肃穆。 在他们身后，跟着几个手捧保险箱的研究人员，同样端着脸，全身上下写满严肃。 看上去，像是在运送什么内部机密。 宋沅和商怡很醒目地改变路线，朝另一个过道走去。 走远之后，两个人还小声地为自己在的机智点赞。 只是没想到，这一走，直接走到了顾景迟的办公室里。 宋沅脸都白了，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你说这是哪？！” 商怡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进来了，“我、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解锁啊！” 宋沅也没想到。 三秒前，换道后的他们来到一个走廊尽头。 尽头有一扇门，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宋沅下意识把手放在门把上，尝试推了一下。 结果没想到，手刚放上去，空气中就悠悠创来一声。 【验证通过，请进——】 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 什么破门，居然是单向解锁。 宋沅的指纹可以进来，但却不能出去。 这一点都不现代化。 宋沅心里浮现出一些悬疑电影的镜头，比如泄露的指纹，尾随的陌生男子…… 和心神不宁的宋沅相反，商怡嘴角勾了勾，很小声地笑了一下。 “顾先生家里的大门，也录了你的指纹吧。” “……嗯。”确实是这样。 商怡:“那说得通了。” 说不通。 他们已经掰了。 顾景迟居然还留着他的指纹，这不像他。 “他什么时候和你掰了？”商怡很疑惑。 “一星期前。” 商怡很笃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我才是当事人，我怎么会不清楚。” 商怡娓娓道来，“我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我知道，顾先生如果真的想和你分开，第一件事就是向媒体公布协议解除的事宜，第二件事就是撤回对我校的所有补助。” 她一锤定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婚后还留着你的指纹。” “可能……他太忙了，没来得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 “你觉得顾先生会这么粗心吗？” 不太可能。 宋沅负隅顽抗，“说不定……这里不是顾景迟的办公室呢？” 商怡看着他不说话。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呢？ 宋沅有些忐忑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间办公室很干净，没有使用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新的一样。 顾景迟的书房不这样，他的桌子上一般会堆放很多东西，比如宋沅的画稿…… 好吧，如果把自己的东西清理掉后，顾景迟的桌子确实是很干净的。 忽然，他的眼角瞥见了一个蓝色包装袋。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径直走向办公桌。 在那桌子上，他发现了自己害怕看到的东西。 商怡跟了过来，走进之后发现宋沅手里拿着一包酒精湿巾。 “怎么了？” 宋沅转头看了他一眼。 商怡从他逐渐收紧的手指上看出了他的不安。 宋沅放下酒精湿巾，打开后面的柜子，左边是成山成海的文件，右边便是许多还未拆封的酒精湿巾，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是能代表顾景迟存在的东西。 宋沅好像听到商怡在叫自己，可他的神魄出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他看着这一柜子的酒精湿巾，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顾景迟的情景。他很早就发现顾景迟有洁癖了，也曾用这个借口拒绝过和他一起入眠。 但是这种情况只出过在他们初见的时候，后来宋沅有刻意观察过，顾景迟的洁癖现象有明显的好转。 还能和他一起种花呢。 可是现在…… 事实证明，顾景迟没有被治愈。 相反，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宋沅很难不去想，变严重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 因为他让顾景迟很生气。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顾景迟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牵着他的手安慰他。 可是当电话掏出来的那一瞬间，宋沅忽然醒悟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立场去安慰顾景迟了。 宋沅忽然有点伤心，心脏有些抽疼，他看着满满一墙的酒精湿巾，鼻子有些发酸。 商怡看出了他的情绪失落，带着宋沅来到另一面墙壁前。 上面是顾景迟的照片。 这照片拍摄于六年前，顾景迟那个时候才二十岁。 河岸对面的教堂广场在放烟花，光影忽明忽灭地落在十九岁的顾景迟脸上，多了几分活人气 宋沅觉得有些神奇，就像是透过照片跟同龄的顾景迟打了个照面似的。 “你对这里好熟悉。”宋沅问商怡，“你以前也来过吗？” 商怡笑了一下，“也不是很经常，我爸妈又发疯地时候，我就会躲到这里来。” 宋沅有些呆滞地看着商怡。 “我爸是顾景迟的伯伯，我算是他名义上的表妹。”商怡用一种略显忧伤的口吻向宋沅娓娓道来。 “我爸算是他半个仇人吧，如果换作正常人的话，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可顾景迟却救了我的命。” 商怡的爸爸早年争夺继承权失败，跑到某个欧洲小国家做生意去了，最困难的时候，忽然丧心病狂，把唯一的亲生女儿卖给唱片公司。 唱片公司内部管理混乱，如果不是顾景迟出手搭救，商怡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到怎么样的非人待遇。 宋沅眼睛微微睁大，一脸不可思议。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豪门狗血的故事。 这些……书里也没有啊！ “被吓到了吗？那我不说了。”商怡心软了下去。 宋沅看着商怡，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是想听的。 是想要知道的。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顾景迟的一切。 就像刚刚想去抱顾景迟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心。 “你说吧，我想知道。” 第48章 “他们家的事我不太了解, 但我知道，顾景迟的爸妈是商业联姻，二人没有感情基础, 互相看不顺眼, 这种情况在顾景迟出生之后愈发严重。” 一开始只是言语争吵，没过多久就演化成肢体冲突, 最后甚至拼起刺刀。 年幼的顾景迟被水果刀捅进icu当晚，顾老太爷撑着风烛摇曳的身子从北欧赶回国内，举着拐杖给了顾景迟他爸一拳。 那天晚上, 他把顾家直系、旁系、高层合伙人全叫到跟前, 当着他们的面把顾景迟写到遗嘱继承人的那一栏。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那些热衷于手足相残的家伙消停点。 宋沅本以为, 豪门狗血的剧本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商怡轻轻笑了一下。 “这才哪跟哪, 宝宝, 才刚开始呢。” 宋沅不由怔愣。 “你想想看，这么大的利益摆在面前, 竞争对手又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稚童……”商怡把话说得很委婉, 但宋沅明白她想说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 没有人能忍住不动坏心思。 从那天起, 父子不再是父子, 叔侄不再是叔侄, 顾景迟还没脱离重症状态，争夺权就来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短短五天时间内，他遭到了表兄弟的诬陷、叔伯拔氧气罐暗杀、被亲生父母当做筹码威胁，逼迫顾老太爷修改遗嘱。 商怡说：“顾老太爷被这事气得差点背过去，他应该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决定清算。” 高层大换血、直系大移民、 旁系大驱逐，一场清算从晚上九点开始，直到快天亮时才结束。 但顾老太爷知道，这只是开始。顾氏家大业大，在外关系盘根错杂，冒头忤逆的全都是小强蟑螂，你以为这晚已经杀完了，实际上暗处里还躲着一大堆。 顾老太爷年纪大了，盛势不再，他知道自己庇护不了顾景迟多久，当即决定将顾景迟带去北欧。 然而，在这个号称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顾景迟并没有变得很幸福。 相反，这是他人生中过得最孤寂、最残酷的一段时光。 年仅不到十岁的顾景迟被安排进了一所私立贵校，和欧洲皇室继承人一起接受封闭教育。 虽说是教育，但实际上更像一场严酷的军训，求生技能、资产管理、人心之术……在那个千里冰封的半山高塔里，冰霜磨掉了他的软弱，凝结而成的尽狠厉与冷漠。 时至今日，在那场大清算中幸存下来的大部分直系一致认为，顾老太爷对顾景迟未免太严苛了。 长子平庸，次子纨绔，所以他才会一股脑地把所有着急投注在顾景迟身上，烧了他的东西，将他捡到的小猫小狗赶尽杀绝，仿佛只有用这种反人性非人类的手段才可以磨练出继承人的血性。 “这种方法虽然有效，顾老太爷确实培养了一位对顾家来说最成功的继承人，但人好像也废了。” 商怡想起这个幼年时曾拿出所有零花钱把自己从黑心唱片公司搭救出来的表哥，总会觉得非常遗憾。 更遗憾的是，自己小时候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什么话？”宋沅有些好奇。 商怡耸了耸肩，深吸了一口气，“他帮我垫了所有违约金，把我救出来以后，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他。” 但年幼的商怡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的，只能像家族里其他小辈一样，揣测顾景迟喜欢什么。 听说他捡了一只小狗，商怡很开心。她攒了很久的钱，跑到镇上买了最贵的狗粮，还买了一堆陪伴小玩具。结果去见小狗时，顾景迟很平静地告诉她小狗已经死了。 还告诉商怡，以后不要这样浪费钱。 商怡很难过，更难过的是顾景迟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痛斥顾景迟冷血又无情，小狗刚死，他怎么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返回学校上课的。 十几岁的顾景迟就这样账单全收，一句话也没反驳。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多少有点付出了就非得要得到点回应的中二病。”商怡无奈地笑了一下。 后来，她发现这个世界并不以自己的意志前行，而顾景也有顾景迟自己需要消化的情绪时，已经太晚了。 宋沅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样，愣在原地。 一些有些模糊的细节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了。 那天在便利店里，宋沅一直退让，顾景迟步步紧逼，任凭他如何提出分开，都不能撼动顾景迟分毫。 那个时候的顾景迟很坚持，他宁可相信自己生病了不舒服了，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想要分开。 直到他说出了那句话—— “你太冷漠了，我喜欢活好器大……” 宋沅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好意思，第二个反应是愧疚。 他心底那股冲动更加强烈了。 他得去找顾景迟。 立刻，马上。 忽然，商怡“咦”了一声。 “怎么了？” 商怡:“群里的老师说，今天有大人物要来，让大家去会客厅里等候。” 可是她明明记得，顾景迟昨天还很认真地告诉她，今天不会来公司的。 难道又折返回来了？ 宋沅说，“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 宋沅跟着商怡来到会客厅。 刚一进门，商怡就顿住了脚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沅在沙发中心看到了一位被人群簇拥着的老人。 那位老人的鼻梁很高，有着高加索人一样的高眉骨特质，低着头的瞬间，能在眼部扫下一层厚重的阴影。 年迈和苍老不仅没有损伤他的锐气，反而因为经过时间的沉淀，他身上那股被狠厉托举出的气质更凝炼了。 宋沅虽然没有见过顾景迟的爷爷，但他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顾景迟的爷爷——顾重山。 顾重山忽然掀起眼皮，快速且精准地在人群中锁定了宋沅。 “你就是宋沅。” 宋沅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问好，“你好。” 顾重山安静了两秒，“坐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商怡，“小怡，你自己去逛吧，我有话对他说。” 商怡觉得顾重山的出现有些突兀，她觉得很不对劲，“爷爷，该改天吧，我们现在要去……” 顾重山显然不想让商怡带走宋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商怡，“还有五个月，你爸爸就要从戒.毒所出来了，他还不知道你又搬了家吧。” 商怡的肩膀顿了一下，在宋沅看来有一点明显。 宋沅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男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对资本家的狠厉有了实感。 顾重山从出现到现在，还不到两分钟。 可他仅用了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冷漠与绝情。 宋沅毫不怀疑，只要能成功驭下，维持自己的权利，顾重山根本不介意向自己的子孙下手。 就像当年的大清算一样。 他走向前去，站在商怡面前，很认真地对顾重山说，“你想对话的人是我，没必要吓她。” 顾重山抬起眼睛看了商怡一眼，没有说话。 没办法，商怡暂时还脱离不了这个名为家的“羁绊”。 商怡很感激地看了宋沅一眼，欲言又止，她迟疑地顿了两秒，发现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在走廊等你，别怕。” 宋沅点了点头。 顾重山对身旁的佣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就有人搬来了一个四脚靠椅凳，还有一杯热茶。 顾重山开门见山，气势上压了他一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现在在冷战吧。” 宋沅没有承认，也没有回答。 他看了一眼宋沅，很满意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让你当他的订婚对象吗？” 宋沅抿了抿嘴，他有点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 “因为你们宋家……”顾重山欲言又止，似乎在找一个足够委婉的说辞，“足够庸俗。” 宋沅:“……” “你们家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来要钱的。”顾重山年纪虽然大了，但声音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雄厚，不怒自威。 “所以，当我得知你的兄长拿着契约书去找他时，我并不觉得这场契约订婚这是个麻烦。我看过你的简历，因为我很了解他，他不会喜欢这种家庭底蕴培养出的孩子。” 宋沅不太喜欢这种把自己也算上去的命运共沉沦，他觉得很讨厌，也很不礼貌。 但他发现，他更受不了的，其实是顾重山说顾景迟不会喜欢上自己。 心底某个地方忽然出现了裂痕，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心底出现的这种想法。 “顾景迟并不需要一个家世匹配的伴侣，他需要的，是心无旁骛地在商业版图上开疆扩土。”顾重山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一切都按照规划好的方向在走，偏偏在你这里出现了意外，我没想到……” 没想到顾景迟忽然有了喜欢的人。 还打算求婚。 棋差一步，顾重山半边身体都入土了，气得直接诈尸了。 上帝知道，当他得知顾景迟为宋沅定了婚戒时，他的内心有多震撼。 有这么爱吗？ “我看过你的作品，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很多，不庸俗，人也不错，很上进，但你不适合他。” “我知道顾景迟现在想做什么，正因为知道，我才希望你立刻离开。” 顾重山像一位权衡利弊的资本家一样，开出诱人的条件，“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学校，毕业以后，你可以直接在大学评职称，那边的制度可以保你一辈子钉死在精英阶层，永远不掉下来，如果你还不满意，我还可以……” 宋沅把杯子搁置在桌子上，“不用了。” 他站起来，把参观名牌丢在椅子上，“还有，你好像搞错了。” 顾重山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况失控，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张一向毫无破绽的脸上，蓦然出现一些裂痕。 “我觉得顾景迟没有不适合我。” 宋沅很认真地说。 他知道在顾家这种世家大族面前，说顾景迟适不适合自己这种话，多少有点大言不惭了。 但宋沅还是决定这样说。 他觉得自己足够尊重自己，才能尊重顾景迟对他的爱。 一直以来，遇到问题只会回避的宋沅，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 这勇气烧得越来越旺，它足以驱使宋沅去做任何事情。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人。” 他转身离开这个足以让所有人畏惧的老人，没有带一丝犹豫。 * 宋沅在莱农河边的露天大剧院里找到了顾景迟。 他一个人坐在看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话剧。 河对岸又在打烟花了，花火在半空中盛开，照亮了他那张脸，冷淡中透露着好看。 宋沅有些惶恐，他看见顾景迟身边的保镖了，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把自己拦下，宋沅还是向前走去了。 意外之喜，保镖一见是他，立刻离开了。 宋沅笑着向他们点头，反倒把其中一个双开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露天剧场的人很多，宋沅一眼扫了过去，这座可容纳一千人的小剧院竟座无虚席。 这场露天电影讲述的，是关于一个小画家在生命最后的夏天，与朋友在意大利北部的乡村中度过的时光。 宋沅记得这个情节，好像是改编自某一本小说？ 银幕里，男主拿出一个打火机，靠近另一个男主，为他点火。 宋沅不自觉看愣住了，塌了个空。 他摔在椅子上，再抬头时，和顾景迟四目相对。 顾景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蹲坐在椅子上的宋沅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 只是那个时候，宋沅说的是很想见自己。 和那晚一样，宋沅出现在自己面前，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让人不忍心戳破。 他知道这些纯粹是自己的幻想，但幻想总是有尽头的，沉溺地越久，越痛苦。 顾景迟迟疑再三，最终选择当戳破幻想的那个人。 “有什么事吗？” 宋沅很认真地看着他，脸颊微红，“没、没有事就不能来吗？” 很强词夺理的一句话，一般人敢这样对顾景迟开口，早就被丟到河对岸了。 但这是宋沅。 新来的一个保镖一步向前，想要驱赶这个无礼的人。 一直跟在顾景迟身边的保镖把他拦下，用流利的本地方言跟他说道:“你懂什么？” 还有更过分的呢。 这才哪到哪。 他拎着新保镖的衣领，“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和大众的看法不同，顾景迟很喜欢宋沅这样对他说话。 那颗被冷漠打满标签的心，总会在这种时候躁动。 久违的躁动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一向注意力集中，可现在的他，却目光涣散地盯着宋沅那红过头的嘴唇。 整个世界都失焦了，视野里，只有那里是清晰的。 想亲。 见顾景迟不说话，宋沅有些没底。 他弱弱地说，“顾景迟，明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呢？” “我的生日愿望是，和我爱的人一起过。”他深吸一口气，大胆地握住顾景迟的手。 “你愿意帮我实现吗？” 第49章 最后这一句话, 是顾景迟完全没想过的。 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宋沅也在紧张。 宋沅的眼睛很亮，应该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 他的鼻尖和脸颊很红, 像是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样，跟眼角那颗鲜红色的泪痣连城一片, 特别好看。 顾景迟不自觉多看了两秒，才开口问他，“生日？” 宋沅的耳朵变得很红, “嗯、嗯嗯……明天是我的生日。” 顾景迟静静地看着他。 见顾景迟还是不和自己说话, 宋沅咬咬牙，豁出去了, “我想和你一起过。” “为什么？” 宋沅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分贝说, “没有为什么呀, 我喜欢你，我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过。” “你说什么？” 同样的问题, 顾景迟问了两次。 “你觉得我的话很草率吗？” 宋沅不知道顾景迟为什么要问两次, 是在嘲笑他的感情吗？ 不过想了想, 宋沅也能理解。 毕竟先做错事的是他。 顾景迟的质疑完全是有道理的。 “顾景迟。”宋沅垂下眼, 握住了顾景迟的手, 语气特别郑重。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怪, 也可能会让你很生气。” 顾景迟没有制止，也没有皱眉，像是在默许宋沅的自白一样。 宋沅深吸一口，“从协议生效那天起，我所做的所有举动, 都是为了引起你的讨厌。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最后一定会忍无可忍，然后和我解除协议的。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不想当宋家置换利益的棋子，也不想过那种受制于人的生活，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悔婚……” 感受到顾景迟的呼吸变了频率，宋沅继续补充。 “我只是想解除协议，但我不是想要骗你的感情，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我、我也很喜欢的，那些事情是我发自内心去做的……” 宋沅越解释，越觉得自己的说辞很苍白。 和那些给顾景迟带来伤害的欺骗相比，他的喜欢太轻飘飘，太想当然了。 他甚至想不出顾景迟会原谅自己的可能。 在他剖析自我的这个过程中，顾景迟始终保持沉默。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顾景迟终于开口了，“宋沅。” 宋沅有种上课被点到名的紧张，“嗯。” 他问了宋沅一个问题，“协议生效第一天就筹划这些事的？” 顾景迟虽然还在生气，但更多的是感到意外。 想要解除协议这种事情，在圈子里并不罕见，方法很多，成功的案例也不少。 但大多数情况下，闹着要解除协议，只不过是因为利益分赃没做好罢了。 修改条理，重新分配，大部分人为了短期的利益，还是愿意忍上那么个一年半载的。 很少有人像宋沅这样，说什么都要解除协议，仅仅只是想要回自由身。 “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顾景迟自觉自己并不是习惯苛待人的性格，为什么会把宋沅吓成这样。 “顾家想要建立契约的对象是宋家，不是宋沅。” 宋沅只是被临时推出来救场的人而已，说到底，这件事的最终解释权还是在顾家身上。 顾景迟只要愿意，宋沅随时可以退出。 不管是契约，还是跟顾景迟的这段关系。 “可你没有。” 宋沅考虑的，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沅沅，你在担心什么？” 这个昵称一出来，宋沅原本准备好的心里防线瞬间被击溃了。 他没想到，顾景迟没有很生气。相反，他在用一种类似聊天的语气在和宋沅说话。 比起生气，这让宋沅更不好受。 宋沅挣扎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不想让你觉得，那些举动的出发点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就像养父母收养宋沅一颗糖样，他们的出发点也不是因为喜欢他。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宋沅都知道的。 “我觉得那对你不公平。” 顾景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摸了摸宋沅的头发，这让宋沅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要照你这么算的话，我也有对你不公平的地方。” 宋沅看着他。 “最初选择和你联姻，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那份契约。”顾景迟把整件事掰开来给他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我先对不起你。” 好犯规。 意识到顾景迟居然主动拦下他的愧疚感，宋沅心里涌起一股酸软，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可是，我还说了那样的话……” 说顾景迟太冷漠。 他的言语，和那些对他不好的长辈有什么区别。 宋沅眼眶里蓄着泪水，看上去马上就要决堤了。 顾景迟不想看到宋沅哭泣，他仔细想了想，“我确实很冷漠。” 宋沅会这样想，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 约会，接吻，拥抱，上.床……这些本应该是伴侣应履行的义务，他很少带宋沅做过。 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 尤其是最后一个。 “你不是故意的。” 这让宋沅更愧疚了，他抱着顾景迟的肩膀，和他贴了贴，企图安慰他，“对不起。” “你今晚已经说了很多个对不起了。” 宋沅像为这件事道歉，但他发现如果继续道歉，好像又要说对不起了。 于是安静地闭上嘴吧，思考对不起的其他代替词。 总是在道歉，也不是个办法。 顾景迟循循善诱，声音很低沉，“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宋沅:“是。” 说完这句话，他怕顾景迟不信，补充解释，“是真的，顾景迟，我真的……” 然而，顾景迟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他伸出手，箍住宋沅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过来。 宋沅被吓了一跳。 剧院的椅子很宽，宋沅没办法在顾景迟身边站好，所有的重心都往顾景迟身上倾斜，看上去像是要摔倒在顾景迟怀里一样。 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太礼貌，于是用手撑在顾景迟肩膀上，稳住了缩进的距离。 “不好意思啊，我没站稳……” 顾景迟:“……”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那只稳定间距的手，顿了一秒。 下一秒，顾景迟毫无征兆地捞过宋沅的大腿，让宋沅面对着面跨坐在自己身上。 蓦然陷入腾空状态，宋沅下意识抓住顾景迟的衣领，企图拉开距离。 然而，顾景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扣住宋沅的后劲，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宋沅甚至来不及反应。 和一秒钟前的顾景迟判若两人，此刻的顾景迟变得极具攻击性。 宋沅感觉自己的腰被紧紧搂着，他的呼吸变得困难，几乎快喘不上气。 宋沅身子忽然发软，几乎快坐不住了，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下一刻，包厢里的呼吸，吮吸，还有接吻的细微响声更重了。 宋沅直到这一刻才明白，顾景迟真的很生气。 因为他吻得很用力，特别凶，像是要把自己拦腰截断了一样。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顾景迟才肯放过他。 宋沅搂着顾景迟的肩膀，半张脸靠在他的脖颈里换气。 顾景迟觉得他很可爱，还很可怜，于是忍住再次接吻的冲动，用摸摸他的脸来代替。 像上次在南城接吻的尾音一样，这次还是由顾景迟来帮他顺气。 “都过了那么久了了，为什么还不会换气。” 宋沅一口气还没喘上来，立刻对这种评判提出诉控，“这种事情是需要练习的，我就亲……做过那么一次，怎么能立刻学会。” 大概是呼吸不太顺畅的缘故，他说出这句话时显得格外软，顾景迟很想研究一下他的声带，但又觉得那样太过残忍。 见顾景迟没回应，宋沅觉得顾景迟不相信他，“你不相信我？” 说完，他忽然很小声地说，“你那么熟练，是不是以前就亲过很多张嘴了。” 宋沅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明亮，被亲过的泪痣也湿湿的，像是哭过一样，好委屈。 顾景迟没有说话，而是掐着宋沅的侧腰，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一幕放送完毕，剧院的灯忽然亮起。 舞台上，主角们正在谢幕，宋沅耳边充斥着此即彼伏的掌声。 光线变得充足之后，宋沅的一切神态无处遁形，顾景迟这才能看清眼前这个漂亮坏蛋。 宋沅满脸通红，全身上下写满青涩，像一颗树过了头，但却没有采撷的水蜜桃。 让人很想扣一下，看看有没有水流出来。 宋沅很想咳嗽，但他努力忍住了。 黑暗中衍生出的那些伤心已经不见了，它们被顾景迟以吻封印，塞藏在角落里了。 他抬起头，看着顾景迟，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顾景迟觉得他很可爱，被欺负了也要说谢谢，“为什么你一直在说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等我。” 顾景迟不敢相信，假如当初冷战的时候，他没有头脑一热投了t大的项目，宋沅的学校也没有去柏景参观，他是不是就只能和宋沅错过了。 顾景迟说:“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来爱我。 * 剧院散场，二人一起走出大门。 屋外，莱农河边聚集的人更多了。 今天好像是什么日子，到处都在打烟花庆祝。 打听了一下，今天居然是爱神的诞辰。 “爱神今夜会降临世间，所有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神父带着老花镜，在河边颂念歌词。 顾景迟只看了宋沅一眼，就知道他想过去看看，于是他直接朝河边走去。宋沅一如既往，直接贴了上来，无意识地挤着顾景迟走。 “我们去看烟花吗？” “嗯。” 人越来越多了。 宋沅忽然感觉自己的小指被勾了一下，他低下头，发现顾景迟在偷偷牵着他。 他抬起头，看向始作俑者。 可顾景迟却把视线侧开了，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河面上烟花炸开的倒影，很正经，好像偷偷牵手不是他一样。 他听到顾景迟说，“顾重山的建议很适合你。” 宋沅疑惑，“啊？” “如果你能在大学毕业时就进高校评职称，可以比别人省很多时间。”顾景迟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他知道这条路不太好走。 他还是希望宋沅可以轻松一点。 “可是，那也会失去很多乐趣啊。”宋沅把手嵌入到顾景迟掌心里，“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顾景迟的心跳乱了。 “和你在一起，浪费时间都显得有趣。” 身后，教堂的大摆钟忽然震声，发出了零点倒计时的前奏。 宋沅仰起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过了两秒，大喊，“完了！” “怎么了？” 宋沅石化在原地，“我赶不上最后一趟末班车了。” 这里距离宋沅住的公寓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今天是爱神节，如果是打出租车，肯定会坐地涨价的。 宋沅扬起脑袋，他想问问顾景迟能不能送他回去。 顾景迟忽然说，“我的车坏了。” 宋沅深感遗憾，他已经开始思考是花巨款坐出租车，还是花巨款住附近的酒店了。 顾景迟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过了几秒才开口，“但是我的房子就在附近。” “别回去了。” “我陪你过生日。” 第50章 已是深夜, 但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大家都沉浸在这愉悦的节日氛围中。 宋沅听顾景迟说出的这句话时，两只眼睛清澄澄的, 很单纯, 像个小孩子一样。 顾景迟:“……” 他仔细看着宋沅，忽然发现宋沅的脸有着不太正常的红,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触碰到宋沅时掌心感受到的体温，心忽然沉了一下。 “你是不是……” 不舒服。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宋沅就被路人撞了一下。 他没能站稳, 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双手朝下扶着石砖地板才能稳住。 顾景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蹲了下来, 把宋沅抱在怀里。 “等等，不用……” 无法挣脱顾景迟的动作, 宋沅下意识握紧双拳。 这个举动有些不太对劲, 像是在藏什么东西一样，顾景迟强势地将自己的五指嵌入到宋沅的掌心中。宋沅使出全部力气去挡他, 去躲他, 然而根本抵挡不住顾景迟的进犯。 顾景迟打开宋沅紧握的拳头, 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顾景迟这才发现了自己有些冲动了, 他很快压下了情绪, 眼睛里出现了一种类似抱歉的表情。 “抱歉, 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有点被吓到了，于是仰起头，很负气地说他，“非常凶。” “下次不会了。”顾景迟立刻做出保证, 然后继续说，“我以为你受伤了。” 宋沅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顾景迟原来是在关心他，但是这个人毫无做这种事的经验，所以会下意识流露出掌控欲。 “……我、我没有。”宋沅低下头，两只漂亮的眼睛落在摊开来的时候手掌上，坦诚地说道:“我的手很脏，如果打开手，你的衣服会被我蹭脏的。” 宋沅想起那满墙柜子的酒精湿巾，再看了一眼顾景迟衣袖上被蹭出的白花印子，有些心虚。 “没关系。”顾景迟很温柔地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掌心上。 “真的吗？”宋沅很意外，他知道这属于强迫症的一种，应该很不好受。 “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你很干净。” 忽然被夸，宋沅脸红心跳。这又不是一句情话，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但却撩得宋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才几天没见，顾景迟哪来的时间去进修这些东西。 怕宋沅不信，顾景迟很温柔地和他十指紧扣。 “不和你牵手，才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 宋沅脸上的温度攀得更高了。 角色完全对调。 以前这些台词，都是由他来说的，一想到顾景迟很可能也产生了和自己一样的感觉，他就觉得不好意思。 他乖顺地把脸埋在顾景迟的怀里，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体温过高，可能会让顾景迟不舒服，又很明事理地拉开了距离。 顾景迟没让他离开，他把宋沅扣在怀里，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将他抱了起来。 骤然失重，宋沅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身体都僵直了，“顾景迟，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里那么多人…… 这个姿势对宋沅来说有些羞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景迟这样抱他，让他实在不好意思。 最终，顾景迟还是不忍心看宋沅社死，但他又不想宋沅太累，于是半蹲在宋沅面前，“上来。” 宋沅摇头，“真不用这样。” 顾景迟说:“房子在另一个区，离这还有段距离，你的体力肯定不够，我背你。” 宋沅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感冒发烧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经常这样，躺个几天就没事了。” 但顾景迟像是没听到一样，很温柔地哄着他，“宝宝，上来吧。” 宋沅最终妥协，他的双臂慢慢地绕上顾景迟的后颈，整个人很僵硬地靠了上去。 宋沅怕自己会压到顾景迟，所以不敢压得太下。 他和顾景迟之间，甚至还能加塞一个黑萨。 顾景迟站了起来，故意掂了一下他。 “啊！——” 宋沅被吓得赶紧搂住顾景迟的脖子，整个人乖顺地贴在顾景迟身上。 顾景迟的眼睛在宋沅看不到的地方染上了笑意。 宋沅很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我可能会有点重。” “还好。”顾景迟说，“你很瘦，怎么抱都不费力。” 烟花是十一点钟结束的。 但莱农河的爱神活动才刚开始。 河边搭起了帐篷，好看的灯泡串在帐篷顶上。宋沅很快认出来了，这是爱神舞会，镇上的年轻人将会在这里载歌载舞直到天亮。 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们已经换上了爱神舞会的服装，是那种有点镂空的条纹舞服，宋沅觉得那些衣服在设计上有点巧思，直起腰板想看仔细点。 顾景迟忽然攫住了宋沅的小腿，往他小腿肉上捏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干嘛呢？” 宋沅怕痒，整个人贴在顾景迟身上，笑里也带着热气，顾景迟的耳朵又湿又痒。 顾景迟没有回应他，只是手上的力度更大了。 宋沅笑得浑身都在抖，他不安分地甩开他的手，等他缓过来的时候，那几个穿着好看衣服的年轻人已经走远了。 “都怪你，你我都没看清衣服上的细节。” 顾景迟没有反驳，“嗯，怪我。” * 顾景迟的房子离广场确实有段距离，但也不是很远。 宋沅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下来走。 但一晚上的情绪起伏耗尽了宋沅的体力。 在顾景迟的背上一路晃回他家里，宋沅的感知逐渐模糊。 直到顾景迟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 顾景迟拿出毯子给他盖上，又拿过自己的水壶给宋沅倒水，他把温度计拿了出来，在空气中甩了甩后，然后递给宋沅。 趁着宋沅量温度这个间隙，他去打了一盆热水，一盆不够，又打了一盆冷水。 看着他忙来忙去的样子，宋沅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的，水土不服而已，躺个两三天就好了。” 顾景迟拿热毛巾给他擦手，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沅支支吾吾，“……几天前。” 顾景迟点点头，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嗯，出国前。” 宋沅:“……” 宋沅没办法否认，点了点头。 “辛苦吗？”顾景迟问他。 宋沅没想到他会问这一句，眉开眼笑地笑道:“还好啦。” 可顾景迟却忽然牵住了他的手，那么爱干净的他直接坐在地上，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宋沅鼻子一酸，在心底嘲笑自己，什么时候泪点变得这么低了。 “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宋沅很犹豫，他害怕破窗效应，他并不擅长说自己的事情。 但如果倾诉对象是顾景迟，好像也没关系。 “有一次我发烧了，很难受，可还是被拉去参加文艺汇演了，因为院长非要我站在第一排。” 顾景迟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我那个时候很难受的，我就哭了，院长一开始还会哄我的，说结束了立刻带我回去睡觉，可是结束后没人带我，我不认识路，就一直哭，院长觉得我很丢人，把我一个人留在礼堂罚站，天黑了也没带我回去。” 说着说着，宋沅眼角掉了几滴眼泪。 他有些尴尬，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伤心，这只是生病伴发的生理性泪水而已。 他侧过头，不想让眼泪掉在顾景迟的枕头上。 虽然顾景迟不说，但宋沅觉得作为伴侣，自己有义务照顾一下他的小洁癖。 但顾景迟却直接用上手帮他擦了，“那个时候你多大？” “六岁？七岁？我忘记了，但是肯定不是八岁。”宋沅吸了吸鼻子，“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想告诉别人我生病了，其实自己知道就好，小病是死不了的。” 顾景迟撕开一片降热贴，贴在宋沅头上，“生病又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不会生病。” 宋沅看着顾景迟，心跳一下重过一下，雷鸣带着骨膜，同频振动，像驱散邪祟的鼓楼钟声，把积压在宋沅心头十几年的晦暗驱散了。 眼皮越来越重，宋沅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意识到顾景迟好像要离开了，他忽然对顾景迟伸出手，“不一起睡吗？” 顾景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还没洗澡。” 宋沅有些急了，直接抓住他的手，很小声地对他说，“都这么晚了，洗什么洗啊！” * 第二天，宋沅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来。 顾景迟给所有家政放了假，让他们去参加爱神节的活动。 “活动？什么活动？” 顾景迟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当地居民通常会在河边支起摊位，售卖一些手工自制的小物品。” 顾景迟家的家阵大多是办了工作签的国人，时间一到就可以回国探亲，顾景迟觉得他们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于是直接放了假，让他们去买点小手办。 “顾景迟，我也想去！” 顾景迟摇头，他觉得宋沅应该在家里养病。 但他不忍心看宋沅希望落空，挣扎了两秒，还是同意了。 出门前，他把宋沅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沅觉得热，他才把拿出来的大衣收了回去。 刚到现场，宋沅就拉着顾景迟的手来到一处摊位前，他指着一对手环，“顾景迟，和我一起带这个。” 情侣手环！ “他可以测量心率，还有实时定位。”宋沅指着上面的标语说，“如果心跳过快，还可能发出警报好实用！” 顾景迟没看出这个手环是什么牌子的，他担心隐私泄露的问题，“你如果喜欢，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 可在宋沅眼里，没有好不好的，只有合不合眼缘的，“可是我就是喜欢这个，你和我一起戴好不好嘛。” 顾景迟最终还是答应了。 买下来之后，他直接戴在手上。 挺好，和宋沅一样。 这样，不需要介绍，大家都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对。 宋沅去了另一处摊位前，买了一些别的东西。 顾景迟站在大榕树下看他。 宋沅来到一个很多瓶瓶罐罐的小摊位面前，疑惑地翻译上面的词语。 “什么什么油？”这是个卖油的？ 什么油？ 吃的油吗？ “老五油老五油……”摊位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白发老爷爷，他拿着药瓶，笑着介绍。 宋沅没有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因为他发现这人带点北部的口音，而他听不懂发言。 但是，瓶子上有一张图片。 很直观的使用说明，这个是抹在手上用的。 那应该和跌打酒一样，是外敷药吧。 忽然，他想起顾景迟昨晚背他的时候，手臂一直是承受着重量的。 虽然顾景迟不说，但他还是会未雨绸缪地担心他手臂的劳损问题。 “这个可以放松肌肉吗？” 老爷爷听懂了他的话，“可以可以，非常有效。” 宋沅决定给顾景迟买一瓶。 他觉得自己好贴心。 老爷爷问他，“是不是给你自己买的。” 宋沅没听懂。 老爷爷努力比划。 这回，宋沅看出来了。 “不是，是给我未婚夫买的。” “原来是这样！” 老爷爷年纪大了，在包装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瓶药水。 他懊恼地带起手套，一边捡起地上的瓶子，一边向宋沅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 老爷爷很费力地向他比划，但宋沅听不懂，也有点心急。 好在这个时候，老爷爷的儿子出现了，他告诉宋沅:“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吧，等一下我去箱子里找一瓶新的，给你好好包装。” 宋沅点点头，“没关系的，慢慢来。” 他又去别的摊位逛了，这次，他停在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 负责搭建平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穿着一条花绿色的碎花裙，笑起来很和善。老太太正在苦恼如何搭配衣服，这时，宋沅忽然帮她拿来一条领带，披在立裁的肩膀上，一瞬间，整个画面都变亮了。 老奶奶非常惊喜，拉着宋沅讲了好久的话。 没过一会，就有一群大学生围了过来。 这群中学生刚一进场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们围着宋沅，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看上去，好像是某个艺术学院的学生，缠着宋沅讨论问题。 宋沅真是好看，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顾景迟都这么觉得。 路边，老爷爷的儿子被拦在最外边。 他想找宋沅，可是宋沅太受欢迎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学生围着，他根本进不去。 “老大，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他在树下看见了一位同样长相出众的东方男士。 他有预感，这人一定和那个漂亮少年有关系。 “你看他手上带着什么？” 和漂亮少年一模一样的手环。 “就是他了，没错！” 小贩来到顾景迟面前。 “先生你好，请问你和那位漂亮少年是什么关系？” 顾景迟垂下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是他的丈夫。” 小贩眉开眼笑，“那这个给你。” 顾景迟没有接过来，淡漠疏离地看着他。 小贩说，“这是你丈夫刚刚为你买的，他说，你可能需要。” 顾景迟打开牛皮纸袋的包装，看清了上面的字。 “润滑……” 顾景迟没继续往下念了。 他把东西塞回袋子里，但因为阅读速度过快，当他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他的手环忽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第51章 顾景迟:“……” 顾景迟垂下眼睛, 盯着包装瓶身上的一行小字，没有说话。 如果顾景迟没记错的话，这个东西……是在那种时候才会拿出来助兴用的。 宋沅为什么要买这个？ 宋沅想做什么？ 心里的那个答案愈发强烈, 所有设想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宋沅是想和自己…… 顾景迟越想越深, 脑子里的幻想和曾经做过的梦逐渐重合，变得真实, 变得触手可及。 “先生？” “泥嚎泥嚎？” …… 思绪逐渐失控，顾景迟强迫让自己从失控的思绪中回到现实，闭了闭眼,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他仔细想了一想, 觉得不对劲。 宋沅应该不知道这种东西才对。 宋沅是不是被人骗了。 顾景迟盯着摊主，没有说话 男子被盯得汗流浃背。 眼前的男人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即使是面无表情，也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男子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至于是什么预感, 他说不出, 只觉得自己得自己此刻好像有点危险。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就在他准备跳河逃亡之际，宋沅出现了。 男人见宋沅回来了, 像是终于找到能证明自己不是骗子的证据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 你的东西, 这是你买的吧！” 宋沅正拉着顾景迟的手关心他, 低头一看, 有些意外，“是的，谢谢你呀，麻烦你跑这一趟。” 说完，宋沅抬头看了一眼顾景迟, 发现顾景迟脸上出现了一种……难得的慌乱。 男子警惕地瞅了一眼顾景迟，发现对方脸上的神色已经转变成一种有些别扭，有些古怪的表情了。 还好只是古怪，只要不是生气就好。 他不敢再待下去了，祝他们生活愉快之后，转身就跑了。 感觉对方的表情怪怪的，宋沅问他，“顾景迟，你怎么了，还好吗？” 顾景迟盯着宋沅，稳了稳呼吸，他甚至没注意到摊位的人已经离开了，眼里只剩下宋沅。 收到心率异常的警报后，宋沅第一时间回到了顾景迟身边。 他凑在顾景迟面前左瞧右瞧，没看出顾景迟有什么异常。 但看不出来的异常才让他紧张，他担心顾景迟是不是也病了，毕竟宋沅能睡得那么好，全是因为有顾景迟的照顾。 宋沅皱了一下眉，有些内疚。 宋沅仰起头，用脸去贴住顾景迟脖颈，发现那里异常地烫，见对方居然在发呆，他有些着急地拉着顾景迟的手晃了一下，“是不是不舒服？” 顾景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哑，“……没有。” 宋沅被这哑声吓了一跳，他拉着顾景迟，非常着急，“快回家快回家。” 看着对方有些着急的模样，顾景迟的心跳更快了。 手环“滴滴滴滴”地发出警报声，声音随着振动不断加大，这回连路人都看了过来。 顾景迟把手环摘了下来，异样才解除。 回到家后，宋沅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顾景迟按在沙发上。 顾景迟忽然觉得很热，他把衬衣最顶上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又脱下了自己的大衣。 但很快，宋沅立刻给他披上了毯子，似乎只关心他冷不冷。 顾景迟:“……” 宋沅叫了上门送药，等待的间隙，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买的跌打酒。 顾景迟昨天背着自己走了那么久的路，虽然他嘴上说自己不重，但宋沅还是担心他的手臂会有劳损。 他直接拆开包装，递了过去，“顾景迟，你试试这个。” 顾景迟早就领会了宋沅什么都不懂的这个事实，忽然有点想逗他，“沅沅，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宋沅仰着头，用一种很干净的眼神看着他，“药油呀。” 他轻轻地碰了碰宋沅的脸颊，“你知道怎么用吗？” 宋沅摇摇头。 顾景迟说，“我也不会。” 宋沅把包装拆开，很认真地研究起瓶子上的使用说明。 这是日耳曼语，宋沅认得一些词根，可当他们拼在一起的时候，宋沅就认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的语言，北欧的？ 他没学过。 顾景迟居然站了起来，去洗手间了。 宋沅趁对方离开的这个空档，拿出手机拍照识别，一键翻译。 他用的这个翻译软件有一个强大的功能，不仅能翻译多国语言，还附带视频讲解。 当宋沅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懂中文解释的时候，他直接打开了视频。 宋沅抱着学习的心态，很认真地看起了讲解。 可很快，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了。画面逐渐变得露骨，变得不正经起来。 宋沅意识到自己买了不该买的东西，急忙退了出去，再次回到文字解释页面的时候，宋沅发现这些言语变得非常直白，刚刚的画面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甚至觉得这些文字开始变得有画面感了。 怎么……怎么能有这么露骨的词汇！ 宋沅心率过快，脸上像是着了火一样，又烫又红。 他怎么能把这种东西认成外敷药呢！ 顾景迟回来的时候，发现宋沅正站在垃圾桶旁边，往里丢了一个东西，发出“咚”的声响。 “怎么了？” 听见顾景迟在身后叫他，宋沅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立刻跳了起来。 顾景迟家很大，270度的落地窗，南北通透的对流风，按理来说，不至于会让人觉得闷，可他实在觉得空气稀薄，呼吸不畅。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顾景迟在向自己靠近。 靠近的瞬间，宋沅闻到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好像是顾景迟的须后水味道，带着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距离越来越近，顾景迟来到他面前。不受控制地，宋沅脑袋里忽然钻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宋沅轻轻摇了摇头，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可越是这样，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就越是出现，越是清晰，越是无法停下。 客厅的灯光下，宋沅白到几乎反光的脸上出现了了一层红晕，他的睫毛飞快眨动，像蝴蝶振翅一样，煽动人的心。 顾景迟又问了一遍。 “……没，没什么。”宋沅眼神飘在地上，慌张乱答，“就是忽然发现，买、买错了。” “买了什么？” “买了、买了……”宋沅说不出口。 他仰起头，看向顾景迟。就这么一眼，他就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顾景迟早就知道了。 宋沅蓦然清醒过来，自己被偷偷嘲笑了。 他想起顾景迟心跳报警的事情，忽然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太舒服了。 “很好笑吗？”宋沅羞愤地看着顾景迟，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开口，“我讨厌你！” 说完，他绕过顾景迟，准备上楼当一只鸵鸟。 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顾景迟，他没有让宋沅离开，而是抓住对方的手腕，很强势地吻了上去。 皮质沙发太凉，宋沅被顾景迟用手按住，动弹不得。 “顾景迟，等等……” 等待他的，是新一轮的回应，密集的吻落在他身上，顾景迟把自己的欲望完全展露出来，不再掩饰与压抑。 迷迷糊糊间，宋沅好像听到顾景迟在说，“别讨厌我。” “……不，嗯，不讨厌你了。”宋沅想推开顾景迟，然而他根本无法在力量上与顾景迟抗衡。 他尝试用另一种方法安抚对方，“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但是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顾景迟哪个点，他忽然亲得更凶了。 大概亲了有半个小时，宋沅终于喘不上气了，顾景迟才放开他，趁他呼吸的间隙，去亲他其他的地方。 在顾景迟的安抚下，宋沅渐渐压下了心头的恐慌，但却在另一种感觉中逐渐失控。 “我、我困了，我想睡午觉……”宋沅小声求饶。 但顾景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他的手强势地把宋沅的胯骨按在沙发上，像是要把他彻底钉在这里。宋沅感觉身上的沙发已经变换了形态，变成囚禁他的献祭台了。 “顾景迟……”宋沅的碎发变得凌乱，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觉得很奇怪，尤其是顾景迟的手还放在他那里…… “别怕。”顾景迟手在动，还不忘亲他，“好漂亮，和你一样。” 顾景迟喜欢到要疯了。 “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他低下头，去追寻宋沅的眼睛，要宋沅和他对视。 …… 宋沅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颤抖着要求顾景迟放过自己，最后，就连呜咽也变得小声，融化在喘息声中。 “顾景迟……” 宋沅感觉自己哭了，又好像没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呼出的气打湿了皮革枕套，也蕴湿了他的眼睛。 可是顾景迟还是不放过他，反而更凶了。 宋沅的外套从身上滑落下来，但没完全掉落，袖字还在手上，衣领大敞开着。 “不要绷着，放松一点。” 在更加奇怪的感觉中，他听见顾景迟附在他耳边说“宝宝，生日快乐”。 下一刻，宋沅大脑一片空白，像失去船锚的小船，失去束缚，滑向远方。 顾景迟的呼吸重了一点，变得没有那么稳定了。 宋沅习惯六根清净，因为从来没有这样的需求，虽然他并不觉得谈恋爱是很单纯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重欲。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把头埋进靠枕里装鸵鸟。 顾景迟任劳任怨地帮他清洁痕迹。 那些被囤起来的湿纸巾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也不算浪费。 湿巾有点凉，宋沅想自己来，但顾景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服务意识很好地帮他擦干净了下半身。 结束一切之后，顾景迟信守承诺，让宋沅去睡午觉。 眼皮实在是太重了，宋沅刚沾上枕头就差点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想起顾景迟，于是拉住对方。 “我还没帮你……” 顾景迟把他按回去，用把被子压好，严严实实地，不产生一条空隙，“不用。” 宋沅很茫然，“为什么？” 顾景迟不答反问，“我刚刚凶吗？” 提起刚才，宋沅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还、还好。” “下次温柔一点。”顾景迟脸上出现了一丝抱歉的神色，“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凶的。” 宋沅眨了眨眼睛，耳朵有点红，“也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宋沅很喜欢顾景迟的凶，特别是在亲他的时候。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再凶就不行。 “那你下次不要那么凶了。” 顾景迟觉得宋沅很可爱，“也就是说，我还能再继续凶。” “你还要再凶吗？”宋沅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刚刚的顾景迟已经很凶了。 顾景迟摇摇头，“不够。” 远远不够。 “以后可能会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 在对视中，宋沅大概能猜到对方在说什么，脸蓦的一下就红了。 宋沅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用默认回应，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默认不太妥当。 “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情。” 顾景迟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他实在可爱，“好”。 不小心瞥到某个地方，宋沅的脸忽然变得特别红，他拉住顾景迟的衣袖，很小声地问他，“那、那你怎么办？” 他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的。” 顾景迟亲了一下他的泪痣，“我自己解决。” 宋沅有些不服输，“我、我真的可以的。” 顾景迟觉得宋沅不仅可爱，还有点天真。 “我相信你可以，只是你今天不能再哭了。” 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他不太想让宋沅有太不好的体验。 * 宋沅一觉睡到晚上。 醒来的时候，宋沅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拿起手机，看到顾景迟给他发了消息。 【我去忙一点事情，醒来给我发消息，我立刻回去。】 好忙呀大忙人。 我的生日也要工作吗？ 他在心底小小地谴责了一下顾景迟。 本来宋沅是不打算回消息的，怕打扰顾景迟工作，但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回复了。 顾景迟回到家后，宋沅去开了门。 一进门，顾景迟就搂着宋沅吻了上去。 直到宋沅再度缺氧，顾景迟才肯放过他。 他单手把宋沅抱了起来，走向沙发。 宋沅注意到另一只没抱住自己的手提着一个袋子，他用脚趾尖勾了一下顾景迟腹部，问他是什么。 顾景迟的呼吸明显变了频率，压着他的腿，“别闹。” 宋沅笑嘻嘻，“就闹就闹。” 一边说，一边用脚往下蹭，脚背蹭过的地方，顾景迟呼吸变重。 顾景迟压着眼里的火，把宋沅放在沙发上，等宋沅坐稳之后才压上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宋沅再次听到顾景迟撕开清洁湿巾的声音，有些羞愧地闭了闭眼睛。 一天两次，这频率正常吗？ 顾景迟帮他把衣服穿好，从纸袋里拿出一本书。 “给我的？”宋沅耷拉的眼睛立刻冒出星星。 顾景迟点了点头，“生日礼物。” 蓝条还没回满，但宋沅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想看看顾景迟给他送了什么礼物。 他打开书本，第一页就是一张全英文的证明书。 房产转让书。 这个单词宋沅还是认识的。 他看了一眼顾景迟，心里猜到了答案。 再往下瞥一眼，发现最终署名是自己。 “没必要。”宋沅不需要那么多房子，但他觉得可以给黑萨住。 顾景迟让他往下一页翻。 宋沅轻轻揭起房产证，在下一页发现了一张手绘画。 最顶上写着【瞬息全宇宙】 扉页，是顾景迟和宋沅第一次拥抱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们在南城，顾景迟记得那个夜晚，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迫切地想和一个人接吻的欲望。 某人还很贴心地给图片上的人配了字。 图片里，宋沅抱着顾景迟，问他，“在每一个宇里，我们都会相爱吗？” 顾景迟说，“会的。” 宋沅往后翻，这本书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每一页都有一张房产证样式的授权书。 第一张手绘画是雪国宇宙，小雪人抱着大雪人，在雪国拥抱。 对应的礼物是北欧的一座庄园。 第二张手绘画是外星人宇宙，大外星人抱着小外星人。 对应的礼物是湾区科技城的一套大平层。 第三张手绘画是火锅宇宙，大火锅抱着小火锅。 对应的礼物是一家火锅店。 第四章 手绘画是游戏宇宙，宋沅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最喜欢的游戏“饥荒”，大鬼魂抱着小鬼魂，说“我很爱你”。 对应的礼物，是这个游戏的版权。 第五章 手绘画是电影宇宙，画的是《海上钢琴师》，宋沅靠在栏杆上听主角弹钢琴，而顾景迟站在他身边，给他打伞。 对应的礼物，是一艘邮轮。 第六章 手绘画是南极宇宙，大企鹅低头亲小企鹅，他们身上穿着宋沅设计的衣服。 对应的礼物，是一艘科考船。 …… 每一个宇宙，都是他和顾景迟。 每一个宇宙，他们都相爱。 很稚嫩的笔触，很幼稚的线条，放在平时，宋沅一定会笑顾景迟的。 可现在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眨着眼睛，有点想哭。 “这是你自己画的吗？”宋沅吸了吸鼻子。 顾景迟点头，“嗯，上次和你一起看的电影，里面的瞬息镜头你说很喜欢。” 随口一提，没想到顾景迟居然记得。 宋沅没有忍住，眼角忽然留下眼泪。 顾景迟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他，“别哭了，生日就要开开心心的。” 宋沅也不想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事。 ——他今天，一直在被顾景迟弄哭，不止一次。 他负气地把眼泪蹭在这个洁癖精身上，负气地说，“洁癖宇宙，你肯定不爱我。” 顾景迟低头亲在他布满泪痕的脸上。 “不可能。” “每一个宇宙，我都爱你。” 第52章 继续往后翻, 宋沅翻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宇宙。 【日记宇宙】 附带的礼物，还真是一张日记。 只是这些字的线条歪七扭八的，看上去不像是顾景迟写的。 反而像是小孩子写的。 小孩子…… 该不会是。 宋沅看向顾景迟, 很惊喜地问道, “这些是你小时候的日记？” 顾景迟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嘴, 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 “我真的可以看吗？”宋沅忽然直起身子，很认真地询问。 “可以。” 宋沅重新把目光放在这张日记上，纸张其实氧化不少了, 看上去有些年头。 日记所用的语言也和那个莫名其妙的药瓶一样, 宋沅根本看不懂。但好在词根都是常见的，宋沅依据这些词根, 可以猜到大概的意思。 【12月22日。】 【霍底斯堡进入极夜。】 【不明白为什么要写日记，但校长说一周一交, 所以写了这一篇。】 宋沅眉眼忽然弯起, 觉得好笑。 好顾景迟的开头。 接下来，就是一大堆滥竽充数的流水账, 详细描述了顾小朋友如何起床, 洗漱, 早课, 外出运动, 午睡, 上课，入睡前祷告的日常，中间详细描写的片段，是他在公园里踩落叶、并将落叶扫入簸箕后离开公园这一事情。 宋沅不可置信地将这一大段话看了两遍。 这简直是在水字数啊。 本以为像顾景迟这样的人，写出的日记应该会有一些常乎寻常年龄的认知与感悟, 没想到居然和宋沅的英语作文一样。 恨不得用上自己知道的每个单词和黄金句式。 宋沅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老师不会说你吗？” “一开始会说。” 宋沅眨了眨眼睛，“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发现，有人比我更能水。” 宋沅:“……” 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连精英云集的私校也这么会偷懒。 这篇日记很短，一眼就扫到底了。宋沅总感觉应该会有什么彩蛋，可他前后各看了一遍，都没有看出彩蛋在什么地方。 但这个宇宙的拟人图却画得很有意思，和前几页的都不一样，这次是幼年时的顾景迟。他坐在下雪的窗边，而宋沅…… 宋沅盯着这副小图看了很久，他抬起头看顾景迟，“我在哪？” 顾景迟指着天边的那一束光，“你在这。” “我怎么忽然不是人了？”宋沅问他。 顾景迟说，“是人。” 只是另一种形态而已。 宋沅看着这个光，半天没看出是什么形态的人。 他用手戳了一下这个白光，发现纸张有个小凸起。 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吊坠。 吊坠的造型很奇特，有点像琥珀，黄灿灿的，特别好看。 难道这就是彩蛋？ 但宋沅感觉应该还有才对。 可他把那张日记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也没发现其他的东西。 一本书，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翻完。 宋沅把每一幅画都仔细看完了，“这些你画了多久。” “四五天。” 宋沅忽然愣住了。 四五天前……刚好是他和顾景迟闹分手的时候。 而从他跟顾景迟和好到现在，才过了一天。 也就是说，顾景迟在不知道宋沅会不会和他和好的那三天里，一直在准备了这个礼物。 宋沅眼眶有些发酸，眼睛上好像起了一层很薄的雾。 顾景迟不是一个擅长画画的人，可他却愿意在心情最低落的日子里做这种消耗精力的工作。 有那么一瞬间，宋沅看着这些画，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在亚热带餐厅里，他小心翼翼地哄对方不要生闷气，希望顾景迟原谅自己的鲁莽，提出只要顾景迟愿意，自己什么赔偿都可以接受…… 他以为这样子，顾景迟就会好受一点，不要再这么痛苦了，他甚至希望顾景迟可以骂自己契约无赖。 但他其实搞错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顾景迟一直在挣扎着，很痛苦，不比他轻松多少。 “谢谢你，我很喜欢。”宋沅抱了一下顾景迟。 脖子忽然有些湿，顾景迟猜是眼泪滑落了，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明明他也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一遇上宋沅，就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顾景迟拍了拍宋沅的背，眼底是少见的温柔，“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开心才流的眼泪，但我还是会心疼的。” 宋沅就是不想让顾景迟知道自己又哭了，才把面埋进他的脖子里的。 他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又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把礼物收起来以后，顾景迟又给他切了蛋糕。 两人合分一块蛋糕，吃到中途，顾景迟接了个电话。 离去前，低头亲了宋沅一下，“等我回来。” 宋沅点了点头。 手机震个不停。 宋沅拿出手机，看到了很多还没来得及回复的生日祝福。 大部分都是他认识的，有几个是有点印象的，当然也有他完全不知道是谁的人。 密密麻麻的祝福集满了整个屏幕，宋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和顾景迟在一起胡闹了一天，他没来得及回消息。 他一一回了谢谢和表情包，蒋鸣几乎是秒回了他。 【ming:沅——】 【ming:生日快乐！！！】 【ming:听说你生病了，我们没好意思去打扰你，现在怎么样了？】 【ming:商怡师姐说要给你补办一场生日宴会，日子你来定。】 【ming:当然，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 【ming:[图片][图片]】 【ming:这是大家送给你的礼物，我已经帮你收纳好了。】 【ming:包装都是纸盒，我怕有螨虫，就先锁在公共休息室的柜子里啦（放进去之前我擦了柜子，很干净的放心！）等你回来拆～】 不用放大，宋沅都能感受到朋友们的热情了。 【宋沅:谢谢大家～[小兔开心]】 【宋沅:爱你们，么么么～】 第一次生日收到这么多的祝福，宋沅真的很开心。 他要永远记得。 他编辑了一条朋友圈，点击发送。 发完之后，宋沅又轻车熟路地点开社交软件，发了一条动态。 他要给粉丝们抽个奖。 他在自己的库存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一张福利。 动态刚发出去不就，后台一刷新，立刻冒出了99+的小红点，关注数直接涨了一波。 粉丝、路人、还有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都在疯狂转发这个动态，还没半个小时就破万了，甚至还上了热搜。 大部分都是在等他的小天使们。 【呜呜呜太太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你离开的这一个星期，我是这么过来的吗？】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呜呜呜！】 …… 宋沅有些不好意思，一一回复后，就跑去拿工具练笔了。 不能拿钝了的技艺来回馈她们。 到了开奖的当天，微博又上了一次热搜。 大家都在期待幸运之神的降临。 “你说，包装是蓝色好看，还是粉色好看。”宋沅觉得这种低饱和度的颜色都很好看，筛选了一轮之后，没想到还是陷入了选择困难。 摸不准注意，他决定让顾景迟这个路人身份来做选择。 顾景迟正在洗葡萄，沥干水后，他摘了一颗喂给宋沅。 宋沅嚼了嚼，忽然皱眉，“好酸！这个葡萄有毒。” 顾景迟立刻把葡萄收起来了，打算等一下让厨师做成葡萄酱。 听见宋沅在呼唤他，他走了过去，把宋沅环在怀里亲。 猝不及防又被亲了，宋沅脸上发烫，“先干正事！” 包装还没订呢。 顾景迟又吻了他一下，“这就是正事。” 不正经！ 用力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宋沅干脆摆烂，“算了，我问问我朋友。” 没说是哪个朋友，但宋沅身边有很多朋友，每一个都足以引起顾景迟的警觉。 他立刻为宋沅敲定了颜色，“两个都好看。” 好敷衍。 “你可以问问粉丝们，按需分配。”顾景迟说。 “有道理。” 宋沅像是一个小手办似的被顾景迟抱在怀里，和他腻歪了一阵，宋沅推了推他，“这回我真的要去干活了。” 小天使们嗷嗷待哺呢。 顾景迟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只是一脸平静地说，“去吧，被你当工具人，我已经习惯了。” 宋沅忽然顿了一下。 被顾景迟这么一说，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确实是问了包装的问题后，就直接把人赶走了。 他主动勾着顾景迟的脖子，轻轻递上一个吻。 顾景迟故意侧头，没让这个吻落地。 宋沅感觉顾景迟是故意的。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宋沅继续勾着顾景迟的脖子，踮起脚尖，整个人挂在顾景迟身上，晃来晃去，“别生气啦。” 顾景迟很吃宋沅这一套，但他不想这么快就妥协，他想看宋沅为他做的难得的主动。 宋沅把脑袋埋进他脖子里蹭，“忙完就来陪你。” 顾景迟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嗯。” 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奖了！ 宋沅坐在电脑前搓搓手，准备看看这回是哪个幸运儿中奖。 时间一到，页面跳出来中奖人的名单，一长串都是各种可可爱爱的名字，一看就知道都是女宝们。 女孩子们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存在。 除了一个有些格格不入的id。 【沅】 他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宋沅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点进主页，是一片空白。 再看一眼ip地址，和他一样。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轻轻点开对方的关注列表，发现对方只关注了他一个人，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 这该不会是顾景迟的小号吧！ 第53章 不一定是小号, 也可能是大号。 但他笃定，这个人一定是顾景迟。 因为他的头像，是宋沅曾经画过的一副草稿, 他没有发在网上, 只给顾景迟一个人看过。 宋沅抬起头，看向桌子另一端的顾景迟。 顾景迟带着眼镜, 黑色衬衣裹紧躯体，扣子扣到最顶上的一颗，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股几近乎刻板的严肃。 很难想象, 他居然会开个小号关注自己, 还混在粉丝里参与了抽奖。 好割裂啊。 似乎意识到宋沅在看自己，顾景迟抬起眼, 深邃的眼里有了些许笑意，他抬起手, 用屈起的指关节轻轻划了一下宋沅的脸。 “怎么了？” 宋沅抿嘴笑了一下, “没有。” 他现在特别想揭穿顾景迟的幼稚行为。 但他憋住了，他决定先把正事干了。 当他再次打开抽奖后台的时候, 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去了。 ——顾景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自己的。 自己应该没发过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吧。 宋沅仔细回忆了一下。 不好！ 半.裸男模！ 宋沅打开自己的主页, 一直往下拉, 拉了半天也没拉到底。 帖子实在是太多了, 拉到一半宋沅就放弃了。 他心想——顾景迟应该是没见过那个帖子的。有段时间他异常高产, 一天能发三四条帖子, 这样高的更新率，应该早就把那条陈年旧贴刷下去了，顾景迟那么忙，怎么有时间翻到底。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顾景迟，更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顾景迟肯定没看过。 如果顾景迟看过那个帖子, 肯定会坐不住的，怎么可能还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自己聊天。 胡思乱想没有方向，宋沅决定先干正事。 他在后台又开了个抽奖。 顾景迟占了一个粉丝名额，宋沅总觉得不太好。 虽然他没给顾景迟画过什么正经的画，但实际上，顾景迟也不是他正经的粉丝啊。 这对被挤占名额的那位小幸运儿多不公平。 新的开奖很快就出来了，评论区已经开始在刷【天神下凡】的评论了。 【我的天，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两个抽奖是什么意思，是每人都会有两幅画的意思吗？】 【好好好！】 【我中了！！！我中了！！！中奖率超高！】 【呜哇，我们不一样，我两个都没中。】 一一和中奖的粉丝们确定了他们想要的包装和细节，宋沅才慢吞吞地打开和顾景迟的对话框。 【你好呀！】 【恭喜中奖！】 对面几乎是秒回。 【沅:你好。】 【沅:嗯。】 好顾景迟的回答。 宋沅既心虚，又觉得搞笑。 【你喜欢蓝色的包装，还是粉色的包装呀？】 对面立刻回复。 【沅:都喜欢。】 【那就默认随机啦～】 【沅: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宋沅现在非常难受。 他想直接坦白，告诉顾景迟这就是自己的号，让他别装了，坦诚相见吧。 但他又很怂。 不坦白，顾景迟也不会主动问他，半.裸男模这事始终会处在于一个薛定谔的状态之中，他依旧可以抱着顾景迟没看过的侥幸，装傻充愣。 如果坦白了，顾景迟也很“不幸”地看过那个帖子…… 那他简直是全方位社死啊！ 他心里很乱，但他第一时间跑到后台，把那个帖子隐藏了。 “吃饭了。”顾景迟靠了过来。 宋沅从电脑里抽离出来，“啪”的一声把电脑关上了，“走！” 顾景迟挑了挑眉，看了宋沅一眼。 宋沅有些心虚，“快走快走，我饿了。” 他把对话框里的东西删掉，甩了个链接出去。 【[连接]这是地址连接，记得核对好再填哟～】 真好笑。 明明他们两个离得比谁都进，却要用这种方法来沟通。 不过也好，先吃个午饭，容他仔细想想该怎么套对方的话。 午饭是和裴函一起吃的。 裴函不老实能难受死，刚进门就开始调侃。 “你俩也是舍得折腾，居然缠缠绵绵到国外来了。” 顾景迟让他闭嘴，后面裴函再说什么，他都装作没听见，专心吃饭。 于是裴函把话题抛给宋沅，“小宋同学，你做衣服时，用到的男模特在那里找的啊？” “嗯……啊？”宋沅觉得自己少了一段记忆，“什么男模特啊？” 裴函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啊，我上次还刷到你了，咦？怎么没了，让我想想，我是在哪刷到你的……” 裴函拿出手机翻找记录。 顾景迟在“男模”这个字眼出现的时候，就看向宋沅。 宋沅看着裴函，看看对方到底能翻出什么东西。 “噢，对了，我是在顾景迟的点赞里看到的。”裴函言之凿凿。 “那个模特，你别说，身材和顾景迟一样好，就是看不到脸，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是你，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做脱衣服光膀子这种事，差点认错了哈哈哈……” 顾景迟:“……” 宋沅瞥见他的软件页面，发现那就是自己接稿时常用的社交软件。 他的脸忽然烧烫起来，心跳逐渐加快。 等等，这个软件。 他说的，该不会是…… 宋沅侥幸地想，不会的不会的，这个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发生这种小概率的事情。 可惜，下一刻，裴函的话打碎了他所有侥幸。 “机智如我，还好我截图了。”他大大方方地给两人展示自己截到的页面。 宋沅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账号，帖子，全都对上了。 重点是，顾景迟还点赞了。 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果盘，不敢抬头去看顾景迟的眼睛。 “快说快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可以推给我吗？他的身材是真的好，我们公司最近在招形象代言人，面了几十个，都没找到满意的，我想见见这个。” 裴函没注意到此刻的氛围变得有些怪怪的，语气依旧生意盎然。 宋沅进退两难。 他总不能直接承认，那个只是个模型，而且模型的原型就是顾景迟吧！ “很像？”顾景迟忽然看向宋沅，“像我？” 宋沅心虚，慌忙解释，“嗯……呃……” 裴函抢过话头，“何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你不要再说啦！ 气氛忽然陷入尴尬。 “怎么了，有这么在意吗？” 裴函拍了拍顾景迟的肩膀，“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摆着一张臭脸，小宋同学次次来找你，也不见你笑一个。你当初要是多说那么一句话，说不定小宋同学可能会找你当人体模特呢？” 顾景迟:“……” 宋沅:“……” 迟钝的裴函终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了，“这顿我请，你们慢慢吃。” 裴函走后，包厢里依旧安静。 宋沅急忙解释。 “那个不是人，是模型。” 顾景迟很会抓重点，“可是你把作品隐藏了。” 那还不是因为…… 宋沅摊牌了，脸烧得通红，“因为那个模型……是以你为原型创作的！” 顾景迟觉得他可爱，忍不住逗他，“什么时候定的？” “不是说，以前不知道自己喜欢我吗？” 宋沅被问急了，满脸通红，“我、我……和喜欢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你的身材很好……嗯，适合拿来当衣架子。” 顾景迟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甚在意地说，“又把我当工具人。” 停顿了两秒，他又开口，声音很低，“我就知道，你宁愿给我的替身做衣服，也不会给我做衣服。” 替身？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宋沅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渣男。 看着宋沅微微发红的耳朵，还有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胸口，顾景迟眼底流露出一些笑意。 笑意很淡，装瞬即逝，但还是被宋沅明锐地捕捉到了。 什么情况？ 他向顾景迟坦白了，为什么顾景迟这么平静？ 宋沅不说话。 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盲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宋沅问他。 顾景迟愣了一下，“不知道啊。” “你肯定知道。”宋沅把所有细节串起来，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讨厌你，不给你发福利了。” 顾景迟忽然愣了一下，幅度不大，但落在宋沅眼里有些明显。 宋沅说的福利，是他中奖的福利。 可还他明明…… 宋沅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看来，某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了。” 下一秒，顾景迟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生疏地点进后台，隐藏了自己的【赞过】和【收藏】。 “有什么好隐藏的，我都看过了，全都是我。” 顾景迟的手指悬在半空。 最后，他的手指还是没有落下去。 宋沅忽然抱住顾景迟的手臂，笑嘻嘻，“你好可爱啊！” 顾景迟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他胸口起伏逐渐变大，宋沅见状，不仅没有收敛，还更过分了。 几分钟后，顾景迟在操作台上按下【请勿打扰】，然后面无表情地捞过想要逃跑的宋沅，把他按在怀里亲了很久。 * 新的求学生涯开始了，宋沅在新的学校学习了很多东西。 拿到课表后，宋沅发现，这学期的实践课特别多，按照学校要求，他们每次课都要开会、打版、设计、修改、返工…… 做衣服不难，难的是面料。 这抠门学校居然不提供。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个周末，宋沅都拉着顾景迟一起去附近的市场转悠。 他买了很多面料，还拿顾景迟来练了练手，但始终没能找到满意的。 “我觉得很好。”顾景迟用尽各种“手段”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件衬衫。 宋沅却不满意，“我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 托蒋鸣的福，宋沅找到了适合面料，虽然原厂地在国内，有点远，但是宋沅还是决定选择回一趟国。 巧的是，他回国的这几天，顾景迟也要出差。 出发前一个晚上，顾景迟帮宋沅收拾行李，两个人忙到快十一点。 怕宋沅冷，顾景迟执意要塞两件大衣进去，他甚至把自己的大尺寸行李箱拿了出来，给宋沅装东西。 “都春天了，应该用不上这些衣服的吧。”宋沅在室内都穿短袖，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短袖的领子很低，宋沅弯了弯腰露出大片锁骨，上面都是顾景迟给他留的红印子。 “你觉得呢？”宋沅看向顾景迟，发现顾景迟的眼神又不对劲了，怕他乱来，马上把衣服拉好，“不许乱看！” 衣服被提上去了，下摆后的腰就露出来了，上面的印子比锁骨的多，也更加红。 顾景迟轻轻笑了一下，拉过毯子盖在了宋沅身上。 “不要大衣，真的很重。”宋沅试图卖惨，“而且还占空间。”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顾景迟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打包，寄直达国内的紧急快递。 宋沅第二天中午才醒。 吃了午饭，就要去搭飞机了。 今天才陪了顾景迟不到两个小时，宋沅觉得可惜。 登机前，顾景迟抱了他一下，没立刻放开。宋沅也不想他放开自己，但广播开始播报他这一班的消息了。 顾景迟亲了一下宋沅，“乖乖等我。” 宋沅很想问，为什么是自己乖乖等顾景迟。 但时间实在是太赶了，他没来得及问，就被顾景迟催去登机了。 分开这几天，他们每晚都在打视频，顾景迟有时差，但他却愿意等宋沅洗漱好了，陪一个睡前电话。 某天，宋沅像往常一样，准备入睡。忽然，门铃响了。 宋沅打开监控看了眼，发现居然是顾景迟。 “顾景迟，你怎么来了？” 顾景迟往屋子里瞥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和他等身高的模型。 “我来看看，我的替身穿什么衣服。” 第54章 顾景迟很喜欢逗宋沅, 因为宋沅很真诚，总是学不会撒谎，所以一旦心虚, 就会上脸地非常明显。 顾景迟面无表情, 居高临下的模样显得异常冷漠和不近人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割裂, 仿佛是来捉奸的一样。 “他在哪？” 虽然这个场景有些诡异，但宋沅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回答了顾景迟的提问。 在防尘布的下面。 但是宋沅不说，顾景迟又怎么会知道呢。 “被我寄放在别的地方了。” 宋沅几乎是用气音在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上去像不像在撒谎, 但他知道肯定没啥底气。 轮子发出滚动的声音，宋沅把顾景迟的行李箱拉进屋里。 顾景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故意逗他，“这么贵, 就这么丢在别的地方？” 宋沅跟在他身后, 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他觉得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多说多错。 沿着走廊往里走, 顾景迟在玄关处换了鞋, 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挂在架子上, 非常规矩。 宋沅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时不爱开灯, 大部分情况下, 他会留一盏玄关顶的灯, 他觉得这样子比较有安全感。 但顾景迟来了，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下一秒，客厅的灯被宋沅点亮了，暖白调的灯一照，整个屋子呈现出非常温馨的色调。 顾景迟站在客厅, 一直朝着储物间的那个方向看。 宋沅站在冰箱前，一直没有说话，顾景迟朝他走进，几乎快碰到他了，“你在发什么呆？” 宋沅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家里没有吃的了。” 他打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可怜的一罐酸奶，一包葡萄干，一包麦片，“这还是我明天的早餐。” 顾景迟皱眉，用不带嘲讽的语气说了一句攻击力十足的嘲讽话，“你每天早上就吃这个？” “这个对肠胃好。”宋沅从蒋鸣那里学来的。 如果早上时间充裕，他一般会选择吃这个。 看着宋沅言之凿凿的模样，顾景迟不忍心再说他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宋沅关上门，拿起钥匙，“你先去洗澡吧，我去买点东西。” 现在才十点，楼下的超市应该还在营业。 顾景迟觉得太晚了，就没让宋沅出门，“路上吃过了，不饿。” “可是我得为你接风。”宋沅的脑回路总是让顾景迟没想到。 顾景迟说不用。 “可是……”宋沅还在坚持。 没有也没关系吗？ 宋沅原地挣扎了两秒，觉得不妥。 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替代了。 宋沅忽然向顾景迟走去，动作很轻地凑在顾景迟跟前，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接风吻，亲一下就结束了，但宋沅怕顾景迟觉得自己敷衍，又亲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很想你”。 下一秒，顾景迟的手臂就环了上来，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延续，并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另一只手扣住了宋沅的后脑勺，在宋沅因呼吸不畅想要离去的时候微微用力，很强势地不让宋沅离开自己。 宋沅在接吻中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鼻腔里发出一些不成音节的声音。 在情况马上要失控的时候，顾景迟停了下来了。 宋沅喘着气，一脸茫然地看着顾景迟。 顾景迟亲了亲他的侧颈，那里有很好闻的味道，“该睡觉了。” 或许是怕宋沅多想，他又亲了亲他的泪痣，“你明天还得早起。” 宋沅很神奇地听懂了那些没被诉诸的话。 ——如果再亲下去，可能没办法早起了。 宋沅红着脸点了点头，“那、那你快去洗澡吧。” 家里还有没拆封过的旅行套装，但宋沅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于是跑去杂货间的收纳盒里翻找。 起身的时候，宋沅不小心撞到被防尘布包裹住的人体模型。 巨大的声响把宋沅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模型，有些紧张地僵在原地。 好在模型只是晃动了一下，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宋沅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站了起来，看向模型之后的玻璃板，发现上面赫然出现顾景迟的身影。 此刻，顾景迟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自己。 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人体模型和顾景迟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只要顾景迟愿意，他伸一伸手就能和模型打照面。 “怎么了？”顾景迟牵住了他的手，“撞到哪了？” “没事没事。”宋沅轻轻地推了一下顾景迟，想把顾景迟赶出去。 他不太希望顾景迟和模型打照面。 他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诡异。 然而，宋沅不管怎么推，顾景迟都屹然不动。 “你、你怎么了？”宋沅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了，忽然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 “我能看吗？” 听到他的提问，宋沅不可避免地想起防尘布下的东西，想到他们可能会面对的事情。 但老实说，宋沅已经不太记得布下的模型是什么样子了。 他现在能想到的、富有张力的……都是顾景迟身上的…… “不可以。” 宋沅见顾景迟不为所动，并且眼神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了。 他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转身就要跑。 下一秒，他的手腕骤然被顾景迟箍住。 顾景迟向他靠近，把他围困在墙边。 “你要去哪？”顾景迟盯着他，声音很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沅眼见逃跑失败，试图装可怜，“你真的要看吗？” 顾景迟垂眸看着宋沅，忽然有点不忍心吓他。 “下次、下次在看。”宋沅试图谈判，“我要睡觉了。” 但顾景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没事，我们不做到底。” 他把宋沅抵在门上亲了很久，当着模型的面，拽他脚踝，帮他纾解。 他试图克制住自己的动作，但失败了，他还是忍不住在宋沅身上留下痕迹，像故意的一样。 宋沅呼吸几乎停滞。 他也没想到，明明刚才连亲吻都能克制住的顾景迟，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给他看模型。 宋沅痛恨拖延症。早知道会这样，他应该早点想出处理这个模型的办法，返工也好，销毁也好，而不是被顾景迟看见……然后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接受湿软的包裹和□□。 顾景迟的手掌很暖，温度很高。 指关节的茧子像是故意的一样，总往最柔软的地方去，宋沅发出小声的闷哼，腿有些发软，快站不住了。 “顾、顾景迟……”宋沅的声音忽然变成很小声的呜咽声，像在嗔怪，又像是在求情。 “嗯。”顾景迟有求必应，但他的手却没有停下，反而抚上了不应该触碰的地方。 宋沅蓦地僵直了。 他感觉自己大脑里的水开始冒泡，变热，逐渐沸腾。 在这个过程中，顾景迟的另一只手始终护着宋沅，他的手臂环住宋沅的腰肢，又将掌心反手扣在宋沅的尾椎骨上，摸着上面的皮肤。 他记得，宋沅这里有一颗痣。 上次摸的时候，他记得宋沅的反应很大。 这次也是。 “宝宝，长肉了。”顾景迟的声音又低又缓，在宋沅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透露着愉悦，“很好。” 宋沅总是很瘦，抱在手上几乎没有什么份量，像误入野外的名贵小猫，被雷雨吓一跳就能生病。但小猫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在异国蹉跎的这半个里，曾经的孱弱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焕发着活力的生机。 比如像现在这样，还有力气挠自己。 宋沅结束在这一声很好中。 他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站也站不住。可顾景迟还不肯放开他，他的大腿还挂在顾景迟手上，失去重心的他只能背靠着门板，小幅度地挣扎着。 “以后不许看他。”顾景迟贴着宋沅的耳朵，轻轻咬合。 宋沅不明白，顾景迟为什么要和一个模型计较，但他太累了，一点也不想搭理顾景迟了。 清醒过后，宋沅觉得不好意思。他推了一下顾景迟，语气有些沙哑，“看你干的好事。” 顾景迟低声笑了一下，任劳任怨地帮宋沅做善后。 后半夜，宋沅睡得很安稳，连暴雨到来也没有发觉。 回来的这几天，宋沅总是睡得不好，他半夜经常没理由地惊醒过来，醒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但今夜可能是以为有顾景迟在，他居然睡了一个整觉。 醒来的时候，顾景迟已经起床了。 宋沅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外的雨，又缩了回去。他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然而，宋沅这个身还没翻到底，他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腰…… 好疼。 像是被人生掐了一样。 宋沅艰难地坐了起来，慢吞吞地挪到镜子面前。 镜像中，他掀开了后腰上的衣服。 下一秒，原本光洁无暇的后腰上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刺眼的红印子，除了这些，他的脚踝上也有疑似被掐过的痕迹，特别鲜红，特别明显。 “明明顾景迟都没有……” 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痕迹。 宋沅的脸红得发烫。 他尴尬地放下衣服，恰好看到门把下放。 顾景迟正在开门。 宋沅立刻钻回被子里，用被子遮住脑袋。 他本来是想装睡的，但他装不出来，于是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顾景迟。 “今天不是要回去了吗？”顾景迟把被子拉下来了一点，“睡这么晚。” “那、那都是因为谁啊！”宋沅不满地提出诉控。 顾景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他把手指伸进宋沅的头发中，五指拢住他的头发，力度很浅。 这是他们接吻时，顾景迟常对宋沅做的一个动作。但是接吻的时候他会很用力，不像现在这样温柔。 “疼吗？”顾景迟的视线落在宋沅的嘴唇上。 接吻的力度稍稍有点过了，宋沅微微肿起的嘴唇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上面还有一层水光。 宋沅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他很小声地说，“有一点点。” “对不起。”顾景迟的眼底出现了类似抱歉的神色。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宋沅提醒他，“你也就只会在结束之后道歉了。” 顾景迟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是他自己非要抱着宋沅亲的，他帮宋沅疏解了多久就亲了多久。 他其实不太想让宋沅不舒服的，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自制力，但一旦碰上宋沅，这些东西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亲吻满足不了顾景迟。 顾景迟其实不太好意思对宋沅说，自己很需要宋沅。 只要分开一天就受不了。 宋沅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他希望宋沅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用更加亲密的行为，比如拥抱，亲吻来对待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停。 “等一下别出门了。”顾景迟的手忽然沿着宋沅的胸膛滑下去，最后停在他的腰胯上。 宋沅总觉得顾景迟的眼神又变得不正经起来了，他连忙用被子裹紧自己。 “可是你还有工作呀，我也有。” 顾景迟的手顺着宋沅的衣服下摆往上移动，他的掌心约过衣服，紧贴着宋沅的肚子，轻轻地摸了摸。 “工作没你重要。” 宋沅有些不自然地闭了嘴，脸红得像只一颗水蜜桃一样，任由顾景迟的动作。 他一开始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直到顾景迟很突兀地来了一句“肚子好薄”，宋沅才反应过来。 不正经！ 顾景迟不再和他开玩笑了，很温柔地说，“先起来吧，给你点了餐。” 宋沅家的桌子太小了，但顾景迟却点了很多餐，当厨师把食盒全都摆上之后，就一点空隙也没有了。 宋沅没地方放手臂，顾景迟拿起一个食盒，坐在宋沅身边。 于是，在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里，他就这么一直帮宋沅举着，。 吃饱饭后，顾景迟帮宋沅收拾行李。 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变得有些不好了，雷声阵阵，空气里飘来一种属于雨的味道。 宋沅打开手机，天气预报的页面显示晚上会有寒流。 宋沅猜想，有可能是倒春寒。 * 和供应商约好的时间是早上十点，餐厅是蒋鸣订的，是一家很受欢迎的湘菜馆。 接下来一个小时，从面料选取，到价格商谈，最后到供应渠道，宋沅和供应商聊了很多细节。 最终，在中午十二点前，他们顺利地结束了一切。 宋沅很高兴，因为班上其他同学在听说了他此行的目的时，也纷纷报名了面料采购。 “这不错啊。”蒋鸣很赞同，“如果供应的批次大，报价还可能再少一点。” 宋沅也这么觉得。 结束了这边的工作，宋沅就得回去了。 他的上半年，跟开了加速器似的，发生的一切都很仓促，工作，学业，所有东西接踵而至。 但在这种忙碌生活下却隐藏着一个切换键，按下之后，顾景迟就会立刻出现在自己身边，和顾景迟待在一起，宋沅发现自己的精力会达到一个看不见的上限，即使工作再忙，他也感觉不到疲倦。 还不到下午一点，这个时候的天空忽然变了个颜色，阴沉沉的，整个江城像是被油墨笼罩住了一样。 整条大道都在堵车，宋沅几乎是掐着点坐上机场便民车的。 司机小哥拍拍胸膛，他以自己的职业生涯作为担保，一定会让宋沅成功登机。 宋沅觉得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如果赶不上，他会改签，实在犯不着“对赌”小哥的职业生涯。“没关系，安全第一。” 司机小哥最终还是提前将他送达。 但因为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大多数人都是掐点到的，所以在登记时，还是出现了局部小堵。 等宋沅完全落座以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顾景迟消息。 不过飞机已经起飞了，宋沅只能落地再回。 他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天空，心里祈求能早点到达。 坐在他邻座的，是一位头发白的老奶奶，她带着老花镜，正温柔地翻阅着一本非常有年代感的书。 见宋沅好奇，她大方地向他分享了自己的文字。 “谢、谢谢。”宋沅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 凑近之后才发现，老奶奶手上拿着的，是一本手写载物，看上去像是笔记，又像是日记本。 如果是笔记，宋沅会很开心地接过话头，但如果是日记，那他可就太冒昧了。 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 但话头已经被抛过来了，如果不接，那显得更没礼貌。 宋沅谨慎地开了口，“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老奶奶笑着摇摇头。 她没有很鲁莽地将话题全引导在自己身上，她先是好奇宋沅去外国做什么，问他是不是去旅游的，得知他是那边的学生，她忽然笑了一下，很自然地聊起自己就是一位老师，而手下这些，都是曾经的学生在校时的“杰作”。 宋沅点了点头，知道这些文字不是隐私性极强的日记后，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没打算乱看。 可他不看，架不住老奶奶非要他看。 “他是我最满意的学生，看上去虽然冷冰冰的，但实际上比谁都温柔。”老奶奶被自己的描述逗笑了，“你会不会觉得这很矛盾。” 一点也不。 宋沅身边就有这样的人。 顾景迟算一个。 宋沅听老奶奶讲诉着他学生的故事，越听，越觉得她口中的这个学生非常熟悉。 好像自己也认识一样。 尤其当她讲到，这个学生明明不喜欢小猫小狗，但却做出了违背兴趣的事情时，这种既视感更强了。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真的不喜欢。”老奶奶回忆过往，忽然无奈地笑了出来。 “直到有一次，霍底斯堡遭遇了十年难遇的大暴雪，学校紧急遣返了所有学生，并且宣布停课。” 所有人撤离得很仓促，仓促到没人想起体育馆负责看门的退休警犬还被栓在铁门上。 暴雪过后，当校工折返寻找时，却什么也没找到。 所有人都在为这位老狗默哀。 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只狗居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兴奋地上跳下窜，一周没见，他似乎比以前更胖了。 学校决定表彰拯救狗狗的英雄，然而荣誉却无人认领。 有人说是天使下凡，有人说是小狗变异，最后甚至有了外星人假说，一群人闹哄哄的，校工被他们说得心烦，于是自己去调取监控。 结果他发现，带走狗狗的，就是那位声称自己不喜欢小猫小狗的人。 宋沅看起来虽然很冷静，但实际上心却跳得很快。 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是为什么，宋沅无法分辨。 “你看，这就是他当初入学时填的兴趣调查表。” 宋沅低头，目光很快锁定到了【你最讨厌什么东西】那一栏。 可奇怪的是，那一栏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白一片。 老奶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诸多疑惑，她拿起那张纸，对着航空灯照，引导宋沅去看。 这下，宋沅看清上面的字了。 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什么语言，但猜出这是小猫小狗的意思。 宋沅把纸拿下来，在手上摩挲。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人用白色颜料把原本的字全涂掉了。 为什么这么做？ 老奶奶像是知道宋沅在想什么一样，立刻解答。 “我们学校是寄宿制度，但大部分被送来这的孩子都非常小，需要和同伴相互照应，所以我们学校的宿舍一般是双人间。” 老奶奶拿起那张调查表，继续补充，“这个兴趣表算是一个背调，安排喜好、习性相近的人住在一起，矛盾会少很多。” 确实，这是很科学的做法。 “但是有一次，学校的教务系统出了bug，把另一个喜欢小猫小狗的孩子分到这个宿舍了。新来的那个孩子年纪很小，这张表的主人啊，估计是觉得那个小孩很可怜，这么小就被送来这里，他可能是不忍心看他太拘谨，于是提出搬走。” 搬走前，还把贴在门上的兴趣表涂了，似乎是不想让新室友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搬走的。 宋沅内心有些动容。 这个人真的好好。 看着这张表，宋沅内心思绪万千，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远在万里的顾景迟。 忽然，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眼前的字体变得越来越熟悉，宋沅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翻出了一个文件夹。 翻开夹子的第一页，上面赫然出现一张日记纸。 这是上次过生日时，顾景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宋沅很喜欢，所以随身携带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张纸叠在一起，发现这上面的字迹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顾景迟？ 他和顾景迟幼年时的教师在飞机上相遇。 这么小概率的事件。 宋沅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感到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就像是发现了游戏里的彩蛋一样，有些欣喜。 忽然，他摸到了日记上的一个小凸起，手感有些奇怪。 这种感觉…… 和兴趣表上颜料结块的触感是一样的。 难道日记上也有被涂抹的地方吗？ 宋沅把日记纸放在灯下照，果然发现了底下有字。 【听说，接下来6个月里，霍底斯堡都看不到太阳，所以外出课被取消了。】 【这里的一切都很无趣。】 【我忽然很想回家。】 【但实际上，我其实不想回去，回家也很无趣。】 顾景迟为什么要把这里涂掉。 还能是为什么。 跟那个因为系统出错而被分过来的小孩一样，顾景迟不希望他看到这句话而伤心。 因为这是他的生日礼物。 顾景迟不希望这种负面的情绪影响到他的生日。 心里忽然变得胀胀的，宋沅鼻子一酸。 顾景迟为什么总是做这种照顾他人的事情呢。 明明他自己也需要被“照顾”。 仔细想想，顾景迟好像一直没有向自己索求过什么。 宋沅陷入沉思。 飞机长途简直折磨人，宋沅不困，但因为用脑过度，最终不敌疲软，还是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暴雪天敲响了顾景迟宿舍的大门，他在黑暗中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在书桌前找了顾景迟。 年幼的顾景迟和南城小学外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长得特别英气，穿着马甲小西装，浑身上下都写着矜贵。 年幼的顾景迟问他，“学校已经停课了，你也不回家吗？” 这个“也”字用得实在微妙，宋沅很难想象，顾景迟到底经历过多少个孤寂时光。 不知为何，宋沅忽然想起，在南城小学的外墙前，宋沅给顾景迟造过这样一个梦。 他设想了自己和顾景迟当过同学，并成为了朋友。在第二年的时候，顾景迟离开了这里，去另一个地方上学。但没关系，宋沅有顾景迟的照片，他漂洋过海，来看望他。 他会抱着顾景迟，告诉他“我来看你啦。” 但宋沅觉得这不够。 远远不够。 顾景迟想要的，实际上更多。 在梦中，他蹲在顾景迟面前，“不是呀，我是来见你的。” 小顾景迟很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 宋沅很温暖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小顾景迟双眼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是这个事情。 “你在开玩笑吗？” 宋沅摇了摇头，“我没在开玩笑，我在赴约。” 我答应过你的，要来见你。 还要带你回家。 * 宋沅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 老奶奶大喜过望，似乎在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快收拾东西，要备降了。” 备降？ 宋沅很意外。 “再往前的空域正在闹风暴，不能飞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在霍底斯堡完成备降。” 什么什么堡？ 老奶奶的懒音太严重了，周遭又那么吵，宋沅实在没听出来。 宋沅很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下了飞机。 机场大厅的情况比宋沅想象中要混乱，大部分人都很焦躁，他们围堵了站台，非要讨个说法，有几个壮汉甚至想越墙入内。 所有人的神经崩得很紧，雪崩仿佛将会发生在下一个瞬间，蒋所有人掩埋。 宋沅忽然很想见顾景迟。 他打开手机，发现在登机前，顾景迟就给他发过消息了。 【宝宝，你发消息给我的时候我在开会。】 【登机了吗？】 他给顾景迟发了一串语音，但顾景迟没有回复他。 半小时以后也没有。 宋沅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但他现在异常冷静，甚至能帮身旁的女人哄哭泣的孩子入睡。 “啊啾——” 怀里的小孩止不住地颤抖。 宋沅忽然想起，他们这次走的是北冰洋国际航线，下飞机时他算过了，他们飞旅程远远达不到一半，所以宋沅猜测，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北极圈境内。 难怪会这么冷。 宋沅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包裹在小孩子身上。 他学着顾景迟照顾年幼者的方式，照顾着这个小孩。 很快，原本焦躁不安的小孩也冷静了下来。 暴雪的范围似乎在蔓延，宋沅之前有注意到，这个机场原本还是有几班往回飞的航班的，可没过多久，那些航班就标红了。 现场的人在发现这一情况后，情绪全都失控了。 “我刚买了票！”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想回家。” 大厅内响起了此即彼伏的哭泣声。 所有人的情绪在此刻down入低谷。 就连那几个壮汉也不闹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刻被冻结。 在飞机上坐得太久了，宋沅下肢又酸又疼。 可他现在不能起来，因为怀里的孩子刚哄睡着。 他的母亲长途奔波，又同时带着三个孩子，此刻早已精疲力尽地昏睡过去了，如果还在再醒，肯定很不好受。 宋沅尝试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他想给顾景迟打电话，但打电话会有声音，一样会把小孩子闹醒。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玻璃，决定在上面写字。 他先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写了顾景迟的名字。 他觉得不够，还画了个爱心，把两人的名字圈起来。 他很满意今日的“杰作”，勾起嘴唇，静静欣赏。 下一秒，宋沅的眼睛微微睁大。 玻璃之外，顾景迟正站在他面前。 他张开手，把掌心贴在玻璃上，正对着宋沅面前。 他做了一个口型，宋沅看懂了他在说什么。 “牵一下吧。” 第55章 宋沅眨了眨眼。 还以为自己眼睛出现幻觉了。 但心跳告诉他, 这不是幻觉，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顾景迟。 宋沅难以抑制内心的雀跃，于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玻璃上。 屋外的气温很低, 宋沅的手刚碰到玻璃, 就晕出了水渍。或许是觉得这个行为有种莫名的傻气，宋沅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了, 但顾景迟的手一直盖在冰冷的玻璃上，没有移动。 宋沅很小声地说，“你快进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 顾景迟可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又闭上了嘴巴。 顾景迟隔着玻璃，做了口型。 宋沅看清楚了, 是“等我。” 宋沅听不到顾景迟的声音，但这种没有声音的交流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观看文艺片的错觉。 这种在安静的背景音里, 缓缓倾泄出一句独白的形式, 让宋沅莫名心动。 说完这句之后，顾景迟就收回手了, 他转身往机场大厅里走。 霍底斯堡的机场大厅不大, 只用了十五分钟, 顾景迟就来到了他面前。 怕吵醒肩膀上的孩子, 宋沅没说话, 只是伸出手, 想牵顾景迟，但却被顾景迟避开了。 宋沅用表情提出了自己的诉控。 顾景迟压着音量，轻轻地说，“身上冷。” “没事。”宋沅不介意，他伸手去够顾景迟的手臂。 顾景迟没办法拒绝宋沅, 本质上他和宋沅一样，也想触碰爱人。他没等宋沅伸出手，先一步握住了对方。 “冷吗？”顾景迟问他。 宋沅握住了他的手，摇摇头，“不冷，很热。” 真羡慕啊，顾景迟在寒冬天中待了那么久，手掌却还是那么热，他身上的温度，甚至比宋沅用过的任何一个暖手宝都要温暖。 温度一点一点传递到宋沅身上，他忍不住把说过的话再说了一次，“你的手真的很暖。” 顾景迟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宋沅的脸，“我是说你。” 宋沅这才发现自己曲解了顾景迟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是有一点点。” 看见宋沅笑出来以后，顾景迟内心的焦虑才逐渐平缓下去。 北部暴雪预警刚发布时，顾景迟正在开会。 国内距离极寒中心较远，受影响小，所以只是下了场冷雨。 但气温却在一小时以内狂降了十度。 国内尚且如此，那更别提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国外了。 顾景迟当场便宣布会议暂停，他让助手把会议后续的内容发到自己邮箱里，又让秘书向航空部门申请紧急航线，准备启程去接宋沅。 在得知宋沅的航班备降在霍底斯堡时，顾景迟的心蓦地沉了一下。 霍底斯堡在极圈之内，那里常年冻土，信号很差，除了几处顶级富豪置业在那的资产以外，基建几乎没有。更糟糕的是，当地讲的那几种日耳曼语，恰好都是宋沅不会的。 这种情况非常棘手，让宋沅一个人去面对，实在有些困难。 在前往备降机场的这两个小时里，顾景迟从没这么忐忑过，他不断地打开手机，刷新页面，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却一直没有冒出新的红点。 距离他发出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宋沅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很不合时宜的，顾景迟忽然想起自己刚认识宋沅的情景。 宋沅很委屈地控诉他不及时回复消息，那个时候顾景迟觉得宋沅对不回消息有应激，还让他太闲的话去找点事做。 但到头来，顾景迟发现，对不回消息而应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还好那里有个机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军方也派专机过去了，外网也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 顾景迟沉默地听着随行医生的谈话，内心的焦虑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严重了。 他有些后悔没能和宋沅一起走。 终于抵达的时候，顾景迟甚至来不及接过助手给他抵过来的大衣，直接冲出去找宋沅了。 暴雪比他想象中要大，顾景迟走出停机坪后，能见度断崖式下降。 在暴雪中，顾景迟几乎是凭着记忆向前走的，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断默念着宋沅的名字。 直到在落地窗边看到宋沅的身影时，头那块磐石才落了地。 顾景迟没想到，再次见到宋沅时，会是这副画面。 宋沅穿得很单薄，身上仅有的那件大衣被他脱下，包裹在一个孩童身上。他坐在没有垫子的钢制椅子上，把自己半边肩膀分给小男孩当枕头，看上去，真的像一位真正的大哥哥一样。 他想到的是宋沅会因为无助而哭泣，会因为语言不通而被人为难。 但实际上，宋沅比他想象中还要勇敢。 宋沅拉着顾景迟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很小声地跟他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然后，他又解释道:“这里信号太差了，我以为我给你发了消息，但我刚刚看了一眼，发现消息没发出去……” 顾景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抱住宋沅，在他脑袋上印了一个吻，“没事的，你平安就好。” 听到这句话，宋沅忽然有些鼻酸。 说实话，他和那些在天灾面前情绪失控的人没有差别，他其实也很慌。 失温，语言不通，大使馆在千里之外……每一项都足以让他陷入恐慌，一个人直面这种情况，对宋沅来说其实很难。 但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然想起之前在飞机上看到的兴趣调查表。 他想到了顾景迟，想到了对方在最孤寂的时光里，依旧向弱者伸出援手的举动。 一想到这，宋沅原本慌乱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在看到需要帮助的母子时，宋沅却毫不犹豫地承担起照顾他人的角色。 这是宋沅完全没想到的。 他觉得自己跟顾景迟越来越像了。 * 跟顾景迟一起来的，还有顾氏援派的物资。 经常跟在顾景迟身边的秘书助手们正在分发食物和羽绒服，和宋沅关系最好的小助理也在，他忙得脚都没办法着地，连水也顾不上喝。 宋沅温好了一杯水，给小助理送了过去。 一见到宋沅，原本灰头土脸的小助理脸上蓦地出现了欣喜与雀跃。 “谢谢你！” 宋沅看了一眼他脚步的物资箱，“我也来帮忙吧。” 小助理还没开口，顾景迟先一步拉住了他。 “他们以前在北欧工作过，接受过紧急避难的训练。”顾景迟皱着眉，显然不同意他去帮忙，“外面很危险，你不能去。” 宋沅安抚性地摸了摸顾景迟的手臂，“我就在大厅里帮忙，我不出去的。” 顾景迟态度坚决，“你已经很累了，你需要休息。” 宋沅知道，顾景迟在为自己着想。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改变主意，他轻声地说，“我确实是有点累了，但这不是还有你在吗？只要你在，我就感觉不到疲倦。” 顾景迟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动摇所动摇。 宋沅决定加一把火，他抱着顾景迟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你答应我吧，顾景迟，我知道你最好了～” 顾景迟没办法拒绝宋沅的请求，但他不放心，想和宋沅一起去的。 可就在这时，秘书忽然叫住了他。 “顾总，信号来了，酒店那边的负责人同意我们包场了。”秘书正挂这电话，等待顾景迟的指示。 顾景迟面无表情地瞥了秘书一眼。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眼见力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秘书被这一眼看得后背一凉。 不忍心看秘书被为难，宋沅笑嘻嘻地把顾景迟推回去，“快去接电话。” 宋沅指着机场大厅那颗光秃秃的圣诞树，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道—— “圣诞老人，我刚刚许了愿，今晚我不想睡在地上，你快帮我实现它。” “圣诞老人”没办法了，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那要小心一点，我等一下来找你。” “好！” 看着宋沅远去的背影，顾景迟没有由来地感到一阵惆怅。 宋沅现在不需要依靠他了，他已经变成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 但却转念一想，比起失落，顾景迟更愿意看到宋沅奔赴热爱的模样。 宋沅就该被这种光环包围着。 顾景迟联系了酒店，确定了所有人都能入住后，跟军方的人对接了消息。 负责此次救援行动的负责人也点了点头，“我赞同，暴雪虽然已经没那么凶猛了，但从各方面的数据评估来看，未来十小小时内都不宜起飞。安全起见，还是得把乘客转移到能稳定供电供水的地方。” 负责人觉得顾景迟简直是天降猛男。 他们团队一致决定，要把消息传回国内，让媒体好好表彰这位热心市民，“这位先生，请问你的姓名是？” 顾景迟的视线一直落在宋沅身上，没注意到负责人在和自己说话。 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 “圣诞老人。” 负责人:“……” 众人:“……” * 终于，在风暴中滞留了六个小时的乘客们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酒店非常贴心，派了便民车前来接送。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家都很高兴，劫后重生的喜悦弥漫在人群中。 “哥哥。”一个小男孩忽然在宋沅面前停了下来，他仰起脑袋，很害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塞到宋沅手里，“谢谢你。” 宋沅这才发现，这是那位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小男孩。 他开心地蹲了下来，对小男孩露出一个笑容，并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要乖乖的，不要打扰你妈妈休息哦，她很不容易的。” 小男孩似乎不擅长英语，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在心底打好腹稿，乖巧地对宋沅说，“我、我会的！我一定乖乖的。” 站在一旁的顾景迟垂下眼睛，看着宋沅。 宋沅长得真好看。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顾景迟都这么觉得。在他看来，宋沅性格又乖，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简直人见人爱。 这么一想，顾景迟忽然起了想和宋沅相配的念头，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再温柔点，最起码不能像过去一样，太过冷漠。 不然站在宋沅身边，没人会相信他们是一对。 可他暂时没想好，温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那个小男孩把头抬得更高了，他看着顾景迟，忽然用日耳曼语流畅地说出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宋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男孩是北欧人。 他不知道小男孩到底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小男孩一定说了一句很戏剧性的话。 因为小男孩的妈妈忽然露出一个有趣极了的笑容，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是，她尴尬地愣了半晌，才发出一种像是气极反笑的语气。 她看向宋沅和顾景迟，无奈地开了口。 “……” 还是北欧语，宋沅根本听不懂。但他很神奇地感觉到，这语气像是在道歉。 宋沅急忙看向顾景迟，像呼唤神奇的海螺一样呼唤他，“翻译，翻译，她是在道歉吗？” 顾景迟没有立刻告诉宋沅她说了什么，他低了低脑袋，他转换语种，用宋沅也能听懂的英文回答了小男孩的问题。 “我是他的丈夫。” 宋沅不由怔愣，他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那他大概能猜出小男孩问的问题是什么了。 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并不意外，她很自然地笑了一下，发出了一个可爱的语气词。 小男孩听不懂英语，他仰起头，天真又认真地询问 ，“妈妈，''丈夫''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呀？” 女人本来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但小男孩态度坚决，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问了一遍，了。 女人想了想，想出了一个不那么费解的比喻，“你想想爸爸，爸爸就是妈妈的丈夫。” 小男孩恍然大悟，提出了一个新问题，“那你们平时也会亲亲吗？” 宋沅:“……” 现在的小孩…… 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的什么东西？ 新脑子就是好用，小男孩的新问题冒得很快，“你们以后也会生小孩吗？” 顾景迟:“……” 宋沅愣了两秒，脸上露出一种很少见的、有些害羞的表情。 “这、这、这……” “我们不生。”顾景迟忽然开口，“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宝宝了，现在正在养他。” 抱着孩子的女人立刻露出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什、什么呀……”宋沅对顾景迟这个回答反应不小。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是个男的呀！ 搭载滞留乘客的便民车就要发车了，有武警上前吹哨，指挥人流疏散，催促他们快点上车。 “我们得走了。”女人牵起小男孩的手，“快和哥哥说再见。” 小男孩乖巧地朝宋沅挥手道别，“哥哥再见”。 那对母子离去之后，宋沅戳着顾景迟，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控诉他的离谱行为。 “顾景迟，你是不是被冻坏脑子了。”宋沅很严肃地提出控诉，“好荒谬，你怎么可以骗他。” 顾景迟应该跟他科普正确的生育知识，万一他真的误会了怎么办…… 顾景迟无视了他的诉求，也不觉得自己荒谬，“我没有骗人，你确实是我的宝宝。” 宋沅的脸蓦地红了，他驳回了顾景迟的观点，“不许犯规。” 顾景迟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很轻，很温柔，“没有犯规，我答应过你的。” 宋沅第一次喝醉那天晚上，抱着顾景迟说了很多话。 絮絮叨叨的，震得顾景迟一夜没睡好。 但他不忍心打断宋沅。 宋沅那天很可怜地跟他说，福利院的其他小孩都成了别人的宝宝，就我不是。 顾景迟忽然意识到，怀里的人变得很不开心，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却还是会在理智出走的时候冒出头来，打扰宋沅。 顾景迟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了，他不想宋沅一辈子都被这个潜意识打扰。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宋沅制造新的记忆，来替代掉那些不好的记忆。 * 【宝宝。】 宋沅坐在前往酒店的便民车内，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 车内暖气充足，摇摇晃晃的，宋沅嚼着嚼着，就睡了过去。 累了一整晚，他很疲惫，这里和旅行博主的vlog一点也不一样，到处充斥着寒冷与残酷，稍不留神就是失温，或是在雪地里患上眼盲症后迷失方向。 小孩的哭声很吵，宋沅每次听到都会下意识皱眉、想逃，因为这些哭声如有魔力，会把他带回小时候—— 当福利院其他小孩都成了别人家的宝宝，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走廊上就会飘来这样的哭声，他总是很怕，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些哭声是自己的。 宋沅不想看到那个小男孩哭，他从年轻女人手里接过男孩，像照顾后来的弟弟妹妹一样，哄他睡觉。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是很羡慕的。 羡慕那种有人在意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了，没想到这个设想这么快就被打破了。 * 所有乘客安全抵达酒店。 当晚，他们恢复了对外通信。 一时间，惊呼声，哭喊声，报喜声响成一片。 宋沅用暖手宝给自己的手机加热，发现能开机后，立刻插上电源充电，然后给朋友们报平安。 国内已经凌晨了，但蒋鸣还是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来了。 蒋鸣哀嚎:“我后悔死了，我就不该催你上飞机呜呜呜……” 宋沅安慰他，“凡是要往好处想，如果不是这次备降，我也看不到霍底斯堡呀，而且这又不是你的错。” 蒋鸣还是过意不去，“呜呜呜我也要来帮忙……我想办法看看怎么过去。” 宋沅被他执行力惊呆了，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人劝下。 朋友大多数都是夜猫子，深夜还在蹲他，得知宋沅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慎语也打电话来关心他了，明里暗里净是对顾景迟这位不称职的未婚夫的讽刺。 “你都备降了，他倒好，都不知道去哪玩了，公司例会也能跑，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靠谱，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 顾景迟半靠在沙发上，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宋沅的脸，宋沅觉得痒，很小声地让他别闹。 宋慎语:“……” 装死了几秒钟后，对面自取其辱一般开了口，“你旁边有人？” 宋沅大大方方承认，“有呀，顾景迟就在我旁边。” 几秒钟后，宋慎语抛下一句“好好休息”，就挂断电话了。 宋乔也给他打了电话。 自从上次听了宋沅的答辩后，宋乔忽然变得很爱学习了，他积极参加社会劳动，还交了很多朋友，不再像过去那样暴戾又冲动了。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这样的。 当他听到宋沅备降的消息后，说什么都要来陪他。 “冷静？你让我怎么理解，那航空公司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情都预判不到吗？！” 宋沅后悔给宋乔打这个电话了，怎么才夸了没几分钟，又变得这么冲动了。 没办法，他只好用顾景迟的手机给宋慎语打电话，让他好好安抚一下宋乔。 风暴第四天，室外的风终于不再是那种呜呜作响的恐怖音了。 同时，外界也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风暴马上就要结束了。 喜悦在人群中奔走相告，感染着每一个在此歇脚的乘客。 在这短短的四天里，宋沅交到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 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之后，宋沅会跟着采购部门一起到镇上买物资，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跟顾景迟一起出门。 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离开前一夜，顾景迟忽然拉着宋沅的手，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极圈里的天总是黑得很快，有时候快到让宋沅产生今天是否真的有白天的疑惑。 宋沅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呀？” 顾景迟牵着宋沅，时不时捏一捏他的手，“到了。” 异国雪乡里，正矗立着一座教堂，很宏伟，像雪地里拔地而起的骑士一样。 一群五六岁的小孩正坐在教堂里唱歌，空灵的声音在拱顶盘旋着，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顾景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在宋沅面前缓缓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对银色婚戒，在教堂灯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辉。 宋沅呼吸一滞，他很早就知道求婚的事情了，但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本来之前就该给你戴上的。”顾景迟觉得他们应该是这个地球上最奇怪的伴侣，相伴了这么久，婚书都泛了黄，可婚戒却没戴上。 顾景迟很温柔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宋沅摇了摇头，他觉得顾景迟忘性真差，如果不是自己跑了，这婚戒早就带上去了。 他仰起头，天真地询问，“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顾景迟摸了摸他的脸，“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大概是长期说外语的缘故，顾景迟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点足以让胸腔震鸣的低沉，宋沅每次听到的时候都觉得非常好听，很让人心动。 宋沅乖巧地伸出了手，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顾景迟牵着他的手，虔诚而认真地将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虽然不是结婚，但宋沅还是很轻快地给出了祝福。“顾景迟，新婚快乐。” 在异国雪乡里，顾景迟揽住宋沅，和他交接了一个安静又绵长的吻。 这里没有鲜花，没有音乐，只有延绵千里的雪，一望无尽的夜。但这里有虔诚的誓言，厚重的爱意，最难得的是，他们拥有彼此。 教堂的钟声蓦然敲响，古铜碰撞的轰鸣声在荒原回荡。 霍底斯堡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居民都停下了脚步，他们被这庄重厚实的钟声吸引，不约而同望向教堂。 巧合的是，顾景迟向宋沅求婚这天，正好是春分日。 从今日起，太阳直射点朝北半球袭来，这里马上进入极昼，全天明亮。 一百多公里外的格林尼治天文台发来贺电。 极寒之地，真的放晴了。 ——正文完——